小狼,放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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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是她对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的寻找或者渴望。
鸦片的毒,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
一日,她又无法忍受毒瘾发作的痛苦,悄悄找出偷藏着的鸦片。
毕文清刚从外面赶回来,他一把夺下她的烟。
她的眼里升起雾水,无力地笑一笑:“鸦片不是能给人带来欢乐吗?我怕孤单!”
他拿了药让她喝,她又拒绝。看着涕泪交加的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他一把抱住她,逼着她喝下去。
苦汁流进胃里。因为是他逼的,她突然变得顺从。好像这一逼,感情加深了。
也许连她都不知道,这样的自暴自弃,是等着他来痛心和怜爱,然后付诸行动。
果然,他哽咽着,抱紧她道:“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只要再坚持一段日子,你一定能戒掉的,你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
——他是心疼她的!
“从今天开始,我会天天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不,我要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脱口而出,不顾一切地去吻她。
他爱她,崩溃似的不顾一切地豁出去爱她!她虽涕泪交加,弱不禁风,但那带着泪花的笑,却灿若桃花。
那一刻起,他们已不再是医生和病人的单纯关系了。
获得爱情的刺激,终于让她战胜了身体内的疼痛。
戒烟是一种长期的煎熬。需要硬撑,需要坚持,需要呵护。一份崭新的希望摆在眼前,给了她硬撑和坚持下去的理由。
日子一天天过去。
毒瘾一点点治愈。
她的脸渐渐红润起来。
梅园处处是甜语笑声。
冬天来了。
梅花压遍枝头,香了一园。
洛家荣抽空来看白宜。
他讶异于白宜的毅力,竞在短短几月内戒掉了烟瘾。看着健康起来的白宜。他的心里无比欣慰。
毕文清告诉他:白宜虽已差不多戒了烟瘾,但还需要一段时间调理和休养。洛家荣问他还需要多少时间,他却答不上来。
有洛家荣在梅园的日子里,原先活跃甜蜜的气氛消失了。
白宜整日神思恍惚,毕文清常将药熬出了焦味,却还浑然不觉。四处都弥漫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和难堪。
洛家荣感觉到了。
他痛惜万分。恨不得杀了他们两个。
可他太爱白宜。他怕失去她。
要下雪前,天总是暖得可疑。
白宜在院子里散步,不时手攀梅枝,闻一闻花香。不知何时,洛家荣已立于她身后——
“今年的梅花盛开得有些异样,花开得太艳太闹,总让人觉得危险。”
她霍地转身!因突然的惊吓,脸上微微泛着*,使她看起来更娇更魅,似一朵艳极的梅。
她定神收心,微一叹息:“花开得最艳最闹之时,便是快要凋谢之际。”
“又惹你伤感了。”他低下头吻她,她嗔笑一下,有一个细微的闪身动作,她立即收住,但他已觉得了。
一个女人的心只要另有所属,最先出卖她的必定是她的身体。
他微微一笑,像没事发生一样,更亲热地拉过她的手:“上海有事,我今天得赶回去,就不陪你了。有些事,我要跟文清去交待一下。你陪我一起去?”
她的心怦怦跳着。她没有理由说不去。
在底楼的客房里,毕文清正认真研读着一本厚厚的医科书。这医科书一样谨慎的男人,虽然怀里揣着一个理想。但这样的理想对于一个清贫人家的他来说,只能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他凭什么?!——洛家荣在心里怒道。但这样的愤怒被他及时压住。怎能孤男寡女让他们二人住在一起?当时,也只怪自己太自信,小看了别人。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平时胆小怕事的一个小小的医生,竞能勾走白宜。但凭经验,他又不得不信服自己的感觉。
他给了毕文清多出十倍的酬金。并很客气地表示感谢。
一切,不露痕迹。
毕文清诚惶诚恐地接过酬金,心里忐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他还有没有明天?
洛家荣走了。
一阵风起,天气骤冷。
梅雪飞舞。
白宜松了一口气。
而毕文清却没有。他知道,他松不了这口气。再也松不了了!
他只想早日调治好她的身体,离开此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他冷汗连连。他不敢往下想!再不回头,前面便是万丈深渊。
白宜苦苦哀求:“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们可以离开梅园,离开上海,逃到别的地方去啊。”
“我们都非自由之身,逃得掉吗?”
是啊,逃得掉吗?他在上海有父母兄弟,他逃得开亲情的牵连吗?
“只要我们逃走,便是自由了——”她仍不死心。
她能“自由”吗?以前,她跟随洛家荣的只是她的身体,虽然洛家荣总在干涉她的自由,但她那无边无际的自由是属于她内心的。而现在,她的心却心甘情愿地被爱奴役了,就算解放了身体,她的心再不会自由了。
“我们逃不开的!”他说。
“为什么你不能带着我逃开这里?如果真正的没处可去了,我们还可以逃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啊……”
女人一旦爱上,总是如此决绝,不顾退路!
而男人,却是没有这份勇气的。
她明明能理解他的无奈,也懂得他的处境。但她却依然在这样的理解和懂得后失去平衡。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像她那般为爱逃走?
“不是不肯,是不敢。”他一针见血!
带着她逃走不难,只要肯。
但你敢不敢?
二人默然。
思前想后,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他劝她:“还是回头吧。”
都说回头是岸,可岸在哪里?
她长叹一声,却无从开口。
那是最后一夜了。
她铁着心问他,也是最后一次问了——
“你真的不要我啦?”
如果他能够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他就不会让她痛苦了。他开不了口,只是忽地站起来,紧紧搂住她,那么紧,没命地吻她。
她一转身,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狠狠地掴了他一下。拎起身边最后一罐药,砸过去。
“你比鸦片还毒——!你让我拿什么来戒?!”她声泪俱下。
药汁洒了一地,苦味弥漫,沉没了整个世界。
是啊,爱情的“毒”,远比鸦片毒上千倍。它毒的是人的心。
自古红颜多薄命。白宜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却是完整的。因为她经历过爱与被爱。
斗转星移。
不知道几十年以前,也想不到几十年以后。
一切都是宿命。
安琴对着电脑敲击着一行字——
“我最终发现了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写作使我与自己之间建立了一种完全负面的关系。”那是凯尔泰斯的一句话。
她突然觉得,她该停止写作。写作令人恐惧。
当她在探知别人的故事时,她自己的生活正与某种空虚联结。写作需要绝对的独立,需要与这个世问保持一定距离,并且要长期面对自己的内心深处。
写作,只能让女人变得更为敏感,并且更快地消耗掉青春。在向这个世界探知的时候,写作的人,必须保持一种绝对的清醒。
安琴感到自己一直都在清醒之中。但她不知道这样的“清醒”,最终是为抵达何处?
想起川端康成曾说过:他一生都在追求美,然而真正的美却总是无声地从身边滑走。
这就是她面对的选择。
一切美的事物在来临。
一切美的事物又在逝去。
她蓦然惊醒:她几乎将一切美好拒绝在自以为是的清醒中了。
——竟然会有如此的自省!
一股猛烈的思念,油然而生!
十九封未开启的信,整整齐齐地叠着。只要她一拉开抽屉,便能闻到来 自'霸*气*书*库'远方的清爽的草原气息。在那样的气息中,她闻得到他的思念。
每一次,当她刚升起拆信的欲望时,总会及时地制止住自己。她相信很多事情,只要不去触碰它,它便是完整的。包括感情。
未经触碰的感情,纵然完整,可这样的“完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更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完整的感情。
感情永远存在于不断的失去和拥有之间。
她明明可以拥有的,却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拥有。那样的心态,让她永远独立行走在感情边缘,这种状态其实就是加剧生命浪费的一种过程。
她抽出一封信,这是最后收到的一封,离这天已有两个月之隔。
面对这封信,她沉默许久。
终于拆开。
像开启一道激情之门。
纵然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期待是刺。永恒是毒。
原来,爱情是所有痛苦的源起。
你拒绝见我,也许是对的。
这次重返泸沽湖,我将剪开一切感*恋的牵罗,不再让“爱情”二字继续侵扰你的自由。
保重!
简单扼要,连落款也省了。她的心高高悬起,惊讶得瞪大眼睛,复又重头看了一遍。
她拒绝见他?
那么说,他曾回来过?!
可她却不知道!她从未拆过信。
她急切地拆阅上一封。
安琴:
我知道你不会回信。我把对你的思念如数交给这些信件来存放了。
以为自己会忘淡,以为那些疯狂的思念都能渐渐平息。但是,整整一年了,我的眼睛睁开闭上都是你。我再也不能找到一个和女孩正当恋爱的心境。
我知道,我病得不轻!我逃到这片草原上来,抱着最后一点理性做着种种挣扎,和种种抢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悲惨!可不管怎样努力,我依然医治不好自己。
我已打算放弃挣扎和抢救,我要回来见你。这次回来。我不会像上次那样鲁莽,我不愿再伤你。我会在家里等你三天。
疯想中的罗泽。
薄薄的纸页如烫了手一般,她握紧双拳,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和酸楚。
每一个字都是一份饱满的思念和爱。
她要这该死的“自由”何用?这份曾经以为有多么伟大的自由,其实只是一块虚无的瓦片。现在,它却只能让她独自一人咀嚼它的舌味和坚硬。
她不敢再继续拆信,她怕一下承受不了那么多思念的折磨和温情的训斥。
她在心里一直想要去紧紧抓住或放弃的情感,在此刻统统归零,只剩下心碎的混乱。
那两张铺开的信纸,此刻,恍若挽联,隔世的挽联!
章节29
29。无法抗拒情人袭来的爱
下午,有薄薄的阳光。
夹竹桃在风中嗦嗦响着,那声音单调而冷清。而那些粉白色的花朵,却相互簇拥,尽情展放,丰盛而浓烈。
但是有人曾告诉安琴,那种花只能远远地欣赏,不能凑近嗅它。因为,它有毒。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攀下一枝。那手心里的花朵,单纯热烈,一往情深,那不留余地的尽情绽放,多像诗人。
一年前的那晚,她就是穿过这排夹竹桃,*这幢豪华的别墅。她就在这幢别墅里和他“告别”。
他们的相爱,只不过是一场错过,或者是一个告别的过程。
一直在错过。
一直在告别。
她蹲在那冰冷的围墙外,嗅着那带毒的夹竹桃的花香,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思念。——那是怎样的一种思念啊……
嫣然突然而至,惊讶地看着她:“安琴!你怎会在这里?”
安琴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她并不看嫣然,自言自语地如梦呓一般:“他回来过,我竟然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下午坐飞机走了,我刚从机场回来。”
“你说什么?!”
“我说他刚飞走。他已将这幢别墅卖掉了,这次是回来办手续的。”
安琴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地朝嫣然瞥一眼。
她没命似地奔跑起来。
嫣然在身后喊:“你跑什么啊,飞机早起飞了!”
她还是停不下来,此刻的她需要这种剧烈的奔跑,她需要渲泄。
终于被一块石头绊倒,她跪倒在地上。
一架大型客机,正呼啸着穿过她头顶上的蓝天白云。
梅园里,嫣然已为安琴包扎好伤口。
“你早知道他这次要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安琴终于质问道。
“是他不让我告诉你。我答应过他。”
“你可真讲义气!”
“你不是一直不肯见他吗?”
安琴气得别过脸去,但她又忍不住问:“两个月前他回来,你也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嫣然悄悄离开了梅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没有了嫣然的晚上,梅园更静了。
连日来,安琴满心满肺里都是碧蓝的草原,以及那一大片蓝色背景中的孤独的男人。
终于,她决定去草原上找回那个男人,找回那份爱。
此时,安琴已站在一片草原上。
风吹草低,五彩缤纷的小花便在草丛中摇曳生辉。几个帐篷,就在草原深处,此刻已展现在她眼前。那帐篷如梦幻中的小屋,在无边的绿色中屹立着。风吹不动它,在偶尔的几阵大风中,它只蠢蠢欲动地懒懒地打几道粗褶。
他就在这里。
一种无法遏制的激动油然而生。
对于她的突然而至,他会怎样呢?
这确实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四周阒无声息,恍若*了午睡时间——人、动物、以及所有的生灵统统酣然大睡。
在一个帐篷前,安琴停下来,她看到正中的一块木牌上,竖写着一行飘逸脱俗的大字:“隐士人俱乐部”。
隐士人俱乐部?——她的心中充满疑惑。
站在门前,好 久:炫:书:网:,她竟没有伸出手去敲门。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份静寂犹如一个无形的容器,任何一种声音都有可能成为一件利器将其击碎。
“你好。”
她吃了一惊,四顾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从侧边的帐篷里走出来。他看着安琴的眼神,有一份出奇的随意和无动于衷,俨然是一个饱经沧桑以后看破红尘的人,但也有一种热情。
当二人的目光接上时,他又平静而不乏热情地重复道:
“你好——”
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安琴走在他身边,竟然无法辨别出他的大概年龄。他的身材有些瘦削,走路时的姿势充满活力。一张乍看之下年轻的脸,却容纳着老人一般丰富的经历。尤其那过于平静的声音,显然给人一种已苍老的感觉。仔细看,他的脸上已有许多细小的皱纹,这样的皱纹,一般上了三十岁的人都会有,但他的皱纹里有岁月剥蚀的痕迹,让人感觉他至少已在五十岁以上。
帐篷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也很明亮。她坐在桌子的侧边,而他就正对着桌子而坐。
“你是来找人的吧?”他问。
“是,我找罗泽。”她回答。
他稍一停顿,说:“罗泽已快两个月没回这里来了。”
“他去哪了?”她急切地问。
而他却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知道。”
“……”安琴欲言又止,一股空落和茫然的感觉让她显得不知所措。终于下定决心千里迢迢赶来见他,他却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她竟然会面对这样的一种状况!
“看来,你很想见他?”男人面无表情,但却能察言观色。他不等安琴回答,又道:“想见他,只有在这里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这两天就会回来。他的帐篷还在这里,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他不可能不回来。”
“他会去哪儿呢?”她又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但总要回来的。我先带你去罗泽帐篷,晚饭时间我来叫你。”
还没等安琴道谢,那个男人站起身来,靠近她弯下腰去。对这突然的举动,安琴吃了一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已拎起她身边的箱子走在前面,对她刚才的表情变化视若无睹。安琴忽地为自己内心里的龌龊想法感到脸红。
她轻声道了谢,为了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对他心存提防,她加紧了步伐,跟上他,两个人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我叫樊广,他们都叫我阿广。”直至现在他才突然开口介绍自己。
“那我也叫你阿广吧?”安琴尽力想让他们之间的氛围自然活跃一些。而对于她献殷勤般的套近乎,他却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笑一下。
“我叫安琴。”
“知道。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
“你知道?”
“是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琴异常惊讶地,复又追问。
但阿广只是咧嘴一笑,并不作答。
在罗泽帐篷前,阿广开了门,将钥匙和包一起放在桌上。说:“你先休息一会,有事叫我。”
安琴应了一声,看着阿广走出门外。这个奇 怪{炫;书;网}的男人,他究竟知道她多少?难道罗泽将他们的故事全告诉了他?否则他又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突然很想叫他留下来,留下来陪她聊聊罗泽。可她只是目送他走远。
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已两个月未住人了,到处都是纸屑和空酒瓶。
她环顾四周,一桌一椅,一张席梦思垫子铺在地上,几个箱子叠在一个角落里,一些书本零乱地散落着。一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原本可以住在那套奢华的别墅里,过一种人人羡慕的富足的生活,而他却宁愿逃到这里,过一种最简单的生活。一年多,他竟在这个帐篷里住了一年多!
她木然地站着,好一会,才开始动手收拾。她将酒瓶一个个地扔进纸箱里,酒瓶之间撞击出一种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将昨日的伤痛感受复又唤醒,推至她眼前。那伤痛仿佛是有形的,它就在这屋里四处弥漫,升腾。她不仅能感受得到,而且能清晰地看见它。
风从门外灌进来,碎纸屑狂乱飞舞,纷纷扬扬的遍地都是。一种找不到出口的伤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