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可安-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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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眼底的泪终于汹涌地滚落下来。
“你不是个好医生,也不是个好人,但你是个好母亲。”言泽舟说得缓而有力。
蓝雨抹了一把眼泪,忽而抬头,语气却仍然强硬。
“你不用拿孩子打亲情牌,无论如何,我不会改口供。”
“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在外面受尽这非人的折磨还要懂事地说他是哥哥,他应该要让着弟弟?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托付儿子,更不值得你为他掩藏秘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言泽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根本不是个好母亲,你甚至都不配当母亲。”
蓝雨又恢复了最初那百毒不侵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坐着。
言泽舟思索了片刻,各种利害关系在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条条框框皆是明朗。
刚才,蓝雨伤心痛哭的时候,明明眸间的灰尘都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那么,她之所以不愿意改口供,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杀人已成定局,就算改也于事无补。
既然她出不去,那么她仍然无法改变儿子的现状。
如果,她把幕后推手招供出来,只会拖更多人下水,到时候,万一孩子的父亲恼羞成怒,对孩子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她根本保护不了儿子。
与其这样,不如保全孩子的父亲,至少这样,孩子未来多少也会有所依靠……
蓝雨这个女人,看似在狱中待到愚钝木然,但其实,她的算计清晰且精明着呢。
好在,言泽舟周全,他早已预计到了会有这种可能。
他给自己也留了一手。
“我知道,你父母现在都在四城工作。”言泽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状似无意地说。
蓝雨闭了眼,似乎没有了耐心听他把自己的家人都搬出来,她想要站起来。
言泽舟扬了一下下巴。
狱警一把将蓝雨按回了位置上。
“只要你愿意把宁容成案子的幕后推手招供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把孩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你父母身边。”
蓝雨的眉头松了一下。
“当然,你也可以不要这次机会。”言泽舟站起来:“不过,就算你闭口不言,真相也早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就真的没有了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蓝雨睁开了眼睛。
言泽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很喜欢蓝天明,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太失望。好好想想,想通了,找人联系我。”
言泽舟一走出监狱,就看到天际灰蒙蒙的。
又有一场风雪要来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可安发来的短消息。
言泽舟解了手机的锁,这才看到了手机里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全都是可安的电话。
她应该找他很久了。
言泽舟把电话拨回去,才响了一声儿,那头就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呢?”可安问。
她那头静悄悄的,间或可以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言泽舟反问。
“我在你公司啊。”
言泽舟恍然:“原来是老板娘在查岗啊。”
“是啊。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连言总上班时间都会溜号儿啊。”她一口东北腔,让言泽舟想起了自己的助理。
想来,可安一定是和他们混得很好了。
“早知道有人查岗,我一定……”
“一定不敢溜号儿了是不是?”可安快速地接话。
“不不不,是一定换天溜号儿。”
“胆子肥得很快么。”她咬牙切齿。
“你养的好。”
“……”
广场上有狱警领着一队少年劳/改犯正遥遥走过来。
言泽舟看着那些青涩的面庞和他们身上宽大的狱服,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这些孩子,多数都是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孩子。
他们的青春,就要如此浪费在铁窗之内。
乌云逼得更近了。
他想,既然风雪早晚要来,那么不如来得更猛烈一些以求痛快。他很期待,风雪之后的晴空。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呢?”可安问。
“我在想,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教育。”
可安的笑声传过来,轻灵如泉鸣:“你很想和我生孩子吗?”
“想不想你不知道?”
“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现在说来不来得及?”
“你说啊。”
“很想。所以,每晚都很卖力。”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雨初晴19
言泽舟正和可安说话,她那头忽而断了一下。她说:“等等,有电话插进来,我先接一下”。
他应了声。
听筒里一片寂静,稍过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又传过来。
“还在吗?撄”
“在。”
“正阳说宁正瑜醒了,我得去趟医院。”
“我陪你去。”言泽舟说。
可安笑:“你是打算翘一天班了吗?偿”
他振振有词:“翘一个小时班也是翘班,翘一天班也是翘班。恶名都落下了,自然要一恶到底。”
“……”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可安匆匆赶到了医院,言泽舟比她先到一步,她下车的时候,他已经在等她了。
深冬的雪凝在医院门口的铁树上,他立在铁树之旁,稍一转身,大衣的衣角就扫到了白雪。
可安飞快地朝他跑过去,才听他说了声“慢点”,她已经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幸而言泽舟敏捷,他纵身跳下台阶,一把揽住她,替她扶稳了重心。
“哎哟!”可安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
他按着她的脑袋,轻轻一揉,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势头:“投怀送抱也要注意点场合。”
“你放开我。”可安气急败坏地推他。
“送上门来的姑娘,哪能说放就放?”
“那你想怎么样?”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怎么样,先欠着,晚上回去再说。”他松开了她,把手抄进了大衣口袋。
可安瞪了他一眼,搓搓手,哈出一团白气。
他见状,伸手过来,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手也塞进了他的衣兜。
真暖。
这暖意不张扬也不热烈,温温地从她的手心一直钻到她的心里。
一切都是刚刚好。
他们一起上了楼。
宁正瑜的病房门虚掩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时长时短又撕心裂肺的哭声。
言泽舟把门推的更大一些。
屋里的宁正阳听到声响,回了一下头,看到可安他们,他大步地走过来。
“怎么了?”可安问,顺势往里看了一眼。
王天奈正伏在床沿上,双手按着宁正瑜的胳膊,肩膀一抖一抖的。
“出去说。”
宁正阳推了一下可安的肩膀,将他们带到走廊里。
“是不是你姐知道了?”言泽舟看着正阳。
正阳点点头:“是的,她一醒来就知道自己的双腿残废了,平时那么骄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没有腿和没有命是一样的。所以又哭又闹半天,这才刚刚冷静下来。”
“你爸呢?”
“他这两天很忙,说是脱不开身,没空来医院。”
可安莫名有些愤怒。
在宁稼孟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难道生意还能重要过自己女儿的人生?
“你姐这样,想必你妈也根本克制不住情绪。这段时间,你得辛苦些了。”可安拍了拍宁正阳的肩膀。
宁正阳叹了一口气。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最近,他原本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那起祸害老百姓的制假药售假药的案子上,眼看快要找到新证人,却偏偏事不遂愿。
可安和言泽舟只留了一会儿就和正阳告辞。
她其实很想进去看看宁正瑜,可她知道,宁正瑜向来把她视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要是她突然出现在宁正瑜的面前,想必根本达不到雪中送炭的功效,只能火上浇油而已。
“宁正瑜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她为她的父亲作恶多年,可到头来,她失去了一起,而宁稼孟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安怆然。
“善恶终有报,有因必有果,宁正瑜最后会走向这样的结局,都是她之前的选择埋下的伏笔。”言泽舟看着她,目光柔和:“你就不需要为这样的人神伤了。”
“我没有神伤,只是觉得人心太复杂太可怕。”她若有所思。
言泽舟笑了一下。
他指着大门口的那块落地玻璃,话锋一转,问:“你看,那块玻璃脏吗?”
可安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回答:“不脏。”
言泽舟领着她走过去,走到玻璃跟前时,随手抹了一把。
瞬间,他的指尖上就沾上了一层黑色的灰。
可安握住了他的手,他捻了捻指腹。
“人心就像是玻璃,看似透明,但其实它是脏的。而你没有真正摸到之前,永远都不会知道,它脏的到底是哪一面。”
可安无言。
他反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能做的,就是定期清扫自己的心,让它真正透明真正干净。至于其他人,你觉得复杂看不透的时候,不如大胆的往前走,用手去触摸。就算到最后你沾了一手的灰,但你至少能知道,它原来是脏得。”言泽舟顿了一下,“当然,没有沾到灰自然是最好。”
可安笑起来,不顾大厅里人来人往,径直把手摸进了他的大衣。
言泽舟瞳孔一凛,隔着衣服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顺势看了看周围,闷声问她:“你干什么?”
“我摸一下,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干净透明啊。”她捏了一下他的胸肌。
言泽舟靠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她为所欲为的手。
“公共场合别玩火。”
“是你教我的。”
“松手。”
“不松。”
“宁可安!”他压低了声音,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掐着了她的腰。
两人以奇怪的姿势杵在大厅玻璃门后。
“宁总。”身后忽而传来了一声叫唤。
可安和言泽舟同时松了手,各自清咳一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转身。
叫她的是原本应该远在平川的穆厂长。
“穆厂长!”可安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她关切地问候,穆中南挤了一下眼窝。
他的眼眶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可安和言泽舟一起走到穆中南的面前,言泽舟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伤心慢慢说。
“不是我不舒服,是小淼不舒服。”
可安想起那日在平川所见的痴傻小女孩儿。
“小淼怎么了?”
“小淼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
“怎么会掉进河里?”
“我……我也不知道。”穆中南有些颤抖,他的目光闪躲着,声音里带着强烈的后怕:“这寒冬腊月的,一个原本就有病的孩子掉进河里,我真是不敢想,如果工厂的工人晚发现一步,如果……”
“没有如果。不要做一些无谓的假设。”言泽舟打断了他,“孩子现在怎么样?”
“孩子现在刚刚抢救回来。”
“怎么大老远来这里治疗?”
“我们原本在平川的医院抢救,可那里的医生说情况太危险小医院设备不齐全,要我们即刻转院,所以我们才马不停蹄地转到了这里。”穆中南说着又想起什么:“孩子她妈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刚才差点晕倒,我现在出去给她买点吃的。”
“我去吧。”言泽舟说,“穆厂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瞎跑了。”
可安点点头,看着言泽舟:“那你去吧,我再上去看看小淼。”
“好。”言泽舟应了声,又转头看着穆中南:“穆厂长,你和夫人喜欢什么口味,偏甜或是偏辣?”
穆中南眼见言泽舟竟然贴心到这样的程度,眼眶不由地又热了起来。
“都可以都可以。”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钱:“钱……”
言泽舟按住了他的手。
“穆厂长难得到海城来一趟,我应该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饭的,你别太见外。”
穆中南又挤了一下眼窝,不住地说谢谢。
言泽舟出去了。
可安跟着穆中南往回走。
“宁总和言总为什么在医院?”穆中南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要问。
“宁总监出了交通意外,我们来看看她。”可安答话。
电梯在他们面前停下,可安先迈步进去。
“哪个宁总监?宁副总的女儿?”
“是的。宁正瑜总监。”
“这么巧。”
“什么巧?”
“没什么。”穆中南又问:“那宁副总也在医院吗?”
“他没来。”
穆中南没作声,但可安隐隐感觉到他冷嗤了一声。
她没多想,只觉得这样冷情的人,谁看不过去都是应该的。
☆、第一百六十章 小雨初晴20
穆中南的妻子蒋芸正坐在病房里守着小淼。
可安推门,蒋芸看到她,立马站了起来。
“宁总,你怎么来了。”
“刚好在医院碰到穆厂长,听说了小淼的事情,我上来看看她。”可安说着,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淼。
纵然昏睡着,可小淼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偿。
蒋芸的眼泪掉下来。
“今天要不是工人们发现的及时再加上白老师会水,小淼的命就没有了。撄”
“白老师?”可安看了穆中南一眼。
“噢,白老师是小淼的老师。”穆中南解释。
可安点了点头。
“今天是白老师不顾严寒跳进河里把人救上来的。”蒋芸哽咽对穆中南说:“等孩子好了,一定要上门好好谢谢人家。”
“这还用你讲。”穆中南走过去抹了一下蒋芸的眼泪:“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等下言总也该上来了,别叫人家看笑话。”
“你以为我想哭吗?”蒋芸甩开了穆中南的手:“孩子本来就有病,现在又受这么大的罪,我看着难受不行吗?”
穆中南不说话,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
三个人默默地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
很快,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是言泽舟回来了,他手里提了很多外卖袋子。
可安见状,连忙小跑过去接。
言泽舟侧了侧身,从门外闪进来。可安这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米色的大衣,脖子里绕着一条菱格大围巾。头发扎成了丸子头,脚上蹬着雪地靴,看起来靓丽又文艺范儿十足。
“这是……”
“白老师。”
蒋芸跑上来,一把握住了这个被她称为“白老师”女人的手。
“小淼的老师,在大厅里碰到的,听到她在护士台找穆厂长,我就给带上来了。”言泽舟解释。
可安没想到,能在寒冬腊月跳入河里救人的白老师竟是个女人,更没想到,还是个看起来这样纤细的女人。
“我叫白朵。”白朵对可安笑了一下。
“我是宁可安。”可安回以微笑。
白朵怔住:“姓宁?”
可安点点头:“姓宁怎么了?”
白朵摇摇头,藏住眸间的黯淡:“没怎么,想起一个朋友。”
“来来来,快进来坐。”蒋芸拉了白朵一下,“白老师,今天多亏了你。这么冷的天,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去洗了个热水澡就缓过来了。”白朵扭头,“小淼怎么样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抢救过来了。”
“那就好。”
可安和言泽舟将外卖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随手替他们打开了袋子。
蒋芸和穆中南感动的一边吃一边连声说谢。
白朵坐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小淼,每一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
言泽舟抬肘撞了一下可安。
“我们先回去吧。”
可安会意。
想必言泽舟也是看出来了,白朵要对穆中南夫妇说的话,他们似乎不方便听。
言泽舟和穆中南夫妇告了别,可安跟着他走出病房。
合门的时候,她听到白朵正在和穆中南说:“穆厂长,有件事我觉得一定要告诉你们。小淼不是意外落水的,我看到有人推她……”
可安合门的手一僵,脚步也顿住了。
病房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走在前头的言泽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回过身来牵起她的手。
“怎么了?”
可安摇摇头,随着他一起迈步,踏着走廊里明亮的光前进。
夜。
可安在大床上辗转反侧,忽而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旁的言泽舟被她的动作惊醒,他快速地抬手拍灯,灯亮的瞬间,他将她揽进了怀里。
“做噩梦了?”
可安摇摇头。
梦到宁容成,应该不算是噩梦。
“我梦到哥哥了。”
梦里的宁容成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从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里走来。他一直在对她笑,笑得温暖又明媚。
可是忽然之间,变了天。
阳光被乌云遮蔽,风雪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就吞噬了宁容成的笑容,她到最后都没有抓到他的手……
“梦里的我,依旧没有保护好哥哥。”她的声音轻微在颤动。
言泽舟抱紧了她。
“没事了。”他低声安抚,轻吻她的耳廓。
屋里灯火通明,屋外黑夜如寂。
可安看着窗口那片乌压压的黑,愁绪浓重:“我总觉得,风雨要来了。”
言泽舟将被角提起来,盖住了可安白皙的肩头。
“我们一直都在风雨里。”他揉了揉她的发心:“接下来要来的,是晴空和彩虹。”
“真的吗?”
“真的。”他温柔地将她按回枕头上,哄她:“睡吧。”
“睡不着。”
顺着光影,言泽舟正好对上她的晶亮的眸子,他能看到,她的眼里只有他。
“你这样看着我,我也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
“不能浪费时间。”
“怎么算浪费时间?”
“失眠。”
“怎么又不算浪费时间?”
“运动。”
他说罢,脖子一探,就朝她吻过来。
可安往他怀里挪了挪,仰起头接受他的吻。她能感觉到,他将他的温柔,安抚和力量都放进了这个吻里。
她愿意和他就这样纠缠到底。
吻着吻着,他悄然欺身而上,用自己的身子彻底盖住了她。
可安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