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可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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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正阳撑着伞过来,外面斜风大雨,他的衣服都湿了。
徐宫尧对他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
“姐。”宁正阳走到可安身边。
可安没动也没有理他。
“都准备好了,我们得送大哥去墓园了。”宁正阳轻轻地握住了可安的胳膊。
她的身子,又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姐。”
“等下吧。”徐宫尧对宁正阳使了个眼色。
宁正阳深吸一口气,顺了意。他陪可安跪着,脸色也是难看的。宁容成生前,和他感情也很要好。
那是,他人生的启蒙老师,是他最敬重的兄长。
事发突然,他本在外地出差,接到父亲电话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崩塌了。更何况,是身边的可安。
这个打击,足以摧毁了她。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有条短信进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
“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屏幕上闪动着言泽舟的名字。
正阳下意识地看了看可安。
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正阳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把电话给拨回去。
言泽舟很快就接了起来。
“她怎么样?”
“不哭不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正阳如实已报。
言泽舟那头沉默了许久,正阳等着他说话,目光却远远地落在了可安身上。
可安忽然站起来了,她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宁容成的骨灰盒。
她准备好了。
“我们要去墓园了。”正阳对言泽舟说。
“照顾好她。”
“我会的。”
正阳挂了电话,跑过去扶住可安。
可安却挣开了他的手,没有让任何人碰她。不,或者,她是不想让任何人碰到她怀里的宁容成。
徐宫尧撑起了伞,把伞沿倾向可安,自己走在了雨里。
雨很大。
宁氏的工作人员看到了,立马跑过来为他打伞,他摇了摇头,拒绝了。
长龙一样的车队,一辆挨着一辆排列在灵堂前面。一起去墓园的人,都已经妥妥帖帖地坐在车里等着了。
徐宫尧把可安送进了第一辆黑色轿车里,自己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的身上全都湿了,司机递给他一块毛巾,他擦了擦脸,回头去看可安。
“宁总,可以出发了吗?”
可安低头盯着怀里的骨灰盒,良久,才开口。
“走吧。”
为了避免记者跟拍,这一路都封锁了。开出灵堂没多久,徐宫尧就在模糊的雨帘里,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越野车停在路边,大雨捶打着车窗,看不清楚里面坐着什么人。
但徐宫尧知道,那是言泽舟。
黑色的轿车和黑色的越野擦肩而过,车里的可安和言泽舟,谁都没有看见谁。
雨还在下。
好像,过往的所有痕迹,都会在这场雨里,被冲刷干净。
☆、第七十八章 竹外桃花18
整个宁氏的车队浩浩荡荡到达墓园时,雨忽然停了。
徐宫尧下车,给可安拉开了车门。
几乎同时,身后的十几辆轿车,齐刷刷地打开了车门。
前来送葬的,都是宁家亲眷或者宁氏高管。
可安走在最前头。黑色的裙子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更加纤瘦,她好像是隐匿在这天地间的墨痕,随时会消失。
墓园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多时偿。
徐宫尧把预约落葬的通知书交给了工作人员。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送葬的队伍整整齐齐地列在墓穴前,低头默哀。
落葬仪式正式开始,可安手捧着宁容成的骨灰,却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她的黑发随风起又随风落,美得有点荒芜。
周围一片肃穆,没有人敢催促,也没有人敢挪步。
徐宫尧看着她,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她的世界,却像是被定了格。
送葬的队伍里开始传来哭声,隐隐绰绰的,像是幻觉,却又真实存在。那哭声渐渐由点,连成了片。
终是有人不忍心的,如此简简单单的把他送走。
这样年轻蓬勃的一条生命,这样如诗如酒的一个男人。
可安的眉角动了动。
徐宫尧的心弦都绷紧了。这个女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注视她,才能藏住胸腔里汹涌的心疼。
她上前了一步,接着缓缓地抬手,掀开了盖着骨灰盒的那块红色绒布。
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又停住了。她的目光,安静的沉痛的,落在宁容成的骨灰盒上,就像是看着宁容成本人一样。
“哥,我们来生见。”她开口,嗓子哑得不像她本人。
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宁容成的骨灰盒。
徐宫尧抬手挤了挤眼窝,他的眼角,也有了几分湿润。
天空的黑云,又涌到了一起。
大雨,随时会再次落下。
她终于不再犹豫不再留恋,亲手将宁容成的骨灰盒放入了墓穴。
封穴盖顶,落葬完成。
在场的很多女士都开始恸哭,但可安依旧很沉静,她在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菊,俯身跪下。
“咚,咚,咚。”
三个响头,磕得又重又狠,似要磕出血来。
徐宫尧上前扶她,她挥了挥手。
“徐特助,让大家都走吧,你留下。”
“是。”
徐宫尧转身,对着队伍里的宁正阳点了点头,宁正阳会意,开始谢客清场。
偌大的墓园,很快就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可安跪着,徐宫尧在她身后站着。
“徐特助。”
“是。”
“你说,恢复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抽搐离世?”
“医生说……”
“我不要听医生说,我要听你说。”可安仰头看着徐宫尧,她的眼底一片血红:“你说,我哥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徐宫尧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宁总,我们没有证据。”
“等验尸结果出来,就有了。”她冷静地可怕。
徐宫尧蹲下来,和她平视:“你想怎么做?”
可安看着墓碑上宁容成的笑脸,抿紧了唇。
宁容成刚刚去世,海城上下就对宁氏内部管理调整的问题大肆报道,这样的报道,是不是人为,一看便知。
她从前可以装傻充愣,不闻不问,但现在,她明白了,一味退让并不能换来余生安稳。
最爱她的人被害死了,若她继续软弱,她也得死。
“徐特助,你之前说过,我不争,你也不争。那现在,如果我想争了呢?”
徐宫尧侧了侧身。
他看到,她的眼里,有对他的信任。这种信任,超越了任何情感,让他感动,让他沉沦。
“慷慨赴死,在所不辞。”
言泽舟从检察院出来,门卫远远冲他行了个礼。
越野车开出了大门,他刚刚想要转弯,一抬眸却看到马路对面的香樟树下,有一个人等着。
那人新剪了头发,只短到耳廓的发弧,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精巧的脸型。她穿了纯白的裙子,站在绿荫底下,裙摆飞扬,洁净美好。
是宁可安。
已有整整半个月未见的宁可安。
言泽舟狠狠地踩下了刹车,他不顾自己的车正堵在路口,关门冲进车流。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绿化带和栏杆,被他利落地跃过。
他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可安冲他微微一笑。
言泽舟沉默地看着她。
她瘦了,瘦的那么明显。她不快乐,因为她笑着,眼里也没有光。
言泽舟本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的,可是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怎么过来了?”
“想和你吃个饭。”
她还是直截了当的样子,他忽然放心了,转念又觉得更担心。
“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她说着,也跳进了车流,学着他刚才朝她跑过来的样子,翻过栏杆,跳过绿化带。
言泽舟跟在她身后,看着都捏把汗。
穿着裙子也敢如此乱来的,大概整个海城也就她一个。
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护着。
上了车,她自觉地绑好了安全带。
“想去哪里吃饭?”言泽舟问。
“去哪里都没有关系。我只想要一个包厢,能和你安静地说会儿话。”她的眼神和她的裙子一样,纯粹得纤尘不染。
言泽舟点头。
他把车开到了检察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餐厅的装潢风格高雅整洁,情调格调都不错。
言泽舟要了二楼的一个包厢。
可安上了楼才发现,这竟是个情侣包厢。她站在门口盯着门牌上的“情侣”二字出了神。
跟在她身后的言泽舟清清嗓子,解释说:“只剩下这样的包厢了。”
不知是真是假。
可安笑了一下,推门进去。
包间不大,但环境特别好。从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海城著名的佳夜江。这条江的夜景,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这顿得我请。”可安先开口。
正在给她倒水的言泽舟顿了顿:“分什么你我。”
“要分的,就当是我对不住你,那天,我不该不声不响地离开放你鸽子的。”
“我理解。”
“谢谢。”她很客气。
这种客气,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疏离。
“最近,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虽然,他已经从正阳那里,了解了她全部的近况。但是,此刻她在眼前,他还是想亲口问一问,她还好吗?
“不好。”她坦白地答。
她的诚实,让言泽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绕过桌沿,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温柔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可安没动,鼻间熟悉的皂角香,让她安心。
“节哀顺变。”他的嗓音沉沉的。
可安轻轻地点了点头,推开了他。
“别这样,服务员要进来上菜了。”
“没关系,这是情侣包厢。”他很认真地回答。
可安笑了。
她比他想象的,笑得更多。
但这种笑容,真的不一样了。从前,她无论怎么笑,都是生机勃勃的。但现在,这种笑容里多参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服务员果然敲门进来上菜了,上菜的间隙,言泽舟一直看着她,但是,她却一直在走神。
“新发型很好看。”他难得主动夸她。
可安眨了眨眼。
“嗯,我知道。漂亮的人换个发型,不过就是换了一种漂亮法。”
这下轮到言泽舟笑了。
气氛忽而轻松起来。
言泽舟给她切好了牛排,推过去。
“你今天对我真好。”可安低头看着盘子。
“我以前对你不好?”
“嗯。”
“那我检讨。”
可安握着刀叉,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不用检讨。本来就是我死缠烂打的追着你。你对我已经足够容忍了。”她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言泽舟总觉得她还有下文。
果然,她咽下去之后,又开口。
“前段时间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很抱歉。我想,你应该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吧,我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他的眸光深了下去,好像,他已经知道了,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三分钟热度,说风就是雨,厚脸皮……“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语气已经变重。
可安苦苦地勾起了嘴角:“那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重要,忽然不见,也不会觉得可惜,对吧。”
☆、第七十九章 竹外桃花19
言泽舟搁落了手里的刀叉,他的眼底起了愠色。
包间里瞬间静了下来,佳夜江上有游轮驶过,传来长长汽笛声,这汽笛声,莫名地惹人焦躁。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安有点尴尬地摇摇头,又自嘲似的道:“我们明明也没有在一起,可我怎么觉得,我今天来是和你分手的。很可笑,是不是?”
她拉扯出一个笑容,眼里却情绪翻涌。
言泽舟觉得她有点反常。其实,她从出现开始,就平静得反常偿。
“宁可安。”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但是她躲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来请你吃个饭和你道个歉。接下来我会比较忙,我们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你要好好的,工作别太拼命,饭记得按时吃,对女人温柔一点,别总冷冰冰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言泽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包间里的气氛凝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不是说过嘛,我拿你当初恋啊。”她吸了口气,语调轻快地回答着言泽舟。
言泽舟盯着她看,那眼神凌厉地像是要剥下她的伪装。
可安在他的目光里渐渐沉下了头,她的眸色灰暗,笑意殆尽,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但是,初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她淡淡地说。
那声音与她的眼神一样,虚渺如烟。
言泽舟想说点什么,但是可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推开了手边的牛排,站起来。
“徐宫尧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你都没有吃过东西。吃点再走。”可安把自己面前的菜都推到了他的面前。
言泽舟没动也没看她。
他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头。
可安不再停留,快速越过他坐的位置。
她的脚步凌乱,期待他留她,可又害怕他留她。
他终究一声没有吭。
可安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
“言泽舟。”她叫他。
言泽舟慢慢回头。
她故意忽略了他冷若冰霜的目光。
“你看,我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
她笑着,在门框间轻轻地转了一个圈。裙摆盈了风,那飘弧又圆又润,像是一朵盛开的白海棠。
言泽舟眯了眯眼,克制着不让自己站起来去抱她。
“我走了。再见。”
她挥挥手,转身就不再回头。
走廊一地清光,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但是,再长,他也抓不到了。
可安一路从楼上跑到了楼下。徐宫尧站在餐厅的门口,听到脚步声,他回了一下头,看到是她,他便走了过来。
“结账了吗?”可安问。
“结了。”
“那走吧。”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了他的车,那一方暗乎乎的空间,像是她温暖的洞穴,钻进去,就充满了安全感。
徐宫尧坐进了驾驶座。
“现在去哪儿?”他问。
后座的女人脸藏在阴影里,什么表情都看不见,但是,他能猜到。
“我想兜兜风再回去。”她的声音有些疲惫。
其实,这半个月来,徐宫尧也没有见过她。
她多数时候,都躲在宁容成的房间里,收拾着他的旧东西,怀念着他们的旧时光。偶尔,她会给他打电话,过问公司的情况。
公司里暂时很安静,虽然这种安静的表象下藏着不可捉摸的危险和变故,但徐宫尧都替她坚守着。
越是有人跃跃欲试的时候,越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徐宫尧以为,她还要调整一段时间的。这样沉痛的打击,纵使她还要再花半个月,他也可以理解。
但是,宁可安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今天,她忽然出现在了公司里。
在所有人谈及她时还尚未改掉“孤苦”、“可怜”这样的修饰词之时,她已经剪短了头发,换上了更干练的着装,重新塑造了自己。
徐宫尧承认,即使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宁可安了,但他依旧被她惊艳。
那种美,散发着从风雨里带出来的果决和刚毅,哪怕有点冷,也格外吸引人。
这一天,她没有参与任何的会议,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徐宫尧知道,她待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是为了仔仔细细地查看宁氏这些年的整理出来的发展资料。
了解公司,这是她稳稳迈出的第一步。
宁可安,她已经不再是宁氏高贵的摆设了。媒体大肆渲染地所谓宁氏管理层真正的洗牌,才刚刚开始。
忙碌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她忽然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她说她要去见一个人。
虽然她并未说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徐宫尧知道,她要去见得是谁。
半个月的消弭沉寂,她几乎已经脱胎换骨超然脱俗。除了言泽舟,没有人值得她那样迫切的在开始新生活之前赶去相见。
走之前,她特意摘了衣袖上的黑色布条,换上了一身洁净无暇的白裙。
白裙让她看起来很恬静,可是,她的眼底却风云乍起,悲壮万分。
他忽然意识到,她也许不是去赴约的,她是赶去离别。
她嘱咐了他,到点就去接她。地址,她会以短信的形式告知他。
这样有商有量的样子,无端让徐宫尧想起了那次,她被家人逼着去相亲那一次。
天王盖地虎,小猫捉老鼠。
那时候,她步步为营,是为了把言泽舟算计进她的世界。
而现在,她依旧步步为营,却是为了能将他推得更远。
时光啊,真会捉弄人。
车子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缓缓跑动着。
可安的头靠在窗沿上,半开的窗户里有风进来,撩起她细碎的头发。她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徐特助,有没有喜欢过很久的人?”她忽然问。
徐宫尧轻轻地转了一下方向盘。
“没多久。”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但他没有没有解释,是喜欢过一个人没多久,还是才喜欢她没多久。
“离开她的时候,会很难受吧?”
“我不想离开她。”
他又答非所问,但是可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察觉到。
“我也不想离开他。”她呐呐地道。
“那为什么要离开他?”徐宫尧的车速更慢了。
风会打散她的声音,他怕自己听不清她的回答,而他,又不忍心让她说两遍。
“我不能原谅自己。”她把车窗开得更大,然后,徐徐地探出了身子。
“宁总,危险!回来!”徐宫尧大叫一声。
可安并没有听话,她张开了五指,让风从她指间穿过去,好像那样能感受到真实。
徐宫尧把车开到了路边,停了下来。
“我不能原谅自己,没有守护好哥哥。我不能原谅自己,在哥哥与死亡抗争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