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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庭院深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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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是这样的,听说,柏霈文的第一个太太是个很美丽也很害羞的小东西,但是,并不是什么好出身,原来是柏霈文在台北的工厂里的一个女工,可是,柏霈文对她发了疯似的爱上了,他不顾家庭的反对,把她娶回家来。婚后两年,生了柏亭亭,一件意外就爆发了。据说,柏霈文发现他太太和他手下一个管茶园的人有隐情,一怒之下把他太太赶出了家门。谁知他太太当晚就投了河。至于那个管茶园的人,也被柏霈文赶走了。所以,大家都说,柏亭亭是那个茶园管理人的女儿,不是柏霈文的。”“哦!”方丝萦困难的说:“但是……”她想起了柏亭亭和她父亲的相像。“也就是这原因,”李玉笙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没有注意到方丝萦的困惑。“柏亭亭从小就不得父亲的欢心,等到有了继母之后,柏亭亭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何况,柏霈文又瞎了……”“他瞎了很多年吗?”“总有六七年了。”“怎么瞎的?”“弄不清楚。”李玉笙摇摇头。“听说是火灾的时候受了伤,反正这是个传奇式的家庭,什么故事都可能发生,谁知道他怎么瞎的?”“那继母不喜欢柏亭亭吗?”

李玉笙含蓄的笑了笑。

“柏亭亭一定告诉你,她母亲很爱她,是吗?”她说:“我不说了,你如果对这孩子有兴趣,你会在她身上发掘出许多故事。你是学教育,研究儿童心理的,这孩子是个最好的研究对象,你不妨跟她多接近接近,然后,我相信,”她抿著嘴一笑,望著方丝萦。全校都知道,方丝萦到正心来教书,只是为了对孩子有“兴趣”,并不像他们别的教员,是为了必须“工作”。“她会使你大大惊奇的!你试试看吧!”

李玉笙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太阳早就落下山去了,暮色已从窗外涌了进来,教员休息室里,别的教员早就走了。

“哦,”她惊觉的说:“一聊就聊得这么晚,我必须马上走了。”她是住在台北的,匆匆的拿起了手提包,她说:“再见。”

“再见!”方丝萦目送她的离去。然后,她仍然坐在那张椅子里,一个人对著那暮色沉沉的窗外,默默的、出神的、长久的注视著。庭院深深5/59



门上有轻微的剥啄之声。

“进来!”方丝萦喊,从书桌上抬起头来。

房门推开了,柏亭亭背著书包走进屋里,反身关好了房门,她对方丝萦送来一个甜甜的微笑,轻声说:

“我来了,老师。”“好,坐下吧,亭亭。”方丝萦把藤椅推到她面前,让她坐好,然后审视著她,微笑的说:“你知不知道,补了一个礼拜的课,你已经进步很多了?可见你平常不是做不好,只是不肯做,不肯用心而已。”

柏亭亭垂下睫毛,轻轻的叹了口气。

“瞧!又叹气了,”方丝萦好笑的说:“跟谁学的?这么爱叹气!你爸爸吗?”“爸爸——啊!”那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抽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方丝萦,说:“差点忘了,爸爸要我把这个给你。”“是什么?”方丝萦狐疑的接过信封,打开来,里面是一叠一百元一张的钞票,数了数,刚好十张。方丝萦的微笑消失了,看著柏亭亭,她说:“这是做什么?”“爸爸说,不能让你白白帮我补习,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补习费。”“补习费?”方丝萦哑然失笑,把钞票装回信封里,她交还给柏亭亭,说:“拿去还给你爸爸,知道吗?告诉你爸爸,方老师给你补习,不是为了补习费,方老师也不缺钱用,有了这个,反而不自然了,懂吗?拿回去吧!”

“可是——”柏亭亭急急的说:“爸爸要我给你,拿回去,爸爸会生气。”方丝萦愣了愣。“你爸爸——”她犹豫的说:“常常跟你生气吗?”

“不,不是的!”那孩子用有力的声音喊著说:“爸爸从不跟我生气,从不!他爱我,你知道吗?”她喘口气,凝视著方丝萦,然后,她忽然换了语气,用一种软软的、温柔的、孩子气的语调说:“昨天是我的生日。”

“是吗?”方丝萦又愣了愣,她不知道这孩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是的,我自己都忘了。”那孩子睁大了眼睛望著她,那对眼睛好坦白,好天真。“一直到放学回家以后,我看到餐厅里放著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满房间都是蜡烛和花,我吓呆了,爸爸才把我举起来,说:‘生日快乐,我的小东西!’”那孩子又叹口气,显得无限的满足和喜悦:“爸爸总是叫我小东西,我想,那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了,不知道我长得多高了的原因。后来,妈妈把一个好漂亮的,扎著红色绸结的盒子放在我怀里,你猜!方老师,”那孩子的眼睛兴奋的发著光。“里面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方丝萦听得出神了。

“一个大洋娃娃!”那孩子喘著气说。“有好长好长的、金色的头发,有会睁会闭的眼睛,还有白颜色、空纱的大裙子,噢,老师,你不知道那有多美,下次我带来给你看,好吗?那是我妈妈自己到台北去买的,她知道我最喜欢洋娃娃,从小,她就给我买好多洋娃娃,各种各样的。我有一个柜子,专门放洋娃娃,每个洋娃娃我都给她取了名字。有个黑娃娃我就叫她小黑炭,有个丑娃娃我就叫她小丑,你猜我给这个新的娃娃取名字叫什么?”“叫什么?”“金鬈儿。这名字好吗?如果你看到她那一头的金鬈儿和她那个小翘鼻子!”“名字取得很好,”方丝萦说,怔怔的望著面前这张充满了稚气的脸庞,在这一刻,这张脸完全是孩子气的,找不著一丝一毫她最初在这孩子脸上看到的那份成人的忧郁了。“你有这么多洋娃娃,你妈妈为什么还送你洋娃娃呢?”

“怎么!”那孩子的浓眉抬得高高的。“洋娃娃不能只有一个的,她们会闷呀!当然越多越好,这样,她们可以一块儿玩,一块儿吃,一块儿睡,就不会闷了。”

方丝萦怜惜的看著柏亭亭,这是独生孩子的苦恼!

“你平常很闷吗?亭亭?”她轻柔的问。

“哦,不!”那孩子立刻回答。“我不会闷。妈妈总是陪著我,早上,她帮我梳头,扎小辫子,虽然亚珠也可以帮我梳,但是妈妈怕她弄痛我,然后陪我吃早饭,看著我走出大门去上学,晚上她陪我作功课,照顾我上床,我睡了,她还在床边为我唱催眠曲……哦,”她的眼睛陶醉的望向窗外,幸福的光彩把那张小脸烧得发亮。“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噢,”方丝萦定了定神,说:“有这样的好妈妈是你的幸福。好了,我们不谈你妈妈了,拿出你的算术书来吧!”

“唉!”柏亭亭叹了一声,无限依恋的把眼光从窗外收回来,恳求似的看著方丝萦,说:“一定要拿出书来吗?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哦,我喜欢,亭亭。”方丝萦急忙说,把那孩子的两只手抓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亭亭,功课也是很重要……”她忽然止住了,瞪视著柏亭亭的双手,她受惊的、激动的大声喊:“亭亭!”柏亭亭猛的吃了一惊,迅速的,她想把自己的两只手抽回来,但是,方丝萦已经紧紧的抓住了这双手,不容她再逃走了。“亭亭!”方丝萦喘著气:“怎么弄的?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在那双小手上,遍是青紫的瘀血和伤痕,手心,手背,手腕上都有,而且都一条条的肿了起来,显然是由于某种戒尺类的东西打击而成的。现在,因为方丝萦的紧握,那孩子已经痛得不住向肚子里吸气,但是,她忍耐著,用最勇敢的眸子直瞧著方丝萦,她清晰的说:

“我——摔了一跤。”“摔了一跤?”方丝萦嚷著,激动得不能自已。“摔跤能造成这样的伤痕吗?亭亭,你最好对我说实话,要是你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就带你去找你父亲,我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老师!”那孩子受惊了,恐慌了,她拉住了方丝萦,紧张而哀求的喊:“不要!老师!不要告诉我爸爸!求你!老师,你千万不要!”“但是,你是怎么弄的?你说,你告诉我!”方丝萦抓住那孩子的肩膀,摇撼著她。“有人打你吗?有人欺侮你吗?说呀!”“老师!”那孩子崩溃了,所有的伪装一刹那间离开了她,她凄楚的喊了一声,眼泪迅速的涌进了眼眶里。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小小的身子抖动得像寒风中的落叶。她的声音恳求的、悲哀的喊著:“求你不要问吧!老师,求求你不要问吧!求求你!”“走!”方丝萦站起身来,一把拉住那孩子。“我们到你家里去,我要找你父母谈!”

“不要!”那孩子哭喊著,抱住了方丝萦,把她那泪痕狼藉的小脸紧倚在方丝萦的怀里,哭泣著,抽噎著说:“别告诉爸爸,求你!好老师,求求你!爸爸不知道,爸爸什么都不知道,他瞎了,他看不见!你别告诉他,他会很生气,他会受不了,医生说过他不能生气,你知道吗?老师!求求你别让他知道。妈妈这样做,就是为了要气他……哦,老师!”她把头紧埋在方丝萦怀中,泣不成声。

方丝萦的心脏痉挛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她的呼吸急促:“这是你母亲弄的?她打你?”她困难的,不信任的问。

“噢,老师,你一定不告诉爸爸吧!你一定不告诉他!好吗?老师!”那孩子继续哭泣著,哀求著。

“哦,亭亭。”方丝萦咽了口口水,闭了一下眼睛,她必须先平定一下自己。用手托起柏亭亭的下巴,她审视著那张满是泪痕的、瘦弱的、憔悴的脸孔。谁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她身心上到底有多大的重负!“你对我说实话,我答应你,不告诉你爸爸。”她说:“是谁打你?你母亲吗?”

那孩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方丝萦的心脏一阵绞痛,她紧闭了一下眼睛,把头转开去,半晌,她才回过头来,眼里已漾满了泪。

“可是,你刚刚还说你母亲很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老师!”那孩子可怜兮兮的看著方丝萦,带著浓重的、乞谅的意味。“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吗?”

柏亭亭再点了点头。“生日呢?”方丝萦追问。“也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吗?昨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是吗?”

那孩子惭愧的低垂了头。

“为什么编造出这些事来?”

那孩子默然不语。“为什么?”柏亭亭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不要你认为妈妈不爱我。”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怕你会告诉爸爸。”“你母亲常打你吗?为什么?”

那孩子扬起睫毛来,一对泪汪汪的眸子里带著成人的忧郁,一刹那间,这张小脸就不再是天真和稚气的了。这是张懂事的、颖慧的、成熟的脸孔。

“你一定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妈妈。”她幽幽的说,声音恢复了平静,没有埋怨,也没有仇恨。“我不能要求她像真妈妈一样爱我,是不是?而且,爸爸对她不好,她生气,就拿我出气,她要用我来气爸爸。”她摇摇头,用一种可爱的、忍让的神情看著方丝萦。“我不给她机会,我不让爸爸知道!你帮我保密,好吗?方老师!”

方丝萦的心被这孩子绞痛了,鼻子里好酸楚好酸楚。怎样一个孩子!大人们造了些什么孽,让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承担身心双方面的折磨!她审视著这个孩子,好长久好长久一段时间。然后,她把这孩子紧紧的揽在胸前,用手抚摩著她那柔软的头发,微带颤栗的说:

“好,亭亭,我跟你约定,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永远不要对我撒谎,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好吗?”“好。”“再有,”方丝萦打了个冷颤:“别去招惹你母亲,如果她再要打你,逃开吧!亭亭,逃得远远的,逃到我这儿来吧!知道吗?傻孩子!别让她再碰你!别让她碰你一根手指头!知道吗?亭亭!”那孩子抬起头来看著她,眼光里已充满了孺慕的依恋。孩子都是些敏感的小动物,他们知道谁真正疼爱自己。

“好的,老师。”她说。又犹豫的、慢吞吞的说:“你也别去找我妈妈,好吗?我妈妈并不坏,你知道,她只是心情不好,不能都怪她,你知道。有时候爸爸和她吵得很凶,他骂她,”她眼里闪著骄傲的光。“说她赶不上我亲妈妈的一根头发!呵,如果我的亲妈妈没死呵!”她深深的叹气,不再说了。庭院深深6/59

方丝萦眩惑的望著面前这个孩子,怎样一个家庭呢?她不愿去想。但是,怎样一个孩子呵!

“老师!”柏亭亭推开了方丝萦的房门,走了进来,这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方丝萦正斜倚在床上冥想著。

“什么事?亭亭?”“我爸爸请你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去吃晚饭,他要我放学之后就带你回去,好不好,老师?”

“吃晚饭。”方丝萦一愣。“有什么事吗?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不是,爸爸说,就是要请你来吃晚饭。”

“为什么呢?”方丝萦深思的微笑著。“你对你爸爸说了我些什么?”“我就告诉爸爸,说你很喜欢我。爸爸问了我好多,我都告诉他了。”“问了些什么呢?”“他问你和不和气,脾气好不好,书教得好不好,还问你漂不漂亮。”“你怎么说呢?”方丝萦微笑的问。

“我说,”那孩子走到床边来,亲昵的依偎著方丝萦,甜甜的微笑著。“我说,你是全世界最好,最温和,最漂亮的老师!”“哦,”方丝萦不禁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你去吧!好吗?”柏亭亭摇著方丝萦的胳膊,央求著。“你去吧,好吗?今天晚上妈妈也不在家。”

“你妈妈不在家?”方丝萦注意的问。

“她到台中去了,要过三天才回来。”

“她常常不在家吗?”“是的。”方丝萦沉思了片刻,然后,她点了点头,说:

“好的,我去。”“好啊!”柏亭亭欢呼了一声,对方丝萦做了一个愉快而喜悦的表情,接著,就又忽然沉下了脸,小心翼翼的说:“你可不能泄露我们的秘密哟。”

“当然啦!”方丝萦说:“你放心吧!”

“好,那我放学后到教员休息室来找你!我们走回去就行了,只有几步路远。”“我知道。”那孩子笑了笑,显得十分兴奋。转过身子,她一溜烟的跑出去了。她跑出去之后好久,方丝萦还能感到她所留下的笑语之声,像银铃般在屋子里回响著:

“你是全世界最好,最温和,最漂亮的老师!”

她摇了摇头,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出现一张深思的、略带忧郁的脸庞,那对眼睛是迷惑而困扰的。她审视著自己,然后,她慢慢的把长发挽在头顶上,梳成一个老式的发髻,再戴上眼镜,淡淡的抹上口红……她的手停在空中,对著镜子,她喃喃的、不安的、嘲弄的说:

“你这是在干什么?方丝萦?那是个瞎子!他根本看不见你啊!”摔开了口红,她沉坐在椅子里,陷进了颓然的沉思之中。



牵著柏亭亭的小手,方丝萦跨进了柏家的大门。

那是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中间留著宽宽的、供汽车进出的道路。花圃里种满了菊花、木槿、扶桑,和茶花。两排整齐的龙柏沿著水泥路的两边栽种著,几株榕树修剪成十分整齐的圆形和伞状。一眼看去,这花园给人一种整洁、清爽,和豪华的感觉,但是,却缺少一份雅致,尤其——方丝萦忽然发现,整个花园中,没有一株玫瑰,对于酷爱玫瑰的方丝萦来说,这总是个缺陷。房子是栋两层楼的建筑,旁边有著车库,那辆浅蓝色的雪弗兰正停在车库里。走上几级台阶,推开了两扇大大的玻璃门,方丝萦置身在一间华丽的客厅之中了。客厅中铺著柚木地板,一套暗红色的沙发,沙发前是厚厚的红色地毯。客厅两面是落地的玻璃窗,垂著白纱的窗帘。另两面墙则是原始的红砖砌成,挂了幅抽象派的画。客厅的陈设显得相当的富丽堂皇,可是,和那花园一样,给方丝萦的感觉,是富丽有余,而雅致不足。如果这间客厅交给她来布置,她一定会采取米色和咖啡色的色调,红色可以用来布置卧室,用来布置客厅,总嫌不够大方。“老师,你坐啊!”柏亭亭喊著说,一面提高声音叫:“亚珠!亚珠!”一个面貌十分清丽可喜的女佣,穿了件蓝色的围裙,走了出来,笑眯眯的看著方丝萦。

“亚珠,这是方老师,你倒茶啊!”柏亭亭说,一面压低了声音问:“我爸爸呢?”“在楼上。”亚珠指了指楼上,对柏亭亭鼓励的微笑著。方丝萦看得出来,这女佣相当喜爱著她的这位小女主人。“你妈妈上午就走了。”她自动的加了句,笑意在那张善良而年轻的脸上显得更深了。“真的?”那孩子挑高了眉毛,喜悦立即燃亮了她的小脸。拎著书包,她很快的说:“我上楼找爸爸去!”一面回过头来对方丝萦抛下了一句:“老师!你等一等,我马上陪爸爸下来啊!”方丝萦看著柏亭亭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楼梯,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注意到楼梯在餐厅那边,餐厅与客厅是相连的,中间只隔著一扇白色镂空的屏风。

亚珠送上了一杯茶,带来一阵茶叶的清香,她接过茶杯,那是个细致的白瓷杯子,翠绿色的茶叶把整杯水都染成了淡绿色。她轻轻的啜了一口,好香,好舒畅,是柏家茶园中的产品吧!她想起李玉笙提起过的柏家的茶园,和茶叶加工厂。那口茶带著一股清洌的香甜一直窜进了她的肺腑,她忽然有一阵精神恍惚,一种难以解释的、奇异的情绪贯穿了她,这儿有著什么?她猛的坐正了身子,背脊上透过了一丝凉意,有个小声音在她腹内说:“离开这儿!离开这儿!离开这儿!”

为什么?她抗拒著,和那份难解的力量抗拒著。觉得头脑有些儿昏沉,视线有些儿模糊,神志有些儿迷茫……仿佛自己做错了一件什么大事,体内那个小声音加大了,仍然在喊著:“离开这儿!离开这儿!离开这儿!”

这是怎么了?我中了什么魔?她想著,用力的甩了一下头,于是,一切平静了,消失了。同时,柏亭亭牵著她父亲的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那孩子满脸堆著笑,那盲人的脸孔却是平板的,严肃的,毫无表情的。

“爸爸,方老师在这儿!”柏亭亭把她父亲带到沙发前面来。“柏先生,你好,”方丝萦说,习惯性的伸出手去,但是,立即,她发现对方是看不见的,就又急忙收回了那只手。

“哦!”柏霈文的脸色陡的变了,一种警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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