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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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师兄……”
“剜下来。”他倒吸着冷气,声音却坚决,催促着她,“一片片剜下来。”
简直就像是……在逼着她学会残忍一般。百里逐笑咬着唇,狠心接过那柄银刀,定了定神,剜在白逸之的手臂之上,一刀刀,剜下那些黑色的羽毛。沾染着鲜血,黑羽不再轻柔,硬生生落在地上,她的眼前罩上薄薄水雾,尽可能地小心。
止血的药物和绷带早已准备好,白逸之趁她剜除乌羽的间隙,自行包扎着伤口——百里逐笑忽然明白过来,即便今夜她不在这思过谷中,或许那个男人也会来此地拔除自己的妖根。毕竟那是他不愿给别人看见的东西。软肋一般的存在。
白逸之就是那样一个家伙,对别人总是无微不至,宽容体贴,对自己却是严厉有加,一丝一毫都不能有瑕疵。
“白师兄,那日我穿过黄泉之眼后,幽冥王难道没有传信让你离开碧水河吗?”依稀记得入了魔域,荣轩便说起过要告知白逸之关于她的情况,不知为何,几日后她离开魔域踏上尘世,他居然还等在那里。
从寒冬到暖春,历经了好些时间。
“确实有他的千里传音。不过幽冥王与我道情况有变,希望我在碧水河边多等候你一段时间……几日后,我便见你被他从再次开启的黄泉之眼中推了出来。” 千疮百孔的左臂包扎妥当,白逸之额上已是汗水涟涟。百里逐笑将男子卷起的宽袖慢慢放下,小心不去碰触那些伤口。
荣轩……
她心中又忆起那个金发红眸的招摇男子,原来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许多事。
稍稍有一些温暖的感觉。
“霜绯,你在魔域受委屈了、师兄也未曾想过,楚四歌竟如此做出不顾及你的名节的决断来——早知如此,当初万万不该让你随那幽冥王前去魔域寻他,索性没有受伤,否则,师兄当真是……”
“可前去魔域监视,不正是我爹的命令吗?跟着幽冥王去,还是跟着黑煞獒王去,因为什么样的理由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拿到我爹需要的情报。再者,爹的命令……师兄会违背吗?”
又一次没有得到回答。百里逐笑从腰间扯下绢布,擦拭着白逸之素衣上沾染的血水,沉默了许久才喃喃抬起眼来,“白师兄……其实是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爹的吧?”
☆、牡丹花开
听罢她的问话,白逸之眼睫颤了颤,又报之以沉默。
百里逐笑不依不挠,“还是说……是娘亲?”
翩然若仙人般的第一医师,合起针包,幽幽道,“霜绯,师兄很正常。”
“师兄莫怪霜绯胡乱说话,只是你之前与爹说的那些……那些提亲的话,仍是叫我有些在意——师兄待霜绯,或许并非是你所说的那种感情。”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百里逐笑干笑了几声,“一直以来,我只当你是个优秀的哥哥,其他的……并没有多想。”
“我知道。”白逸之阖眼,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将霜绯和青仔当做妹妹弟弟。”
“所以师兄的提议,即便我爹答应,霜绯也不能……”她笑得很不自在,扶着白逸之在石壁边休息,“师兄已经为云家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切不可为了所谓的‘颜面’,断送了自己的幸福。那混账负了我,连个交代都没有,一切是霜绯自找的,恨只恨入了那些魔物的套,与魔尊之死扯上了关系,给修仙之人惹了麻烦。师兄不必因为怜悯而像我爹提亲,我……比你想象得要坚强许多。”
她慢慢坐在白逸之的身边,二人像小时候一般背靠背而坐,彼此渡着相互的体温。
“是啊,霜绯早就不是从前的霜绯了。这一切,或许都得感谢黑煞獒王。”白逸之亦是笑,唇间抿着苦涩,“可是师兄我,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她侧目,扇形发饰上的流苏随风摇曳。
白玉冠依旧一尘不染,月下男子温润如玉,淡淡诉说着内心的忧伤,“身为流川侯义子的我,没有随他的姓,而是姓白。我甚至,我甚至连一声‘义父’都难以唤出口。自我入得沉渊以来,便一直尊他为掌门,即便是家宴,也不得楚四歌一般待遇。霜绯不知,那日我见他着着掌门的衣服,心里当真不是滋味……好像这些年所作的一切都被人否定掉了一般,掌门他,或许从来都没有将我视作家人罢……”
她一时间支吾着无法回答。
“我一直在想,或许是霜绯的缘故,掌门和夫人才待他不一般,原谅师兄如此自私的想法——如果你选择的是我,会不会,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更像是家人?”他垂着眼,面容干净,声音细腻得如同溪流,涓涓润泽了思过谷中干涸的泥土,“掌门的感情只有那么多,他所在意的事,唯有那么一些些:寒倾夫人独占大半,剩下的才能分予我们,你得的多了我的便会少,眼下还要有第三人来分,这种事情,怎么能允许……这么能……允许……”
“白师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若不是楚四歌的出现,我想我至少是能算作云家人,可是见了楚四歌,见了霜绯对他的好,见了青仔对他的好,见了掌门和夫人对他的好……我才知道,原来我白逸之什么都不是——不管我如何优秀,在沉渊派中如何不可或缺,都抵不过他是霜绯心里的那个人。”他转过身子,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百里逐笑挣脱不得,只能无意识地念叨着,“白师兄,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为云家做了太多的事……”
“棋子而已。”白逸之紧紧攥住那只纤细的手,仿佛是绝望深渊中所见的唯一一株救命草,“只是棋子而已,对吗?可笑的是,我这颗棋子除了在棋盘上厮杀,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你总说自己被左右着,被安排着,师兄又何尝不觉得呢?无论做得多么好,也永远是个外人!”
“就算是棋子,爹也有在好好珍惜。丢掉任何一颗,他也会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痛心……”
百里逐笑忍着怒气,绝强甩开他的手,斥责道,“高处不胜寒,棋局之上,流川侯能够信任的棋子,也唯有我们这些家人!我虽然对爹和师兄的做法有些不满,可是说到底,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完成,因为我知道,值得如此挑剔的爹去信赖的人,并不多。”
或许她也曾怀疑过,排斥过,然冷静的时候越来越多,便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的责任以及未来要面临的敌人。
白逸之终是平静下来,抬眼。
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手臂的疼痛还是内心的惊颤。
“爹绝不是自私冷漠之人,他只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和旁人不大一样。天下姓氏何其多,为何偏偏为师兄选中一个‘白’字?”未留给白逸之猜测的时间,百里逐笑又一句话撩开,“我娘最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什么颜色,你还记得吗?”
“寒倾夫人她自然是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白逸之猛然愣住,继而嘴角浮现出丝丝的笑意。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沉渊派为流川大陆修仙第一大派,门下弟子近千名,携黑木扇形腰牌,正刻“沉渊”二字,反雕浮文牡丹。这牡丹花倒也未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只是因为掌门人一句“夫人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牡丹花,那便雕个牡丹罢”。
流川侯开了金口,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一时间竟没有人反对。有人分析了原因,一则是或许长老和沉渊派各阶弟子并不在意山门腰牌的背面刻什么图案,二则是流川侯有多么宠爱寒倾夫人有目共睹,即便反对,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会有所改变。
于是寒倾夫人甚爱牡丹之事,很快在沉渊山上流传开来。
而天香国色的牡丹之中,九尾狐女尤爱白色。
流川侯爱妻心切,云府上下栽种名贵白牡丹不计其数。
“稍稍有点体会到爹的用意了罢?”百里逐笑歪着脑袋问,“之所以没有给师兄取云姓,或许是他觉得,在沉渊派中,这个姓氏会背负许多沉重的东西,爹其实更希望师兄活的更像自己,不用走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
沉重的东西,只要有我一人来背负就好了。她笑着想。
“可像我这般的不吉之鸟,怎配的这样的姓氏,掌门他……”
“爹才没有开玩笑。”百里逐笑打断他,黑眸直直望进白逸之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道,“你要相信霜绯,我们从来没有将师兄当做外人。”
“……霜绯。”他唤住她。
“嗯?”
“谢谢。”
“嗯。”
少女绽开笑容,白衣胜雪,宛若冰谷之中绽放的牡丹,“一起回家好吗?虽然被某个混账责备了,要我们滚……不过这个点还不回家吃晚饭,爹娘都该着急了罢?”
*
接到号令聚集而来的魔物如同青烟一般消散无影。
空旷的黑煞宫中,终于又只剩下一人。
因为只有一尊王座突兀立在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央,不免显得更加冷清。楚四歌斜坐王座之上,双唇紧闭,静静看着犀角杯中艳红色的酒水,许久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接任魔尊之后,他执意没有离开黑煞宫。
众魔对并未有沉浸在失去前任魔尊金蝉的悲痛之中,相比较而言,他们更愿意为新的魔尊欢呼雀跃——崇尚力量的魔族从来不缺少领袖,越是强大的魔物,就越值得众魔的尊敬。想来他们对楚四歌是心悦诚服的,因为新的魔尊,强大到足以率领魔族征战那些修仙之人。
对于身体里流淌着好战血液的魔物们,没有什么比征战更令人激动的。
“宗……魔尊大人。”轻软空灵的男声从角落里响起。被黑袍紧紧裹住全身清瘦男子慢慢走近王座,或许是因为受的伤还未有痊愈的缘故,他的步子迈得很小,精致的五官淀着恐惧。
楚四歌也不催促,“啊啊,是柔卿啊,书帖可都送出去了?”
“是。按魔尊大人的吩咐,流川修仙七十二派都送了出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不,没什么。”温顺的仆从下意识地低头,长而直的发几近要垂到地面,他嚅嗫着,“……对,对不起,魔尊大人。”
楚四歌抬起手招呼他走近,忽的轻抚缠在柔卿雪颈上的黑纱——为了遮住那个象征着魔族奴隶身份的铁制项圈,百里逐笑送给这不懂得反抗的男人一条纱巾,眼下着黑纱依旧缠在柔卿的脖颈上,可那个女人,却逃走了。
看出了主人的心思,柔卿唤他,“魔尊大人……百里姑娘……”
“她走了。”楚四歌阖眼,“再也不会回来。”
“这一切是魔尊大人安排的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继而他又低了声音慌忙道歉,“对不起,魔尊大人……对,对不起……柔卿多嘴了。”
新任魔尊没有责备的话,只是将手中的酒盏扔到地上。酒水泼洒一地,他无心顾及,撩起黑衣下摆,起身欲走。
“魔尊大人,您要去哪里?按照您的吩咐,通往流川的‘黄泉之眼’近几日就会全部闭合,倘若出了差池,只怕另两位魔王……”顿了顿,他恭敬欠了欠腰,“虽然魔尊大人与百鬼魅王立下婚约,又赐封幽冥王为新的宗主,可是,柔卿害怕,那两位大人仍旧会乘机对魔尊大人不利。”
柔卿忽然觉得一切很残忍。金蝉才消失几日,后继而来的魔域三王,都接连换了身份:楚四歌悔婚,几近是与云家决裂,打着为金蝉报仇的旗号,下令封域十年后对沉渊开战;菩提虽是金蝉的妹妹,却被失去肉身的愤恨所笼罩,全然不再理会曾经的兄妹情谊,只时不时会差遣部下来询问婚宴何时举行;而接替楚四歌成为宗主的荣轩则因为违背命令放走百里逐笑,获罪禁足,只能在自己的寝宫中饮血作乐,一连几日都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
隐隐约约间,似乎又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在酝酿着。
他不敢多想,向楚四歌投去担忧的目光。
“无碍,我去去就回。去见一个朋友。”楚四歌回答,眼角弥漫出戾气,想了想他又自嘲一句,“大概……是朋友罢。”
☆、此情真切
屋内熏香袅袅,温软得令人想起春天里和煦的阳光。
三重华纱制成的帘帐层层叠叠倾泻而下,为本就典雅华美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神秘,华纱之后站立的女子白色襦裙罩体,雪颈修长,肌肤如若凝雪,双眸清亮堪比天边璀璨星辰,当真是世间少见的绝色美人——这正是流川侯云欺风的结发妻子韩氏,人称寒倾夫人。
百里逐笑难得乖巧地端坐在铜镜之前,安静让娘亲为其梳理头发。少女一双黑眸注视镜中二人,仿佛在认真思索什么。
“大好年华,怎的如此不会打扮?这次回来,倒是又瘦了不少,这可如何是好?”寒倾夫人轻声说着,纤纤玉手挽起女儿的乌发,一点点梳的贴合,束成小小的发髻盘在耳后,“在沉渊派修行也就罢了,回到家中也不知给自己添几件好衣裳……”
轻轻在梳好的发髻上插了支八宝碧玉簪花,寒倾夫人左右看看,又替百里逐笑挂上几串银质流苏。
沉渊弟子都知,与那个吃喝玩乐不知节制的无良掌门不同,寒倾夫人素来节俭,衣着配饰也一向简单。这番数落百里逐笑的话,却是万万不像是她所言。
“娘亲今日怎么得空来替霜绯梳妆?封邑里的事情,不需处理吗?”随意应和了几声,百里逐笑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饰品,强压下内心想将其统统拔下来扔掉的冲动,又道,“爹回来寻不见娘亲,怕是要着急的罢?真是的,迟见一刻都不行,明明都老夫老妻的了……”
寒倾夫人笑笑,没有说话,继续帮她梳理。
察觉到两人间的沉默,她寻着话头,“青仔呢?”
“约莫是睡了。”女子垂着眼,低头看她的神色仿佛是看着一件至宝,口中念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明明嘴里说着‘要来安慰姐姐一下’,很努力地不让眼皮合上,结果自己玩着玩着就睡着了……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她轻笑着,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百里逐笑呆呆地从镜中看着她,即便自己的容貌与娘亲极为相似,然寒倾夫人那股浑然天成的冷艳气息旁人却是怎么也学不来,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缺——而自己,却是比寒倾夫人更加倔强,更加坚忍,更加骄傲……也更加冷酷无情。
被比喻成一把没有鞘的剑,百里逐笑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她注定没办法遇到一个男人,像爹爱她的娘亲一般,爱自己。
“差不多也到出发的时间罢?每年这个时候,娘都要霜绯去凝冰谷探望的……今年也要去吗?”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头来,“去的晚了,弗叔又该等我了。”
寒倾夫人想了想,将发髻上的一只银簪子拔出递到她手中,“将这个带去给弗惑,就说立夏之时
,请他前来沉渊一叙……就说,有要事商议,请他务必要来。”
“这是爹的意思吗?”收好那只簪子,百里逐笑仰起脸来,碰上寒倾夫人带着疑问的目光时却有些心虚地撇开,“……霜绯听闻,爹和弗叔之间,因为娘的缘故,之前有些过节。此番邀约弗叔来沉渊山,会不会惹得爹不高兴?”
“此番邀约弗惑,正是你爹的意思。”敛起之前的笑容,寒倾夫人语气波澜不惊,“眼下魔域进犯临近,流川生灵必须尽快拿出应对之策。十年之后,修仙之人若当真与魔物激战,妖族一支的归属所向,是极为重要的。你爹与弗惑之间的过节,都是旧时恩怨,不提也罢。”
“是吗?旧时的恩怨,就能不用再提吗?还是说……时间久了,可以慢慢遗忘一些人和事?”心底的一块被伤疤被狠狠碰触,
“其实,霜绯这几年在尘世走动,也听到很多爹与娘之前的事情:娘本是凝冰谷谷主,与弗叔自幼相识,是为了妖族才愿意嫁到云家联姻的。而联姻的对象,并不是我爹,而是爹的大哥;爹为了得到你,手刃自己的亲哥哥,夺了流川侯的玉座,力排众议,还拆了娘与弗叔的一段好因缘……”
百里逐笑越说声音越低,这些事并非她亲眼所见,只能听着他人的描述,暗自猜测着曾经发生在流川大陆上的事情。
寒倾夫人面容平静,静静听着她的话,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娘,你爱爹么?”深深吸了口气,心底的疑问终于脱口。
“……什么?”
“您与爹在一起,生下我与青仔……可是您,您真的爱爹么?还是因为他是流川侯,您也是无奈之举,才选择了与他在一起?倘若我根本不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楚四歌,可是他的臣服却能为流川带来祥和,爹是不是……还会为了修仙之人的利益,替我选择他?让我随他去魔域监视那些惨无人道的魔物?”
几近是歇斯底里,她握拳的双手已然沁出了冷汗,“昨夜在思过谷,白师兄与我说,爹一直认为楚四歌才是我的良人……可是为什么,那混账连退婚书都送了过来,叫我受尽了屈辱,爹还会这么觉得呢?”
“霜绯,这番话说得倒是有些失礼了。”九尾狐女慢慢拉过她的手,暖在怀中,声音淡的如清晨天边的云霞,“娘且问你,爹平日里待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
“虽然说话有些不正经,他做得决断可有过失误?”
“似乎……没有。”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寒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