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繁华一路盛开-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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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周南,关机。
蓝田,关机。
严家明……
我就这么拨通了严家明的电话。我祈祷着他能像往常一样保持通话。而当严家明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时我喜极而泣。
我说严家明你在哪里小岛出事了!
电话里的严家明安慰着我说我就在附近我马上过来。
……
把小岛送到医院安顿好后我都快虚脱了。严家明搀着我说小岛没事的她只是感染发烧。严家明将我头靠在他怀里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打着我。我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坐直身,我说严家明谢谢你。
严家明有了些迟钝,然后摇摇头说没关系。
于是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我突然间想起那天我那样漠然的离开,以为再有没有理由再见,可是,我们是那样微不足道,下一秒的事,我们都无法预测。我有些悲哀,我想象不出我将来的轨迹还该让我怎样笑场。
我意识到我该打破这样的僵局,于是我说:“夏海最近怎么样了?”
严家明不无悲凉的说:“夏海是彻底堕落了。公司业绩一落千丈。原先就已经有点回天乏术,现在,是当真要解散了。”
我有些震惊。我想那是他们一手打拼出来的。我强作言笑,我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严家明望着我,突然说:“小七,你长大了。”
我笑了,我说:“严家明,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小孩,是吧?”
严家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小七,你怪我吗?”
我吸了口气,我说:“说不怪,那是假的,但怪也是过去的了。我还是谢谢你的,若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吧。”
我说:“我相信离开你严家明,我元小七还是会找到更好的男人!”
严家明笑了笑,有点寡淡。然后说:“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说:“一朋友。”
严家明说:“如果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吧!”
我怔了怔,意识到他指的是张周南和那黑帮老大的交情。然后我说:“张周南是个好人,他是我老板,对我挺好的。”
严家明说:“你总是那么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其实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了。”
我说:“我只是想简简单单过我的生活,你无欲无求,别人也就无从下手。”
两个人又各自沉默了片刻。严家明说:“公司解散后我就回老家了。”
我有点意外。我开玩笑的说:“回去结婚?”
他回了一个“对”字。
若说我心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假的,若说我伤心难过那也是假的。
我说:“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结婚了。”
他说:“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好好对你女人。”
……
我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会和严家明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家常。在我们一起的一年多日子里,我们说话,也只是三言两语,从来感觉话不投机。而现在,我们分开了,却能这样,好像尘埃落定般说着话。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奇妙。我想着是不是有一天,那些情爱红尘里的痴男怨女,都能一个个坐下来,好好说话,然后笑看风云。
就像我们过去的那些人,坐在一起,眼里都没有了悲伤,过去的伤害全演绎成了一种年少无知,于是我们就那样谈笑着,说着你看你看我曾经为你受的那么些伤然后各自笑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我们都该是幸福了吧!
那样,又该多好!
那个天未亮的早晨,我和严家明坐在医院病房外的长椅上,说了长长长长的话。
最后,我说天也快亮了你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严家明不放心的询问了好久,终于抵不过我的坚持,走了。
我看着严家明走出去,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可是等我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严家明身影。然后我想再见着,也就像一个老朋友了吧!
可是我没想到,自那以后,我和严家明,就再也没见过面。那件本想着还他的外套,到最后,也只是放在了衣柜里。直到过了一个季节翻箱倒柜的收拾的时候,看到那件衣服,拿出来一抖擞,一枚戒指就从内层口袋里滚落在地上。
那是,我们曾经一起买过的,情侣戒。
然后再我看着那枚戒指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在那一天,我还是忘了问严家明一个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甩了?
第十五节:简安
小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那时候我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小岛支起身,给我盖好滑下去的衣服,我便惊醒了。我说:“小岛,你感觉怎么样?”
小岛的脸色依然惨白。她摇摇头,说:“七七,让你担心了!”
小岛这么一说,我的眼眶就红了。
我说:“小岛,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个样子?”
小岛的脸上有种漠然卸下后的空茫,清澈的眼睛空无一物般的荒凉。她侧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黑色的长发滑落,露出洁白的耳朵,上面,是消失的难以察觉的三个洞眼。
我记得那个时候,在我们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说好了打耳洞。打了满满六个,最后,我晕倒在了马路上,围了一层一层的人,醒来的时候,便是小岛红了眼的焦急眼神。
小岛说:“你吓死我了!”
这句带着颤音的话,至今都能清晰的记得,可是现在,这么冷静而洞悉一切的小岛,却这样自残,让我心痛!
小岛说:“你感到我很脆弱对不对?这不像你认识的小岛对不对?”
小岛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不带丝毫感情,一如她的表情,不辨悲喜。可是,这样一个有着淡漠表情似乎对一切都是冷眼旁观的人,却用着我们以为的最拙劣的方式,让自己光洁的手腕布满一道道伤痕,那么,这个淡漠表情的内心,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我的小岛,你到底为何?
后来的几天,我向张周南告了假,陪伴我的小岛。可是小岛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不敢触碰,怕一不小心,就挑破她来不及结疤的伤痕,然后又是血肉模糊。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想我什么时候是那样怯懦,面对这个曾经让我觉得忧伤而拼命想要保护的人却犹豫的那么不知所措。
卢为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我已认定小岛这般模样与卢为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所以在向张周南告假时我只说家里发生了点事。
我拦着卢为,说小岛正在睡觉。这时小岛淡淡的说:“让他进来吧!”
小岛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卢为的神色有些复杂。许久,卢为才深深说了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我的心揪了起来。
小岛转过头,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她的眼神格外明亮,她静静的说:“一切,与你无关。”
只六个字,卢为变了颜色。
小岛说:“你见了我,可以走了。你说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她的脸上,依然带着不辨悲喜的笑意。
卢为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沉默的离开。
我看着卢为开门离去,再转过头,却只看到小岛恢复了那种空茫,那种荒凉。
小岛的笑容再也看不到,沉默的如同古井般。她坐在落地窗前,外面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细微的尘埃跳跃在光线里,模糊了小岛的模样。她愈发的清瘦,愈发的寂寥。
我看着报纸,看到有趣的,就读给小岛听。正当我努力引得小岛欢笑的时候,小岛开口了,打断了我的笑话。
小岛说:“七七,让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点点头,虽然小岛看不见。
小岛沉默了一会,似是组织着语言,我不敢打扰,安静等着,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开起了头。
小岛说——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一夜长大”这个词,然而这个词却是十多年前我已领悟的。
十多年前的今天,我望着停尸房面目全非的简平和季如莲,没有哭。
简平,我的父亲,季如莲,我的母亲,在聚与离、悲与欢后,终于命中注定的离共赴黄泉,只留下我,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
姑妈推着我,泣不成声.所有的语言只哽咽出一句话--你哭啊你哭啊!
当时我就想,哭有什么用!
那一夜,我守灵一夜。我看着阴冷的风透过门缝摇晃着烛台。我静静地坐在灵前,想,以后,我该怎么办?
季如莲在死的前一刻,说如萍,安儿就交给你了。
季如萍,我的小姨,刚结婚。
我在想如果季如莲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但也许,那也是唯一的决定了。
我有三个姑妈,一个舅舅.姑妈对我妈恨之入骨,因为她的败坏门风,因为她抛夫弃女的离开。舅舅游手好闲。奶奶似乎从未认过季如莲这个儿媳,自然也就不会认我这个孙女。至于外婆,年迈体衰。所以,在所有亲戚中,也就只有自小与她要好的季如萍了。
可是后来,因为季如萍有了身孕又流产等等,所以前前后后,我在各家辗转了两年后才正式入住江宅。带着二十万车祸赔偿金。
二十万,两条人命,买断了我日后的衣食无忧。可是如果可以,我宁愿随他们而去。
江素生,我的姨夫--自进入江家,我就从未叫过他一声--为我煮了一桌菜。两年的寄人篱下,已让我深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此丰盛的晚餐让我受宠若惊。我拿着筷子,不知所措。
江素生抚着我的头,说安安,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望着江素生亲切的笑容,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很努力的吃着他夹给我的菜。
在守灵的那一夜,我就已预感到我今后是生活会多么凄惨,所以我对自己说--你一定要坚强!
曾经的快乐时光早已经过去了,更何况,曾经的快乐是那么的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就不要去麻烦别人,所以我一个人静悄悄的长大着,最好让人忘记我的存在。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小孩。当我试图和别的小孩一起玩时被他们的父母拉开时我就知道了。我听到他们说--她是个野种。
我不是个野种,但是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这么说。季如莲的在外混迹与简平和周默妈妈黄晓惠的风流韵事足够让我在口水里溺死。
还记得,在丧礼上,很多人看着我,说:他们两个命中注定是夫妻啊,结了离了最后还是死在一块了,只可怜了这个孩子了。
我想我不需要他们看戏般的同情。然而面对江素生,我有种家的温暖。
十三岁上初中时,江素生和季如萍围绕我到底是寄宿还是走读争论开来。
季如萍说寄宿吧,方便,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
江素生说走读好,安安有点自闭,寄宿的话,我怕她对我们的隔阂月来越大,她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季如萍冷冷一笑,说难道我不够关心她吗?什么叫像样的家?是,我带着她是你的负累……
季如萍在流产后就被判定再无生育能力了。
江素生对季如萍的无理取闹不加辩驳。
我在门口听着季如萍的哭声,推开门,说:我寄宿好了。
我开始了我的寄宿生活。教室里,我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窗外的树出神。不习惯和人说话,同学们知道我的境遇,有同情,有讥笑,自尊只能让我沉默。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活在自己的阴影里。我只想让别人忽视我的存在。我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打扰我。
可是七七,你出现了。
你是那样快乐,那样热闹。有时候我看着你欢笑,我也就觉得开心。
我想,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我转过身,握着小岛的手,她的手冰凉。我用力握着,想把我的温度传给她。
小岛淡淡笑了笑,继续说——
那段时间,最快乐的事情是每个周末江素生骑着摩托车接我回家。我坐在后座,小心翼翼到抓着他的衣服,端坐着,保持着距离。我也会轻轻的靠近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很好闻。
初二的时候,季如萍去了上海。她是不满足现状的女人。她想要的是江素生不能给予的生活。刚开始,她迷上了江素生的风度翩翩和温柔细腻,但四年的婚姻已耗尽了她对他的激情。所以她去了那个繁华的城市,寻找她想要的去了。
这一点,两姐妹是出奇的相似。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江素生在我面前隐瞒了一切。他只说你姨去上海了。然后给我做可口的饭菜,给我放热水洗澡……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沉默下来的忧愁。
每次江素生送我上学离去,我总是会爬上高高的楼层,然后望着江素生黑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罢休。
有一次,江素生在家里吃饭,看见我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半天,我低着头说:我流血了。
江素生一下子明白了,骑着车买了卫生棉,教会我怎么用并给我讲了一些生理常识。那时,我十五岁。
江素生送我到学校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开,只是静静的站着,许久,我才说--我不想寄宿了。
江素生说怎么了寄宿生活不开心?
我点点头。其实,我是看见江素生一个人吃饭,很孤单。我是知道这种感觉的。
江素生抚着我的头,说对不起啊。他以为他是忽略了我的心事。
我重新睡在江宅时,很久没有睡着。打开门,却发现江素生房间依然亮着灯。我握着门把,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这时,江素生却开门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江素生说安安怎么还没有睡啊。
我闻着屋里溢出的呛人的烟味,望着江素生憔悴的样子,说:不要抽烟了,好么?以前的江素生是不抽烟的。
江素生怔了怔,说好。后来就真的没有再抽过。
季如萍偶尔回来,然后匆匆离开。她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陌生。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江素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收拾,听着她埋怨,然后目送她离开。他也知道,他已经留不住这个女人了。迟迟没有离婚,也许是因为,我还需要他照顾。
季如萍走的时候,对我说,你初中毕业,我接你去上海。
我摇摇头,说:这里挺好的。
季如萍看了我一下,摇了摇头,说你跟你妈一样。说着塞给我几张钱,关门走了。
江素生说你该去上海,那里有利于你的发展。
我望着地板,沉默了一会,说,我走了,你怎么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年,我十六岁。
后来我们毕业了,上了同一个高中。我知道,那是你看着我的志愿填的。
我上了高中,江素生很高兴,他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去长江边看日出。
江素生载着我来到江边时,天微亮。晨风吹着我的长发。
我忘记了那天日出的景象,我只是看着江素生的后侧,默默记下,他的轮廓。
这个男人,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见证了我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做饭,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月经初潮,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可是,我不敢告诉他。虽然她不愿意叫他姨夫,但姨夫这个事实,终究无法改变。他只比我大十二岁,却有两辈人的鸿沟!
回家的途中,我静静的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这个动作,在心里我已反复练习了无数遍,也期待了无数遍。
他感觉到了异样,停下车,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很久,江素生才说:我和你姨要离婚了。
我的手僵了僵,这件,我希望发生又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哭了,无声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想下车,但我紧紧的抱着.
江素生叹了口气,说安安,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
我说,我只是不想连你也失去了。
离婚的事延后了一年。江素生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里,他极力保持着原来的气氛,我也努力配合着。因为高中是寄宿的,一个月只能回来一次,所以两个人就很少见面。但江素生还是会半个月来一次,给我送吃的和用的。
高二暑假,季如萍来搬东西.她说简安,我们走吧!
我望着沙发里的江素生,说我不走!
季如萍对我的坚决有点震惊,缓了缓神才说,你不能住这了!
我望着江素生,我说,我能不能住这了!
江素生望了望我,望了望季如萍,然后说,安安,你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回来看看。
季如萍笑了,抱着行李下去了。
我定定的望着江素生,他却低下头。
我说:姨夫,你不是让我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吗?原来,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江素生不知是被这个称呼震惊了,还是被我的语气震惊了,或者两者都有,他慢慢站起身,想说什么,但我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我跑到楼下,痛哭。
折回的季如萍莫名其妙的望着我,说哭什么,你妈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哭!
我说以后我一个人过了,不用你们管了!
我抚着爸爸妈妈的照片,多年前未曾流下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下来。
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第十六节:我的小岛,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行眼泪顺着小岛的脸颊滑落,她望向窗外,任由阳光晒干那道泪痕,只是睫毛下的那道阴霾,始终存在。
我说:“小岛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小岛摇摇头,看着窗外落叶纷纷扬扬,说:“外面阳光那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们停在梧桐树下,小岛抬起手,试图接下一片枯黄的落叶。她的手上,缠着纱布,纱布遮掩的,是一道道的伤疤。我握着小岛的手,想为她吹去疼痛,就像以往我烫伤时候她为我吹着,可是我只能抑制着不流下泪。我有种无能为力的疲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我恼怒于自己的无动于衷。我想着这么多年,我的小岛总为我吹去疼痛,可是她心里满满的伤,谁为她拂去?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的小岛,只字不提!
小岛轻轻叹了口气,目视远方,淡淡说:“七七,你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