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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玲珑社稷-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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嗫嚅了半晌,她终于抬起头,可接触到宋泓弛的目光时,却是有些不自然地掉转头望向沈知寒。在沈知寒的眼神鼓励之下,她才得以开口询问,以示关切:“……相父……您的身子好些了么……”

宋泓弛到底是个惯于深藏不露的人精,即便再怎么意外,此刻也早已是收敛了初见她的惊愕。尤其是当她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另一个男子时,宋泓弛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我好不好,与你有何相干?”他神色淡然地沉声回应,目光虽然从沈知寒的身上掠过,却是故意忽略其存在,那极其缓慢的字眼从他的唇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字字皆是刻意的疏离,可深敛在眸底的光芒却让人难以臆测他真正的心思。

石将离被这话给哽了一哽,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知道自己是在自讨苦吃,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低头认错:“相父息怒,将离知错了。”

“知错!?”这个令宋泓弛深恶痛绝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无疑是更令宋泓弛怒火中烧。他嘲讽扬了扬唇,皮笑肉不笑地嗤哼了一声,脸色已是淡漠得近乎森冷,狭长的凤眸微眯,眸光有如星火般辗转,却还能耐着性子反问:“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何错?”

此时此刻,石将离甚至夹着尾巴做人的必要性,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将离不该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你也知道自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轻轻地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宋泓弛眯起眼,唇角凝结着隐忍的怒气,伸手抓过搁在枕下的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掷在她的脚边,不急不缓的语调分明是又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这是你留下的所谓‘遗诏’,上头的那些字,我等着你一个一个亲自念给我听。”

石将离尴尬地看着那静静躺在脚边的诏书,那鲜艳的正红色如今倒更像是对她最大的讽刺。“相父,这……”她不敢抬头,一时结结巴巴,忍不住回头又望向沈知寒。有点凄楚,有点沮丧,还有点担忧。

“怎么,你自己写的,竟然也念不下去么?!”恰巧此时,宋泓弛突然扬高了声音喝叱,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吓得石将离还没来得及看清沈知寒的脸,便被惊得转过头来,想要上前替他捶捶背,顺顺气,却又怕碰钉子触霉头,只将头耷拉得如同晒蔫的茄子。

“相父请息怒。”沈知寒叹了一口气,深知石将离在哄人欢心方面还有待加强,便适时地往前一步,与石将离并肩而立,试图出声打圆场:“莫要斥责陛下,这事说来应该怪景玉才是……”

也不知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泓弛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给他些薄面,连询问也未曾,便就毫不留情地厉声打断他那敷脸面的客套话。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一声厉喝之后,他又是一阵猛咳,待得停下之后才看不出喜怒哀乐地瞥了沈知寒一眼,飘浮的心思令人捉摸不定,目光再次回到石将离的身上。斜斜地扬起入鬓的剑眉,他紧抿起薄唇,双眼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只简短催促着将字咬得极重:“把那遗诏拾起来,念!”

石将离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便唯有躬下身子,硬着头皮拾起那自己亲笔所写的诏书,翻开了之后却怎么也做不到冠冕堂皇地念出那些荒唐的言语,只是将那诏书攥在掌中,掌心全是冷汗,好半晌才声如蚊蚋地道:“我希望小菲登基,继任大夏女帝……”

刻意催促一般,宋泓弛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还有呢!?”

“还有——”石将离迟疑着,拖延着,求饶般地看着宋泓弛,却只见他神色厉然,一时便也豁出去了,索性直率道:“还有立相王宋泓弛为凤君,协理朝政,共享江山……”

“石将离,我不记得我几时教过你,身为女帝便可以轻狂得连伦理廉耻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宋泓弛气得发抖,怒意若瀚海层涛,扑面而至,潮涌而来,第一次对她声色俱厉地直呼全名,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似是抹去了所有的亮光,黯沉沉带着犹如钝器般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顿了顿,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颓然倚着床柱,痛心疾首地低语,原本飞扬的眉已是打成了个死结:“你这般荒诞不经,胡说八道,将你皇妹的声誉置于何地?若真的有人信以为真,造出谣言,你让她如何立足于朝臣之上!?”

“相父何必如此震怒……”石将离听不得他道貌岸然到连小菲的名讳也不唤,只刻意疏离地称其为“你皇妹”,便不怕死地嘀咕了一句:“您若是心中坦坦荡荡,完全可以将这视作玩笑,一把火便烧了,朝臣无从得知,于小菲的声誉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这话明着里是指宋泓弛身为辅政相王,权倾朝野,身负先皇嘱托,有废立一朝之君的特权,区区一封遗诏,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其中的某一句话却是有着玄机,立马便戳中了宋泓弛的痛处!

“你再说一遍!”宋泓弛咬牙切齿地瞪着石将离,自唇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平日敛藏得极好的暴虐之气如今毫不掩饰地迸发,如同狂怒的猛兽,理智仿佛在下一秒便会消失殆尽!

沈知寒轻咳一声,提醒石将离说话千万斟酌字眼,而石将离也觉着自己有些过分了,立马服软地低下头:“将离一时胡言乱语,相父莫要动气……仔细身子要紧……”

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宋泓弛又怎会看不出她如今的变化?唇角因她的话语而勾起一抹酸涩讥诮的冷笑,他的言语比那冷笑更为尖酸:“今日你可是回来看我死了没?见我还剩一口气,不衬你的心意,于是你便一番添油加醋,只恨我不能早些断气,由得你命人给拖去烧了、买了,从此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这话若是承认,那也实在太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了!石将离立刻垂下头,恭敬地撇清关系:“将离不敢……”

可是,宋泓弛却并不就此饶过她。

“不敢!?”他嗤哼了一声,颓然吁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话来,脸色铁青,嘴角忍无可忍地抽搐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遗诏?!你倒以为自己想死就能随便死么?你死不足惜,只是,这大夏民生社稷,你怎能这般儿戏?!”

睨着石将离,他脸上渐渐染上冷笑,双眸倏地一寒,进射出万千冷戾,那两道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利刃,足以使被注视的人几乎要觉得身体发疼了,明明让人不寒而栗,却嗅不出半点血腥味:“这女帝的位子你若是烦了腻了,说一声便是,不必费神玩那金蝉脱壳之计。我宋泓弛本就一无是处,至多只当自己这辈子是个废物,连个知情识理的女儿也教养不出!”

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自头顶劈下来,不只石将离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就连沈知寒也颇觉惊诧。可是随即想想,这倒也有理,若非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怎会这般维护?

只是,若宋泓弛真是石将离的生父,那么——

“相父!”石将离只觉自己眼角有些抽动,语调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兴奋,只追问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么?!”

这个问题,她自小怀疑,也追问了无数次,可相父从未承认过。

也或许,这于宋泓弛而言算是终身难以洗刷的耻辱,他贵为内阁首辅,与前任女帝石艳妆生养了一个女儿,可最终却连为人夫的名分也没能得到,相反,那南蛮的战俘虽然身份卑贱,却在石艳妆的维护之下被默认为凤君,这让一向自傲的他情何以堪?

本以为这会是最终被带进陵墓的秘密,却没有想到被自己在如此的震怒之下透露出。宋泓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只紧紧闭上眼,脸上浮起死灰槁木一般的惨白色。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睁开眼,却并不回应石将离,只是将目光投向不声不响的沈知寒,再次语出惊人——

“沈知寒,你既然已经带离儿走了,便不该再带她回来。”

☆、锦书(一)

极少有人知道,内阁首辅宋泓弛其实只是宋家的养子。

他的生父鄢洐乃是年少英才的骁骑将军,虽然出身寒门,却跨马横枪镇守北疆,素有战将之称。听说,当年的皇太女石楚禹于校场之上对他一见钟情,惊为天人,可那心比天高的少年将军鄢洐,竟于朝堂之上公然拒绝这桩婚事,且自请前往气候恶劣的北疆重镇青州,引得朝臣一阵窃窃私语,暗自斥他有福不享,不知好歹!

当时的大夏女帝乃是个明理之君,自然知道这样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好男儿,若能为国尽忠职守,驰骋沙场,定然强过锦衣华服在内廷蹉跎岁月。怀着爱才惜才之心,女帝不仅没有怪罪,且还赞他勇气可嘉,而他亦是个直率之人,立誓有生之年定要为女帝守护这片大好河山。

青州十年的腥风血雨,鄢洐被磨练得顶天立地,最终却因为性子直率被卷入谋逆事件之中,遭敌对诬陷有谋反之心。登基为帝的石楚禹始终对他心心念念,不忍伤他,便下旨缚他入京,将他软禁起来,劝他放弃戎马倥偬的夙愿,安心做她的侍君,以绝那四散的流言。

只可惜,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奇男子,却不愿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洗清谋反的嫌疑,最终一头撞在了奉天殿的沥粉金漆柱子上,以死昭示自己的清白!

那时,石楚禹并不知道,鄢洐在青州已与一个女子私定终身。鄢洐被缚入京之时,那女子已是身怀六甲,临产之际听闻如此噩耗,生下儿子后,只来得及唤一声“锦书”,一缕芳魂便就追随心上人而去。

鄢家唯一的宋姓老仆人闹不清鄢洐的死究竟有何内情,自然不敢随意将这事透露出去,只好对外谎称襁褓中的他是捡来的弃婴,带着他投奔自己远在崇州做官的侄儿。那时,恰逢他侄儿家中无子,听信神棍之言要收养个男孩押长接男,便将其托与侄儿收养,取名宋泓弛,小字锦书。

宋泓弛自幼聪颖过人,少时修习诗书,在崇州便颇有名声,后来,他的养父升迁为太常寺寺丞,举家入京,他便也随之去了京师。

那一年,他尚不及志学之岁,他的养父初为京官,欣喜之余宴请几个有旧交情的同僚,席间喝得半醉,自持养子才气过人,想在同僚面前显摆一番,便令他当场为赋一篇。他也看出了养父的虚荣心,不声不响纵笔挥毫,须臾便就洋洋洒洒书成一篇骈赋,自名《锦书赋》。

这《锦书赋》当晚令他养父在那筵席之上狠狠长了脸,而后来,这篇赋不知怎么的,竟然落到了皇太女太傅的手中。

那时,正逢女帝石楚禹在三千世家子弟之中为皇太女石艳妆甄选伴读,严肃刻板的老太傅拿着那几页绢宣,赞不绝口地看了一整夜,近乎热泪盈眶,只觉自己穷尽一生终于见到了一个惊世奇才,第二日一早便迫不及待地将其进献给石楚禹,声称定要将作这骈赋的人列为皇太女的伴读!

石楚禹也是第一次听闻宋泓弛的名字,见太傅的情绪如此激动,便立刻派人查了查,听说是个从五品太常寺寺丞的儿子,尚不足十四岁,虽然有些不太满意,便也勉强将其破格列入了人选之中。

后来一系列的筛试,严谨丝毫不亚于科举,宋泓弛那时还仅仅是抱着替养父长脸的心思,并没有考虑其他。一次又一次的备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文韬武略,策论德行,他并未全力以赴,可却次次都将同试的贵胄子弟给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地。

最终,石楚禹打算亲自召见这个才气非凡的少年,却浑然不知自己那不足十岁的独女正躲在自己的御座后头窥伺。他却并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说一些不愿被旁人听见的言语。

然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才气过人的少年,不仅眼神清澈,就连面容竟然也同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男人长得毫厘不差,如出一辙!

“你——”她素来自认沉稳得无风无浪,可看到跪在地上行礼的宋泓弛时,却只觉脑子嗡地一响,仿若豆蔻之年时在校场上初见那心尖尖上的男子,目眩了良久之后才恍恍惚惚地出声询问,仿佛自己的声音像是响在九霄云外:“你姓甚名何,哪里人氏?”

宋泓弛虽然年少,可常年寄人篱下,自然精于察言观色,见石楚禹神情有些不对劲,担心是自己哪里不慎惹怒了龙颜,便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启禀陛下,草民宋泓弛,小字锦书,祖籍崇州。”

“锦书……”仿佛是被这个“小字”给震慑住了,石楚禹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可身量却已是颇高的少年,咬牙忍了又忍,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询问的冲动:“你可认得已故的骁骑将军鄢洐?”

其实,问着这话的时候,她便已经确定他与鄢洐之间的关联了。

若说长得像是巧合,那么,“锦书”这个名字又如何解释呢?

锦书——

这个字,是她取呵!

她一直希望同那人长相厮守,若是有了孩儿,便可取名“石锦书”……

……裁得尺锦书,欲寄东飞凫……

……锦书通,梦中相见觉来慵……

锦书,锦书,锦字书!

多好的一个名字,这其中有她对他全部的情意,可是,那时他听了这个名字便就敛了笑脸,只是无声装作没听懂,后来竟更是宁死也不愿同她一起,当着她的面以头抢柱,血溅当场,惊得她魂飞魄散,悲伤欲绝!

他不在了,她便也心灰意冷了,随意封了位官宦之子做侍君,虚悬了凤君的位置,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政务社稷之上。她只以为自己同他再无缘分,却未曾料想,今日才知,他竟然还留有子嗣!

眼前的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想当年的他呵!

宋泓弛虽然知道自己身世坎坷,却并不知道石楚禹言语中的鄢洐就是自己的生父,只老老实实地应道:“回禀陛下,草民不认得。”

“不认得?”石楚禹蹙起眉,思忖了须臾,大致也猜到了些端倪,随即高声吩咐殿外候命的司礼监提督太监古阳秋:“速召太常寺寺丞宋德昭!”

宋德昭本就等在大殿外头,听说女帝传唤,生怕自己的养子没把住分寸,惹怒了龙颜,顿时紧张得冷汗淋漓。当石楚禹问起宋泓弛的身世时,他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直到接来那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仆人,宋泓弛的身世才算是真相大白。

石楚禹摒退了宋德昭与老仆人,寻思着要代替鄢洐好好照顾着遗腹子,便不再有丝毫犹豫,亲自走下御座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宋泓弛:“锦书,明日伊始,你便入东宫崇德殿,为皇太女伴读罢。”

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的身世,宋泓弛只觉那根本就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传说一般,丝毫和自己联系不上。没想到威名远播的北疆战将鄢洐竟然是自己的生父,他有点不可置信。见养父等人被摒退,有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感突然袭来,令他更加无所适从,便立刻稽首行礼,意图告退:“草民叩谢陛下抬爱!草民告退……”

“告退作甚?”见他这么慌慌张张地想退避,如同避蛇蝎一般唯恐不及,石楚禹有些失笑不已:“你不用再回宋家去了,从今夜开始,你就住在宫里,自会有人伺候你的起居饮食。”

见宋泓弛愣了愣,一时有些踌躇,她倒也不在意他乐意与否,只想着宫里的生活怎么也比那从五品的太常寺寺丞家宅来得好罢?

“古阳秋。”再次唤来心腹内侍,许是因着心情好,她素来严肃的神情也显得和蔼了不少:“马上去打理打理,就安排锦书住在……砚行轩罢。”

砚行轩,听这谐音便可知,那地方是她专为鄢洐而设的,里头按照他的喜好收集了不少兵器做摆设,却可惜永远也等不来那真正的主人。

如今,安排宋泓弛住在那里,是石楚禹打算要圆自己一个心愿。

身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古阳秋跟在石楚禹身边已有多年,对鄢洐一事也甚为了解,如今见石楚禹对宋泓弛如此上心,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立马便领命而去:“老奴遵旨!”

就在古阳秋领命离开之后,石楚禹正在心里寻思着一些相关的杂事,却正好听到宋泓弛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宋泓弛颇为窘迫,一时站在那里,只深深垂着头遮掩绯红的面色,也不敢说自己之前因要面圣觐见,被养父唠叨了一大堆的相关规矩,连饭也没吃上。

石楚禹见这少年表情极惹人怜惜,知道他面皮薄,自然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妥的表情伤及他的自尊。“传令尚膳监,立刻备一桌御膳。”她对身边的宫娥吩咐着,一时又想起自己喜食口味清淡的菜肴,只怕不太合这正在长身体的少年的胃口,便转过头来和蔼地低声询问他的意思:“锦书,爱吃些什么?想吃些什么?”

毫无疑问,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如此体贴怜惜的言辞和举动,对宋泓弛来说自然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自幼寄居宋家,宋家上下对他倒也不算苛刻,但家境毕竟不算太好,自己又是个养子,比不得宋家的亲生儿,平素吃得饱足便该偷笑了,哪里会有人过问他想吃什么,爱吃什么?

“陛下,草民不敢……”他仍旧垂着头,谨守着养父教予的那些礼仪规矩,不敢造次,却也不敢抬头看石楚禹,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那一刻,是他第一次在意起自己的身世。

眼前的陛下,看来是同他生父颇有交情,关系匪浅,却不知,他那早逝的娘亲,是否也像她这般温柔?如果他的父母还在世,可也会这般温柔地问他的意愿,问他的喜好?他是否也能像那宋家骄纵的亲生儿一般,腻在父母怀中撒娇?

他不艳羡富裕奢华的生活,但求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家,无需寄人篱下,无需看人脸色,无需时时斟酌,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惹那养父母心中不快。

可惜,他却不知自己梦寐以求的家在何处。

见他时时刻刻不忘那些规矩,拘谨得过分,石楚禹不由忆起他父亲当初的桀骜与魅力,面上虽不见丝毫色变,可心里也不免有些自责。这一次,若非他文采过人得意脱颖而出,有幸被她召见认出,也不知还要在宋家寄人篱下多久……

鄢洐,你的儿子虽不似你当初那般纵马驰骋,英姿勃发,可到底也未曾失你的脸面。这般斯斯文文的倒也不错,纸笔在手未必不抵手握刀剑……而你,当初若只是一介文臣,那么,便或许不会有最终的悲剧与遗憾……

思及至此,她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心中的感觉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

“那些生分拘束的言辞,朕听着不顺耳,以后,你以字自称,有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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