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在夏日里的泪-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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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是一个骄傲的公主时，他们可以用最华丽的语言、最温和的表情、最殷勤的动作把你捧到天上，任谁也无法企及。——当你成了一个失去一切的落难公主时，他们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最冷酷的表情、最残忍的动作把你踩在脚下，全然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可是孩子，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不变的你，依然是美丽、善良的小小公主。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寻找着你永远的天使，你是造物的恩宠，上帝永远不会抛弃你。念小影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华丽光亮的纯白色琴键上像水流一样流动，眼泪吧嗒吧嗒落在钢琴上的声音被悠扬的琴声遮盖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听《D大调奏鸣曲》，一遍又一遍地弹奏《D大调奏鸣曲》，力求把这首本身不完美的曲子演绎得完美。从窗口倾泄进来的阳光光柱里，一些灰尘正在跳着寂寞的舞蹈。白色别墅失去了温度。
校园失去了温度。
北京失去了温度。
世界都失去了温度。
左岸，右转（14）
左岸，右转（14）
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消失了。夜色里寂静悠长的医院走廊愈加漠然，念小影站在2631病房门口，透过窗户看着里面温馨的景象，视线渐渐模糊。白炽灯柔和的光芒把张玉和南飘拘囿在一种格外温馨的氛围里，南飘倚着枕头半躺在病床上，张玉把熬好的鸡汤吹凉，一勺一勺地送到女儿嘴里，一脸的疼惜。念小影终于挪动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离开了，泪腺迅速地打开，大滴大滴的眼泪毫无声息地滑落。——你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女生了。
你有了可以永远宠爱你的妈妈，你有了你爱的也爱你的男生，你有了你憧憬的幸福。——而我成了一无所有的女生。
我没有了可以永远宠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没有了我从小的梦想洛小光，我被所有人孤立在他们的圆圈之外。——人生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
我一无所有时，你刚好拥有了一切；我快乐时，你刚好感到哀愁；我悲伤时，你刚好是幸福的。月光皎洁并且不动声色，夜幕深处有遥远的星宿。“南飘，你觉得你妈妈会是怎样一个人？”手心里捏满了汗。“你说张玉啊，她是个烂货，是个婊子。”南飘苍白的脸在灯光下近乎透明。“……”仿佛有人握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翻搅着五脏六腑，“你……”“她就是个烂货，是个拿着丈夫的钱跟野男人私奔的荡妇、婊子。”南飘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悲伤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她终于伸出手给了女儿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我不是故意的。”反映过来使时，连张玉自己也愣住了。那些记忆里对妈妈的深深浅浅的怨艾瞬间浮现了出来，下一秒钟，南飘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回击了一个更加响亮的耳光。该怎样形容当时的心情？
是在四岁的那一年。
某天夜里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奶奶和爸爸争吵的声音，她充满了好奇，光着脚丫悄悄来到了奶奶房间的门口。争吵声变得异常清晰。“我就是要走，难道让我一辈子守在这儿？”“那小艾呢？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要给我留个祸害吗？”“她就是个扫把星，生下来就是要害人的。再说了，张玉那个烂货都不要她了，我凭什么要管她？要是不想领的话，就把她送到孤儿院吧。”“……”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恐惧灌满了她的全身，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动弹不得。然后。爸爸甩开门走了出来，拎起立在墙角的行李袋冲出了门。再然后。南飘顺着墙缓缓地爬起来，向自己的小屋走去，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腐烂的木质地板上，撒了一路。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被窝里，努力让自己相信一切都只是梦。第二天，爸爸真的不见了。
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都站在村口，眼巴巴地盯着每一位从车上下来的乘客，但每一次都是失望。一直持续到六岁那一年。
那天，奶奶到村口找她，呵斥她跟着她到学校报名。“我不去，我要等我爸爸！”委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一直流到了脖颈。“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南飘的脸上，她没有站稳，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奶奶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扯起了地上的南飘，愤怒几乎到达了极至：“不要再想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爸了，我是他妈，你是他女儿，他不要我们了。你是他造下的孽，我是他妈，他造的孽由我替他担着。听着，如果你再敢提起你爸爸，再来这儿等他，我就把你送到孤儿院，在那儿，如果你犯了错，他们会打死你。”奶奶的眼角有坚强的皱纹。孤儿院？那可是承载了世上所有苦难的地方，她哭着赶紧跟在奶奶身后。“不许再哭！”
她抬起胳膊狠狠地擦了把脸，使劲地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脸憋得紫红。那一记耳光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从那以后，她开始用仇恨的眼光看那个她曾经当作生命的男人。“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面前向你挑战，我要让你知道扫把星不是我，而是你，我要让你知道没有人把我送到孤儿院，但有人把你送到养老院。“那些无比恶毒的想法在六岁小女孩的胸膛里翻滚。就是怀着这样的梦想，她渐渐长成与这个世界疏离的女子，想象反击张玉和向南时淋漓的痛快是她生活里唯一开心的事情。十二年以后，她终于反击成功。
“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我妈吗？难道你天真的以为你在我的想象中是个纯洁、善良的女人？你彻底毁了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可以成为和小影一样的女孩，骄傲地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不是你无耻地以为我会原谅你狠心的抛弃，小影的爸爸妈妈也不会死，她也不会这么伤心。”“……”张玉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有人用刀使劲刺着，鲜血横流。她终于明白南飘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是个随和、悲伤的女孩子，她的心里面有无穷无尽的恨，它们已经铸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笼子，把她的心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自己永远也进不了她的心。而张玉亦是自私的女人，她为了自己的爱、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梦想可以抛夫弃女，这种时候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自保，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亦是如此，“既然你心里有那么多恨，那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什么叫做只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你本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南飘拿起枕头砸向张玉，“你滚！滚！！滚！！！”每一声都像有人又把刀往深处摁了一下，她终于转身夺门而出。南飘趴倒在床上，哭得眩晕，泪水沾湿了一大块被单。——一模一样的一幕。
十三年以前，爸爸就是这样冲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你是答案（1）
你是答案（1）
如果今天泪光闪闪，
谁让明天值得我乐观，
如果怕风少了安全感，
谁把我放在宇宙中心宠爱，
而你是我的答案，
最确定的答案。
BY范玮琪《你是答案》
月光如水，给世界镀了一层银白的光。念小影蹲在学校门口右侧草坪的一棵梧桐树后面，泪水像一条又一条的小虫子爬满了她的脸，她不时地抬头瞥一眼在门外等着自己的南飘和小也，终于起身向学校后门走去。她脱下脚上穿的上次妈妈从巴黎带回来的白皮鞋，从下面塞出去，光着脚向后门顶上攀爬，脚被生硬的钢铁磨出了几个亮亮的水泡，腿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蹲在大门顶上，又想起了第一次和陆小也翻大门的情景，那时的自己还是个骄傲的公主。泪水又顺着她的脸毫无预兆地流淌。“哎，那是谁？蹲着不要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洒在念小影的身上。她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好，潜意识里，把手伸了出去。然后，真的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暖、有力，手掌的温度立马流窜进了念小影的心窝里。睁开眼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停留在陆小也温暖的怀抱里，陆小也用两条修长的胳膊把她整个环绕在怀里，两只手里各抓着一只白皮鞋仓皇地跑，看校门的老爷爷的叫喊声越来越远。一直跑进正对校门的小树林深处，陆小也才停下，把女生放在旁边的连椅上，自己也气息恹恹地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陆小也，不是说永远不想见到你了吗……”几天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无穷无尽的委屈促使着念小影使劲地把拳头一下一下砸在男生单薄的背上，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要你高兴，想打多久就打多久。”陆小也终于找回了声音。“我不会像讨厌你一样讨厌其他任何人。”念小影终于哭出声来，两只胳膊渐渐无力地垂下来。“念小影，你可不可以振作一点？是谁在7岁那年告诉我，我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永远的天使？”陆小也把女生的双手紧握在自己的手里。“原来是你？！”念小影回忆着坐在雨中哭泣的小男孩，惊愕地问。“是我。念小影，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也坚决地以为你是天使，我一直相信你是妈妈带给我的天使，妈妈知道她的生命之光即将熄灭，不能再陪着我长大，于是她把你带给我，让你陪我走过剩下的日子。”陆小也的眼睛从未有过的透亮，像两颗明耀的星星。“可现在我已经做不了天使了，不能守护需要我的人了。”念小影终于扑在男生怀里，扯开嗓子大声哭起来。“小影，只要让我一直看着你，我就很高兴。你要和以前一样做最骄傲的公主，虽然爸爸妈妈不能和以前一样陪在你身边把光环带给你，可他们一定在时刻注视着你，等你自己变成骄傲的公主，等你找到自己永远的天使。”陆小也无限温柔的声音像温泉一样流到念小影的心里，冒着汩汩的温暖。“……洛小光走了。”陆小也下定决心说。
“恩。”声音淡淡的。
“洛小光走了。”陆小也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声音。“恩。”念小影的声音也加大了一些。
“洛小光走了。”几乎是喊出来的。
“恩。”念小影用同样大的声音喊道。
“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没有？”
“明白了，好烦。”
“小影，可不可以让我做你永远的天使，把你带到左岸？”陆小也屏住了呼吸，等待女生的回答。“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带到左岸的人是向小艾，不是我。”念小影低声问，心扑嗵扑嗵地跳个没完。“她是另一个我自己。”陆小也落寞地说。
“可是她那样爱你，只有你才能点燃她的生命。”虽然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可还是不想你过得不幸福。“对南飘，我会向她赎罪。”陆小也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小影，你一直是深居在我心里的美丽而又奇特的公主，我只想一直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长大，把你带到左岸。”“……她是向小艾，不再是向南飘，她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伤害别的无辜的人。”“如果没有她或者其他人，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我会的。”无比坚定的回答。
是的，我会的。
——在这个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向南飘，没有小光哥哥的冬天里，我有想过一个人该走得多艰难。而你有那样温暖的怀抱，多少会暖和一点吧。虽然你不是我从小的梦想，可你是那样现实的男生，甚至不用伸手就可以触到。——雨天里，当我吓得不敢回家时，谁会送我回家？是你。当我蹲在学校的后门顶上不知所措时，谁会抱我下来？是你。当我的嘴角沾染上奶油时，谁会帮我擦掉？是你。当我祈祷我的王子把我救出周围人同情的目光时，谁会拉着我跑到海边？是你。当我悲伤到极点时，谁会因为担心我蹲在滂沱大雨中守在我家门口？是你。当我躲在墙角难过时，谁会找到我？是你。
当我……时，谁会……？是你。
是你！一定是你！！你是最确定的答案！！！“小影，这样就可以了，跟着我说我们可以，好吗？”温柔、低沉、像是哄小孩子的声音从男生的唇齿之间流淌出来。“我……们……可……以……”陆小也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地说。“可是……”念小影使劲咬着嘴唇摇头。
“没有可是。我……们……可……以……”陆小也继续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可……以……”念小影只好跟着男生说。“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念小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可以了吗？”无限温柔的近乎透明的呢喃。“……”念小影哭倒在男生怀里。
——还有什么可以，如果没有什么不可以。
“影影，现在这幅画再还给你。”陆小也小心翼翼地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已经有很多褶皱的画。“……”念小影撑开画纸，不禁愣住了——这幅画正是自己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的《永远的天使》，只是陆小也把从小女孩嘴里拉出的箭头改成了从小男孩嘴里拉出的箭头。“小也，可以了。”念小影的声音无比坚定。
你是答案（2）
你是答案（2）
陆小也骑着阿普利亚载着念小影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念小影抱着男生的腰，脸埋在他的背上。“影影，不快吧？”
“恩，感觉很好。”念小影笑了，笑容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姹紫嫣红，但也让陆小也高兴不已。陆小也的脸上挂着被水洗过一般干净的笑容。——我终于有了和洛小光一样叫你“影影”的权利。我终于有了毫不隐晦地做你最结实、最保险的安全带的权利。我终于有了把你紧握的拳头包裹在我掌心里的权利。我终于有了把爱给你的路径。
“影影，如果想发泄就大声地喊吧！”陆小也大声喊道。“啊……啊……啊……”声音在黑夜里扩散开来。刺耳。遥远。念小影突发奇想地撑着男生的肩膀站了起来，风把她黑藻般的长发打散了，如同一片破碎的云朵。“你干吗啊？”陆小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踩了刹车，对着女生大声吼道。“我没事，小也。”看着男生眼睛里亮晶晶的泪水，小影道歉，“对不起。”“傻瓜，没什么对不起。”陆小也脸上的表情转为无限宠溺，“以后想站起来要先告诉我，等我减了车速你再站，刚才那样很危险。”“恩。”念小影使劲地点头。她忽然想到如果骑车的是洛小光，自己肯定像个木偶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后面，不会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地喊叫，更不会做出那样有冒险性的动作。“小也……可不可以先不要跟向小艾说分手？”“好。影影，以后我也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把你宠成最幸福的公主。”陆小也干净的声音在念小影的心里绽放出无比硕大的花朵。“小也，虽然我不能继续和她做朋友了，可我还是忘不了她的好，还是想她过得快乐。”“恩，我都知道。”
“谢谢你，小也！”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啊？”陆小也逗女生。
“那你要我怎样感谢你啊？”小影故意跟男生兜圈子。“让你占一下我的便宜，在我脸上亲一下。”陆小也臭屁地闭上眼睛。“让你欺负我！”念小影揪住了男生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不敢了！”陆小也在心里嘀咕，“还真是像包租婆呢。”“不敢就好。”小影笑得姹紫嫣红，“走吧。”“好。”念小影跳上车，紧紧抱住了男生的腰。街上一家还在营业的音响店里飘出隐约的歌声：我们俩人
就这样站在梦想的面前
梦想一定就在未知的不远处
缤纷的季节
不停往复
我们（炫）经（书）历（网）了很多
微笑着注视你沉睡的侧脸
愿现在永恒
变成我们的将来……
黑色的摩托车停在被黑夜包裹着的白色别墅门口，车灯眩晕的光芒打在坐在门口的南飘的脸上。她惊喜地抬起头，看见瓷在原地的男生和女生，问：“你们……回来了？”神情寥落。“再见，陆小也。”念小影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径直走进了院落。“小影……”南飘的声音被黑夜渲染上了更加悲伤的音质。“……”念小影没有回头，继续沿着石子小径向里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吗？在我的生命之光渐渐熄灭的时候，我听见你说‘南飘，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继续做我的好朋友向南飘’，于是我历尽千辛万苦又回来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南飘用近乎哭诉的悲悯的声音喊道。“……”念小影的双脚有一秒钟的停顿，又继续向前走，每一个“为什么”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她的心脏刺穿。——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求求你不要让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动的双脚再停下来。——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被你伤害。
——我只是不想你被我伤害，也不想你伤害我。——如果明天醒来发现我们又是好朋友，我会恨我自己，也会恨你。——因为我不想恨你，所以求你别再喊了。
——我怕我的双脚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挪不动了。南飘的绝望终于慢慢扩散、弥漫、痛彻心扉，眼泪像水一样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智慧老人祝福小女孩以后流的眼泪都变成名贵的珍珠。——奥，智慧老人，我不想我的眼泪变成珍珠，只求它们变成一颗一颗的小红心飞到小影面前，那样小影就会知道我有多爱她，就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