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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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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失去了力量,身子向地下滑,躺倒在小巷的柏油路上。有一阵时间,他似乎还朦朦胧胧若有所知,意识浮在白云中,轻飘飘的忽远忽近,他仿佛看到了湘怡,她离他那么近,他几乎可以触摸到她。“湘怡!”他无声的呼唤,他的湘怡。他没想到可欣,或者他曾爱过可欣,但那是太遥远以前的事了。他在送医院的途中死去,身上一共挨了二十一刀。

25

民国五十二年,十二月。

这年的寒流来得特别早,十二月已经相当冷了,从月初开始,细雨就整日整夜的飘飞起来。雨季加上寒流,台北的冬天似乎并不可亲,但是,对于甫从美国归来的纪远和可欣而言,却是他们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冬天。站在松山机场的大门前,望著一片雾蒙蒙的天和地,望著机场前那块圆形的新栽草皮,望著来来往往的本国人民,喜悦和兴奋使他们忘记了举步。可欣拉著纪远的手腕,大大的透了一口气:

“假若湘怡知道我们回来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和湘怡不通音讯已经五年多了,虽然寄了无数的信,但都被退了回来。然后,因为忙碌,他们也不再写信了,直到动身归来前一星期,才又按原址寄出一封信,通知湘怡他们的归期,而现在,他们站在松山机场的台阶上,湘怡却渺无踪影。可想而知,湘怡一定又没收到这封信。雅真站在一边,她老了,鬓边已全是白发,但比去国时还显得健康些。肤色红润,眼睛也奕奕有神。伸长了脖子,她四面张望著,喃喃的说:“我没有看到杜家的人。”“他们一定搬家了,我明天就可查出他们的地址来。”纪远说,一面拉住了正在台阶上跳上跳下的小威和小武。两个小家伙结实健康,长得一模一样,引得好些旅客们驻足注视。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疾驰而来,停在机场前面,从里面走下一位四十几岁的、矮矮胖胖的男人。四面打量了一下,他就迳直走向纪远,礼貌的问:

“您是纪工程师吗?”“不错。”纪远点点头。

“我是陈经理,我来接您。”

“噢,不敢当。”纪远点了个头,微笑的把可欣和雅真介绍了一遍,又按著两个孩子的头,要他们叫陈伯伯,这次纪远回国,是接受国内××建筑公司的聘请,膺总工程师的职位。大家客套了一番之后,就把行李搬上了车子。纪远全家上了车,陈经理愉快的说:

“你们的家已大致布置好了,公司代你们押了一幢房子,在中山北路,如果你们不满意,可以另外再找,家具是内人给你们选的,不知道合不合意。今天晚上,内人请你们全家到舍下便饭。”“哦,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为我们忙,”纪远说:“我再也想不到,你们会连房子都帮我们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们全家回来,最需要的一定是先要找个‘窝’,所以我们就代你找了!”陈经理笑著。

可欣也笑了,这是个细心的人,这也是个充满人情味的世界,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的感激挂在嘴角上,闪在眼睛里。噢!台湾,台湾,总算回来了。车窗外的树木飞驰著,一幢幢的建筑在后退,整洁的敦化北路,繁荣的南京东路……台北的变化很大,计程车取代了三轮车的地位,当年荒凉一片的南京东路已建筑了无数的高楼大厦,观光旅社比比皆是,连那些女士小姐们,也似乎比往年时髦漂亮了!

“妈!妈!你看!那辆车子好滑稽哦!”小威兴奋的大嚷大叫,指著一辆三轮车:“那个人坐在上面会不会摔下来?”

“还有那个!”小武指著辆手推板车喊。

“别叫了,像乡下人进城啊!”可欣低声的说,沉溺在自己的愉快和喜悦里,一切都那么可爱,一切都那么亲切!纪远和陈经理已经聊开了,谈公司的情况,谈台北的变化,谈国外的生活……可欣听不到那些,她只陷在那层逐渐汹涌高涨的喜悦浪潮里。见到湘怡,第一件事要告诉她什么呢?嘉文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应该成熟了,稳重了,是个大男人了。他还会恨她和纪远吗?湘怡还会介意她对嘉文的影响吗?还有杜沂,他和雅真这段故事的完结篇会是什么?孩子们呢?真真和念念一定很漂亮,因为她们有很漂亮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还有没有更小的孩子?五年没消息了,五年,足以发生许许多多事情呢!车子到达了目的地,两个孩子首先跳下了汽车,好奇的张望著他们的新居。陈经理开了大门,首先触进眼帘的,是一个面积广大的花园,原来的主人一定很爱花木,院子里一片绿荫荫,叶片被雨洗亮了,光洁清爽。房子意外的大,包括五间卧室和一间大客厅,已粗具规模,都有了若干家具,只要再添一些,就可以非常舒适了。可欣高兴的四顾著,不住的向陈经理道谢。陈经理没有久坐,知道他们新搬来,一定有许多东西要整理,叮嘱了吃晚饭的事,就告辞了。

陈经理走了之后,纪远脱下大衣,往沙发里一坐,深呼吸了一下,已开始在享受“家”的温暖了。两个孩子前前后后的奔窜,打开每间房子的门去“探险”。雅真也到处打量著,不肯休息。可欣看中了客厅里的电话,走到电话机旁边,她拿起听筒,迟疑了一会儿,纪远说:

“想打给杜家?他们不会再用原来的号码了,你不妨先查查电话号码簿。”可欣在茶几底下找到了电话号码簿,查了半天,纳闷的说:“没有嘉文的名字,也没有杜伯伯的名字。”合上号码簿,她说:“姑且拨拨以前的号码看,我还记得。”

纪远嘴边掠过一抹微笑,可欣知道他是笑她对嘉文的号码记得那么清楚,就也冲著纪远微笑。这么多年来,“往事”仍然是他们彼此嘲谑的好资料。电话拨通了,她刚刚“喂”了一声,对方就问:“什么地方?”“什么?”她愣了愣。“你们不是叫车吗?”“你是那儿?”可欣问。

“××计程车行!”“有没有一位杜先生?”可欣急急的问。

“没有!”电话挂断了,可欣看了看纪远。

“不对了,是家计程车行。”“我猜到不会是的,他们多半搬了家,也换了电话。”纪远说,走到可欣身边,从她手里拿过电话听筒:“让我来试试看,我有办法。”他查了查电话号码簿,就拨了一个电话到杜沂的银行里,电话立即接通了,纪远说:

“请杜总经理听电话。”

“杜总经理?”接线小姐诧异的说:“我们的总经理姓谢,不是姓杜。”纪远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原来那位杜总经理呢?”

“我不知道!”这接线小姐显然是新来的。

挂断了电话,纪远看著可欣耸了耸肩,说:

“大概杜伯伯已经离开××银行了。”

雅真慢慢的走了过来,她听到了整个打电话的经过,坐进椅子里,她轻声说:“我们出国七年了,七年中的变化一定很多,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两天心神不定,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者,他们遭遇了一些什么……”“妈,”可欣打断了母亲:“不会的,他们不可能遭遇什么,您别多愁多虑,顶多是搬了家,杜伯伯退休了,嘉龄结婚了,湘怡生了一大堆儿女,忙得没有时间写信……”

“杜沂不会没时间写信的。”雅真低低的说,说给自己听。

“或者他另外结婚了,不好意思写信!”可欣冲口而出的说。说了就后悔了,只得把头转开,装作不在意。

雅真看了女儿一眼,笑了。“真的,这倒有可能性!”她说,站起身来,准备去开箱子。六十岁的人了,还像小儿女般多情,岂不可羞?为了掩饰自己突然感到的窘迫,她开始整理他们的新居。船52/55

“算了!”纪远也站起身来:“胡思乱想的瞎猜有什么用?我们还是整理东西吧,今天把家先布置好,安定下来,明天我去杜家旧居问问,看他们搬到那里去了?如果问不出来,也可以去银行里,找杜伯伯的旧同事打听一下,反正,总会找出他们的下落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家,整理好了。紧接著的三天,纪远夫妇就忙于各方面的宴会和应酬,简直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第四天,新请的女佣阿菊上任,纪远和公司里的人也都见过了,公司给他一星期的假斯来安置家务,他们才算能喘一口气。早上,纪远出门的时候,带著个含意颇深的笑,注视著可欣,可欣明白他的意思,抿著嘴角,她说:

“别那样神秘兮兮的,希望晚上你能带著湘怡回来。”

“不带嘉文吗?”纪远扶著门框,调侃的说。

“带来嘛,给他看看你头发里面那道被花盆打的伤痕!”

纪远的手从门框上滑下来,落在可欣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可欣的身子就倒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唇贴住她的,带著种崭新的热情和压力,两道黑眉毛掩护下的眼睛,依旧和当年一般的灼热逼人。“在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他低声的说,盯著她的眼睛:“我——”

“你什么?”“我爱你。”

一句古老的话,几千年来不知被人重复过多少次了。但是,可欣的面颊涌上一股红晕,头脑里掠过一阵晕眩的快乐,已有许久许久,她没有听纪远说这三个字了。七年半的婚姻生活不是一段短时间,一切神秘的已变成熟知,新颖的已成为陈旧,不再有诱惑,不再有波动,也不再有试探和研究的兴趣,加上工作的忙碌,机械化的生活,磨光了几许“情调”!这三个字又重新有了它的刺激和吸引力。可欣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唔,再说一遍。”“我爱你。”“再说一遍。”“我爱你。”“再说——”“别傻了!”他放开她,吻吻她的面颊,困惑的望著她:“你像个小新娘,我不相信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他欲走又停。“你猜怎么,可欣,我对嘉文仍然有点酸溜溜的,很怕有一天,你会懊悔你的选择。”

“傻话!”可欣轻轻的说,把满含笑意的眼睛转开,她喜欢他那点“醋意”,这使她明白自己的“份量”。

纪远走了,可欣回到屋里,一面指导著阿菊处理家务,一面沉湎在和湘怡重聚的幻想中。一整天,她都心神恍惚,忽忧忽喜。雅真却很宁静,一心一意的给两个外孙补习国文,他们都该进小学一年级了,还不会写自己的中文名字。在雅真心中,杜沂这么久不通音讯,一定有了变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又结婚了,这也未为不可,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各种风霜和波折都遭遇得够多,人也变得镇静和淡泊了。何况,她从不认为会和杜沂有怎么样的结果,许多时候,有个缺陷比完全的完美还好些,她乐意于享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秘密的感情(数十年如一日),和自己这份缺陷。

午后四时左右,纪远打电话回家,说不回来吃晚饭了,他的声调有些特别,向来冷静的他,似乎碰到什么问题,显得有些激动。“你找到嘉文他们的新居没有?”可欣迫不及待的问。

“还没有,我到原来的地方去过,也问过邻居,据说,杜家四十八年就不住在那儿了。我又去看了杜沂的老同事,一位姓李的,本来是处长,现在已升任业务处经理,和他谈了很久……”他的语声中断了。

“怎样呢?”“等我回来再详谈吧,我还要去继续打听一下。或者我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实……”“你得到什么消息呢?”

“再谈吧!我想去……可欣,你记得湘怡哥哥的住址吗?我想去找找湘怡的哥哥。”

“我记不清了,好像他在××机关做事。住址是厦门街,你知道我以前根本很少到她哥哥家去的。”

“好,我去机关里打听。”

“早点回来哦,我急于听你的消息。”

“我知道。”放下电话,可欣感到一阵怔忡和心跳,会有什么事呢?嘉文和湘怡?为什么纪远的语气显得那么严重?或者他们的感情很坏,离婚了,湘怡又改嫁了,所以纪远要到湘怡哥哥家去打听。无论如何,情况并不简单,也并不乐观。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不用走来走去,”雅真望著女儿:“总之,他们不会从地面上隐没的。”晚餐之后,纪远迟迟不归。小威和小武又在模仿西部牛仔了。“砰砰砰!”“砰砰砰!”假枪假刀的声音闹得人头昏脑胀。假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可欣收拾著他们散了一地的玩具时,不由自主的想著。她渴望见到真真和念念,但是,她们在那儿呢?深夜,孩子们睡了,屋子里就出奇的甯静。纪远仍然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可欣和雅真面面相对,几百种臆测,几千种想像,却谁也不想说出来。随著时间过去,两人不祥的预感都越来越重,最后,可欣不耐的说:

“这个纪远,怎么回事?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别急,他一定有消息了,恐怕不是电话里说得清楚的。”

可欣靠进沙发里,她不断的想像著湘怡,胖了?瘦了?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嘉文呢?当年那欢笑的一群,如在目前,还有那卡保山的狩猎!卡保山,那满山红叶,别来无恙否?但愿能集合十年前原班人马,去重访卡保山!十年?有十年了吗?算算看,真的,已经整整十年了。可是,那月夜下的山和树,那长夜的期待,还和昨天的事一样。纪远背著负伤的嘉文,越过岩石,涉过激流,走过峭壁……一次打猎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但愿嘉文和湘怡比她和纪远更幸福,但愿!假如有个童话中的仙女,给她一个愿望的话,她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深夜十二点半,纪远回来了,他看来疲倦而乏力,眼睛暗淡,脸色灰白。握著可欣的手,他严肃而低沉的说: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雅真看看他们夫妇,已经明白事情不妙,她没有多问什么,就一声不响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里。纪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可欣拉到他的面前,用一对恳切而哀伤的眼睛,深深的望著他的妻子。“你有勇气接受打击吗?可欣?”

可欣的嘴唇失去了颜色,但她的背脊是挺直的。

“告诉我吧!”她低低的说。

纪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几年前的剪报,默默的递给可欣。可欣看到被红笔圈出来的一段社会新闻,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船53/55“赌徒的下场!”

下面的小字标题是:“深宵小巷演出血案富家子弟刀下丧生”

再下面,还有两行更小的字:

“疑凶赵某某已落网

并破获庞大赌窟”

可欣一语不发,表现得出乎意外的冷静,她慢慢的看完了整个新闻的内容,才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著纪远。纪远又递了另一张剪报给她,是这件案子的宣判,赵某处了终身监禁,从犯都分别判了十年二十年的徒刑。新闻的标题是两句颇发人深省的话:“杜嘉文一失足成千古恨

赵某某再回头已百年身”

放下了报纸,可欣轻声的问:

“湘怡呢?”“也死了,在嘉文之前四个月,是自杀的。”

可欣垂下了头,好半天,她一动也不动。纪远揽著她,感得到她身子的颤栗,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另一个坏消息也透露出来:“杜伯伯死得较早,是死于中风。”

可欣震动了一下,坐进沙发里,用手托著头,她一语不发。什么都完了,整个的杜家!她所有的幻想,重逢的快乐,欢乐的一群,卡保山重寻红叶……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好友,她无日或忘的朋友们……什么都没有了!她坐著,阖上眼帘,一股热气从她胸部向上升,凝结成一团硬块,哽在喉咙里,她费力的要把那个硬块压下去。纪远的手温暖的握著她,低声说:“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可欣缓慢的摇了摇头,她的理智已经接受了这项事实,感情却还没有接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能用勉强的声调,呻吟的问:“孩子们呢?嘉龄呢?”

“嘉龄下落不明,她在杜伯伯死后就离开了杜家,据我收集的资料,他们在卖掉房子以后就三餐不继了,嘉文输掉了全部财产,逼得湘怡自杀,他自己死后还负债累累。孩子们——我打听不出确实的下落,湘怡的哥哥已经搬家了,听说,两个孩子都在孤儿院,我准备明天去台北的几家孤儿院调查一下。”可欣又沉默了,她从没想到杜家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她沉默了很长久很长久,当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尽管脸色苍白,但眼里并没有泪。挺了挺脊梁,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只有两个孩子?”她问。

“是的,真真和念念。”

“我们找到她们,把她们接回家来,我一直想要两个女孩子。”可欣轻轻的说:“至于嘉龄,我们可以登个寻人启事,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多半已经结了婚。不过,我们一定要找到她。”她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安静的说:“现在,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纪远注视著可欣的背影,许多时候,他觉得可欣坚强得令人心折。那挺起的肩膀稳定而勇敢,仿佛可以肩负全世界的重量。望著她消失在雅真的房门口,他的眼眶发热而潮湿了。他自己也不明白流泪的原因,是为了杜家可悲的命运?还是为了可欣可感的坚强?第二天是奔波的一日,纪远经过了许多周折,终于打听到湘怡哥哥的住址,湘平已经调任课长,分配到一幢较好的宿舍,生活环境应该比以前改善了很多。但是,李氏在七年间,又连生了三个子女,食指浩繁,经济情形也就相当拮据了。在郑湘平那儿,纪远总算获得了杜家由盛而衰,由衰而败的全部经过,湘平感慨的说:

“嘉文死后,两个孩子真可怜极了,本来,我们应该领来养育的,但是,我们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怎么能再增加两个呢?最后,还是把她们忍痛送进了孤儿院,两个小女孩,长得乖巧玲珑。唉!”纪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的情形,确实不可能再负担两个小孩了。要了孤儿院的地址,他匆匆告辞,急于去找寻那两个小孩,临走的时候,湘平又叫住了他:

“纪先生,我知道你们是嘉文最密切的朋友,嘉文死了之后,遗物里有一包湘怡的日记,和杜沂的诗稿文稿,如果你们有兴趣保留,可以拿去,放在我这儿是没用的。”

“好的。”纪远取得了这包东西,离开了郑家。

孤儿院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个设备还很不错的公立育幼院。但,因为天气严寒,衣物缺乏,孩子们一个个都不胜瑟缩。纪远立刻见到了真真和念念。

一时间,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真真有张倔强而聪明的小脸,以一种木然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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