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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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哑然,不知道原来吃口热菜就是贪图享受了。
他们被安排进了学生寝室,一间学生寝室里有八张床,上下铺,很多床没有床板,张校长一声令下,几个小男孩就跑出去帮他们搬床板了,支教团里的几个男生觉得很不好意思,立刻说:“我们自己来吧,那么大一张床板怎么能让孩子们搬呢?”
张校长摆摆手说:“没事,他们搬得动,床板嘛,都是木头的,能有多重?你们来我们这个地方,肯定觉得很艰苦,学生们也很感谢。”
五分钟以后,柳蓉他们就知道了,那个“床板”真的不大,女孩子也能一只手提起来,因为它不是一整块,是一根宽度只有二十公分上下的小木板,搬过来,再一条一条地拼在空荡荡的床架上……
张校长说:“你们看着分配吧,我看你们的人男的女的都差不多是七八个人,一边给一间够了吧?”
八个人睡一间——岂不是要睡……上……铺……?
上铺的床板……会不会因为上面的人翻身砸到下铺人身上?或者……会不会干脆上铺的人也一起漏下来?
柳蓉立刻脑补了一大串因为翻身产生的命案,队长瞥了一眼,发现大家都面露难色,立刻说:“张校长,您看能不能多给我们几间呢?”
这回张校长也面露难色,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钥匙都给你们了,自己看着来吧。”
最后三四个人要了一间房间,把上铺用来放东西,总算宽敞了些——寝室里全是土,因为窗户掉了半扇玻璃,关不上,有一张不大稳当的破木头桌子,电灯都是坏的,张校长第二天才带人来给他们换上能用的灯泡,被子带着一股霉味,柳蓉李琦和顾湘三个人一个寝室,都不约而同地把被子当成褥子铺了,反正夏天好将就,晚上气温实在低了,就从行李箱里捡几件自己的衣服盖在身上。
第一天驱车劳顿地到达学校的时候,大家草草开了个会,确定了第二天的筹备工作,就各自散了去睡了。
洗漱的地方在室外,有一排小池子和水龙头,传说也是纯天然的地下水,就是池子下面因为漏水还是怎么的,湿了一大片,和了泥,不时有青蛙蛐蛐螳螂和不知名的生物经过。
刷牙的时候站在泥外头,就够不着水龙头,柳蓉干脆越过污泥,蹲在了池子上,好歹把脸抹了一把,内心十分蹉跎,忽然觉着自己有点自作孽。
回到寝室,三个人都默无声息了一会,好半天,李琦才说:“我妈说我吃饱了撑的,放假不回家,大老远跑来受罪。”
柳蓉小声说:“现在后悔来得及么?”
顾湘叹了口气:“都睡都睡吧,自作孽不可活。”
沉默了一会,柳蓉忽然翻身坐起来:“不对,还没点蚊香呢!”
三个人又把蚊香翻出来,队长给准备的不是插电的,需要用点的,两片蚊香圈圈盘在一起,黑灯瞎火的顾湘也看不见,低着头折腾了半天,就听一声脆响,她说:“完了,没计算好路径,掰折了。”
最后两根被她们牺牲了一根,好不容易才解放出了另一根,终于在有些呛人的味道里睡去。
第五十一章
这个夏天,天气异常的热,知了叫起来没完,树叶像是要被太阳晒得要滴下油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苦。
梁肃他们的小公司终于在风雨飘摇了将近一年后,夭折了。
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开车跑到市郊的一个公园,在合不上盖子的后备箱里装满了啤酒,坐在公园中间的人工湖边上,准备把自己灌成酒糟,再抱头痛哭一场。他们像一群年轻的疯子,凑在一起又唱又跳,以慰自己被当头一棒子砸了个金星四溅的梦想。
当啤酒瓶子空了一半、倒了一地的时候,他们开始勾肩搭背地面冲着人工湖,鬼哭狼嚎地齐唱《精忠报国》,调跑得足够绕地球一周,唱到一半,一个人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别人推他也不言声,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仔细一听,还是:“小白菜啊,叶叶黄啊……黄了,都他妈黄了,老子这辈子第一回想干点事业,就这么黄了……以后谁他妈再干这个,谁是孙子!”
梁肃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人给踹得前肢着地:“孙子,你骂谁孙子呢?”
被踹的恍若未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子不干了……老子……老子毕业以后找个地方当小白领去,当不了小白领就出去卖盗版光盘,不是黄了么……我就专卖小黄片,一张二百块钱……”
另一个说:“二百块钱?你自己演都没人给你。”
“我冤哪……真冤……”
这位越哭越像嚎丧的,周围其他几个被他情绪带动,都忍不住鼻头一酸,梁肃就蹲下来,拿着啤酒瓶子在他肩膀上磕了磕,感觉自己还算最清醒的,于是劝解说:“行啦,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什么好冤的,你是窦娥啊?革命先烈教育我们,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那位说:“我没跌倒,一直匍匐前进来着,怎么起来呀?”
越想越心酸,干脆一头扑倒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过身,肚皮朝着阴沉沉的夜空,面无表情地发了会呆,忽然张开双臂,大声说:“啊!”
他清清嗓子,直眉楞眼地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注1)”
众人捧场地鼓掌叫好,掌声还没落下,那位又来:“远方,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遥远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这时,石头飞到我身边,石头长出血,石头长出七姐妹,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那时我在远方,那时我自由而贫穷。,这些不能触摸的姐妹,这些不能触摸的血,这些不能触摸的远方的幸福。远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注2)”
他好像还真有点文艺天分,在学校的诗歌朗诵大会上也拿过奖,几行诗鬼哭狼嚎地背出来,仿佛真像那么回事似的,既年轻,又悲愤,呼啸着打遥远时代传承而来的、年轻焦躁的灵魂们不变的怅惘、迷茫、以及渴望。
文艺青年嚎完,用双手捂住脸,更大声地嚎了起来:“査海生这货都卧轨了,顾城也拖着妻儿老小奔赴黄泉路去了,没准什么时候就轮上我了!我……我还没妻儿老小呢我!我冤啊……”
得,又想起来了。
其他几个人就一起大笑起来。片刻后,喊冤叫屈的那位文艺青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诈尸似的原地蹦了起来,挥着手说:“兄弟们,为什么咱没有妹子喜欢?因为咱不行!咱没钱!没房!有个破车还漏风!”
他驴拉磨似的在原地赚了三圈,继续慷慨激昂地说:“咱就是那社会底层,刚出新手区,一穷二白,身上拢共一身布衣,一把破剑,还他妈是系统送的,你说,妹子能跟你么?妹子她爹妈看你能不翻白眼么?能么?!”
有人问:“那你说怎么样呢?”
文艺青年喊口号似的一握拳:“我们的生活不能这样下去!我们得奋起!得战斗!得开着坦克去往遥远的未来,什么痛苦,什么迷茫,都他大爷的扯淡!我们目标明确,我们要有钱!要有车!要有房!要有身份!还要有水灵灵的软妹子!”
“好!”
“嗷!说得好,太好了,再来一个!”
“鼓掌鼓掌!”
“办黄个把公司算什么?穷困潦倒算什么?没家没业没人要算什么?都是屁!总有一天老子会站在这个社会的顶端,手里握着大把的筹码,亲手撕开笼罩在我们头顶上的这个罩子!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我这个人!”
然后他脚下摇摇晃晃地走着秧歌步,对天狼嚎起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梁肃突然有种冲动,一边跟着他们嚎,一边掏出手机来,面带傻笑,哆哆嗦嗦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没钱,没房,没跑车,身无长物,一穷二白,但是吃糠咽菜好养活,扛打耐揍会暖床,妹子你要我么?”
发完以后,他就关了手机,看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傻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来。
柳蓉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在组织女孩子们搬寝室,她看见短信,愣了半天,直到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拽拽她的袖子,操着一口相当有当地特色的方言说:“老师,我是晚来的,我还没有宿舍呢……”
柳蓉这才合上手机,先去忙眼前的事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求两间寝室的时候,张校长会面露难色——因为这里的寝室实在是太紧张了,学生们不但要住上铺,还要两个人睡一张床铺,学校为了节省卧具,每两个人给发一条被子和褥子,一个那么小那么逼仄的房间里要睡十六个女孩子。
睡觉的时候门不能关,尽管这样,晚上查房的时候还是一走进去就被热浪吹一个跟头,太闷热了。
这里初中的孩子远不如柳蓉他们见过的同龄孩子个子高,因为营养不良,发育很滞后,十来岁的小男孩个头才到柳蓉的肩膀,胳膊细得一个手掌可以拢过来,干起活来却不含糊,第一天到学校,没有人组织,一个班的孩子自发地就打扫了教室,不到五分钟,就把教室里的地面黑板全部清理干净。
一个送孩子的老人来晚了,不知道该把孩子送进哪个班里,队长临时去分配,老人说家里还有活,就把行李放在他们办公室走了。
孩子的行李放在背篓里,不是电视上唱得“小背篓”,是个十分巨硕的大背篓,里面装满了东西,正好当时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好奇,顾湘人来疯,要给大家演示这东西怎么背,一个男生过来帮她,一把愣是没拎起来。
只得又叫来了一位,他们两个人才把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背篓给抬起来,顾湘兴冲冲地背在背上,豪气冲天地说:“你们撒手吧。”
后面两个人就撒手了……结果她就被重物坠得仰面往后倒去,撒手的两位赶紧又七手八脚地,在顾湘被撬翻之前扶住了她……和背篓。
顾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从背篓里撤出来,站在一边,感言说:“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摔过。”
忙乱的一天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清早,柳蓉他们依然要忍受着学校的旱厕,正式开始教学工作,七点不到就爬起来,用凉水泼脸,保持最清醒的模样去自己负责管理的班里带早读。
李琦不负众望地打算赖床,被室友推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说:“我不去了……翘了,点名叫我……”
柳蓉:“……”
顾湘:“美女,醒醒了,没人点名,不过你是老师,不能翘课。”
而宿醉的梁肃在打开手机,收到署名“柳蓉”的短信时,愣了半分钟,才终于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自己办的脑残事,脑袋里立刻“嗡”一声,大了两圈,恨不得剁了自己那双没事犯贱闯祸的手。
他哆哆嗦嗦地深呼吸几次,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终于闭着眼把短信按开了,好半天,才把眼睁开一条小缝,看见短信里只有两个字。
柳蓉说:“行啊。”
第五十二章 折翼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最伟大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我生来就有一双比别人更宽些的翅膀,它看起来很美,可以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我把人生看成一条随意而至的路,叫它往东,它就往东,叫它往西,它就往西,这一切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如此唾手可得。我甚至有一张二十年期的计划表,密密麻麻,事无巨细——要去山区,去藏区,去北非,去拉美,走过草原和荒漠,获得生命最原始的力量。然后带着从中汲取的勇气和平静,展开我的人生,从C大毕业,去一所国外的学校继续深造,背包,游学,和男朋友分分合合,吵吵闹闹。
这样恣意地度过我的青年时代,学成回国,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镀一层金,做一份起点很高的工作,每个月拿着别人仰望的工资,或许过上个两三年,会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然后离开职场,开始做我自己的事业。
我要掌握很多很多的资本,只有有了资本,才能真正的自由。
每当我这样畅想的时候,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奇异的自信,仿佛我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我以为命运对我很宽厚,别人孜孜以求的东西,都是我能轻易得到、又轻易放弃的。
我这样想的时候,就觉着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很高很高,要低下头才可以看见地面上行走的芸芸众生。
我觉得他们很辛苦,心里又觉得他们很可怜——别人在千军万马地挤着过一条独木桥,而我早已经路过,能带着貌似谦逊实则高傲的口吻说:我心里有些其他的想法,不愿意走一条和大家一样的路,为了梦想,我可以放弃安逸。
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最后会像盛夏的花一样大朵的怒放,然而它没有。
当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变成了别人的理所当然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也只是亿万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靠命运的施舍心惊胆战地行走在钢丝上。
以前它优待我,现在,它抛弃了我。” ——柳蓉写于二十岁那年的秋天
柳蓉觉得自己的思绪还沉浸在支教的乡镇中学里,一闭上眼,就是班里没有一个人及格的成绩单,是那些孩子们黝黑澄澈而渴求的目光,是她所难以理解的他们身上的陋习,是那一年家访,被困在山上时搭乘的那辆拉棺材的车。
对,那辆拉棺材的车。
很久以后,柳蓉仍然会在睡梦里想起那辆车,她坐在货车的货箱里,里面黑洞洞的,车走盘山路,一路被小石子硌得分外颠簸,她和同学和一个薄板棺材共处了四十多分钟,它横在她面前,随着颠簸前后左右移动,暗而厚重,就像是预示着某种不祥的东西——三长两短。
柳蓉反复梦见那个棺材,梦境总会特别光怪陆离,她心里清楚,她并不是怕,并不是对棺材有什么恐惧,只是场景越荒谬,她就越能安慰自己,那是一个梦。
这一年八月,支教团流浪归来,大巴从群山掩映的学校里开出,分别的眼泪还没有干,他们就遇上了又一次的山体滑坡。
大山其实活动并不是这样频繁剧烈,只是它仿佛不欢迎这群把不安分的思想带给它的孩子们的外来人似的,他们进山的时候遇到一场,返回的时候又遇到一场,只是这回这次分外不幸。
四个人当场死亡,包括那个玩杀人游戏的时候总会输的李琦。
而柳蓉不知在梦里和那副棺材纠缠了多久以后,才醒过来,知道自己比她住了一个月的小室友还要不幸——李琦干脆利落地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她,少了两条腿。
她长时间地闭着眼睛,不想看见她父母,柳蓉妈哭得护士眼圈都红了,柳蓉爸几乎不敢进去她的病房,只是长时间地站或蹲在门口,一脸胡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柳蓉自己还平静,平静得近乎木然,后来想起来,大概是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有的时候,人们会做一些特别真实的梦境,梦见某个亲人死了,从对方得了绝症开始一直到葬礼,都清清楚楚,直到醒过来,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还在,梦里一直疼得木然,还要假装坚强,而醒过来睁眼的时候,眼泪才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打湿枕头——从而短暂地体会到那种极难过又极欢喜的感觉。
柳蓉觉得等自己一睁眼,也会重新有这样的感觉。
说不定她还在乡村中学那破破烂烂的寝室里,或者是已经回到家里,躺在那柔软的大床上,或者是开学到了学校,不老实的腿脚重重地磕在单人床的栏杆上。
她恍惚间,好像看见胡蝶在艺校时那吃了大半瓶安眠药的同学欣欣,又似乎是那年从楼上跳下去的王碧瑶,柳蓉说:“怎么那么傻呢,你以为自己是玩游戏呢?人生是虚拟的,删了存档就能重来?”
可她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然后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慢慢移动到她的腿上……应该有腿的地方。
柳蓉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人生不是虚拟的电子游戏,不能重头再来,不能删档掐掉这一段,她将拖着一副残疾的、和别人不一样的身体度过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样漫长到无边无际的人生。
柳蓉就忽然哭了,她闭着眼睛,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而她忽然有种预感,这个梦可能真的要醒不过来了。
王碧瑶仿佛就站在她床边,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第一回流眼泪。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把她一直流到鬓角里的眼泪抹去,耳畔想起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柳蓉心里忽然狠狠地往下一落,整个人像是掉进深渊里一样,模模糊糊站在身边的王碧瑶瞬间就不见了,她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见了梁肃,听见了门外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
她从未如此清醒过,清醒到足以判断出自己没有在做梦,是真真实实地醒着的。
梁肃在她的床蹲下来,胳膊肘撑在她的病床上,红着眼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说:“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呢?就连梁肃说完这句话,也突然躲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片刻,又觉得好像有眼泪要掉下来,只能抬起头,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把它们瞪回去。
柳蓉侧过头去,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梁肃说:“以后……”
柳蓉突然开口打断他,口齿异常清晰,就像是主持什么会议那样,一字一语,字正腔圆地吐出来,不带一点情绪:“你怎么来了?”
梁肃抿抿嘴唇,游移了一圈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低声说:“我来看看你。”
“哦,”柳蓉极小幅度地点点头,“谢谢,看完了,你回去吧。”
梁肃不再做声,缓缓地伸出手,勾住柳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却被她反应极大地甩开。柳蓉眼神冰冷,戒备地望着他,纤细的眉头皱起来,口气带了一点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梁肃的手背在被她甩开的时候磕到了病床的栏杆上,红了一角,他却细声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