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九思-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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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画走远了几步之后,大概听不到这边说话了,陈慕白才往前微微倾着身子,有些好笑的盯着顾九思,“九小姐可还满意?”
顾九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别开眼睛看向别处。她承认她是故意的,以舒画的情商她可以很容易的引导她说出自己想让她说的话。
而这种话很容易踩到陈慕白的痛脚。
陈慕白看了半晌忽然直起身体,向顾九思伸出手,“给我。”
顾九思奇怪的看着他,“什么?”
“钥匙啊!发烧了还开车,我不想英年早逝。”
顾九思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发烧的,可是他来开车也不安全啊。
“你不是喝酒了吗?”
陈慕白轻咳一声,避重就轻,“查酒驾的不敢拦这车。”
顾九思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权衡了下,还是把钥匙递给了陈慕白。
舒画上车前有些不死心,转头看了一眼,陈慕白伸着手好像在问顾九思要什么,顾九思犹豫了下递给他,两人的手有自然而短暂的接触,她并没有看到陈慕白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陈慕白的洁癖不是假的,她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东西别人碰过他就不会再动,最厌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便隔着衣服都不行,可是,刚才……那又是什么情况?
司机催了她一声,舒画才回神,带着疑问上了车。
陈慕白边开车边状似无意的瞟了顾九思一眼,“你身体怎么那么差,又发烧。”
顾九思并没有回答,陈慕白安静了半天,再次开口,“你和段景熙认识多久了?你想让他帮你查你父亲的事还是……”
顾九思正低头忍着痛,陈慕白还没说完她忽然抬起头打断他,“我有点想吐。”
陈慕白以为她在转移话题,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愣住,极快的扫了眼后视镜靠边停了车。
刚停下顾九思就推门下了车,扶着路边的树吐了起来。
陈慕白边给她递水递纸边替她拢着头发,“我说,我开车技术没那么差吧?”
顾九思知道他有洁癖,她吐出来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好看,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勉强开口,“你站远点。”
等她吐完了站直身子,陈慕白扶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送你去医院吧。”
顾九思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就想吐,“不去不去,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似乎怕他不相信,抬起头一脸清明的看着陈慕白,字正腔圆的解释,“我就是头疼,你一会儿开慢点就没事了。”
陈慕白看了几秒钟,顾九思的身体一直有些虚,经常发烧,看她这么说他也就信了,“那上车吧。”
两个人刚进门,陈静康就过来告诉陈慕白有人在书房等他。
陈慕白点点头,上楼前看了顾九思一眼,然后嘱咐陈静康,“你看着她点儿,一会儿还不退烧的话,就叫杨医生过来看看。”
陈静康很乐意的点点头,那欢快程度让陈慕白有些不适。
舒画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段景熙站在自己门口等着她。
舒画很心虚,一脸谄媚的笑着跑过去,很亲热的叫了一声,“小舅舅!怎么不进去坐啊?”
段景熙不为所动,“我就不问你了,你自己说吧。”
舒画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慢慢消失,声音也低了下去,“是陈伯伯让我那么做的。”
段景熙看她一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画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呢。”
段景熙带着审视看着她不说话。
舒画受不了头顶的压力终于抬起头来,“哎呀,我说就是了,就是想让陈慕白知道你和顾九思早就认识,反正顾九思吃里扒外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搭上你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陈慕白自然会讨厌她,她在陈家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
段景熙沉默了半天才面无表情的问,“就是说,我被你当抢使了?”
舒画被段景熙的样子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小到大在她的印象里段景熙一直很温和,对她一直很宠溺,她不明白一直疼她的舅舅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她不知道段景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顾九思。
过了半晌,段景熙再次开口,“舒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亲,什么是疏。一个女孩子见识很重要,见的多了,自然心胸豁达,视野宽广,会影响到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所以你父母才愿意让你跟着我,可是这些年你见识的越来越多,可我没觉得你的心胸怎么豁达,反而不该学的都学了个遍。有的时候,女孩子心眼太多,并不讨喜。”
说完转身走了。
舒画不服气,在他身后大嚷大叫,“那顾九思呢?她满肚子的心计,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段景熙听到这句话停住脚步,“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只是坏的程度坏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段景熙知道这话舒画不会懂,他解释了她也不会听,她再也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了,索性走了。
陈慕白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他下了楼想找陈静康问问顾九思的情况却没找到人,只能自己去看。
陈慕白走到顾九思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他试着按了下门把手,没锁,他便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
顾九思和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连鞋子都没脱,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又关了门转身去了书房。
陈慕白在书房里看了几页文件以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站起来来到顾九思的房间。
他走到床的另一侧,站在顾九思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让汗水打湿了,掀开被子,她的左手紧紧的按在腹部。
“顾九思!顾九思!”他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又去摇她的身体,依旧没有反应,他这才知道出了事,横抱起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人,“陈静康,去开车!”
陈静康很愧疚,边开车边给问陈慕白,“少爷,顾姐姐她没事的吧?”
陈慕白抱着靠在他怀里的顾九思,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已经昏迷的她还是紧紧按着腹部,陈慕白的手不自觉的也覆了上去。他凭着直觉想她应该是肚子疼。发烧怎么会肚子疼呢?
电光火石间,陈慕白想到,她不是因为发烧而肚子疼,是肚子疼才会发烧。
陈静康知道陈慕白不理他肯定生气了,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主动认错,“少爷,我错了。”
陈慕白现在没心情骂他,“我让你看着她你怎么看的?别说了,以后再收拾你,开快点!”
深夜,原本安静的医院因为陈慕白的出现而鸡飞狗跳,陈慕白向来不怕麻烦别人,陈静康站在病房外,看着黑压压的一群穿着白袍的专家围在顾九思床边做检查,扭头看了陈慕白一眼,在心里赞一句。
少爷你真是大手笔啊。
估计是从睡梦中赶过来的院长刚想和陈慕白寒暄一下,陈慕白简单粗暴的打断他,“先看病。”
院长马上转身让旁边站着的中年医生去催一下。
中年医生进去后没多久很快出来,“慕少,是急性胰腺炎,而病人的情况又很严重,要马上手术,不过有风险……”
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照在陈慕白的脸上,他整张脸阴暗冰冷,慢慢开口,“你敢接着往下说试试!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送来的时候是活的,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也必须是活的!”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院长花白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如今医患关系本就紧张,更何况对方又是陈慕白。
一群医生中间忽然有人不轻不重的叫了一声,“陈慕白。”
☆、51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贯好脾气的陈医生此时正不悦的看着传说中的陈家慕少,颇有警示的意味。
众人带着疑问又看看虽然还是沉着一张脸但似乎已经收敛的陈慕白,皆是面面相觑。
一个普通的医生怎么敢和陈慕白大声说话?那可是连院长都小心翼翼赔笑的人呢!为什么慕少不但没生气反而安静下来了呢?两个人都姓陈啊,难道陈医生……
陈慕白虽然高傲霸道,但也有分寸,分得清轻重缓急,舒出口气,语气也缓和许多;“先救人再说。”
院长点点头;转身低声吩咐几个专家;“快去准备手术。”
手术室外,陈慕白和陈簇坐在长椅上安静的等着。
医生拿着手术单出来问,“谁是顾九思的家属?”
陈慕白站了起来,“我是。”
医生机械般的开口,“在手术单上签字。”
陈慕白签了字之后递给医生,医生看了一眼,指着某处空白处,“与患者关系这里也填一下。”
陈慕白顿了一下,转头问陈簇,“哥,这里怎么填?”
站在陈慕白身后的陈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陈簇看得出来陈慕白有些慌乱。
陈慕白的慌乱一般人看不出来,他表面上相当冷静,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连刚才签字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
可陈簇知道他不慌的话不会叫他哥,不会问他该怎么填,刚才的一系列动作不过是本能反应,他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在陈簇的印象里,那个叫陈慕白的男人有铁腕,有柔情,可以很完美的处理好任何事情,论能力论手段早已凌驾在他这个哥哥之上,早已不需要再求助于他。
一袭白衣的陈簇并没有告诉陈慕白具体填什么,而是看着他的眼睛,以一个医生的口吻开口,“这种病有些人初期症状不明显,以为只是平常的腹痛,忍一忍就过去了,还会伴随着出现发热,呕吐,可一旦发现休克再送来,就已经很严重了,死亡率一直很高。”
陈慕白愣了愣,哦了一声之后,低头认真而郑重的写了几个字。
陈簇没有去看他写的什么,他相信陈慕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那位医生看了一眼之后,一脸愕然的看了看陈慕白,又很为难的看向陈簇,陈簇对她笑了一下,“就这样吧。”
那位医生是认识陈簇的,本来对陈慕白称陈簇为“哥哥”就有些接受无能,想到陈簇必定和陈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院长又以“无论慕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听他的”的姿态站在一旁,忍了忍什么都没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拿着手术单走开了。
手术室的灯很快亮起,陈慕白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不时转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本来院长带着一群医生都等在外面,后来被陈慕白赶走了,只留了陈簇和陈静康。
陈慕白也不喜欢医院。那一年他也是等在手术室外,那个白人医生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对着他无奈而同情的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他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和他相依为命的亲人舍他而去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眼下又一个于他而言不一样的女人躺在里面,他等在外面,如果和当初的结果一样,他的命运会不会再次改变?
陈慕白的心此刻空落落的,像是无端少了一部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了,陈家都是没心没肺的人,他也是,他对谁都不付出感情,就是怕出现今天的情况。没有感情就不会受伤。可是感情总是在潜移默化中根深蒂固,等发觉时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陈簇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问,“小白,你在想什么?”
陈慕白面无表情,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我在想,顾九思一定不会有事,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她还让我帮忙找她父亲,我还没替她找到。等她好了,我不做别的了,一定要先帮她找到她父亲……”
陈簇每天在医院里见惯生离死别,见惯病人家属的各种反应,他知道一向寡言的陈慕白忽然这么多话是因为什么,直截了当的打断他,“你怕了吗?”
陈慕白摇摇头,颇为苦恼的看向陈簇,“我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薄情寡义的人,或许我真的是。她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现在出了事我总该会伤心会难过吧。可是就是因为她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们的心意有时候是相通的,她在想什么我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也可以感觉到。现在我能感觉到,她不会有事,而且我相信这种感觉。可是她不出来,我又没办法放心,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很难受。我知道你是医生,我和你说这些,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
陈簇看着陈慕白,他大概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大悲无泪。当年他捧着他母亲的骨灰进门的时候一脸倔强,也是不见伤心。
陈簇什么都没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的陈慕白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顾九思平平安安的从手术室里出来,主刀医生告诉他,顾九思没事了。
陈静康也后悔的要死,跑前跑后的补办手续,又殷勤的给陈慕白买水,陈慕白接过来也不喝,对他爱理不理的。
陈簇看着陈静康眼睛都是红的,便把他叫到一边问了半天,陈静康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
陈簇倒是帮里不帮亲,用陈慕白听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怪你,怪他自己。他自己的女人不自己看好了,让别人看着算是怎么回事。”
说完用余光看了陈慕白一眼,他果然皱起眉。
陈静康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簇,“你怎么知道的?我刚才没乱说话啊?”
陈簇笑,一脸坦荡,“知道什么?他和顾九思?”
陈静康很认真的回忆了下,“我记得我没说过啊……”
陈簇摇摇头,“也就你还觉得是个秘密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在陈家活下来的。”
陈静康很忐忑,“二少爷,顾姐姐会没事的吧?”
陈簇又看了陈慕白一眼,“我也不知道,还得等手术之后再说。”
几个小时之后,手术灯灭了,顾九思被推了出来,是消化内科的主任亲自主刀,摘了口罩开口,“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还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陈慕白听到这里终于放了心,跟着手术推车送顾九思去病房。
主刀医生忽然叫住陈簇,在一旁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离开。
陈簇晚了一会儿才到病房,看了仪器上的各项数字之后,示意陈慕白跟他到外面去。
陈慕白刚才看到主刀医生叫住了陈簇,开门见山的问,“刚才医生说什么了?”
“顾九思的免疫系统受过重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身体很弱,这次也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她之前生过什么大病吗?”
陈慕白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天“我……不知道。”
陈簇有些疑惑,“你没查过顾九思?不是你的风格啊。”
陈慕白皱眉,“陈铭墨做起事情来滴水不漏,被抹的得干干净净,我也没办法。”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她确实会经常发烧,严重吗?”
陈簇宽慰他,“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平时要多注意,免疫功能低下被病毒攻击很容易生病。”
陈慕白皱着眉不再说话,陈簇没见过陈慕白对女人这么上心,笑了一下,“你们相处那么多年,经过这件事,你也该明白一些事情了,她一个女孩子很不容易,以后对她好点儿。”
陈慕白点点头,陈簇觉得陈慕白有个优点,就是很能听得进劝,只要是对的,他都能接受。
说完这个他也有些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某个“吃货”待在一起太久被同化了,陈慕白竟然从陈簇脸上看到了几分八卦,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她够有心机,够隐忍,够聪明,够审时度势,够八面玲珑,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是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小人。”
陈簇头一次听到这种答案,但是这些词好像并不是夸人的,顿了一下,“你这是找人生伴侣啊,还是找谋臣啊?我一直以为你过够了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会找个简单点的女孩子。”
陈慕白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喃喃低语,“简单点儿的女孩子是好啊,可是我一日姓陈,便脱离不了这个火坑,她若不能自保,我护得了她一时,哪里护得了时时,到时毁了她也伤了我,何必呢?哥,我没有你的福气,我没那个命啊,这辈子大概只能在这个火坑里过了。”
陈簇也有些伤感,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年,现在总算找到体己人了,我也放心了。”
陈慕白似乎好像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去忙吧。”
陈慕白回了病房之后,陈静康在一旁偷偷瞄着陈慕白,底气不足的絮絮叨叨,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陈慕白听得。
“看吧,让你再骂人,这下好了吧……你平时那么可怕,生病了也不敢说,耽误了吧……说不定早点送来打打针吃吃药就会好了……”
陈慕白因为顾九思没事了,心里一松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瞥他一眼,“陈静康,你最近吃什么了?”
陈静康一脸茫然,“没吃什么啊。”
“没吃什么怎么胆子突然那么大!”
陈静康立刻一脸狗腿的凑过来,“少爷,现在顾姐姐没事儿了,您要不要回去休息?”
陈慕白在病床前坐下,“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早点来接我,我回去换了衣服去公司开会,你明天不用守在公司了,去找个好点儿的护工照顾她,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之后陈慕白看着病床上的人,渐渐出神。
陈簇有句话说得对,以后要对她好点。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孱弱,没有一丝生气。陈慕白看了半天伸出手去抚着她的脸。
你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身体受过重创?
他以前只是觉得她很瘦,没想过是身体方面的原因。
陈静康看着他早已出神,不再说话悄悄退出了病房。
陈簇下夜班前来看陈慕白时,陈慕白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可能这个姿势睡得不舒服,微微皱着眉。
陈簇走过去拍醒他,“别睡了,一会儿医生要来查房了。”
陈慕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