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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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丝萦面临了一项考验,下楼,是将自尊和情感都一脚踩碎。上楼,是对这个家庭和亭亭告别。她呆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而柏霈文却先她发作了,他走向了爱琳,大声而愤怒的吼叫著说:“你没资格对方小姐下命令!爱琳!她也无须乎听从你!如果你自爱一点儿,就少开尊口!”
爱琳的身子挺直了,她的眉毛挑得好高好高,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怒火燃烧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她逼近了霈文,胸口剧烈的起伏著。喘著气,她用低沉的、残酷的、仇恨的声音说:“柏霈文!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瞎子!你不必包庇那个女人,我知道,你的眼睛虽瞎,你的坏心眼可不瞎!今天,我要叫她走!我告诉你,我到底还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她掉头对著方丝萦:“听到了吗?收拾你的东西,马上离开柏家!”
“丝萦!”柏霈文急促的喊:“不要听她的!不要听她的!你不是她请来的……”“走!听到了吗?”爱琳也喊著:“如果你还有一点儿志气,一点儿自尊,就别这样赖在别人的家里!听到了吗?走!马上走!”方丝萦紧紧的咬住了牙,胸口像燃烧著一盆火,又像有数不清的浪潮在那儿翻腾汹涌,她的视线变成了一片模糊,她听到爱琳和霈文仍然在那儿吼叫,但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吼叫些什么了。转过身子,她开始机械化的、无力的、沉重的向楼上走去。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柏霈文不顾一切的追了过来,力竭声嘶的、又急又痛的喊著:
“丝萦!你绝不能走!听我的!你绝不能走!”
他冲得那么急,在他前面,有张椅子拦著路,他直冲了过去,连人带椅子都倾跌在地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巨响。他摸索著站了起来,这一下显然摔得很重,好一会儿,他扶著楼梯的栏杆,不能移动。然后,他仰头向著楼梯,用那么焦灼而担忧的声音,试探的喊:庭院深深49/59
“丝萦?”方丝萦咽下了哽在喉咙口的硬块。一甩头,她毅然的撇开了柏霈文,自顾自的走上了楼。到了楼上,她才吃惊的看到亭亭正坐在楼梯最高的一级上,两手抓著楼梯的栏杆,张大了眼睛注视著楼下的一切。她的小脸已吓得雪白,瘦小的身子在那儿不停的颤抖著。看到了方丝萦,她伸出了她的小手来,求助似的拉著方丝萦,两行泪水滑下了她的小脸,她啜泣著轻声叫:“方老师!”方丝萦拉住了她,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屋里。关上了房门,她坐在椅子中,把那颗小小的脑袋紧紧的揽在自己的怀里。她抚摩她的面颊,抚摩她的头发,抚摩她那瘦瘦的小手。然后,她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那孩子胸前的衣服里,开始沉痛的、心碎的啜泣起来。那孩子吃惊了,害怕了,她抱著她的身子,摇著她,嘴里不住的低呼著:“方老师!方老师!方老师!”
然后,那小小的身子溜了下去,溜到地毯上,她跪在方丝萦的面前了,把两只手放在方丝萦的膝上,她仰著那遍是泪痕的小脸,看看方丝萦,低声的、哀求的说:
“你不走吧?方老师?求你不要走吧!求求你!求求你!方老师?”透过了泪雾,方丝萦望著孩子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庞,她的心脏收紧,收紧,收紧成了一团。她轻轻的拂开亭亭额前的短发,无限怜惜的抹去了亭亭颊上的泪痕,再把那孩子的头温柔的压在自己的膝上。噢!她的孩子!她的女儿!她的“家”!现在,她将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就这样,她用手抱著亭亭,坐在那儿,许久许久,一动也不动。
楼下,柏霈文和爱琳的争执之声,仍然传了过来,而且,显然这争吵是越来越激烈了。随著争吵的声浪,是一些东西摔碎的声响。那诟骂声,那诅咒声,那摔砸声造成了巨大的喧嚣和杂乱。方丝萦沉默著,那蜷伏在她膝上的孩子也沉默著。最后,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接著,是汽车惊人的喇叭声响,和车子飞驰出去的声音。方丝萦和亭亭都明白,爱琳又驾著车子出去了。方丝萦以为柏霈文会走上楼来,会来敲她的门,但是,没有。一切都很安静,非常非常安静,安静得让人吃惊,让人心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方丝萦才带著亭亭走下楼。她看到柏霈文沉坐在一张高背的沙发椅里,苍白著脸,大口大口的喷著烟雾。亚珠正轻悄的在收拾著地上的花瓶碎片。杂在那些碎片中的,是一地被蹂躏后的玫瑰花瓣。
餐桌上的空气非常沉闷,三个人都默然不语,柏霈文的神情是深思而略带窥伺性的。他似乎在防范著什么,或者,他在等待著方丝萦的发作。可是,方丝萦很安静,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对霈文,即使再埋怨,再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亭亭带著一脸的畏怯,瑟缩在两个大人的沉默之下。于是,一餐饭就在那沉默而安静的气氛下结束了。饭后,方丝萦带著亭亭走上楼去,在楼梯口,她的脚绊到了一样东西,她弯腰拾了起来,是柏霈文带回来要给她看的那个纸卷,她打开来,看到了一张画得十分精致的建筑图样,上面用红笔写著:
“含烟山庄平面图”她知道柏霈文这一天忙了些什么了。他无法再自己设计,只得求助于他人,想必,他和那建筑师一定忙了整个下午。她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痉挛般的痛楚,呵,这男人!呵,她曾梦想过的含烟山庄!她走到柏霈文的面前,把这纸卷放在柏霈文的膝上,她低声说:“你的建筑图,先生。”
柏霈文握住了那图样,一语不发。但他的脸仰向了她,带著满脸的期盼与等待,似乎在渴望著她表示一点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她的喉咙哽住了,任何一声言语都会泄漏她心中的感情。她带著亭亭继续往楼上走去,但是,当她上楼前再对他投去一瞥,他那骤然浮上脸来的萧索、落寞,和失意却震动了她,深深的、深深的震动了她。
整晚,她都在亭亭屋里,教她作功课,陪伴著她。一直到亭亭上了床,她仍然坐在床边,望著她那睡意朦胧的小脸。她为她整理著枕头,拂开那满脸的发丝,同时,轻轻的、轻轻的,她为她唱著一支催眠歌:
“夜儿深深,人儿静静,
小鸟儿也停止了低吟,
万籁俱寂,四野无声,
小人儿啊快闭上眼睛,
风声细细,梦魂轻轻,
愿微笑在你唇边长存!
……”那孩子张开眼睛来,朦朦胧胧的再看了方丝萦一眼,她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的说:
“老师,你像我妈妈!”
闭上眼睛,她睡了。方丝萦弯下身子,轻吻著她的额,再唱出下面的两句:“睡吧睡吧,不要心惊,
守护著你啊你的母亲!”
孩子睡著了。她给她掖好了四周的棉被,把洋娃娃放在她的臂弯里。然后,她站在床边,静静的望著她,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孩子的脸像浮在一层水雾里,好久之后,她悄悄的退出了这房间,关上房门。于是,她发现柏霈文正靠在门边上,在一动也不动的倾听著她的动静。她呆了呆,默默的看了看他,就垂下头,想绕过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去,可是,他准确的拦住了她。“丝萦!”他轻声叫:“说点儿什么吧!为你所受的委屈发脾气吧!别这样沉默著。好吗?”
她不语,两滴泪珠悄悄的滑下了她的面颊,跌落了下去。她轻轻的摆脱了他,向自己的门口走去,他没有再拦阻她,只是那样靠在那儿,带著一脸的痛楚与求恕。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回过头来,低低的抛下了一句:
“再见!”她不敢再看他,很快的,她把门关了起来。庭院深深50/59
26
午夜,方丝萦平躺在床上,瞪视著天花板,呆呆的发著愣。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她的箱子打开著,所有的衣物都已经整齐的收拾好了。她本来准备再一次的不告而别,可是,到了临走前的一刹那,她又犹豫了。她是无法拎著箱子悄无声息的离开的,而且,正心的课程必须继续下去,她以前的宿舍又早已分配给了别人。她如果要走,只好先去住旅社,然后再租一间屋子住,每天照常去正心上课。但是,这样,柏霈文会饶过她吗?“呵,这一切弄得多么复杂,多么混乱!”
她想著,眼睛已经瞪得干而涩。这家庭,在经过爱琳这样强烈的侮辱和驱逐之后,什么地方还能容她立足?走,已经成了当急之务,她无法再顾虑亭亭,也无法再做更深一层的研究了。是的,她必须离去,必须在爱琳回来之前离去!否则,她所面临的一定是一连串更深更重的屈辱!她不能犹豫了,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女主人已经对你下了逐客令了,你只有走!她站了起来,对著地上的那口箱子又发了一阵呆,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合起箱子,她把它放在屋角,管他什么箱子呢?她尽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再来取这口箱子,即使不要它,也没什么关系,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穷丫头了,在她的银行存折上,她还有著足够的金钱。她穿上了外套,拿起手提包,不由自主的,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玫瑰花,依稀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凄苦的风雨之夜!这是第二次,她被这个家庭所放逐了!呵!柏霈文,柏霈文,她与这个名字是何等无缘!她的眼睛朦胧了。
忽然,她惊觉了过来,夜已深了,爱琳随时可能回来,此时不走,还等到什么时候?她拉了拉衣领,再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她对走廊里看过去,四周静悄悄的,整个柏宅都在沉睡著,柏霈文的房门关得很紧,显然,他也已经进入梦乡了。她悄悄的走了出来,轻轻的,轻轻的,像一只无声的小猫。她走下楼,客厅里没有灯光,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不敢开灯,怕惊醒了下人们。摸索著,她向门口走去,她的腿碰到了桌脚,发出一声轻响,她站住,侧耳倾听,还好,她并没有惊醒谁。她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门口,她伸出手来,找到了门柄,刚刚才扭动了门柄,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大惊,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轻喊,然后,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抱住了,同时,听到了霈文那低沉而喑哑的声音:
“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这样做!不告而别,是吗?所以我坐在这儿等著你,你走不了!含烟,我不会再放过你了!永远不会!”她挣扎著,想挣出他的怀抱,但他的手腕紧箍著她,他嘴里的热气吹在她的脸上。“这样是没用的,”她说,继续挣扎著。“你放开我吧!如果我安心要走,你是怎样也留不住的!”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要你打消走的念头!你必须打消!”“留在这儿听你太太的辱骂?”她愤愤的问。“十年前我在你家受的屈辱还不够多,十年后再回到你这儿来找补一些,是吗?”“你不会再受任何委屈,任何侮辱,我保证。”
“你根本保证不了什么。”她说:“你还是放开我吧,我一定要在你太太回来前离开这儿!”
“你就是我太太!”她停止了挣扎,站在那儿,她在黑暗中瞪视著他的脸,一层愤怒的情绪从她胸中升了起来,迅速的在她血管中蔓延。许许多多积压的委屈、冤枉、愤怒,都被他这句话所勾了起来,她瞪著他,狠狠的瞪著他,憋著气,咬著牙,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还敢这样说?你还敢?你给过我一些什么?保护?怜惜?关怀?这十年来,你在做些什么……”
“想你!”他打断了她。
“想我?”她抬高了眉毛。“爱琳就是你想我想出来的吗?”
“那是妈的主意,那时我消沉得非常厉害,她以为另一个女人可以挽救我,自你走后,妈一直对我十分歉疚,她做一切的事,想来挽回往日的过失,你不知道,后来妈完全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想听!”她阻止了他。“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事情,你最好放开我,我要走了!”
“不!”他的手更加重了力量。“什么都可以,我就是不能放开你!”“你留不住我!你知道吗?明天放学后,我可以根本不回来,你何苦留我这几小时,让我再受爱琳的侮辱?你如果还有一点人心,你就放手!”
“我不能放!”他喘息著,他的声音里带著强烈的激情。“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我失去过你,我不能让老故事重演,我有预感,如果我今夜让你离开,我又会失去你!你原谅我,含烟,我不能让你走!如果我再失去你一次,我会发疯,我会发狂,我会死去,我会……呵,含烟,请你谅解吧!”
“我不要听你这些话,你知道吗?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发疯发狂,你知道吗?”她的声音提高了,她奋力的挣扎。“我一定要走!你放手!”“不!”“放手!”“不!”“放手!”她喊著,拚命扳扯著他的手指。
“不,含烟,我绝不让你走,绝不!”他抱紧了她,他的胳膊像钢索般捆牢了她,她挣不脱,她开始撕抓著他的手指,但他仍然紧箍不放,她扭著身子,喘息著,一面威胁的说: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
“叫吧!含烟,”他也喘著气说:“我绝不放你!”
“你到底放不放手?”她愤怒到了极点。
“不,我不能放!”“啪!”的一声,她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一下耳光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她才打完,就愣住了,吃惊的把手指衔进了嘴中。她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行为,她从来也没有打过人。瞪大了眼睛,她在黑暗中望著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到他胸部的起伏,和听到那沉重的呼吸声。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然后,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幽幽的、柔柔的、安安静静的在说:
“含烟,我爱你。”她忽然崩溃了,完完全全的崩溃了。一层泪浪涌了上来,把什么都遮盖了,把什么都淹没了。她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也不再抵抗了。用手蒙住了脸,她开始哭泣。伤心的,无助的,悲悲切切的哭泣起来。这多年来的痛苦、折磨、挣扎……到了这时候,全化为了两股泪泉,一泻而不可止。于是,她觉得他放松了她,把她的手从脸上拉开,他捧住了她的脸,然后,他的唇贴了上来,紧紧的压在她的唇上。
一阵好虚弱的晕眩,她站立不住,倾跌了下去,他们滚倒在地毯上,他拥著她,他的唇火似的贴在她的唇上,带著烧灼般的热力,辗转吸吮,从她的唇上,到她的面颊,到她的耳朵、下巴,和颈项上。他吻著她,吮著她,抱著她。一面喃喃不停的低呼著:“哦,含烟,我心爱的,我等待的!哦,含烟,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仍然在哭,但是,已是一种低低的呜咽,一种在母亲怀里的孩子般的呜咽。她不由自主的偎著他,把她的头紧靠著他那宽阔的胸膛。她累了,她疲倦了,她好希望好希望有一个保护。紧倚著他,她微微战栗著,像个受伤了的、飞倦了的小鸽子。“都过去了,含烟。”他轻抚著她的背脊,轻抚著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他们坐进了沙发中,他揽著她,不住的吻著她的额头,她那湿润的眼睛,和那小小的唇。“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含烟,我的小人儿,不要走!我们要重新开始,含烟,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圆满的,我们将找回那些我们损失了的时光。”她不说话,她好无力好无力,无力说任何的话,她只能静静的靠在他的肩头。然后,一阵汽车喇叭声划空而来,像是一个轰雷震醒了她,她惊跳起来,喃喃的说:
“她回来了。”“别动!”他抱紧了她。“让她回来吧!”
“你——”她惊惶而无助的。“你预备怎样?”
“面对现实!我们都必须面对现实,含烟。如果我再逃避,我如何去保有你?”“不,”她急迫的、惶恐的。“不要,这样不好,我不愿……”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门开了,一个身影跌跌冲冲的闪了进来,一声电灯开关的响声,接著,整个屋子里大放光明。方丝萦眨动著眼睑,骤来的强光使她一时睁不开眼睛,然后,她看到了爱琳。后者鬓发蓬松,服装不整,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摇摇晃晃的站在那儿,睁大了一对恍恍惚惚的眸子,不太信任似的看著他们。好半天,她就那样瞪视著,带著两分惊奇和八分醉意。显然,她又喝了过量的酒。“呃,”终于她打著酒呃,扶著沙发的靠背,口齿不太灵便的开了口:“你们……你们倒不错!原来……原来是这样的!方——方小姐,好手段哪!这个瞎子并不十分容易勾引的!你倒教教我,你——你怎样到手的?你怎样让他——让他抛掉了那个鬼魂?”方丝萦蜷伏在沙发中,无法移动。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种局面。爱琳显然醉得厉害,这样醉而能将车子平安驾驶回来,不能不说是奇迹了。柏霈文站起身来了,他走向爱琳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你喝了多少酒?”“你关心吗?”她反问,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把手搭在柏霈文的手腕上,她颠踬了一下,柏霈文本能的扶住了她,她把脸凑近了柏霈文,慢吞吞的说:“我喝了酒,是的,我喝了酒,你在意吗?你明知道我是怎样的女人,抽烟、喝酒、跳舞、打牌……我是十项全能!你知道吗?十项全能!而且,我有成打的男朋友,台中,台北,高雄,到处都有!他们都漂亮,会玩,年轻!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你以为我在乎你!柏霈文!我不在乎你!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你这个瞎子!你这个残废!我告诉你,”她凑在他耳边大吼:“我不在乎你!”柏霈文的身子偏向了一边,爱琳失去了倚靠,差点儿整个摔倒在地下,她扶住了沙发,好不容易才站稳,跄踉著,她绕到沙发前面来,就软软的倾倒在方丝萦对面的沙发上,乜斜著醉眼,她看著方丝萦,用一个手指头指著她,警告似的说:“我——我告诉你,呃,你这个——这个小贱种,你如果真喜欢——喜欢这个瞎子,我——让给你!我不希罕他!不过,你——你——你会制鬼吗?一个落水鬼!含烟山庄的鬼?你——你——”她认真的看她,扬起了那两道长长的眼睫毛,眸子是水雾蒙蒙的,神情是醉态可掬的。“你真的会捉鬼吗?说不定,你是个女巫!一个女巫!”她又打了个酒呃,把手指按在额上。“你一定是女巫,因为我看到好几个你,好几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