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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庭院深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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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是古怪的。

“我说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么,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侍者送菜来了,含烟迅速的转过身子,向落地窗内走去,一面说:

“菜来了,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柏霈文气结的看著她,她却先坐回桌边,对著他巧笑嫣然。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只得回到桌前来。坐下了,他们开始吃饭,他的眼光一直盯在她脸上,她像是浑然不觉,只默默的、甜甜的微笑著。好半天,他才打破了沉默,忽然说:

“你喜欢诗词,知道一阕词吗?”

“那一阕?”她问,扬著一对天真的眸子。

他望著她,慢慢的念了出来:

“花丛冷眼,自惜寻春来早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见卿。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她注视著他,因为喝了一点酒,带著点薄醉,她的眼睛水盈盈的,微带醺然,面颊微红,嘴唇湿润而红艳。唇边依然挂著那个微笑,一种天真的,近乎孩子气的微笑。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他瞪著她,有点生气。可是,她那模样是让人无法生气的。他吸了口气,说:“你在捉弄我,含烟,我觉得,你是有意在欣赏我的痛苦,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小东西!”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笑容从她唇边缓缓的隐去,她看著面前的杯碟,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那脸上没有笑意了,也没有天真的神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恳的,祈求的神色,那大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我不想捉弄你,先生,我也不要让你痛苦,先生。如果你问我对你的感觉,我可以坦白说,我敬仰你,我崇拜你!但是,别和我谈别的,我们可以做朋友,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的女孩……”“你是什么意思?”他盯著她,突然恍然的说:“哦,我懂了,你以为我只是要和你玩玩,这怪我没把意思说清楚,含烟,让我坦白的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一些些喜欢我?”

她扭开了头,低声的说:

“求求你!我们不谈这个吧!”

“含烟!”他再紧紧迫了一句。“你一定要回答我!”

“不,柏先生,”她吃惊的猛摇著她那颗小小的头。“别逼我,请你!”“含烟——”“求你!”她仰视著他,那眼光里哀恳的神色更深了,这眼光逼回了他下面的话,他瞪视著那张因惊惶而显得苍白的面庞,那黝黑而凄凉的眼睛,那微颤的嘴唇……他不忍再逼迫她了,叹了口气,他废然的低下了头,说:

“好吧!我看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我们就不谈吧,但是,别以为我会放过你,含烟,我这一生都不会放过你了。”

“先生!”她再喊了一声。

“够了,我不喜欢听这称呼,”他蹙著眉,自己对自己说。“仿佛她不知道你的名字。”转回头,他再面对含烟:“好,快乐起来吧,最起码,让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吧!”庭院深深24/59

13

秋天来了。柏霈文沉坐在沙发的一角中,用一张报纸遮住了脸,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在报纸上。从报纸的边缘上掠过去,他悄悄的注视著那正在书桌后面工作著的章含烟。她正在拟一封信稿,握著笔,她微俯著头,一边的长发从耳际垂了下来,脸儿半遮,睫毛半垂,星眸半掩,小小的白牙齿半咬著嘴唇……她的神情是深思的,专注的,用心的。好一会儿,她放下了笔,抬头看了看窗外,不知是那一朵天际飘浮的云彩,或是那围墙外的一棵金急雨树上的花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忽然出神了。那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薄雾,眉毛微微的扬著,她的思绪显然飘浮在一个不可知的境界里,那境界是旖旎的吗?是神秘的吗?是不为人知的吗?柏霈文放下了报纸,陡的站起身来了。含烟被他所惊动了,迅速的,那眼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落在他的脸上,给了他一个匆促的笑。

“别写了,含烟,放下你的工作。”他说。

“干嘛?”她怀疑的抬起眉梢。

“过来,到沙发上来坐坐。”“这封信还没写完。”“不要写完,明天再写!”

“是命令吗?”她带笑的问。

“是的。”她走了过来,微笑的在沙发上坐下,仰头望著他,眼里带著抹询问的意味,却一句话也不说。那含笑的嘴角有个小涡儿,她抿动著嘴角,那小涡儿忽隐忽现。柏霈文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用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他俯身向她,眼睛紧盯在她脸上,他压低了声音说:

“你要跟我捉迷藏捉到什么时候为止?”

“捉迷藏?”她闪动著眼睑,露出一脸天真的困惑。“什么意思呢?”“你懂我的意思!”他的眼睛冒著火。“不要跟我装出这份莫名其妙的样子来!”“哦?先生?”她睁大了那对惊惶的眸子。“别这么凶,你吓住了我。”他瞅著她,那模样似乎想要吃掉她。好半天,他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她脸上逡巡。她的眼睛大睁著,坦白、惊惶、天真,而又蒙蒙如雾的,盛载著无数无数的梦与诗,这是怎样的一对眼睛,它怎样的绞痛了他的心脏,牵动了他的六腑。他觉得呼吸急促,他觉得满胸腔的血液都在翻腾汹涌,紧紧的盯著她,他冲口而出的说:

“别再躲避我,含烟,我要你!”

她吃惊的蜷缩在沙发里,眼光里露出了一抹近乎恐惧的光。“不,先生。”她战栗的说。

“解释一下,‘不,先生。’是什么意思?”

她瑟缩得更深了,似乎想把自己隐进沙发里面去。

“我不愿,先生。”她清晰的说。

他瞪著她,沉重的呼吸扇动了他的鼻翼,他的眼睛里燃烧著两簇火焰,那火焰带著那么大的热力逼视著她,使她不自禁的战栗起来。“你以为我在儿戏?”他问,声音低而有力。“我的意思是,要你嫁给我,懂吗?我要娶你,懂吗?”

她凝视著他,摇了摇头。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握住了她的肩胛,那瘦弱的肩胛在他的大手掌中是不禁一握的,他微微用力,她痛楚的呻吟了一声,蜷曲著身子,她的大眼睛仍然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带著股坚定的、抗拒的力量望著他。

“他是谁?”他问。“什么?”她不解的。“我那个对手是谁?你心目中那个男人!”

她摇摇头。“没有。”她说。“没有人。”

“那么,为什么拒绝我?我不够好吗?不够你的理想?配不上你?”他咄咄逼人的。

“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她轻声说,泪涌进了她的眼眶。“你是什么意思?”“饶了我,”她说,转过头去。“我又渺小,又卑微,你会遇到适合你的女孩。”“我已经遇到了,”他急促的说:“除了你,我不要别人,你不渺小,你不卑微,你是我遇到的女性里最高贵最纯洁的。说,你愿嫁我!”“不,先生。”她俯下头,泪流下了面颊。“别逼我,先生。”

他的手捏紧了她的肩膀,捏得她发痛。

“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对吗?”他问。

“不,先生。”“你除了‘不,先生。’还会说别的吗?”

“哦,饶我吧!”她仰视他,带泪的眸子带著无尽的哀恳和祈求,那小小的脸庞苍白而憔悴,她脆弱得像是一根小草,禁不起一点儿风雨的摧折。但那个性里又有那样一股强刃的力量,柏霈文知道,即使把她捏碎,即使把她磨成了粉,烧成了灰,也拿她无可奈何的。他放松了手,站直了身子,愤愤的望著她说:“我还没有卑鄙到用暴力来攫获爱情的地步,但是我不会饶你,我给你几天的时间去考虑我的提议,我建议你,认真的考虑一下。”她不语,只是默默的望著他。

他转身走开,站到窗子前面,他燃上了一支烟。他平常是很少抽烟的,只有在心情不佳或极度忙碌的时候,才偶尔抽上一两支。喷出了一口烟雾,他看著那烟雾的扩散,觉得满心的郁闷,比那烟雾更浓更厚。但是,他心底的每根纤维,血管里的每滴血液,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比往日更强烈的在呐喊著:“我要她!我要她!我要她!”

三天很快的过去,含烟却迅速的憔悴了。她每日来上班的时候,变得十分的沉默,她几乎不开口说话,却总是用一对水蒙蒙的眼睛,悄悄的注视著他。柏霈文也不再提几天前的事,他想给她充分的、思考的时间,让她能够好好的想清楚这件事。他很知道,如果他操之过急,说不定反而会把事情弄糟,含烟并不像她外表那样柔弱,在内心,她是倔强而固执的。可是,三天过去了,含烟仍然继续沉默著,这使柏霈文按捺不住了,每日面对著含烟那苍白的脸,那雾蒙蒙的眼睛,那柔弱的神情,他就觉得那股迫切的要得到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现在,这欲望已变成一种烧灼般的痛苦,每日燃烧著他,折磨著他。因此,他也和含烟一样的憔悴而消瘦了,而且,变得暴躁而易怒。这天下班的时候,含烟正急急的想离开工厂,摆脱开柏霈文那始终追踪著她的视线。柏霈文却在工厂门口拦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他简单的说。

“哦,不,柏先生……”

“上车!”他命令的。含烟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固执而鸷猛,是让人不敢抗拒的。她顺从的上了车,沉默的坐在那儿,无助的在褶裙中绞扭著双手。他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他都一语不发,含烟也不说话,车子向含烟所住的地方驰去。车内,空气是僵持而凝冻的。

到了巷口,柏霈文煞住车子,熄了火,他下了车,锁上了车门。含烟不敢拒绝他送进巷子,他们走进去,到了门口,含烟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回头说:

“再见,柏先生。”柏霈文握住了她的手腕,只一推,就把她推进了屋内,他跟著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在含烟还没有弄清楚他的用意以前,他的胳膊已经强而有力的圈住了她。她吃了一惊,立即想挣扎出来,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一面用手扶住了她的头,迅速的,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嘴唇一下子紧压住了她的。她喘息著,用手推拒著,但他的胳膊那样强壮而结实,她在他怀中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而他的吻,那样热烈,那样狂猛,那样沉迷,那样辗转吸吮……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抱住了他,她的身子瘫软如绵,她不自禁的呻吟,不自禁的阖上了眼睛,不自禁的反应了他;和他同样的热烈,同样的沉迷,同样带著心灵深处的需索与渴求。

“含烟。”他的声音压抑的透了出来,他的心脏像擂鼓似的撞击著胸腔。“说你爱我!说!含烟。”

她呻吟著。“说!含烟!说!”他迫切的,嘴唇从她的唇边揉擦到她的面颊,耳垂,再滑下来,压在她那柔腻细致的颈项上,他嘴中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吹在她的胸前。“说!含烟!说呀!”

“唔,”她含糊的应著:“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更紧的圈住了她。“说!说你爱我!说!”他的嘴唇又移了上来,擦过她的颈项,擦过她的下巴,重新落在她的唇上。好一会儿,他才又移了开去:“说呀!含烟!这话如此难出口吗?说呀!含烟,说你爱我!说!”

“唔,”她喘息著,神志迷离而恍惚,像躺在云里,踏在雾里,那么缥缥缈缈的。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融化成了虚无,唯一真实的,是他的怀抱,是他的吻,是他那迫切的言语。“唔,”她本能的应著。“我爱你,是的,我爱你,我一直爱著你,一直爱著你。”

“喔。”他战栗著,他全心灵都因这一句话而战栗,而狂欢。“喔,含烟!含烟!含烟!”他喊著,重新吻她。“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呵!含烟!你这个会折磨人的小东西,你让我受了多大的苦!喔,含烟!”他用双手捧著她的脸,把自己的额角贴在她的唇上,闭上眼睛,他整个身心都沐浴在那份喜悦的浪潮里,一任那浪潮冲激、淹没。“含烟,说你要嫁给我!说!”她猛的一震,像是从一个沉醉的梦中突然惊醒过来,她迅速的挣扎开他,大声的说:

“不!”这是一个炸弹,骤然间在他们之间爆炸了,柏霈文挺直了身子,不信任似的看著含烟。含烟退后了两步,她的身子碰著了桌子,她就这样倚著桌子站在那儿,用一种被动的神态望著柏霈文。柏霈文逼近了两步,他的眼睛紧紧的盯著她,哑著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愿嫁给你,先生。”她清清楚楚的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就再趋近了一步,停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伸上来,轻轻的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温柔的抚摩著她的面颊,他的眼睛热烈而温和,他的声音低而幽柔。庭院深深25/59

“为什么?你以为我的求婚是不诚意的吗?”

“我知道你是诚心,”她退缩了一下,怯怯的说:“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手指僵硬。“好吧!为什么?”他忍耐的问,眼光已不再温柔,而带著点凶猛的神气。“我们结婚不会幸福,你不该娶你厂里的女工,我不愿嫁你,先生,我自惭形秽。”

“鬼话!”他诅咒著。“你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明知我对你几乎是崇拜著的,你这话算什么鬼藉口?自惭形秽,如果你因为作了几天女工就自惭形秽,那你是幼稚!荒谬!是无知!真正该自惭形秽的,不是你,是我呢!你雅致,你纯洁,你高贵,你有思想,有深度,有能力……你凭那一点要自惭形秽呢?”“哦,不,不,”她转开了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一定不要!我不是那样的,不是的!我们不谈这个,好吗?请求你!”

“又来了,是不?”柏霈文把她的脸扳向了自己,他的眼睛冒火的停在她脸上,一直望进她的眼底,似乎想看透她,看穿她。“不要再对我来这一套,我今天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固执而专横。“我要你!你知道吗?从你晕倒在晒茶场的那一天起,我就确定了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你就是我寻访了多年的那个女孩子!如果我不是对婚姻看得过分慎重,我不会到三十岁还没结婚,我相信我的判断力,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相信我轻易不动的那份感情!你一定要嫁给我!含烟,你一定要!”

她看著他,用一种痛楚的、哀愁的、祈求的眼光望著他。这眼光使他心痛,使他满胸怀涨满了迫切的柔情,使他更迫不及待的想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想拥有她,想占有她,想保护她。“不要,柏先生……”

“叫我霈文!”“是的,霈文,”她柔顺的说,“我爱你,但我不愿嫁给你,你也不能娶我,别人会议论,会说话,会影响你的声誉!”

“胡说!”他嚷著:“即使会,我也不在乎!”

“我在乎,霈文。”她幽幽的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跑来这么多顾忌!”他有些激怒了。“含烟,含烟,洒脱一些吧!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全世界的事,你知道吗?”“我……”她瑟缩著,哀恳的把她那只战栗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原谅我,霈文,原谅我,我不能嫁你,我不能。”

他瞅著她,开始怀疑到事情并不像外表那样简单,他把她推往床边,让她坐下去,拉了一把椅子,他坐在她的对面。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他克制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忍耐的说:

“含烟,你讲不讲理?”

“讲。”她说。“那么,你那些拒绝的理由都不能成立,你知不知道?”

她垂下了头。“抬起头来!看著我!”

她勉强的抬起睫毛,泪水却沿著那大理石一样苍白的面颊上滚落了下来,她开始低低的啜泣,泪珠一粒粒的滚落,纷纷的击碎在衣襟上面。柏霈文的心脏绞痛了起来,他慌乱的摇撼著她的手,急切的说:

“别哭吧!求你别哭!含烟,我并不是在逼迫你,我怎忍心逼迫你?我只是太爱你了,不能忍受失去你,你懂吗?含烟,好含烟,别哭吧!求你,你再哭下去,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揉碎了。”她哭得更厉害,柏霈文坐到她身边,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拍抚著她的背脊,抚摩著她的头发,吻著她的面颊,嘴里喃喃的安慰著她,求她不哭。好半天,她终于止住了泪,一面抽噎著,她一面说:“如果……如果我嫁给了你,将来……你再不爱我,我就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怎会这样想?”柏霈文喊著。“我会不爱你吗?我爱你爱得发狂,我为什么要不爱你呢?”

“因为……因为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那么……那么……”她碍口的说:“那么纯洁。”

“怎么说?”“你并不了解我的过去。”

他抱著她的胳膊变得硬僵了。

“说下去!”他命令的。

“别逼我说!别逼我说!”她喊著,用手遮住了脸,“求求你!别逼我!”他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推开她的身子,使自己能正视她,紧盯著她的脸,他说:

“说下去!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仰视著他,哀求的。

“说!”他的语气强硬,是让人不能抗拒的。

她闭上了眼睛,心一横,她像背书似的说:

“到你工厂之前,我是××舞厅的舞女。我在舞厅做了五个月,积蓄了五万元,还给我的养父母,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件意外,我可能还会做下去。”

她张开了眼睛,注视著他。她已经冷静了,而且,事已如此,她决心要面对现实,把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一段历史抖出来。虽然,她深深明白,只要自己一说出来,她就要失去他了。她太了解他,他是如此迷信的崇拜著“完美”。

“说下去!”他催促著,那眼光已变得森冷了,那握著她的手臂的手指,也同样变得冰冷了。

“有一天晚上,有个客人请我吃消夜,他灌了我很多酒,我醉了,醒来的时候,我不在自己的家里。”她哀愁的望著他。“你懂了吗?我失去了我的清白,也就是那一天,我发现我自己是堕落得那么深了,人格、尊严、前途……全成了空白,我哭了一整天,然后,我跳出了那个灯红酒绿的环境,搬到这简陋的小屋里来,决心重新做起。这样,我才去了你的工厂。”

他凝视著她,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暮色早已充盈在室内,由于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都暗沉沉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的心脏已随著他的沉默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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