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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小狼,放肆-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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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痛苦不堪。

    他也流泪了。

    夜太短了。

    鲁辉知道夜的秘密,所以他说夜太短了。

    几个月来的经历让他感受到“过去”像胎记一样是无法摆脱的。他已经认识到他要为阿明的行为负责,那是一笔坚硬的债。给安琴打电话的是阿虫。阿虫对他说:“你喜 欢'炫。书。网'那娘儿们,得,我已经掌握了她的情况。”看来阿虫在这一点上没骗他。这成为他们控制他的一种手段。“我和她无关,”他说,“我谁也不喜 欢'炫。书。网'。”“得,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娘儿们,你何必放在心上。”阿虫的脸上是委琐和邪恶的表情。我以前怎么会和他是朋友呢?鲁辉随阿虫从石家庄又到郑州,他们在郑州住了一段时间,房子是以鲁辉的名义租的。在郑州他终于见到了老大。

    几年不见,老大变得更为成熟和阴郁了,躁动不安的血液好像平静下来了,但身上的戾气却一点没有减少,鹰眼中射出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他虽然把头发剪得中规中矩,脸上也修炼出一种木木的表情,猛一看上去你会认为他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但你敢靠近他吗?他的手很有力,关节像金属一般硬,他握紧拳头时关节嘎吧嘎吧响,让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暴力和死亡。

    鲁辉不知道老大和阿虫靠什么为生,他问过阿虫,阿虫说是做生意。多半是无本生意,他想。他向老大解释那笔钱的事,老大听得很认真。

    “如果我不把钱撒了,现在我墓上的草说不定就有半人深了。”他说,“当时就什么也没有了,一分钱也没有了,万幸的是我们都还活着。”

    老大不置可否。

    他说:“老大,我们肯定早就上了通缉令,最好的隐蔽办法——我认为——是金盆洗手。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们只有不再做违法的事,过一种平常生活,才能——”

    老大用鹰隼般的眼光看着他,他停了下来。阿虫看看老大的表情,嘲讽地说:“得,教训起我们来了,我的大好人!”

    老大说:“那笔钱的事不提了,阿明,咱弟兄们先玩一圈再说。”鲁辉本想拒绝,可看到老大那鹰隼般的目光,他改变了主意。然后旅游开始了。

    “我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旅游,每到一处,我就去租房子,这是我的任务。我们一次旅馆也没住过。他们俩干什么勾当我不知道,至少那时我不知道。否则我不会跟着他们的。什么旅游啊,我们对景点都不感兴趣,可以说我们一个景点也没去过。他们俩神神秘秘的,从来都是分开行动,一个早早出门,一个必定要睡到很晚。一个往东,一个必向西。一个回来,另一个的脚步声就要再等一会儿才会响起。他们各自在街上溜达。他们……你在听吗?”

    安琴朝他怀里拱拱,说:“听着呢。”

    “我们从来是没到退房时间就走人,预付的房租自然要不回来了。这是明摆着的损失。下个城市——他们的目标——一般不会是就近的,要么在北国,要么在南国。就这样,他们满中国做案。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鲁辉说着,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他已看到窗户有些发白。他不可能和她*了,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她怀孕了,他不知道怀孕四五个月的女人能不能*;更主要的是她拒绝和他*,至少刚才是这样,现在他估计她不会再拒绝,可是——,“时间不早了,”他冷酷无情地说,“我得走了,也许——”他喉咙发堵,说不出话。他本来想说:也许我们永远见不着了。他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们肯定永远见不着了。还有比这话更残酷的吗?她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吗?我简直成了一个畜生,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你往哪儿去?”

    “不知道。”

    “你要抛下我不管?”

    “我配不上你,我没有资格爱你,我会害了你的。”

    “孩子你也不要了?”

    他穿上外套,领子往前拉一拉,正要扣扣子,突然一只手捏着扣子,一只手捏着扣鼻,僵那儿了。他蹲下来,头抵着床帮,像受伤的狼一样发出凄厉的叫声。他被刺中了要害。

    活着,为什么要活着?如果没有了爱情,如果变成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从这里走出去,就是一个冷漠的世界,一个冷漠的世界,与其在一个冷漠的世界上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干干脆脆死了算了……

    可是,生的意志还是占了上风,他现在是鲁辉,他应该活着,应该爱,他不想作阿明的殉葬品。可是,要想活着,他的心肠就得像石头那么硬。他咬咬牙说:

    “打掉吧。”

    “不!”

    “为什么?”

    “我要把他生下来,让他像狗一样活着,让他受苦,让他遭受世人的白眼,让他……”她又哭了起来,哭得整个床都在颤抖,“让他饿死。”她痛苦地说,“我和他一起饿死。”

    “那我先死吧,我不走了。”

    从窗子透进来朦胧的光线,听不到落雪的声音,雪很可能已经停了。

    “为什么说到死?”她用枕巾擦干眼泪,向他提出疑问。

    “我索性全都说了吧。”他说,“近来全城都在传说地下通道有打闷棍的,已经死了几个人。警察局保持沉默,报纸也没有报道,于是人们说这是谣言,其实,哪是什么谣言,每一起都是真的,都是他们干的。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生意’。昨天他们扳指头数着干了几次时,被我偷偷听到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晚上他们又出去找‘生意’时,我报了警……”

    “警察会抓你吗?”

    “抓到他们,就会来抓我。”他算着警察抓到他们,突击审讯,他们十有*会说出安琴。经过一番折腾,警察要到天亮时才能光顾这儿。不过,这时天正在放亮。

    “那你还不快走?”

    “我不走了。”

    你走你走,”这时她开始催他走了,“我要你走!”她几乎是在喊叫。

    “我——”

    他想向安琴提要求,但又说不出口,安琴好像洞察了他的内心,说:“带上我吧,我跟你一起走。”

    “不!”

    安琴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用嘴咬住长辫子,麻利地穿衣服,  “不带我也不行,我跟定你了,”她说,“别想甩掉我。”

    她胡乱往包里塞着衣服。

    “来不及啦。”

    她又将晚上淋湿的衣服塞进包里。

    “好了,走吧!”

    “要不要带本书?”她拿起《人性的光辉》往包里塞。

    “留给警察吧。”

    但她没听他的,而是将这本书塞进了包里。

    鲁辉拉开门。

    冷风灌进屋里,他们都打了个寒战。

    雪早已停了,落下来的雪也已经融化,到处见不到雪的影子,但空气中有雪的气息。天差不多大亮了。

    “我们去哪儿?”

    “我们上天堂!”

    他们走出了小院子,朝三环走去……

    “师傅,开快些,我们要赶火车。”鲁辉说。

    三环上车很少,师傅加大油门,超过前边一辆夏利,与一辆白色的富康并驾齐驱,渐渐地富康也落到了后边。出租车的轮胎磨擦着地面,发出沙沙沙的悦耳声音,像一堆蚕在吃桑叶。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结局

    131。

    由于刚下过一场雨雪,空气格外洁净,纤尘不染,虽有些冷冽,却是十分清爽宜人;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还挂着几片顽强的叶子,它们在忽然变得空旷的枝头朝远方望着;雪已经化了,道路湿漉漉的,闪闪发亮;道路的亮光与晨曦纯洁的光芒互相辉映着,如同刚出窑的瓷器那般美丽。鲁辉深吸一口气,拥着安琴靠在靠背上。

    安琴依偎着鲁辉,她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可能是昨晚在雨雪中行走时着凉了。她咬紧牙关,忍着没有呻唤。她感到鲁辉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宛如拉满弦的弓。

    “怎么啦?”

    鲁辉没有回答她。

    他的身体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如同弓越拉越满,越拉越满,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后边传来警笛声,而且越来越响。

    鲁辉感到心被一把铁钳夹住了,鲜血进溅,痛苦异常。他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四肢微微颤抖。他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死之所以恐怖,是因为死亡会终结爱情。死可以忍受,没有爱情则不能忍受。他已做好准备,全部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一切都与安琴无涉。他有些后悔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安琴了。这无疑给她增加了负担。否则她会多么坦然,多么无辜啊!

    安琴也听到了警笛声。命运这头怪兽终于又向她逼近了一步,她紧紧地搂着鲁辉,心想:好啊,来吧,该来的都来吧,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活着,那我们就在一起死亡。她为自己有这样崇高而浪漫的念头所感动,巨大的勇气控制住了她,她无所畏 惧“炫”“书”“网”。

    师傅也听到了警笛声,因为他放慢了车速。

    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开过来,从他们左侧窜过去,一点儿不减速,像子弹一样呼啸而去。

    鲁辉的身体松弛下来,他发现手心里出汗了。

    安琴抬头看看鲁辉,她想知道这几秒钟他在想什么。

    “我刚才很激动。”安琴说。

    “啊?”

    “想到我们可以死在一起,我就激动。”

    “啊——”龠师傅在后视镜里偷窥他们,他们怪里怪气的话勾起才他的好奇心。

    “什么?”

    “你想没想到过死?”

    “我刚死过一次。”

    “我也死过一次,”师傅接过话头儿说,“去年出车祸,我差点去见马克思了,那是个晚上,路上人也少,车也少,我把计价器扳下来,准备收车回家,走到长虹桥,没想到从路边突然窜出来个醉鬼……你怎么啦?要不要——”

    安琴肚子疼,终于忍不住呻唤起来。

    鲁辉又紧张起来:“怎么啦?”

    “我肚子疼。”

    “师傅,这儿离哪个医院近?”

    “不,我不去医院。”安琴捂着肚子,额头上已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她吃力地说,“师傅你尽管开。”

    车速已减了下来。

    “快到协和了。”

    “就去协和。”鲁辉说。

    “不,我只是着凉了,坚持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师傅犹豫了。

    “去车站!”安琴说。

    “你——”

    “我没事。”

    “会不会——”鲁辉担心她流产,不能替她承受这种痛苦让他更加痛苦。

    “不会!”安琴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师傅去协和!”

    “不!你疯了!”安琴无力地喊道,“照直开!”

    出租车从协和医院门前经过,没有停。

    到北京站时,安琴几乎挺不住了,从出租车上下来,她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出租车师傅收了钱后很疑惑地看看她,那意思是: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鲁辉和安琴没什么反映,他犹豫一下,开上车走了。

    安琴咬住辫子,忍受着疼痛,艰难地站起来。

    “能行吗?”

    安琴点点头,她没有力气说话。

    鲁辉扶着安琴一步一步往候车室捱。在检查行李的地方,如今增设了一个身份证检查站,抽查乘客的身份证。鲁辉很远就注意到了这个检查站,并且观察了他们的工作流程。他们对女乘客几乎不查,主要查男乘客,男乘客被查住的机率约百分之四十。带身份证的,检查人员查验一*份证,将其身份证号码输人电脑就放行了。没带身份证的,则被叫到一边,先不允许走,至于怎么处理,暂时还不清楚。

    车站上有很多警察,随时会叫住行人查验身份证,这是他们的权力和职责。他们总是用打量罪犯的目光来打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乘客。

    鲁辉有自投罗网之感。但这时不能退缩,这时退缩势必引起怀疑,那会比抽查住更糟。镇定,镇定,他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一个警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鲁辉强装镇定,扶着安琴胳膊的手暗中用了点儿力,意思是让安琴也和他一样镇定。安琴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老样子,因为她已经被不堪忍受的痛楚完全控制了,腰都直不起来。鲁辉扶着安琴,迎着这个警察的目光,从他身边走过去。这个警察转个身,又看他们背影。但始终没叫住他们。

    经过检查站时,鲁辉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个小眼睛警察用食指捣捣他,示意他过去接受检查。他走出队列,心头一片空茫。

    他竭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

    有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他想,不过安琴正在肚疼,我怎能扔下她不管,那样,我成了什么了?

    “身份证——”

    “我忘了带了。”

    “站那边去。”

    “我还要——”

    “少废话,站那边去!”

    安琴呻唤起来,腰弓着,像一个大虾。

    “有医务室吗?”鲁辉问他身边的警察。

    “什么?”

    “医务室,”鲁辉指指安琴,焦急地说,“我老婆——”

    “怎么啦?”

    “可能要流产。”

    警察看看安琴,确信她不是佯装的,就挥挥手,让鲁辉走了。

    鲁辉到安琴身边,想扶安琴站起来,安琴却站不起来。他们在警察眼皮底下磨蹭一会儿,直到没有警察注意他们了,他们才艰难地往站里捱。

    坐上火车。谢天谢地。

    鲁辉想方设法弄到两张硬卧票,一个下铺,一个中铺,否则,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安琴睡下铺。她的肚疼上车后竟然轻了许多,已经可以忍受了。她紧紧抓着鲁辉的手,让鲁辉坐铺边陪她说话。说说话,注意力一转移,她感到好受些了。她说:

    “我想让火车一直开下去,开下去,开下去……”

    “直到世界末日?”

    “对,直到世界末日。”

    “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只要火车开着,你就不会离开我。”

    “火车会停站的。”

    “停站我不许你下去。”

    “怕我‘飞’了?”

    “你已经‘飞’过两次了。”安琴说得很伤感和无奈,说完悄悄地叹了口气。

    “我再也不会‘飞’了。”鲁辉说。

    如果再“飞”,就让我下地狱。我不相信离开安琴还会有幸福可言。地狱的门会为我敞开的,说不定它一直在为我敞开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安琴,我在刀口上生活,是你让我尝到了刀口上的蜜汁,尝到了生活的甜蜜。鲁辉伏在安琴的肩膀旁,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再也不会‘飞’了,我再也不会‘飞’了,我再也不会‘飞’了……”他蜷缩着,像只大猫。

    火车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是啊,这样一直开下去多好,开到陌生的城市,开到春天,开到另一个世界,开到天堂……

    火车在原野上奔跑。窗外的天空不断变换着单调的色彩。太阳时隐时现。安琴看着窗外奔跑的天空,渐渐地感到了一丝宁静。白色的光在空中浮动着,跳跃着,嬉戏着,如同小时候*第一次轻触薄荷糖时产生的甜蜜幻觉;那是她父亲带给她的糖块,在一个黄昏,她剥去彩色的塑料糖纸,*朝前伸去,轻轻地,轻轻地,触碰糖块,瞬间,一股电流像焰火一样在体内炸开,她感到陌生的陶醉和迷狂。白色的光中有丰富的色彩,这些色彩奇妙、隐秘、洁净,仿佛刚诞生般那样纯粹。她紧紧攥着鲁辉的手。她想向他喊一声爸爸。她说我喊你一声爸爸好吗,她在心里这样说,并没发出声。她吻他的手,把声音吻进他的手中。爸爸——,她又在心里叫一声。火车哐当哐当哐当哐当的声音具有催眠功效。她闭上眼睛,感觉光和影在眼皮上跳动。

    她相信冥冥之中有神在保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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