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雾霭散去的那一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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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那天下午三点，林雾准时离开宿舍，走出宿舍大门就看见孟星远在她们楼下等她。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街道上还积着十几厘米深的雪，冬天的阳光很淡，从云层中浅浅地漏下来，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苍白的色泽。他穿着修身的深蓝色牛仔裤和深色的外套，立在冬日苍白的日光中，英气逼人。
　　林雾每次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忍不住产生一种内疚感。通常男生在女生的宿舍楼前都是等女朋友，他这样的人站在这里等她真是太浪费资源了。
　　出了宿舍大楼，温度骤降，冷空气立刻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林雾跑到他面前停下，问道：“我们是坐地铁去吗？”
　　孟星远“嗯”了一声，“你上次去医院检查过吧？那个检查结果有没有带下来？”
　　林雾拍拍背包：“带了。我放在里面了。”
　　他点点头，目光落到她的外套上，微微皱起眉，“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林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厚的外套，“啊，很少吗？我觉得已经穿得够多了。”
　　她看了一下他身上那件深色外套，款式很简单，穿在他身上效果却极好。
　　林雾跟他走到大附近的一个地铁站，问他在哪个站下。
　　“那个医院有点远，在终点站下。”
　　林雾在心里算了一下，从这里坐到终点站，起码要一个小时，于是又问他：“你跟那个医生约了几点？”
　　“三点。”
　　两人上了列车，今天是工作日，列车上有很多乘客，自然没有空座位，林雾跟他在一个角落站好，抬头问道：“我们会不会迟到？”
　　列车启动，林雾没有抓扶手，由于惯性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是往前一倒。孟星远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等她站稳后才松开手，朝她抚慰地笑了笑，“没关系，那个医生今天只有你一个病人。”
　　林雾不由微微一愣。
　　他前天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过那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眼科专家，他帮她预约好的，今天她竟然成了唯一的病人。
　　林雾想起他上次跟自己打电话时的情景，“孟星远，你去检查什么？”
　　列车滑过车轨的声音十分大，她的说话声本来就低，立时被列车运行的巨大响声吞没。
　　孟星远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将头微微一低，林雾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去检查什么？”
　　“失眠，睡不好，没休息够。”
　　“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他抿了抿嘴，眼眸有笑意流泻出来，“放心，只是去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
　　林雾终于放下心来，过了几秒又问：“你怎么会失眠？保研的人不是都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吗？”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梢，黑眸中有淡淡的光华流动：“那你们找工作的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林雾没想到他会反击，轻笑出声：“比猪还不如的生活。”
　　他也笑起来，眉梢眼底都流泻着轻松愉悦的笑意，整张脸在车厢灯光的照耀下英俊得让人无法直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宿舍有一个人每天晚上睡觉打呼噜。”
　　“一直都这样吗？”
　　“嗯。”他点头。
　　林雾同情之余有几分好奇：“那你以前怎么不去看？”
　　孟星远看了她一眼，“以前没时间，觉得没必要。”
　　路途遥远，于是两人继续聊天。
　　林雾听到他说：“我看你最近很忙。”
　　“哦，是啊。”林雾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这段日子不管谁叫自己出去都不答应，也不主动跟人联系，但是仍然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用。
　　每天她在找工作之余窝在宿舍里看House，一集一集地看，大概这样才可以让自己忘记一些事情。
　　列车上的乘客非常多，空间显得逼仄和狭小，列车进站，有几个乘客下车，又有大批乘客上来，孟星远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免遭乘客推挤，等列车启动后开口：“我姨父在那家医院工作，等一下我们先去见一下我小姨，这样行不行？”
　　今天的行程都由他安排，当然没问题。虽然林雾没想到要见他小姨，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可以啊。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医生的？”不过她有点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在那家医院工作的是他姨父，可是为什么要去见他小姨？
　　他淡淡地笑了笑，“以前他给我小姨看过病。”
　　“你小姨也在医院工作吗？”
　　他点头，似是明白她没问出口的疑惑：“对，她跟我姨夫都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姨父是院长。”
　　竟然是他姨父掌权的医院。
　　没想到他的亲戚不仅官场得意，连医院都有一把手。难怪他能轻松约到专家了。
　　地铁上的人很多，幸好不用换乘，他们一路站到终点。从地铁站出来走五分钟就到达那家医院，到了医院孟星远直接带她进了院长办公室。
　　孟星远的小姨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外甥很是高兴，笑容灿烂地招呼两人到会客的沙发上坐：“星远，来啦？这是你同学？”
　　孟星远点点头，将林雾拉到身侧，“姨妈，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同学林雾。”
　　“阿姨你好。”林雾向她点点头。
　　小姨笑容十分和蔼，给两人倒水喝：“啊，好好。来，先到这边坐。”
　　孟星远拉她坐到长沙发上，小姨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问了一下两人学校里的事情，然后交代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他们安排得怎么样。”

　　第　25　章

　　
　　两个人都要看医生，内容完全不同，林雾不知道会怎么安排，有点担心要分头行事。
　　孟星远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反正不急，你先跟我去检查，然后我跟你一起去见那个医生，可以吗？”
　　林雾求之不得，立即点头：“好。我听医生怎么说你的问题。”
　　他笑了笑，眼中有淡淡的忧色浮现。
　　孟星远的流程比较简单，医生给他开了一副中药，嘱咐他好好休息，又叫他练琴不要太辛苦。孟星远的小姨在一旁很认真地听了，最后提了几个问题，完了又交代孟星远不要太辛苦。
　　接下来就是林雾的眼科检查。
　　医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十分可靠，很尽职，极有耐心地问林雾都有什么症状。不像那次去学校附近的医院看病，排了半天队伍结果进去之后医生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把她打发出来。
　　医生问得很详细，还不断鼓励林雾补充细节，以至于到后来林雾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就那几个症状，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后来孟星远说：“医生，你帮她全部都做一下检查。”
　　林雾有点愕然，“不用都检查吧。”
　　“反正来了。”他说话淡定，但是态度不容拒绝。
　　小姨安抚地拍拍林雾的手，“听星远的，既然来了就都检查一下吧。”
　　既然长辈开口，最好听从。
　　林雾在眼科检查室做检查的时候，孟星远跟小姨在外面等。
　　孟星远转过身对小姨说道：“姨妈，刚才张医生说检查要做很久，你先去忙你的。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小姨没有走开，依旧站在那里，笑着问外甥，声音压得很低：“星远，老实跟小姨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孟星远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姨妈，你问的这么直接，本来我心里有点希望都吓跑了。”
　　小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大姐唯一的儿子，又是我的外甥，我当然要关心。”
　　隔了一会儿，小姨又说：“我看这女孩子不错，挺关心你的。”刚才孟星远看医生的时候女孩听得非常认真，看得出她很关心外甥。
　　孟星远心想糟就糟在这里。她是关心他，可是她也很关心成晓渝、关心跟她同宿舍的女生。她对他的关心只是建立在他跟她是好朋友这层关系上。
　　小姨见他不说话，问他：“怎么不说话？想什么？”
　　孟星远望了检查室里的人一眼，“再看看吧。”
　　小姨听他言下之意是承认了，心里也十分赞赏，便暂时将这个话题搁置，“那行，你在这里等，检查完记得来找小姨。”
　　“知道了。”
　　全副眼科检查做下来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
　　最后诊断的时候，孟星远的小姨又来了。医生说林雾是疲劳过度，加上休息不好，有轻微的散光，孟星远听到这里，开口问：“张医生，她眼睛的散光会不会加深？”
　　小姨也问：“对啊，小张，他们还是学生，眼睛很重要。”
　　“平时多注意的话不会加深。”张医生列举了一些注意事项，吩咐她注意休息，不要经常对着电脑。
　　林雾说：“医生，我们专业就是要经常对着电脑——”
　　医生点头表示理解：“那就尽量分配好时间，到一定时间休息一下，平时有空到处走走。”
　　检查完，孟星远和林雾跟着孟星远的小姨回到院长办公室。小姨跟他们聊了一会儿闲话，说道：“星远，今晚跟你同学一起到小姨家吃饭吧。”
　　林雾的心小小地跳了一下。她实在是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虽然孟星远的小姨很热情，但是毕竟是孟星远的长辈，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去别人家里吃饭。
　　孟星远已经开口拒绝：“不用了，我晚上还有课，我们回学校吃就行了。”
　　孟星远的小姨又挽留了几句，孟星远回说太麻烦而且学校还有事，回学校吃就行。
　　小姨也没再坚持，“那好吧。”
　　又转头笑着对林雾说：“林雾是吧？下次有空记得跟星远一起来阿姨家里坐坐，小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出了医院，鼻尖终于没了那股消毒药水的的味道，两人沿着原路走进地铁站，上了列车。
　　林雾站好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湛宏打过来的。
　　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曾经被她在心里想过许多遍，可是在这一刻，看着那三个万分熟悉的方格字，心仿佛被狠狠地扯了一下。一种无法述说的感觉，如同涨潮的海浪涌上心头，压住她的心弦。
　　看了一下时间，后面一个未接来电是在半个小时前。
　　不知道他打电话给她有什么事，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问一问。
　　孟星远见她呆呆地拿着手机想事情，不由问道：“怎么了？”
　　林雾轻轻地向他笑了笑，“没什么，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没接到。”
　　她仍旧拿着手机，思索着到底给许湛宏打电话回去还是暂时放到一边不理。
　　最后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许湛宏：“刚才在医院里陪同学做检查，没留意到手机。什么事？”她怕照实说自己在医院做检查的话会让许湛宏担心，就说成陪同学做检查。
　　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来，许湛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林雾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思索是要掐断给他回信息还是接通。而屏幕上的名字依旧不停地亮着。
　　最终她还是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在轰隆的列车运行声中，他的声音轻轻地钻入耳朵：“我今天看到你给我寄的包裹了。”
　　林雾一愣，喉咙有点紧，不知道说什么话。
　　列车进站，停下，车门打开，有大批乘客涌上列车，迅速在车厢中间的地方占据位置。
　　孟星远在她接通电话后就退开了几步，林雾跟他做了一个手势，走到这节车厢的角落站好，远离了大部分乘客的视线，无形中也隔绝了大部分的听众。
　　可是站在那里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林雾才牵起嘴角：“只是几本书，可能你也没时间看。”
　　“我看了。”许湛宏很肯定地说，“我今天一回来就看到你给我寄的包裹。”
　　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也不知道她在书店里选了多久，包裹一个月前就寄给他了，只是他去了外地出差一直没看到。而在看到她写给他的那封长长的信时，更是无法言语。
　　她不是一个喜欢写很多字的人，却在包裹里附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七页纸，日期不尽相同，都是过去一两个月的日期，有的内容很短只有三四句话，有的长达几页，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但是都让他不要着急，不要放弃。
　　列车重重压过车轨，发出很大的声音。手机信号时强时弱，声波也时高时低，尽管如此，林雾还是还是清楚听到许湛宏说：“你那时没跟我说要寄包裹给我。”
　　距离上一次的通话，已经过了一个月，可是那次通话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有几次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睡觉，忽然就会想起他那句“对不起”，每个字都带着满腔的苦涩，一点一点地浸润她的眼睛。
　　林雾心头突然涌起一种无力感，“没什么，就当做是我送给瑶姿的。”
　　许湛宏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容，“只能这样吗？”
　　——只能这样吗？
　　可是他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列车行驶得很快，车窗外光彩绚烂的广告板一晃而过，一下子进入隧道，玻璃上只留下一团黑影。
　　不知道他们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思绪像河里的飘萍无处可停。
　　曾经听靳欣说，很多男女朋友分手以后都不能继续做朋友，可是他们连分手的男女都算不上。
　　车厢里的灯光十分明亮，玻璃上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忽然想到，她今年21岁了。
　　可以说，她人生中最美好灿烂的五年，都跟许湛宏有关。虽然后来他去瑞士进修，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只能靠邮件和电话偶尔联系，可是仍然这样过了五年。
　　他也快25岁了，在将来的某一天就要为家族事业独当一面。
　　“许湛宏，你二哥从美国回来没有？”
　　许湛宏的二哥许湛宁曾在许氏陷入危机的时候拯救了整个许氏的业务，是当今许氏集团的负责人。
　　许湛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还是照实回答：“还没有，他下个星期才回来。”
　　林雾使劲地眨了眨眼睛，“那你就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努力，做出些成就来，不要让他失望……”
　　“林雾……”
　　仍旧是那副熟悉的声音，只是他从前叫她时声调总是很温和，而现在则是充满了沉重的味道。
　　林雾眼眶一酸，侧头望了一眼车窗，列车在隧道里行驶得很快，玻璃上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就像她跟他曾经的过去，总有一天要被时光磨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想看清那团影子里的东西。
　　她平静地说下去：“那我寄的书就发挥用处了。”
　　声音很轻，列车运行的声音很大，许湛宏却听得一清二楚。

　　第　26　章

　　
　　W市。
　　许湛宏阖上手机，走到窗边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再一次感到心烦意乱。
　　因为不能在一起，所以希望他好好生活下去吗？
　　28层是酒店的行政楼层，从窗户望下去几乎能俯瞰半个城市，远处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可是即使站得这么高，又有什么用？
　　女秘书敲门进来，手上抱着一堆文件，看着他欲言又止，“许总……”
　　许湛宏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略微沉闷，“什么事？”
　　肖秘书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上司露出这种表情，有点迟疑，轻声说道：“许总，宋小姐来了，正在会客室等您。”
　　整个酒店的员工都知道这个新来的上司许湛宏是集团现任行政总裁的弟弟，从瑞士留学回来的。他没上任之前，有几个员工私下里悄悄讨论，说起他时用得最多的词就是子承父业，王侯将相，对他的能力充满了怀疑。这个新上司平时的行事作风比较温和，接管酒店之后，以春风化细雨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改了几项管理举措，一开始没什么起色，但是几个月过去，酒店的业绩确实是在逐渐恢复了。
　　上司性格斯文儒雅，脾气很好，接手酒店之后对所有员工都很和颜悦色，几乎从不疾言厉色，但是精明的肖秘书还是敏锐地发现上司听到“宋小姐”三个字时浓眉微微地皱了起来，不像以前那样淡然。
　　这个宋小姐，今天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肖秘书悄悄地在心里想。
　　列车车厢里的灯光很明亮，林雾挂了通话后仍旧握着手机。
　　车厢墙壁镶嵌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站立的身影，光影模糊。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从背包里掏出MP3和耳塞，将耳塞放入耳朵。
　　MP3有记忆功能，按下播放键后刚好是英国女歌手Dido的那首Whie　lag，“Well　I　will　go　down　wih　his　ship；　And　I　won'　pu　my　hands　up　and　surrender。”
　　熟悉的旋律如潮水般一阵阵传入耳朵，像是要把她的记忆也带回从前。
　　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许湛宏跟她在W市那个电子城里一起听的就是这首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流泪。
　　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继续站在角落那里全神贯注地听MP3里的歌。
　　只有在听歌的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想一个人，回忆曾经共同度过的时光。
　　列车到达大附近的地铁站时，已经过了六点半。林雾跟孟星远进了学校外面一家粥店吃晚饭。
　　冬季将整座城市包围起来，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零星的灯光。
　　他们在店铺靠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粥店里的顾客很多，各种说话声都有，但是音量并不高。林雾接完电话后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茫然且没有方向，点菜后她开始跟孟星远漫无边际地聊天，对他说成晓渝最近心情很不好。
　　孟星远微微挑起眉，黑黝黝的眸子看着她：“为什么？因为申请的事吗？”
　　服务员将两个人的粥端了过来，林雾递了一把勺子给孟星远，一边点头：“嗯。她那个中介好像挺废的，效率非常低。”中午她刚跟成晓渝一起吃过饭，成晓渝跟她讲述了很多关于那个留学中介效率如何低下的例子。
　　“今年出国的形势很不好。”孟星远也听成晓渝向自己抱怨过中介的效率。
　　林雾拿勺子轻轻拨开碗里的青菜粥，不以为意地说：“今年什么形势都不好。工作、考研、出国……”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而对面这个人什么都躲过了。
　　孟星远见她看着碗里的粥若有所思，问道：“她最近心情一直都很不好？”
　　林雾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今天中午跟她吃饭的时候她挺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