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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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家瞧见她，也是嘿嘿一笑道：“姑娘，又见着了。”
苏欢心中讶异，没想到此人不但已经出狱，还在明月城中又操起了老本生意，一时间不知道回答什么，却听见宁筱之开口道：“不知店家看出什么名道？”
那店家摇摇头说道：“还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瞧出这小姑娘是被咒杀的，她年纪尚轻，还有大好年华，实在可惜了。”
宁筱之点点头，一脸平静，道：“请问店家，这咒杀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声音甚小，外面围观的人又不敢进来，是以几个人说话只有他们才能听得到。
店家一脸惋惜地看着那躺着的少女道：“咒杀术是一门极为恶毒的邪门功夫，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不过我开客栈久了，走南闯北的事情都知道一些，听说这咒杀术并不伤及被害者的身体，却是用一门奇怪的武功，将人身上的鲜血都抽出。在此过程中，人将痛苦万分，脑海中会展现许多平日里不会出现的情景，施咒者便可以从中取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苏欢愣了一下，才道：“莫非是鬼怪之说？”
那店家摇头道：“并无鬼怪。姑娘，这世上还有比人更像鬼怪的东西吗？
随后便不再说话。
宁筱之立在一旁默然不语，既没有看着她，也没有望着林芷云。
苏欢见他神情恻然，心中也有些不忍。
这林芷云应当是他童年玩伴。不难猜测出，十年前宁家尚未迁居之时，大概与侍郎林家交好或者毗邻，两家的孩子相处也十分融洽。
没想到十年后重逢，先是林家灭门，接着连最后逃出来的林家小姐也这般惨死，实在令人唏嘘。
苏欢站了一会儿，被那刺鼻的血腥气激得一阵阵反胃，却不想离开，最后还是被宁筱之扶在肩头上，说道：“走吧，捕快来了。”
她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外面的人已经让出一条通道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抓捕店家和自己父亲当年曾经共事过的捕快郑飒。
郑飒一进来，看见苏欢先是愣了一下，才道：“我接到投案，说这里有人遇害了，便赶来搜查。你们都是目击证人？”
苏欢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摇头，忽然想到尹珊珊和言齐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踪影全无，连忙一把抓住店家问道：“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的两人呢？”
店家把被拉歪的衣领整了整，才摊摊手说道：“不知道。”
郑飒也把脸侧了过来，看了一眼店家，竟然毫无反应地问道：“你是这客栈的店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一遍。”
苏欢狐疑地问道：“你不认得他？”
郑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么你前些日子从城郊客栈带走了那个人是谁？
她想去拉过宁筱之做个证人，又见他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的样子，便登时打住。
店家正叽里呱啦跟郑飒叙述着事情发展的经过，无非是原本一切安然平静，忽然官兵深夜来访，接着客栈里便出现了被害事件，还死得如此蹊跷悲惨，还有最新的情况是，另外还有两人失踪了。
简直就是一件十分诡异灵异的事件。
店家没有对郑飒说出咒杀术的字眼儿，他的样子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老实人，苏欢也不好点破他，况且她也还有事情想要问他。
等他说了个大概，郑飒点点头，带着他下去做笔供去了。
房间外面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从窗子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开始变亮，天空由之前的黛青色慢慢减淡成蓝色。
旧的一夜结束，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苏欢一夜没睡，在这黎明十分终于有了困意，便对宁筱之说了一句：“我去洗个脸。”也不等他，便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那人便跟了过来，她转头道：“没关系，你不用陪着我的。”
他慢慢走近了几步，才道：“我正好也要去洗，而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心里面有些暖意，料想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对她的安危更为忧心了些。
两个人自去水井旁打水洗了脸，井水冰凉，洗到脸上登时觉得意识清明了不少，苏欢洗了脸，见宁筱之还是坐在一边不说话，便取了帕子，弄湿了走过去，等他看向她的时候，忽然将帕子蒙到他的脸上去。他淬不及防，倒也没闪躲来。
她按住帕子不让它掉落下来，轻轻攀住他的颈子，在他耳边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说罢，从前面将他抱进怀里，两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他先是身子一僵，而后伸手将她抱住，拉坐在大腿上，任着那湿漉漉的帕子遮在脸上，将下巴放在她肩窝之上。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开她，伸手将帕子取了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一直当小云儿如同妹妹一般，所以……”
所以看到她那样死去，心里边如同家人亡故一般难过。
苏欢了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我明白的。”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苏睿，她完全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好脾气地任着她摸着脑袋，间或触及到耳朵也会摸两下，就好像摸着什么大型的猫科或者犬科动物一般，不觉好笑，却又不想推开，一时间心里面本来有些酸楚的感觉也慢慢减淡了，到得后来，禁不住抓过她的身子，抬了抬下巴，在她脸上唇上温柔地亲了亲。
她轻轻笑了笑，和他一起站起身来，准备回去找人，却见郑飒脸色大变地从里面奔了出来，一见他们两个人便叫起来：“你们把那小姑娘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
苏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宁筱之却立刻进到客栈里去了，她怔了一下，也连忙跟上了上去。
两个人一直跑到那客房门前，围观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走完了，捕快的人手看守着现场。苏欢一眼瞧见那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娇小身子果然已经不翼而飞。
宁筱之正站在房间里，有些出神，她慢慢走过去，正要开口，却听见有人说话：“啧啧，可惜了，这小丫头的身体已经走了，我们追不上了。”
她有些讶异，禁不住问道：“你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店家瞧着空荡荡的地板，说道：“我方才还没有说完，若是中了咒杀术的人，因为其全身的血液都是被对方取走，而且临死之前所见到的最后一人也一定是此人，那么死后她的身体便会由对方控制。所以，没有任何人将她的尸体带走，而是刚才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自己从这里‘走’了出去。”
苏欢听得先是惊讶，最后终于愤怒了：“宋乾诚，这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说罢，便要往外走。
49、刺探与被打扰
苏欢还没走到门口，便被宁筱之一把拉出：“你要去哪？”
“兵部尚书府。小云儿的身体一定在那里，说不定珊珊和言齐也都被抓在那里了。”
她已经笃定林芷云的死一定和宋乾诚有关系，若不是他手下的能人异士出手，那便是因为这位尚书的功夫已然高深莫测了。
宁筱之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就算是他所为，你这番独自贸然而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他说不定正等着你去呢。”
苏欢笑了笑，说道：“我原本就没打算一个人去啊。”
宁筱之挑高了眉，瞅着她。
她笑眯眯地凑上去，趁着店家背过身子的瞬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去吗？”
他瞪着她半晌，忽然转过身去，边走边道：“走吧。”
她心情大好地跟在后面，不期然地瞧见他的耳朵也微微发红起来，微愕之余，却也禁不住抿着嘴巴无声笑起来。
原来这厮整日里欺负她，压倒她，调戏她，再翻来覆去做些十八禁的事情，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吻也可以让他害起羞来。
这真是一大发现啊！
她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跟了上去，一手挽住他的一只手臂，将小手放进他的手掌之中。他低头瞧着两人手臂交握，又听得她轻声说道：“我以后会多亲亲你。”
他身子登时一僵。
这算是打赏吗？
可是他这次却没去瞪她，而是把脸转了过去，红晕也渐渐扩到脸颊上去了。
她笑眯眯地瞧着他，悄悄将手指展开。
十指相扣。
两人走到尚书府附近的时候天色尚早，此刻不管是翻墙头还是蹲房顶都不是上上之选。尚书府的环境十分幽静，附近的民居较少，一眼瞧去便是独门独户的大院落，长长的院墙绵延出老远去，然后在收在街角处折了进去。
苏欢站在离得较远的一家酒楼二楼客房里，从邻近的窗子望过去。她的本意是找个附近的小摊位，吃点喝点顺便侦查地形，结果方圆一里都没有寻到小商小贩的摊位，再远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得花了银子跑到这酒楼里，并且作为拖宁筱之来的回礼，她还得请他吃饭。
“你少吃点……”她有些肉疼地瞧着桌子上那人点出的一大桌子饭菜，不但多，还都是贵得要死的菜色，平时也没见他多么能吃，怎么到了今日变成了美食家一名。
看来，还是吃不花钱的东西比较香啊。
对于她这种请客还十分寒酸的行为，他丝毫不以为意，用筷子夹了片薄薄的肉片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边嚼边道：“这是这家的招牌菜，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其实他是看她最近都没好好吃过饭，特地点了这么多菜色，至于银子什么的，他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腹中十分不满。
他们两个难道还用分银子吗？
她闻言一想，不能便宜了这些菜，立刻拿了筷子开吃，一吃之下，顿觉舌口生香，手里夹菜的动作也快了很多。
他反倒放下了筷子，一脸微笑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温言道：“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放慢了动作，脸上微微泛红：“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饿……”一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目光，登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这般对视良久，她忽然觉得若是和这个人这样下去，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开，也是好的。届时，不论是父母的亡故，弟弟的失踪，还是自己被追杀，或者是那神秘的图纸，统统丢到一边去，就这样跟这个人走遍天下，看尽风景，吃遍美食，再找个山明水秀、温暖如春的地方，笑谈一生。
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若是现在收手，全部都放下……
她心念电闪，目光里便透出这般情绪，被他看在眼里，禁不住开口：“你……”
她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想要把句子说得更加通畅一些，然而目光一转，募地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尚书府的大门口闪身而入。
她霍地站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被栏杆挡住才停下步子。宁筱之背朝着那个方向，见她如此，也跟着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肩膀问道：“看到什么了？”
“苏睿……”她喃喃道，兀自震惊中。
上次在杀手之中恍惚看见苏睿的身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今日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走进宋乾诚的府邸。
这也就可以证实，上次杀手之中的那人的确是苏睿本人。
宋乾诚竟然让苏睿去暗杀他的亲姐姐，而且苏睿居然也照着做了，到现在还在宋府做着不知什么差事，想到这里，她就恨不能立刻进到宋府去彻查一番。
像是看出她的意图，他扶着她肩膀的手臂微微用力：“再等上几个时辰就好……”
目光落在她攀住栏杆上沿的两只手，但见还在微微颤抖，他轻叹口气，将她揽进怀里：“再等一会儿便好……”
入夜时分。
两道身影从宋府后院的围墙外一跃而上，四下探视了一番，才轻轻跃下，贴着院内墙壁走了几步，才有停下，闪身躲在一座假山之后。
这里显然是宋府的后院，并无灯亮，而从这里看去，远远地可以看到从前院映射过来的灯光。
苏欢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是后院，那么守卫应当不是很严密，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打算顺着回廊到前院去一探究竟，却被宁筱之一把抓了回去。
“你啊……”他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头发，轻声道：“太心急了……”
她正要开口反驳，只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极轻极轻地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登时心中一惊，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小心谨慎，但是侧头瞧见他有些得意的神情，却又有些不服，眼珠子转了两下，把唇凑了过去。
“谢谢啦。”声音极低，却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似乎那人的呼吸断了一下下，身子也有些僵硬……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大概猜出是什么表情，现在得意的人轮到她了。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了下来，正在站在他们藏身的假山之外，她连忙屏住呼吸。那人在外面站立半响，却没有移动身子。
她等了一会儿，渐渐感觉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甚至可以听得到宁筱之细微的呼吸，却完全听不到那人的呼吸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登时觉得血液往脑子里冲，心跳也禁不住加速，怦怦的声音怎么都控制不住。
而在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朝着假山的方向而来。
她紧张得汗湿后背，而后感觉到宁筱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的身子贴近了自己，并且将她的两只手握在掌心里。
只是这样子，她忽然就觉得安心了不少。
不管外面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什么人。
正在此时，听得不远处有人唤道：“苏睿，大人找你。”
外面那脚步声忽然停了，听得一个年轻的声音答道：“我马上就去。”
仿佛头顶炸开了一道惊雷，苏欢整个人都懵了，一直等到那脚步声走远了，才猛地反应过来，从宁筱之怀里跳起来便要往外冲，一下子又被拉了回来。
“放开我！”她已经完全忘记要控制声音，只叫道，“那是苏睿，是苏睿啊！”
她白天的时候没有看错，找了很久的弟弟，竟然在这尚书府中。
黑暗之中的宁筱之暗暗皱眉。
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尚书府的警戒，方才苏欢那一声轻叫，他已经可以听出至少从三个方向赶来了人。
此地不宜久留。
只是那少女此刻已然有些难以控制，他只得轻了声欢儿，抬手点了她的穴道，待她的身子软软滑下，便一手抱住，从假山之中现身，然后负了她便走。
只听得空气中数声金属擦过的清越声响，数枚暗器已经从四面八方疾飞而至。
他果然没有料错，即便是这后院，守卫也不是泛泛之辈。
抬手接了从东边赶来那人的一掌，借着力道将身子跃向院墙，又接了北边那人掷来的暗器，他在空中轻笑了声：“多有叨扰。”便轻飘飘地越过了院墙，不等脚沾地，又往地面拍出一掌，身子再次腾空而起。
这样几个腾跃，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追赶的那几人只等他们一离开宋府大院，便停下了步子，东边与宁筱之交手那人从夜色里走出来，一双鹰眼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对身边那人说道：“这个人，我在云上城跟他交过手。”
身边那人一边将手里未掷出的暗器放回怀里，一边说道：“嗯，这个是宁大学士府上的大公子。”他也渐渐从夜色之中走出，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那鹰眼在他脸上扫视片刻，笑道：“言齐，你潜伏在林家这么多年，倒也派上不少用场，官宦之家的名单都备齐了吧。”
后来那人果然便是跟在林芷云身边的言齐，此刻已然一身黑色玄衣，不复之前弱质书生的模样。他点点头：“回大人，都已经备齐，连图示都全部画好。”
鹰眼人忽然笑了笑：“如你这般背信弃义之人也不多了，不知道那林家小姑娘知道自己信错了人之后会作何感想。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了。你现在和她朝夕相处，和之前的心境可有何变化？”
言齐低头不语。
那鹰眼人什么也没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宁筱之带着苏欢回了酒楼，担心苏欢此刻的模样被看到，也不走正门，直接飞身上了二楼客房，推开了窗子便进了房间。
因为暂时在明月城没有落脚的地方，又不知道宫里追查苏欢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两人白日里便在此定了两间客房，旨在离尚书府临近。
其实订房间的时候，宁筱之很想问一句定两个房间有何意义，但是瞧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不好意思说，反正晚上他不去睡自己的房间便是。
他飞身进了房间，将那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少女平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瞅着她，道：“你答应我，若是给你解了穴道，不许动不许叫不许乱跑。”
苏欢不能动，只得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等穴道一被解开，立刻跳了起来，又要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又被点了穴道，抱回床上来。
这次宁筱之没有点她的哑穴，她先生气鼓鼓地瞪视他半天，终于开始用“霸权”、“放开我”、“没良心”之类的话丢给他，他被左一个右一个“没有同情心”砸得脑袋生疼，最后忍不住抱着手臂道：“我哪里没有同情心？”
“那是我弟弟！”她非常理直气壮地申诉，“如果是你弟弟的话，你还能这么淡定地拖我回来？”
说不定早就已经扑上去了。
他险些抚额大笑，他弟弟是谁？
他弟弟是宁逸之！
是这个死丫头当年倒追八年、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单恋对象！
他想了想，决定先想办法封住这丫头的嘴再说，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说的对啊，如果那个是逸之……如果是逸之，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扑上去了？”
“呃？”话题突然转换，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立刻做出受伤的模样来：“果然你心里还是挂念着逸之多一些啊，唉，我都忘了，不管怎么样，你到底还是喜欢逸之……”
她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