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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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眼人几乎是吼出来的：“信你我就是个傻子！”
他在江湖上也奔走了多年，很少见过这么一个年轻人，明明看起来浅薄之极，却又深不可测。
宁筱之叹气道：“你真的不信？”
鹰眼人喝道：“不信！”
宁筱之挑了挑眉，笑道：“既然如此，阿同，动手吧。”
鹰眼人哼了一声：“你用不着在这里危言耸听……我也不会相信……啊！”
他的声音就此卡住，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来，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恍然大悟，瞬时间手里抓着的宁顾远已经被宁筱之救走，而他如同被定住了身子一般，半晌才低下头去，看着从自己胸口探出的长剑。
司同慢慢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他便应声而倒，一双鹰眼仍然大睁着。
宁筱之叹了口气：“信我就是傻子，不信我更是傻子，说来说去，你的确是个傻子。”
67、最终章
明月城宁府外，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未停稳，宁筱之便抱着苏欢翻身从车上跃下，一边急急奔入府中，一边吩咐司同快去请来大夫，而后苏素也闻讯赶来，正巧看见宁顾远正步入大门，连忙迎上去说道：“夫君。”
宁顾远颇有些踌躇，心中正不知要如何将苏青的事情告诉她，瞒了这么多年他也十分辛苦，现如今真相大白，总也要有个交待。
苏素此时却无心听他多言，两人一路行至苏欢厢房外，门口立着司同，却是被宁筱之赶出来的，只因给苏欢疗伤的话需要除去上衣，露出背部来。
司同站在门口，瞪着被宁筱之扣上的房门，心下很不是滋味地嘀咕着：“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切……”
早上他发觉自己竟然被宁筱之丢下带着苏欢跑了，心里便是一阵不爽，于是立刻催马赶去，远远地瞧见马车停在官道之上，虽然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多年行走江湖的直觉让他弃马而行，施展轻功消无声息地接近。
或许是那几人正处于对峙当中，倒也没有发觉他靠近。
他等了一会儿，见鹰眼人拖着宁顾远后退，宁筱之跟着往前走。
司同正准备提剑上前，绕到鹰眼人背后去，忽然听见宁筱之叫道：“啊呀，阿同，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出口，不要说是鹰眼人，连司同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等鹰眼人醒悟被骗了，司同忍不住在肚子里暗暗骂道：“宁筱之你个混蛋，连我都被骗了！”
于是他干脆直接走了过去，瞧见宁筱之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还有一丝好笑，而那鹰眼人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头，于是司同便将长剑从后面刺了进去。
此时司同看见宁顾远和苏素走了过来，正要上前说话，忽然听见房间里惊呼一声，俨然是宁筱之的声音，司同连忙推门便要进去，被一只鞋子砸在脸上：“出去。”
他只来得及看见床上光洁的背部之上鲜血流下，便痛呼一声退到门外。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苏素却是脚下不停，几乎是小跑着奔至床前。
宁筱之刚叫了一声娘，便被赏了个爆栗：“怎么回事？欢儿怎么成了这样子？”
因为不方便，宁顾远在门外没有进来，只在门口背过身子应道：“欢儿是为了救我……”
苏素瞧着苏欢脸色苍白，人事不省，又想起方才宁筱之的那一声惊呼，立刻上前拖着大夫连声道：“请您一定救救她……”
她这边哀哀切切的模样看得那大夫有些糊涂，他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擦手便道：“夫人，这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她伤势原本也不是很重，只要将暗器取出便可。”
“啊？”苏素愣住，转过头去瞪着宁筱之。
后者脸上却是一脸欢喜，她正要继续发问，又听见大夫继续说道：“非但大人没有事，连她腹中胎儿也安全无恙，实在是恭喜夫人和少爷了。”
腹中胎儿……？
苏素立刻跳起来，在宁筱之肩膀上大力拍了一记，疼得他咧了咧嘴，随后说道：“臭小子干得好！”
宁筱之哭笑不得：“娘，我一向干得很漂亮……”
至此一场虚惊，宁家上下皆大欢喜，只是苏欢失血过多，第二日方才苏醒，宁筱之便将那鹰眼人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苏欢听完不禁痛哭一场，害得宁筱之怕她哭伤身体抱住哄了半天。
而身怀有孕这样的事情也让苏欢自觉欢喜，反正再过两日便是大婚之日，看来成亲之后便可以着手准备孩子的满月酒了。
只是不知这孩子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宁家人却为这个问题争了很长时间。
苏素坚持要个女孩，因为接连生出两个儿子来的她，已经被这两个带把儿的男娃娃弄得有些心烦，老大腹黑奸诈，老二优柔寡断，看来看去，她最中意的还是苏欢这个女娃儿。
“生出的女儿像欢儿就好了，千万不能带上半点筱之的样子。”
宁筱之快哭了：“娘，这孩子要是不像我那怎么办……”
喂……他可是孩子的爹啊！
苏素想是忽然想到这点，不由得嘿嘿笑道：“那就长得像就行了啊。”
苏欢挺着大肚子坐在一边笑吟吟地听他们斗嘴。
现如今他们仍然身处明月城，最后的大婚还是在这里进行，因为前嫌尽弃，苏欢与宁顾远的关系好了很多，而宁顾远又因为苏欢为救他受伤一直内疚不已。
后来他还是将苏青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苏素，苏素得知此事之后，很长时间不想搭理他，又是气他迂腐固执，又是为苏青感到悲恸。
一直到苏欢和宁筱之劝了好多次，苏素才慢慢原谅他。
说来说去，当年的事情大家都会过错，若不是她那时仍然依恋苏青，宁顾远只怕也不会出此下策，而坠落山崖一事也让她做了好几天噩梦，差一点，她连他都要失去了。
十多年前的旧事，此刻翻出来，任谁都会唏嘘不已，可是人总要往前看的。宁顾远这些年里也因为此事过得并不开心，她又何苦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呢？
想来，苏青在那封遗书里所言，要苏欢不要报仇，也是出于此意。
有时候都是无心之失，只能怪造化弄人。
此刻宁顾远也坐在一旁，听这母子俩斗来斗去，终于忍不住开口：“依我看，还是男孩好……”
立刻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苏素斜睨着他，大有“你不同意是女孩我就跟你没完”的意思，宁顾远咳了一声，道：“实在是因为筱之不肯做官，逸之对这个也不是很乐意，要是我孙子能在这朝堂之上……”
他大概是浮想联翩到看见自家孙子在朝阳之上器宇轩昂的模样，脸上都露出点笑意来。
苏欢立刻说道：“公公，我也比较喜欢女儿呢……”
宁顾远摇摇头：“还是要儿子好，将来护着娘亲多些。”
“公公，女儿也一样是贴心小棉袄啊……”
“不一样，儿子还能建功立业！”
“……”
苏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筱之，欢儿，你们两个先自己待会儿，你老爹的书呆子气又犯了，我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
说罢走到宁顾远面前，嫣然一笑：“夫君，不如陪我去后院水塘边上坐着聊聊今日的天气如何啊？随便喝点小酒，畅谈一下风月也是好的。“
宁顾远的提议不被接受，本来心下颇有微词，此刻看见自家夫人如此一笑，登时想起初见那日，她醉眼微醺的那一抹笑容，登时觉得自己也有些熏熏然，不由自主地便起身跟着出门而去。
苏素合上房门之时，冲着苏欢眨巴眨巴眼睛，又对着宁筱之努努嘴，待苏欢微笑颔首，而后飘然而去。
宁筱之有些不明所以：“娘对你眨眼睛做什么？”
苏欢低头一笑：“娘那是跟我说：‘看着没？夫君便是要这样调/教的。’”
宁筱之闻言脸色一变：“你可不准跟娘学！”
他这个娘亲可不是一般人物，光看这些年里宁府的三个男人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便可见一斑，若是苏欢也学成了，那可真是不妙之极。
看来很有必要减少她们两个接触的机会。
苏欢点点头：“嗯，我不会跟娘学的。”
好乖，他满意地看着自家娘子，果然跟他老娘不可同日而语。
苏欢笑了笑，说道：“相公，我觉得有些乏了，可否扶我到床上去歇息一下？”
当然愿意，他立刻屁颠屁颠地上前搀扶。
自从有孕之后，这只大型犬类似乎转变了态度，渐渐由那只腹黑奸诈的大狗狗演变成一只忠犬。
不过这都是暂时，苏欢心里很清楚。
两个人便走边说话。
“相公是比较喜欢女孩还是男孩？”她似乎是随口问道。
“嗯，依我看，生个男孩挺不错的，将来我还能教他武功，当然要是女孩子也不错啦……”
听起来真勉强。
“嗯……”
等到了床上，宁筱之扶着她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便打算离开让她歇息，忽然被她拉住了手臂。
他望着她，赫然发现她眼眶里竟然有泪珠滚动，登时有些慌乱：“欢儿怎么了？”
苏欢有些难过地说道：“自从我有孕之后，相公便不曾碰过我分毫，莫不是嫌现在身材臃肿，面色又难看？唉，早就知道男人是这样……”
她怎么时候翻脸比翻书快了？
宁筱之猝不及防，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现在就开始胡思乱想，大概是孕妇心情变幻不定的缘故吧，想想如果是他整天拖着个肉球来来去去，肯定也会有些焦躁。
想到这里，他连忙上前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亲：“欢儿乖啊，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这段日子里尽量少房事，尤其你临盆之日将近，我若是此时碰你，那可真是禽兽之举啊。”
所以他便只得行这禽兽不如的事情了。
苏欢闻言非但没有收住哀恸，反而更为伤心地说道：“我听说分娩是一件痛苦异常的事情，只怕到时候会生生痛死。”
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般娇气的时候，宁筱之只觉得又是有趣又是心疼，抱住了继续道：“所以让你生个儿子嘛……”
“听说生儿子很疼，男孩子会在肚子里拳打脚踢，据说隔壁陈家嫂子生儿子就掉了半条命去，生女儿的就是顺利得多。”她闭着眼睛胡诌。
“真的？”宁筱之面色凝重起来，这种事情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干脆也不想出门了，脱了鞋子爬上床，隔着被子抱着她，免得一时把持不住，行那禽兽之事。
“真的啊，听说陈家嫂子生儿子的时候，血流满地的……”她继续描绘。
宁筱之听得心惊肉跳，上次她受伤血流不止的模样又回到脑海里来，无论如何不想再见第二次，于是浑然忘记生女儿也会血淋淋的，连声说道：“那咱们还是生女儿吧，一定要生女儿啊！嗯，女儿长得像爹，肯定会非常漂亮……”
他开始浮想联翩。
她微笑着瞧着他一脸憧憬的模样，也不由得想一想未来的美好日子。
其实有件事情她没有说明白，方才她说不会跟着苏素学倒是实话，因为在她眼中，苏素哪有面前这个男人腹黑？
她只要跟他学就好了，只需要学上一丁点，然后在他防备薄弱的时候用上一用。
比方说现在。
生女儿去喽！
数日后，宁府厢房门外，宁顾远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宁筱之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承认，不日前苏欢身上那点焦躁此刻尽数转到他身上来了。
屋子里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听起来如此痛苦，难道生的男孩？宁筱之终于按耐不住，冲着里面吼：“王婆！一定要接生出个女儿来！”
里面的接生婆登时面露难色。
宁大少爷，生男生女好像应该是你决定的吧……
苏素则一脸茫然：“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苏欢缓过一口气来，不禁莞尔：“娘，王婆，不用管他，继续吧。”
就在宁筱之等得快要砸门了，忽然听见里面婴儿的啼声响起，宁筱之立刻破门而入，剩下宁顾远叹息：“居然比我当年还猴急。“
的确，他当年只是破窗而入罢了。
宁筱之一进入房中，便朝着苏欢奔过去，被苏素掷过的一只鞋子拍在脸上。
“娘，你……”
“还没生完呢，出去！”
没生完？他正呆呆站住，忽然又听见另一声婴儿哭声响起。
苏素与王婆手中各抱一个婴儿，对着宁筱之笑道：“臭小子，欢儿给你生了对龙凤胎！”
半晌没听见面前的男人发出任何声音，苏素忍不住上前：“儿子，高兴傻了？”
宁筱之哑着声音问道：“……欢儿怎么样了？”
居然生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儿子，那得有多疼啊……
苏素愣了一下，见他似乎不敢去看的模样，不禁摇摇头，冲着床上叫道：“欢儿？”
苏欢却没有回答，苏素连忙上前一看，但见她虽然脸色苍白，却呼吸均匀，竟然是睡着了。
看来连着两天没睡，真是累坏她了。
她转身准备跟宁筱之说话，却听见王婆惊慌的声音响起：“少爷？快醒醒啊！奇怪，怎么会晕倒呢？难道是因为晕血？”
自此宁大少爷在自家娘子的产床前昏倒的传言不胫而走，一说是因为晕血，一说是因为兴奋过度，不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文完）
68、诸宸番外
朱宸寰一直觉得，他最开心最难忘的日子，还是他被唤作诸宸的时候。
作为上荣国皇室十八亩地里的一棵独苗，他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太子，放眼望去，皇室上下无人能与他争这未来的皇位。
只是跟所有富家子弟一样，这样子的人生其实挺没追求的，有一个能力超强的皇后老娘坐镇，他几乎什么心都不用操，以后的光明大道会一直延伸到皇陵当中，而他只需要学习如果做一名合格的太子，未来合格的皇帝便可以了。
所以他常常没有方向，不知道究竟要什么。
皇后沈静飞将他保护得太好。
诸宸这孩子生下来就招人喜欢，老皇帝日理万机，处理政务又忙又累的时候，看一眼宝贝太子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从小一双桃花眼便闪动了所有人的心，笑一笑便令许多人窝心窝得死去活来。
他曾经以为人生就是这样顺顺利利地过了。
然而有一天，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入宫了。
诸宸那年七岁，入宫的孩子叫做宁筱之，是宁大学士的大公子，才六岁，此次入宫是皇帝钦点来做太子伴读。
为什么？
因为这孩子一岁能说话，三岁能背诵古诗词，五岁已能作诗会友，名满明月城，连皇帝都对他充满了关注，为了让太子更好地成长，特地跟宁大学士要了来做伴读。
诸宸的兄弟要么死得早，要么都远在边疆不得回归中原，是以一直十分寂寞。这次来了这么个同龄的小朋友，着实欢喜，立刻亲亲热热地上前拉起他的手，却被他一下子甩开了。
诸宸登时懵了，长到现在还没有人舍得对他这样，当然也没人敢这样。
但是他没有告诉皇后跟皇帝，接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日子有那么点难过了。
诸宸很聪明，也还算刻苦，皇后尽管疼爱他，管教方面倒还是十分严厉，是以功课一向不错，但是自从这位伴读到来之后，每每被夫子赞赏的人便变成了他。
人有时候会有些贱贱的，所以说，皇家拼杀虽然苛刻，但是竞争这种机制绝对不能少，能顺利存活下来的，才是品质优良的继承人。
诸宸现在一点也不考虑继承人问题，他满脑子都是要在功课上打败宁筱之，但是总也不成功。有几次他熬夜读书，瞧见睡得香甜的小小少年，便觉得一阵委屈。
为什么这小子也没什么用功，怎么就能学得这么好？
皇后也终于重视到这件事情，并且开始若有若无地刁难宁筱之，诸宸初时并没有在意，到得后来终于发觉这位母后的不良企图，立刻对宁筱之施以保护措施，在救了他第三次的时候，两人的关系骤然好了起来。
历来好学生不容易成为好朋友，而那些爱玩爱闹的所谓差生反倒更有些义气。
诸宸终于发现宁筱之其实是个外表冷淡内心搞怪的孩子，两个人便不只一次的溜出宫去，甚至他这位太子殿下还因此钻过狗洞。
他觉得非常开心，听宁筱之讲他所知道的故事，对许多事情萌生了许许多多有趣的幻想。
幻想如果立足于根本往往会成为梦想。
诸宸第一次生出许许多多的期待来。
宁筱之在宫里做伴读一做便是四年，十岁的时候，两个少年的身子都已经拔高，相貌也开始略显雏形，一瞧将来便是俊美少年，俊美青年，俊美中年一直到俊美老头子。
因为这般出色的一对少年势必会被人拿来比较，比来比去，诸宸在功课方面始终也没有超过宁筱之，而宁家此时也便搬离了明月城。
宁家走后，诸宸又寂寞地度过了十年，偌大的皇宫竟然没有让他填补寂寞的人和事，一直到有一日撞见皇后与兵部尚书宋乾诚状甚亲密，对母亲多年的尊敬与崇敬瞬间坍塌，他便私自离宫，要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去寻他的伴读小朋友。
两人相见自然是诸多喜悦，此刻都是年近弱冠的青年，再加上另外几个人，有空便在云上城的醉仙楼里相会一场。
这醉仙楼原本是一家富商所建，后来那富商破产，诸宸便将这酒楼买下，交给宁筱之打理，因此几个人算的上是幕后老板。
只是那四人还是坚持叫他太子，也都秉着身份地位不越距，他这才明白，无论如何，过去的那段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遇见苏欢。
他曾经听另外三人常常会取笑宁筱之喜欢一名女子，守了许多年却什么都没做。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宁筱之如此爱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