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雄狮-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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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大手扶住他肩头,“你已经帮大忙了。如果咱们能蒙贾德垂青,那么你还会帮上忙的。相信我。我不是随便说说来哄你的。”
“但是我能帮什么忙呢,陛下?”迭戈知道自己也许不该这么问,可自从离家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袋里打转。
国王低下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如果你懂得战争,那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他说着皱起眉头,思量着恰当的说法,“迭戈,不妨这么想:人们在黑夜里看不清东西,战争就像是在黑暗中做事,在战斗中或是开战之前,指挥官或国王都只知道周围发生的情况,葚至就连这些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如果我有你在身边,再由你父亲指挥军队的一翼——贾德在上,希望能尽早实现——那么你就能告诉我他那里出现的某些情况。无论你看到的有多模煳,都比我从其他渠道掌握的要多。迭戈,你是我的希望之光,犹如上帝赏赐的礼物,帮我看透无边的黑暗。”
一股微风盘卷而来,树叶婆娑作响。迭戈抬头看着国王,用力咽了口唾沫。他有种很怪的感觉,似乎自己突然变得既伟大又渺小。他困窘地扭开头去,但目光又落在费扎那的宏伟城墙和闪亮圆顶,一点也不觉得安慰。
他闭上眼睛。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迭戈伸出右手,抱住旁边的一棵大树。
他又飞到父亲身边,而且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就在树林旁的一片寂静之中,迭戈·贝尔蒙特睁开心眼,试图为瓦雷多和拉米罗王效力。他发现自己身陷费扎那的街巷之间,只觉危险环绕在父亲身边,仿佛一圈火焰。
火!
迭戈的心怦怦直跳,眼睛仍旧死死紧闭,竭尽全力集中精神。他说:“有很多火把,还有一大群人。所有人都在跑。房屋在燃烧,陛下。有个老人跟我父亲在一起。”
“他是瞎子吗?”国王紧跟着问了—句。
“我说不上来。所有东西都在燃烧。”
“你说得对!我已经闻到烟味了。贾德在上,他们在搞什么鬼?你父亲在往哪儿走?”
“陛下,我不知道,我……等等。”
迭戈竭力展开心神。他从没在幻象中看到清晰的面孔,只有虚影、光晕,人们存在的感觉。一切都是以他父亲——或是母亲、哥哥——为中心展开。他感觉到高大的房屋、城墙和喷泉。许许多多忙乱奔跑的身影。两座圆顶,一蓝一白,是在父亲身后,东方。他睁开眼睛,克制住阵阵眩晕。迭戈目视南方,抬手一指。
“他们正往那儿走,目标是城墙附近的某个地方。您说得没错,那里肯定有条出路。他在战斗。为何城里会发生战斗,陛下?”
他焦急地抬头看着国王。拉米罗—脸严肃。
“我不知道。我只能猜测。如果你父亲跟本·约南农在—起,而且正在战斗,那很可能是亚夏人在攻击城里的金达斯人。至于原因,我不知道,但这对我们有利,只要罗德里格能出来。”
这话很难让人安心。
“快来!”国王说,“你又帮了我一次。你是我的希望之光,迭戈·贝尔蒙特。真的。”
他说话的当口,太阳落山了。暮色低垂,铺展在费扎那北方的平原上,瑰丽的余晖很快便消失了。最后一缕红光洒满西方天宇,圆顶已不再闪烁。两人朝营地跑去。迭戈始终看着南面,眼见浓烟从城中升起。
迭戈无法在第一时间了解父亲是否逃出了城池,也不能前去迎接,因为国王不许他去。
拉米罗王带上了费尔南,但拒绝了迭戈的请求。他们认定城墙附近过于危险。毕竟国王准备只带五十人,暗中摸到大河和城壕附近。
迭戈怒不可遏。全靠他,国王才知道罗德里格要去什么方向;全靠他,拉米罗才有可能成就此事,但他却不能一起去。对瓦雷多国王有用的坏处,由此彰显出来。
费尔南高兴极了,可考虑到弟弟,又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但迭戈不是傻瓜。他目送哥哥同国王的人马一道离开,然后愤怒地转过身,静静走向先锋部队的另一半人。伊毕罗当然没去,但迭戈没想到冈萨雷斯。德拉达伯爵也留了下来。
在沿河西行的路上,迭戈苦思冥想。可能是统帅不希望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同罗德里格见面,也可能是统帅把保护罗德里格家人的誓言看得很重。费尔南同国王在一起,所以冈萨雷斯要留下守护迭戈。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统帅一眼,此时天几乎全黑了,他们又没打火把,什么都看不清。
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了营火。一行人走向小村时,白月正从后方升起。整个下午,粮草车队陆陆续续聚集在此。有人告诉迭戈,这里是为围城储备物资粮秣的最佳地点。了解费扎那周边地形的将领们,早早选定了这个小村。
迭戈一行人走进那小小村庄,所有亚夏人都已跑得不见踪影。村子就在河边,还修了座水磨房,奇怪的是,几乎所有屋子都显得很新。缕缕炊烟飘向迭戈,他这才发现自己已饿得前心贴肚皮。现在满脑子想着食物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话说回来,除了等待,还有什么事儿可干呢?
于是迭戈在伊毕罗和统帅之间翻身下马。几个人跑上来接过他们的坐骑。他回身朝东方望去,面对那低悬的白月。费尔南应已赶到河边,等着让父亲大吃一惊。迭戈心道,这实在很不公平。
他环顾四周。这座小村庄当然有名字,费尔南曾在某张地图上做过标记,但迭戈早就忘了。他下意识地觉得伊毕罗会查问小村的名字,如果牧师真的问起,他准备直接驳回去。
其实这片茅舍草棚距离费扎那不远,但在星空下,城池会隐入夜幕之中。不过今晚不同。迭戈看到东方泛起一团红晕,他知道费扎那正在燃烧,而他父亲就在城里。
迭戈把怒火和心绪暂且放到一边,忘掉饥饿,闭上双眼。
他搜寻到罗德里格,发现父亲就在城墙附近,但还没出来。他在河列岸找到了费尔南。迭戈没有觉察到任何紧迫的危险,这才松了口气。他们附近也没发生战斗。迭戈一时冲动,又将心神转向北方,找到了母亲——比他推想的还近。
迭戈知道了她的所在,心中踏实许多。他们都很安全,至少暂时如此。他们一家似乎很快就能团聚,在阿拉桑,在国王军中。还不错。事实上,应该是妙极了。迭戈睁开双眼,将神智收回小村。心神稍定的他又想起了食物。
就在这时,迭戈听到低沉浑厚的敲打声,紧接着是第一声惨叫,戛然而止。随后.他看到了穆瓦迪人。
情况真不出所料。对于沙漠之子来说,这倒无关紧要,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就是这场游戏有些令人苦恼:战争若过于容易,便没有多少荣耀可言。
祖利蒂部落的阿齐兹·伊本·达比尔接受无垠沙漠的统治者、大族长耶齐尔·伊本·卡里夫的指派,到阿拉桑来为卡塔达王效劳,随后又被阿玛力克一世派驻费扎那城。今天早些时候,他带了一百人离开城邦,向西进发。他们沿塔瓦雷斯河南岸移动,在一处河湾浅滩渡过了流速变缓的大河。
黄昏时分,他们做过日落祷告,然后蹑足潜踪地折返回来,朝奥韦拉村摸去。
多年以前,卡塔达的上一任君主和他麾下诸位谋臣就做出了判断:倘若那些膜拜太阳的异教徒胆敢南下,意图染指费扎那城,那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奥韦拉村作为围城时的补给基地。
这里的战略意义显而易见,阿齐兹不得不承认阿玛力克一世的计划相当聪明。这一点不容否认,尽管它是由阿拉桑的好酒贪杯之徒制订,而非谨遵亚夏意旨的沙漠民。
然而,最终被选派执行突袭的仍是麦支里贴沙漠的武士。这一点也不奇怪,阿齐兹暗想。费扎那城的那些娘娘腔,如何能担当此事?
在部队兜回东方的路上,阿齐兹和他两名最好的斥候抢在了队伍前头。他们将马匹留在远处,手脚并用地爬过草丛,来到俯瞰奥韦拉村的地方。
形势跟料想中一模一样。
那些愚蠢的贾德人果真把粮草运到了小村,随军南行的女人们想必明天就会到达这里。他们满以为住在郊野的亚夏人都逃进了城,居然只留下很少的部队保护正搭建营盘的人。
阿齐兹听到了轻率的笑声,看到帐篷已经支好,闻到肉食烤在火上。偶尔有几句腔调难听的埃斯普拉纳语随风飘来,他不明白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的族人将在此地成就一场屠杀,这足以把那些入侵阿拉桑的北地蛮子吓得魂飞魄散,令他们不敬神的灵魂随之颤抖。阿齐兹想到几个加强效果的主意。可惜女人们还没到,不然就算十全十美了。阿齐兹已经很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扣在腰带上的锤子。那是他最心爱的武器,原本属于他父亲,见证过祖利蒂人从极西之地而来的第一次传奇性大迁徙。若蒙亚夏的神圣星辰垂青,这柄锤子总有一天会传到他长子手中。
此时此刻,亚夏似乎与他同在。阿齐兹刚要从山包上退下来布置进攻命令,忽然发觉情况有变。他抬起左手向两名部下示警,随即把耳朵贴在地上。马蹄声。另外两人依样行事,在黑暗中看着阿齐兹。
他们默默等待。片刻之后,一队士兵骑着瓦雷多骏马朝这边跑来。阿齐兹对那些宝马良驹垂涎不已,对那些骑兵则恨之入骨,只想把他们的脑袋和阳具割下来。天色已黑,但奥韦拉村里燃着篝火,而且阿齐兹的夜视能力殊为不俗。他数出了五十名骑兵,仅此而已。他们能够解决,或者说他巴不得解决这些人,五十名瓦雷多战士可算是不小的荣誉。
时机是关键。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得手后马上撤退,不能冒被困在城外的危险。去年那场大火过后,村民们重修了矮围栏,只留出几个豁口。阿齐兹看到那队骑兵经过村门,进入奥韦拉村。他扭过头去,冲一名部属低声下达命令。计划一点也不复杂。现在不需要任何奇谋妙计。
“这些骑兵肯定饿坏了,而且疏于防范。回去把其他人叫上来。就说马上动手,愿亚夏保佑我们。”
真主的群星在头顶闪烁。阿齐兹眼见新来的贾德人纷纷翻身下马,所有马匹都被仆役们牵走。阿齐兹知道,他们想必都是战士,但没有马算得了什么?何况对上一百名阿拉桑最优秀的穆瓦迪战士?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阿齐兹站起身,回头望去,只见众多族人兜过一条弧线朝这边迫近。其中一人牵着阿齐兹的战马,从他身前呼啸而过。阿齐兹翻身一跃,跳上速度丝毫未减的坐骑,稳稳落在鞍褥上,顺便从腰带中抽出铁锤。
他听到尖叫声从一堆篝火旁突然响起,又突然消失。应是有人射了一箭。紧接着又是几声惊呼,那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的瓦雷多人发出的绝望呼喊。
穆瓦迪部众冲到村前,纵马越过矮围栏。阿齐兹扯开嗓门,在神圣群星的注视下,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高喊亚夏之名。
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下,他们完成了费扎那执政官交代的任务。他们杀戮,但不止是杀戮。他们要在这儿传达一条信息,而且绝不免许北方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穆瓦迪人遇到了些许抵抗,不过这反倒增添了几分乐趣。刚到的五十人都是战士,只可惜人数太少,又没有坐骑,而穆瓦迪部众都是杀人的行家。
阿齐兹早就看准领头的人,并且选定他做自己的对手。身为部落中的头领,如果想保住荣誉和阶级,有些事不可不为。于是阿齐兹催马上前,满怀期待地抡起铁锤,随即却被迫猛地扭身,以避开北方人自下而上的剑招。
那人不算年轻,但动作很快,几乎要了他的命。阿齐兹与他擦身而过,又拨转马头,看见方才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族人被那柄长剑砍了个正着。贾德指挥官肤色黝黑,身量很高。他把手下败将推到地上,同时翻身跃上马背。两位首领四目相对。阿齐兹笑了。这才是生活,这正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时刻。
瓦雷多人突然大声呼喝,高举长剑在头顶挥舞。这架势过于花哨,而且他也离得太远。是个障限法。
阿齐兹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到有个男孩拿剑从后面冲了上来。要是坐骑中招,阿齐兹恐怕在劫难逃,但那男孩不屑于这种战术,反而挥剑上斩,直取穆瓦迪人的肋腹。阿齐兹挡下来剑,随即使出至少用过上百次的招式,锤头向下猛砸,撞开长剑无力的格挡,敲中了男孩的头颅,感到它像蛋壳一样应声而裂。
“迭戈!”瓦雷多首领嘶声叫道,阿齐兹哈哈大笑。黑皮肤的瓦雷多人催动抢来的马匹,一剑斩向阿齐兹胯下坐骑的脖颈。剑锋入肉很深。畜生“唏律律”一声哀鸣,猛地抬高前腿人立起来。阿齐兹竭力稳住身形,只觉自己正往下滑去,又见北方人的长剑破空而来。
倘若阿齐兹·伊本·达比尔的本事稍逊一筹,恐旧就要当即命丧黄泉,但他是穆瓦迪人,是祖利蒂部落的头领之一,是被族长亲手选中派往阿拉桑的精兵强将。他翻身滚下鞍毡,躲开横扫的剑锋,落在马身另一侧的地面。
阿齐兹一跃而起,虽说左肩摔得生疼,可手里的铁锤已经拉好架势,但一切都结束了。阿齐兹看到瓦雷多人被自己的两名部下从后面偷袭得手。那人躺在地上,一柄利剑穿胸而过,从前面探出来。
阿齐兹深知.自己在这场战斗中丧失的远不止是尊严。他大步走上前去、从部下手中夺过长剑,在盛怒中一剑砍掉死者的头颅。他喘着粗气,说出一个命令。一名族人从马上跳下来,扯掉了死者的裤子。阿齐兹挥剑阉了瓦雷多首领,也不管活儿做得干不干净。他又抓起死掉的男孩,把他面朝下扔在地上,然后拖过“没头没尾”的尸体压在男孩上面,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在欢好时被杀的恋人。
这都是为了传讯立威。让贾德人胆战心惊地意识到,如果他们远离北方牧场,继续留在阿拉桑,就要面对亚夏的怒火。
阿齐兹抬起头来。一名斥候正从小村东边朝他们奔来。
“又有一队骑兵!”他喊道,“从费扎那方向靠近。”
“多少人 ?'…'”
“五十。可能更多。”
阿齐兹皱起眉头。他做梦都想留下来,把第二拨敌人也打发掉,更想借此挽回颜面,但现下已没有突袭的优势,而且新到的瓦雷多人早有准备,又有精良坐骑。执政官的命令清楚明确,而且阿齐兹深知眼下局势,就算心里再怎么渴望恢复名誉,也无法抗命不遵。
于是他下令撤退。瓦雷多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营地里,粮草和补给车上燃起熊熊烈焰。穆瓦迪人从北面离开,借由窄桥渡过大河。为了防备万一,殿后的人还砍断了桥粱。
穆瓦迪人平平安安回到费扎那城。南门卫队认出了众人,开门让他们进城。阿齐兹向执政官做了报告。他和手下人立刻接令,加入到扑灭大火的队伍中。似乎在他们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有人选择了最糟糕的时机,实施了一项完全正确的举动:对付城里的金达斯人。
直到日上三竿,阿齐兹·伊本·达比尔才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经过整整一晚的艰苦劳作,他的肩膀疼得相当厉害。虽说身体疲惫不堪,但他还是睡得很不安稳。阿齐兹知道某些消息已经插上翅膀,南下越过阿拉桑,跨过海峡,去往茫茫沙漠。
那消息说的是,阿齐兹·伊本·达比尔在跟一名瓦雷多人单挑时,差点落得一败涂地,全靠部下的救助才得保全性命。阿齐兹想到自己在奥韦拉伏击战中的贡献,难免心中惴惴。他只杀了个孩子,阉了个其他人干掉的男人——在部族中,这是女人的活计。耶齐尔可能会念在他是位经验丰富的将领,暂且网开一面,但统帅麦支里贴大军的伽利布恐怕不会留情。
而且阿齐兹刚好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伽利布·伊本·卡里夫脖子上那奇怪皮条来历的人。
有生之年里,罗德里格从未感到过如此纯粹的恐惧。他在平原上策马狂奔,心脏怦怦乱跳,心知自已很可能真的失去控制,从马上摔下去,被跟在后面的队伍活活踩死。
罗德里格·贝尔蒙特忽然觉得那可能算是一种福音,就好像射死断了腿的战马或猎狗算是仁慈之举。
他就是断了腿的马。
他是个想要跑赢时间、拯救儿子的父亲。恐惧充斥在他胸中,占据了全部心神,挤得他脑海中空茫一片。
这种经历从未有过。恐惧,当然有。任何诚实的战士都不会说自己从未体验到恐惧。所谓勇气,就源于要克服恐惧、超越恐惧,去做必须要做的事。他曾无数次面对死亡,感到心中的恐惧,继而再战胜惧意。但此刻不同,在这阿拉桑的夜晚,一年内第二次朝奥韦拉村疾驰,他体会到的感觉此前从未经历。
纷乱思绪在心中纠缠不去,罗德里格已然看到前方升腾的烈焰。作为战士,久经沙场的战士,他知道为时已晚。
罗德里格听到夜空中传来的凄厉叫声。那是他自己的惨叫。一个名字不断响起,他儿子的名字。天色已晚。群星下夜幕浓沉,只有火焰在前方闪烁。
他赶到时,穆瓦迪人——来的显然是穆瓦迪武士——刚刚离开。罗德里格策马冲向矮围栏,跳了过去,随即翻身下马,冲向燃烧的大车、帐篷和那些或死或残的熟悉身影。
他首先发现了伊毕罗。罗德里格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个子牧师倒在血泊中,血水在火光下漆黑如墨。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砍掉,放在离躯干不太远的地方,就像个被扯坏的洋娃娃。
罗德里格闻到烧焦的肉昧——有些尸体被扔到了篝火上。他记得村中间有块绿地,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虽然希望早就破灭,但他还是无法建起心防,面对眼前的惨象。他看到冈萨雷斯·德拉达的头颅,后者被人扒了裤子的尸体就倒在旁边,姿势猥亵压在—个俯卧在地的男孩身上。
罗德里格听到自己又是一声惨叫。
那是无言的恳求。希望得到慈悲、怜悯,或是让时间倒流,好让他提前赶到小村,及时救下儿子。倘若实在不行,就同迭戈一起死。
声音、背景,还有肉体烧焦的臭味都突然退去。他走到两具尸体跟前。
他的动作慢得出奇,仿佛是在梦中。罗德里格跪下来,把冈萨雷斯·德拉达从俯卧在地的儿子身上推开。他这才在恍惚间看到瓦雷多统帅的另一处伤痕。
罗德里格轻轻地、轻轻地把血泊中的迭戈翻了个身,看到他头颅上的伤口。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