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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怪客书店-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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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之后,耳边响起茫然的拨号音。我扯着嘴角,按下了回到主菜单的按钮。

“怎么样,”董耘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的空位上,“想好晚上去哪里吃了吗?”

“还没有……”我撇了撇嘴,发现他盘里的也是鸡胸脯肉,于是为他的牙缝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别叹气。”他的口吻像爸爸。

“能不能告诉我,”我求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让自己每天都能保持那么好的心情?”

他抬起头看着她:“我没有。”

“?”

“我只是让自己‘看上去’每天都保持好心情而已。”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也不错,能教教我吗?”

“不行。”他一口回绝。

“?!”我瞪他。

“你学会之后就会变得很可怕。”

“为什么?”我半信半疑。

“一个总是微笑和充满活力的邵嘉桐?”他用叉子叉住盘里的鸡胸脯肉,一脸狰狞,“太可怕了,还是饶了我们吧……”

“……”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我看上去就那么不苟言笑吗?”

“不是不苟言笑,是一板一眼。”

“总之不是褒义词。”

“我觉得很好,我们总要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嘛。”

“……”

“怎么样,想好晚上的安排了吗?”

我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起身端着餐盘离开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真实的、虚幻的、过去的、将来可能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

我听到项峰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我希望,能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有那么几秒钟,我以为此时此刻我正在收听电台的广播节目,有一阵子每到周二下午我都会打开网络收音机,用《地球漫步指南》做我的背景音乐,但是后来渐渐不知道怎么又戒掉了这个“习惯”——也许就在我得知电波里针锋相对的男女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对爱侣之后。生活,往往比我们以为的“有趣”得多。

可当调整了焦距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正在开会。项峰的声音不是通过电波,而是……他就活生生地、一脸疑惑地坐在我面前。

我有点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我很少在开会的时候开小差——或者准确地说,我很少在开小差的时候被人当场活捉。没有什么能躲过侦探小说家的眼睛,我唯有假装低咳了几声,同时庆幸自己抓到了他的尾音:

“嗯,我们一直很鼓励作者能尝试不同风格,否则社会哪来的进步。”

项峰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看着我,挑了挑眉,像是在说:这样你都能扯到“社会进步”,真有你的……

我不得不又干咳了几声来掩饰尴尬,大作家很识趣地开始说他新的构想,我则继续游走在现实与虚幻之间。

一个小时之后,当我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的同时,低声邀请大作家去我办公室坐坐。

“说真的,”一回到办公室,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伦理加悬疑比起爱情加悬疑的组合更适合你,我不认为你能写出什么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

“你希望我放弃这个故事?”他并没有纠结于我的不信任,反而很直接地反问。

我站在自己那张黑色皮椅前,看着他,想了想,最后放弃地点头:“好吧,你写吧,尽管不怎么看好,但我还是有点期待。既然连我都会期待,那么更别说读者了。”

大作家抿了抿嘴,算是勉强接受了我的投诚。

我忽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努力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或是眼神中找到一些不同的东西:“是见飞让你有这个念头的吗?”

“什么念头?”他的眼神还是波澜不惊,但却带着稍纵即逝的温柔。

看着这样的他,我忍不住笑起来,摆摆手:“哎……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今天上午刚有一个擅长煽情的作者跟我说她以后打算改行当情景喜剧编剧了,现在鼎鼎大名的推理小说家又说要写爱情故事——天呐,饶了我吧!”

项峰临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跟我说:“Happy Birthday!”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耸肩:“你老板今天一早在微博上说‘我家保姆今天生日’。”

“……”说实话,听到这里,我很想立刻剥了董耘那家伙的皮。但我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咬着牙苦笑说,“我这个‘保姆’好像有点贵……”

“你应该觉得高兴。”大作家撇了撇嘴。

“?”

“因为在他看来,其他人都是‘钟点工’。”

“……”

项峰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下班前,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分别给蒋瑶和素珍打了一通电话。

“什么事,我很忙。”蒋瑶这样说时,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情景喜剧特有的背景笑声。

“……忙着看《生活大爆炸》吗?”

“当然不是,”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我有多冤枉她,“……是《好汉两个半》。”

“……你今天不上班吗?”这几个字简直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啊,我被强迫休假了,难道早上没我告诉你吗?”

“……没有。另外,什么是强迫休假?”

“你不知道吗,上周五日本地震了。”

我试图思索了几秒钟,但一无所获:“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公司某个重要客户的太太和小孩现在被困在那里了,于是这位客户不得不赶去日本接他们……而原本今天我是准备出发去海南跟这个客户开会的。”

“哦,”我了然,“因为客户来不了,所以你不去开会,被迫放假了。”

“不,我不去开会不是因为客户来不了,”她淡定地回答,“是因为航空公司把飞机都派去日本,我们订的航班临时取消了。”

我无语地用力揉了揉眼角,蒋瑶在法庭上大概就是这么忽悠法官的……

“晚上出来吗?”我问。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下子被打了鸡血,“你跟你老板吵架了?他抛弃你?还是你抛弃他?”

“……都、不、是。”我平静地回答,“想改变一下,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也许是时候写一个新的故事。”

电话那头的蒋瑶笑得有点风骚:“哦,女人任何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都不算太晚。”

“真的吗?”我有点怀疑,就算五十岁也可以?

“好吧,说说你的计划。”

我愣住了:“没有计划。就是因为没有计划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好吧,”情景喜剧的背景笑声消失了,“给我点时间,然后我去接你,怎么样?”

“OK!”

“要叫上素珍吗?”

“我打给她。”

挂上蒋瑶的这一通,我又回头去拨素珍的号码,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什么事?我正在跟黑椒牛排战斗。”

“……”我脑海中浮现出作为家庭主妇的素珍穿着围兜,用锅铲翻腾着牛排的场景,于是一瞬间,想要邀她出来的念头被彻底打消了。

“喂?说话呀!”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本来是想问你晚上出不出去玩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好像有点……”

“什么?你说什么?”素珍的口吻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你是打电话来问我晚上出不出去玩?你打电话来问一个有七岁儿子需要她辅导家庭作业和老公需要她烧饭放洗澡水的家庭主妇晚上出不出来玩?!”

“呃……”我忽然很后悔打了这样一通电话,“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过——”

但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素珍在电话那头尖叫:“你为什么不早点打来?!这样我还有时间去吹个头发!”

“……”

“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性感’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还是‘很性感’的?”

一直处于停机状态的我终于憋出一句:“都、都可以……”

“哦,考虑到我的身份,那就‘性感’的好了。”

“……”

“几点,在哪里等?”油锅里的黑椒牛排发出嘶叫的声音。

“……我和蒋瑶来接你。”

“好,等你们哟。”说完,她“啪”地挂了线。

我看着手中的话筒,用力眨了眨眼睛,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十二(下)

等到我和蒋瑶开车去接了疯狂主妇素珍直奔以前偶尔会去的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们三个人都饥肠辘辘,我和蒋瑶是因为在等素珍'www。87book。com',而素珍则是因为把时间都花在了穿衣和化妆上,所以在这样一个春风拂面的夜晚,三位大龄女青年怀着久违的雀跃心情踏进了充斥着青春与挥霍的声色之地。

服务生微笑地听完我们对三明治的古怪要求之后,闪烁着鄙夷的眼神离开,我四周张望了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地方不适合我们。”

“也许是我们不适合这里。”蒋谣一针见血。

“……”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素珍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绒大衣,坐定之后,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藕色的真丝连衣裙,不得不说,曲线还是很好,“不过人好少。”

“现在只有八点,”蒋谣无奈地撇了撇嘴,“谁会像我们一样无聊到来这里吃三明治当晚饭?”

“我吃过晚饭了。”素珍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继续四处张望。

“什么?!”我和蒋谣恨地咬牙切齿。

素珍对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看上去是那么的无辜。

“……”

我、蒋谣和素珍分别处在女人必经的三个阶段:单身、已婚未育、以及已婚已育。但此时看起来,还是素珍比我们更活跃。

三明治和咖啡一起送上来,我们三人举杯,蒋谣和素珍祝我生日快乐。

“对了,你真的跟你老板吵架了?”蒋谣大口咀嚼着三明治。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你以往生日不都是他约你一起吃晚饭的吗。”

“所以我说今天要有所改变……”我也狼吞虎咽。

“他会生气吗?”

“为什么,”我觉得好笑,“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类似于……保姆的人,你家保姆说要一个人出去过生日你会生气吗?”

蒋谣想了想,回答道:“那要看这天是不是工作日了。”

“……你是个让人讨厌的雇主。”

她耸肩,不以为意地继续大块朵颐。

不过其实,我回想起下班时我对董耘说晚上约了人的时候,仿佛、似乎、好像、大约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诧异与失落。

我不禁苦笑:也许那只是雇主觉得自己对保姆失去了主控权而产生的情绪……

“究竟是我的隐形眼镜不好还是怎么,”素珍忽然说,“为什么这里都是些小毛孩?”

“……”我和蒋谣表示暂时眼里只能容下三明治。

“天呐,我觉得这些孩子比我儿子简直大不了多少……怎么会!”

“也许是你老了。”蒋谣安慰人的时候总是很切中要害。

“……”素珍回过头看着她,又看看我,一脸被悲痛的事实惊呆的样子。

我就在这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晚餐。九点过后,各路人马陆续进场,酒吧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乐队是九点一刻的时候登场的,主唱是个光头小子,很酷,上来一句话也没说张口就来了一首《One night in Beijing》,唱功和韵味十足,蒋谣和素珍都忍不住吹起口哨。

“我们要不要也点首歌?”素珍和着嘈杂的电音尖叫着说。

“还是不要了,我们点出来的都是些老八股的歌,一下就暴露了我们‘熟女’的身份。”蒋谣这样回答。

素珍却还是叫来了服务生,在纸巾上写了一些字,连带点歌的钱一起交到他手里。过了一会儿,那个很酷的光头主唱说:“有一桌客人点了一首……圣诞歌?”

素珍兴奋地尖叫起来,我和蒋谣连忙低头捂住脸。

三月的春天点圣诞歌?也只有素珍做得出来!

但那很酷的主唱却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带着些许调侃的口吻说:“看来这位客人圣诞节还没过够。好吧,下面我们来重温圣诞时间,不过不要那么悲伤,摇滚一点。”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But the very next dayyou gave it away

This year

To save me from tears

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Once bitten and twice shy

I keep my distance

But you still catch my eye

Tell me baby

Do you recognize me

Well

It's been a year

It doesn't surprise me

I wrapped it up and sent it

With a note saying 〃I love you〃

I meant it

Now I know what a fool I've been

But if you kissed me now

I know you'd fool me again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But the very next dayyou gave it away

This year

To save me from tears

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

奇怪的是,当那把带有磁性的嗓音轻快地唱着这首关于圣诞节悲伤情歌时,我却忽然觉得快乐,一种被感动的快乐。还记得很久之前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夜,高年级的几个男生组了一支不太像样的乐队,在一个不太像样的场所,和着不太像样的伴奏,演绎了这样一首不太像样的圣诞情歌。

那时候是跟蒋谣和素珍一起,没有男友的我们觉得在圣诞夜能够跟这么多人一起听“演唱会”是一件再棒不过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幸福很简单,快乐也很轻易,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很让人怀念,可是究竟怀念什么,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一曲终了,音箱里开始放时下流行的单曲,我和蒋谣跟着节奏一边哼着曲调一边扭动身体,素珍却是一副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样子,气得直跺脚:“你们怎么会唱!你们怎么会唱!明明跟我一样是三十出头的老女人啊!”

“因为我们上班路上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听流行音乐广播,不像你送完孩子上学要赶去‘有关部门’做晨间广播体操啊。”蒋谣的解释又一次成功地激怒了素珍。

通常在这种时候,我只有坐在一边哈哈大笑的份,但我一直很满足于这个定位。

忽然,在闪烁的灯光中,我凭着直觉向我感到异样的地方望去,一个年轻人正看着我们,远远地,我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我心里竟然有一丝窃喜:难道我们……久违地被人盯上了?!

大约是意识到我也在看着他,年轻人跟身边的朋友说了几句,跳下高脚凳,朝我们走来。

说真的,这一刻,我竟然感到有点惊慌:他……他想干吗?难道不知道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吗,连怎么应付搭讪都忘了……

年轻人走到我们面前,黑暗中,我诧异地发现他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表情,我忽然觉得……他不是来跟我们搭讪的。

“表姐……”年轻人扯着嘴角说。

素珍抬起头,看着他,诧异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嘉、嘉译……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淡定地瞥了我们一眼,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现在老年人流行来酒吧玩吗?”

“……死小子!”素珍不客气地踢了他一下,看那架势,真的是把他当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来踢。

年轻人没躲开,只是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说:“要一起玩吗?”

这下素珍更诧异了,转头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的我和蒋谣,最后竟然露出谄媚的微笑,对她表弟说:“真的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带我们玩吗?”

“……”这个叫嘉译的小子翻着白眼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五分钟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被一群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包围了……

“那么说你是作家?”戴黑框圆形眼镜的小子看着我问道。

“呃,不,我刚才说过,我是负责出书的。”尽管有点不耐,但是看在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漂亮脸蛋的份上,我忍了。

“那你们也出漫画吗?我上学的时候画过很多,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当然,我对稿费要求不高,上百万我是不想了,每年能有个十几二十万就行。”格子衬衫的小子说。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公司打算上市吗?”国字脸的小子问。

“呃,这个……”我很“少女”地歪了歪头,“好像没听老板提起……”

“啊,原来你不是老板啊。”戴黑框圆形眼镜的小子插嘴。

“……”我干笑了两声,希望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尴尬。

“要是你们公司打算上市,可以来找我。”说完,国字脸的小子递上一张名片,闪烁的灯光下,我看到了“某某证券公司”的字样。

默默地收下名片后,我抬起头,发现蒋谣也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她和素珍一人一边坐着两个不太说话的男生,一个是素珍的表弟,还有一个看上去稳重些的男孩……但无论如何,她们的处境都要比我好一点。素珍大约因为是“表姐”的关系,没有人去招惹她,但她很自得其乐地跟着乐队又唱又跳。我心底再次萌生出一个想法:这地方也许真的不适合我们……

“对了,”素珍忽然说,“今天是这位姐姐的生日,你们大家一起唱首生日歌给她好了,她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像你们一样年轻的男孩子呢,你们要是一起唱歌给她听,她大概要高兴死了!”

小子们立刻起哄,然后七嘴八舌地开始唱生日歌。

我咬着牙,的确是……很想死!

有人提议我喝一杯,盛情之下,我只得倒了一杯洋酒兑绿茶,一饮而尽。但这还不够,在所有人的起哄之下,我又多喝了几杯,没多久,我就有点头晕,确定不是地震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回家——我的底线是,不能在公共场合喝醉。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蒋谣问。

我刚想摇头,素珍就抢着说:“不要吧,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

蒋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送她回去?要不是你表现得这么丢脸,我们哪会跟一群毛头小子混在一起?”

“……”我终于知道CIA和FBI的共同点了。

“我送她回去好了,”一直沉默地坐在素珍身边没出声的男孩说,“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去了,明天上午我还要早点去公司做报告。”

素珍和蒋谣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好!”

于是,我就这样给卖了……

冷风吹上脑袋的时候,我终于觉得自己又开始清醒了。我穿上外套,靠在酒吧门口的墙上等那个陌生的男孩,他去上洗手间了,这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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