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平浪静的时候-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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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抬眼看了看桌上的早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换了话题:“小何,蜜月过得怎么样?”
小何笑了笑,听不出特别大的情绪:“日本女人是真的温柔。”
“去日本了?你不是想去法国的么?”
“他想去日本。”
“……”
“其实日本也挺好玩的啊。”
杨梅沉吟道:“嗯,重要的是你要开心。”
过日子嘛,就是图个开心。这是人生活的终极目标。吃再多的苦,挣再多的钱,不过是为了自己能过得更好。
所以杨梅毅然决然来了北京,她一直以为这样自己能更开心。
可是,江水这一整天都没在家。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晚上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几声被按掉了。
江水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接什么电话。
李云出事了——车速过快,撞上围栏了。
江水开的车。
他一直以为李云能躲开,事实却没有,她出乎意料地撞伤了。
无论如何,错在他。
医院里的人行色匆匆,明亮的白炽灯、喧闹的人声、推车滚轮在地板滑动的声音……这一切,无疑都增加了江水的紧张感。
他什么也不懂,分析不出李云的伤势到底如何。只记得她额头上的血,和她酒红色的头发一样触目惊心。
直到第二日凌晨,手术终于结束了。
套上无菌服,江水跟着护士进了李云的重症监护室。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合着眼,头上缠绕着层层绷带,心电监护仪在静谧之中嘀嘀嘀地叫着。
护士瞄一眼仪器,各项指标正常,于是回头轻声说一句:“手术很顺利,现在生命体征也稳定。放心吧。”
“谢谢。”江水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后退,只是那么看着。
护士看了看他,说:“别待太久了,病人需要安静。”
江水点点头,沉默地跟在护士身后。
护士回头看他,眼含惊讶。往常这样的家属在重症监护室总是能待多久待多久,像他这样看一眼就走出来的,极少。早知如此,让他在窗外看一眼就可以了,也不用浪费时间套无菌服了。
出了重症监护室,江水在走廊的铁椅上坐下,手支着额头,极疲惫的样子。
护士瞥他一眼,抱着病历夹走掉。过了半小时,再路过的时候,看见他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她本不该理睬这些,但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孤零零地坐着,让她忽生同情之心,走到的时候不免多嘴一句:“喂,你回去休息吧,别坐这儿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唯独双眼不平静,像卷起了狂风巨浪。他不是凶神恶煞的长相,但这样看起来,却叫人没来由地害怕。
护士微微缩了缩肩膀,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头一扭就快步走开。
江水站起来,再往监护室里看一眼,转身离开医院。
走出医院门后,他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手机里有杨梅的未接来电,他没回过去,只当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地按回主页面。
他给王震等人打电话,告知了李云的事。
很快,王震他们赶了过来。见到江水的时候,王震脚下停了,等周围人散光了,才压着声音说了一句:“我没和杨梅说。”
江水点点头,断断续续地道:“她……怎么样?”
王震拍拍他的肩:“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我跟你讲,这样才最恐怖。吓得我接了你电话就出来了。松一口气啊。太压抑了。现在应该睡了,你还是回去看看。”
江水作别王震,搭了出租回去。
天还未亮,也没开灯,到处黑黢黢的。
他进门的声音尽量压低,关上门,回转过身,发现杨梅已经坐起在床头了。
“吵醒你了?”
杨梅定定看他,片刻,重新躺回去,声音藏在被子里,很闷:“睡吧。”
等了等,身边毫无动静。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嘴巴:“还不睡?你都一晚上没睡了。”
“我开太快,李云头破了。”
杨梅凉凉问:“李云是谁?”过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自问自答地说:“你刚认识的那个女人?”
江水说:“她现在在医院。”
杨梅坐直身体,在黑暗中捕捉江水的眼睛:“所以呢?你不睡是因为她还在医院?”
“……”江水皱了皱眉,“我得去医院看着她。”
“为什么。”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
为什么?因为内心不安。他也有不安的时候。杨梅牵扯着嘴角,缓慢地倒下去。
“杨梅,”江水轻轻叫她的名字,“你要不先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低:“回哪里去?”
“回家去。你的店不用管么。”
“不用管。”
“那也得顾下生意。”
“不用你管。”
“……”
江水长长地叹一口气,胸口却越发沉闷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态度说话。”
接着,他自作主张地说:“我去帮你买票吧,你先回去。现在我真的照顾不了你。”
他起身,要往门外走。
杨梅听着那沉沉的脚步声,门打开的瞬间,极其任性地说:“我走了,就再也不会来了。”
门停住了。
江水愣了半晌,眉心皱得更浓。
“我去医院。”他说。
最终杨梅还是没回去,不过江水也没回来。他依言守在医院,实在分身乏术。
好在李云情况一直稳定,种种迹象表明,她在缓慢地康复当中。
守在病房的人也被李云赶走了,剩下几个熟悉的——红头发、王震,还有江水。
红头发和王震叽叽喳喳的,聊这聊那,还开黄腔。他们是想逗李云高兴,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后来被护士呵斥一顿,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压着声音又闲聊起来。
李云无心去听那两人的谈话内容,她所有的兴趣都摆在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只可惜这男人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种情况下,也不晓得说几句好话安慰她。
“江水,你过来下。”
闲聊声戛然而止,等江水走过去了,李云眼睛瞟过来,那两个人才把目光收回,假模假样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在看什么书?”李云的视线落在江水手上,那本书很厚,书皮是硬质的,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没什么,随便看看。”他单手把书合起来,啪地一声,像是拍碎了空气。
李云笑了笑,说:“在医院陪我是不是很无聊?”
“不是。”
“我看你是从来不看书的人,现在居然捧起书了。”
江水把书放到病床边的置物台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对书没兴趣,当然会觉得不好看了。”李云说,“在我印象里,你就是那种男人……”
她停了下来,眯着眼睛,在思考措辞。
江水看着她:“哪种男人?”
“嗯……就是那种,不爱读书,成天玩的男人。”
其实李云本来想说他不是“文弱书生”那样的人,但她觉得用“不爱读书,成天玩”更形象贴切。
江水咧嘴笑了一下:“听起来不是好话。”
“不啊,是夸你呢。”李云说,“往往你这种男人胆子更大,也更狠得下心,是不是?”
江水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拾起置物台上的书,顺手地掂了掂。另一只手指了指,示意自己要坐回沙发上去。
李云笑着看他宽厚的背影,夹着书的手青筋暴起,像是盘着几条粗壮的龙。
这样的男人虽沉默,但李云笃定,他胆大心狠,是拍岸的怒浪,风不平浪不静。同时也更强壮,更像个男人。
“你还会继续跑,留在北京。”李云说。
“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就知道……”李云呼出一口气,懒懒地往床头靠去。
输掉比赛他不怕,被陈一沉弄了他不怕,她撞得头破血流他不怕。可能他连死都不怕。他什么都不怕。
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他看起来是岿然不可撼动的,仿佛无论时间怎么走,他都会安然坐在那里,能坐上很久很久。
忽然间,他站了起来。动静有点大。神色微微变了,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
李云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护士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笑容很浅,神情很淡,却丝毫挡不住浑身上下因美貌和气质而四散的光芒。
杨梅走进来,朝着江水走过去,交臂而过。她慢慢把水果篮拎起,在桌上放下,又慢慢地走了过来。
☆、发火的女人
李云看着杨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耳边是她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下意识的,李云往下去看,是那双正红色的细高跟。
鞋子很窄,脚也窄。
这个女人,连脚都长得这么漂亮。
“好些了么。”杨梅拉了条木椅坐下。她没什么架子,一派轻松的模样,但李云偏偏就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大架子。
这个女人几岁了?二十出头?她看起来格外年轻,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李云想,或许她已经二十七八,因为十七八的女孩子不可能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好多了。”江水走过来说,“你怎么会来?”
杨梅抬头看他,笑着:“我总得过来看一下吧,不然多没礼貌。”
李云听了不禁眯了眯眼,真是个说话滴水不漏,又格外冷静自持的女人。她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但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因为她本身也是这类人。她没法讨厌自己。
病房里安静下来,没人开口说话。杨梅根本没因为气氛冷场而感到尴尬,反而悠然自得,很浅淡地笑着,眼睛很亮,和李云对视着。
王震走过来,问:“吃饭了没?”
杨梅摇摇头,王震又说:“那你和江水去吃饭吧?这儿我们守着就行。”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红头发。
“好。”她站起来,江水很主动地去开门,等她走出去了,自己也跟上,再把门轻轻带上。
“想吃什么?”江水问。
现在正好是午饭点,街上熙熙攘攘,饭店门口停满了车。
杨梅看着人群走动,说:“还不饿。”
“……”江水看着她,她也不知道,兀自望着某个方向。
“我就是不想待在那。”她轻飘飘地说。
“那你来什么。”
方向盘一打,不和别的车挤一块儿,江水索性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车堵在路上,外面是叭叭叭的车喇叭声,车内却静了很久。
杨梅说:“你是不是嫌我烦。”
“没有。”
“是不想看见我?”
“……也没有。”
“那你几天没回来。”
江水感觉到压抑,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的,没有系领带,领口也很松垮。
“我说过了,要在医院守着。”他说话声很低,但杨梅还是听出一丝不耐烦。
“今天呢?还是待在医院?”
江水没回答,沉默地把车开回去。
杨梅不追问,出神地望着窗外。她的剪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好像比从前瘦了一点。
好久过去,江水才沉沉说:“今天不去医院。”
回到暌违已久的出租屋,江水站在门口没进去。杨梅往回看,招呼说:“进来啊。陌生了是不是。”
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棉被像豆腐块似的叠着,整齐利落。
江水看着棉被,杨梅看着他,说:“太无聊了,就叠成这样子了。”顿了下,又说:“要不要睡一觉?”
话音未落,就要去拆棉被。
江水拦住她:“大中午的,睡什么觉。”
杨梅仰着脸说:“你有黑眼圈了。”
他什么也没说,往浴室里走,是去照镜子。杨梅晚几步跟上,斜倚着浴室门看。浴室里的镜子不大不小一块,悬挂在洗手台上,杨梅站在前面刚刚好,江水要照全脸就得弯下腰。
这么一弯下腰,整面镜子都被他挡住了,不留下一点空隙。
杨梅笑着哼了一声:“别照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江水站直,转过来:“你也瘦了。”
她摸了摸脸,眼神有短暂的空濛。眼前忽地闪动过黑色,江水泰山压低般倾过来,握起杨梅的手腕:“走,带你去吃东西。”
午餐吃了肥油的烤鸭,晚餐就选在了清淡些的面店。
吃到一半,江水手机响了,他听了一会儿,挂了手机,三两下把剩下的面和汤解决掉。
“有急事?”杨梅筷子上还挂着面,就那么抬着看着江水。
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急事了。
杨梅低眉吃面,一大口面吃到嘴里,太急太烫,呛了起来。喝了水平复下来后,一边用纸巾捂着嘴,一边闷闷说道:“你有事先走,我自己认得路。”
江水往外看,天完全暗了,霓虹灯已亮。
“太远了。”
杨梅不以为意:“那你把车借给我。”
江水蓦地回过头,怀疑地说:“你自己开车回去?”
她点点头:“我带驾照了。”
江水把车钥匙给了杨梅,起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面店前,杨梅把筷子放下,也走了出去。
到了夜晚,入秋的感觉分外明显。晚风阵阵,吹得人皮肤发凉。
江水到地点后换了辆车,这车性能更好,更适合夜里飚速。
车窗大开,温顺的风经过加速,立刻转变为肆虐的风,扑啦啦拍在玻璃上,又从窗户吹进来。江水本能地眯眼,狂风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流泪。但他不想关窗。
仿佛这风有魔力,能轻而易举地带走所有的沉闷与压抑。坐在驾驶位上,江水的心很快安定下来,然后又沸腾起来。他现在感觉到兴奋,好像流淌在血管里的是野性的狼血。
吃面的时候,江水接到李云的电话,通知他今晚有人赌得更大。时间和地点通过短信的形式发到他的手机,他看完以后就删除了。
他准点到了,从起/点出发,飞似的跃了出去。
这种感觉很愉快,让他上瘾。某个时刻,他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磕了药,不然神经怎么会这么兴奋。
的确是在飞行,极速飞行。他终于想明白李云俱乐部名字的由来。
这一圈他没有一点压力,因为没有对手。结束以后,能到手多少钱?十万肯定不止了,不然李云不会在医院里还帮他联系。二十万?好像也太少。
飞行的过程里,江水甚至有闲情逸致想东想西,极速的快感飘飘然,他恍惚中在想,这样挣钱也太快了点。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再飞过去些,又传来鼎沸的人声。
过不去了,他猛地踩下刹车。吱嘎——长长的一声,很响亮,却依旧被嘈杂的其他声音掩盖过去了。
路口发生了重大车祸,黑色的轿车和公交车撞在了一起。四五个交警吹着哨在主持秩序,然而基本不顶用,因为围观的群众是交警人数的七八倍。
还有通过的车辆也停下来,全是凑过来看热闹的。
江水把车尽量靠边停,走下来远远观望。他穿一件修身的棉质黑T,从车厢里出来,站在习习风里,说不上也多冷,但风中隐约带着的血腥味让他禁不住毛骨悚然。
身后有其他好事的人小跑着冲到前面去,一个说:“看见没?一瞬间的事情啊,那轿车速度这么快,都有200码了吧……”
“是啊,太快了,眼睛一眨就撞上去了。开这么快,是不是酒驾啊?”
“嘁,这种人都是不要命的,开飞车,他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应该把这种人抓起来关进去,别放出来危害社会!”
……
风停了停,再起风时,送来了车祸点的哭声。
没多久,他就没兴趣了。伸手去开车门,想钻空子往回走。冷不丁地,车门重重合上,他手还摸在车门顶,狠狠地夹了进去。
疼得他闷叫一声。
腰上一紧,被人用手臂牢牢圈住了。
他往回看清人脸,背脊不由自主地一抖。
杨梅松了手,往后退了一点,指着不远处的车祸现场,几乎是用吼的:“我以为死的是你啊!”
江水被震慑住了,过了一会儿,脸皮才抽动一下:“怎么会……我怎么会死……”
“你怎么不会死?”她凶狠地打断,“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吗!”
她很用力地推了江水一下,又一下:“你是肉长的,是肉长的!”
声音戛然止住。
逆着路灯光,江水发现杨梅眼眶红了,她屁股往后撅着,背和腿都很僵硬,从侧面看,就像一把硬邦邦的钝角三角尺。
塑料的三角尺,乍一眼像是很坚硬,但实际上用力一掰就会断掉。
短暂的注视后,杨梅甩头就走。
逆行走在机动车道上,很危险。江水三两步追上,把她往回带,塞进车里面,轰地一下开走。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江水紧张极了,不时扭头去看。杨梅靠着椅背,紧紧抱着自己,在轻微地颤抖。
她一定是一路跟着他,他万分后悔,为什么没有发现?最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却知道了。
回到出租屋,她的心情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江水从没见过这个女人这么焦躁的样子,仿佛马上要大难临头。他的心砰砰跳着,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身体也凉了,手上汗涔涔的。
“你知道你这样是违法的么?”
她瞪着眼,好像要喷火。只看一眼,江水就移开目光。
“知道么!”
他看着地面,极颓丧的模样:“知道。”
“为了钱?”
“对。”
杨梅揉了揉脸,重重地吸气,重重地说话:“为了钱,你疯掉了。”
在屋里转了两圈,她又走回江水跟前:“和我一起离开北京。”
“什么?”
“回家去。”
“不。”
“你想死在北京么!”
“我不会死。”
“你会死!”
江水沉默了,眼睁睁看着杨梅气得转身,几步走至门边。他跟上去,啪一声把门按回去,极力压着怒气:“你要去哪。”
她又用喊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江水心乱如麻,却手足无措。她又想往外跑,但是力气不如男人大,被死死堵住了。
“你现在别乱跑。”他说。
杨梅不理不睬,用力捶着门。咚咚咚咚——震得江水耳朵快聋了。
她的手一定很疼,他猛一狠心,掐着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