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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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要说什么。
我将碗里的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搁下饭碗时,孙正林波澜不惊道:“不是牵连不牵连,是他根本就是沈氏后人。”
我还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
我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阳穴:“方才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孙正林慢慢重复道:“我说,他就是沈氏后人。”
“沈氏后人。”我平静地复述了一遍,“你说他是沈氏后人。”所以成氏长子的身份是假的,这么些年韬光养晦却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替沈应洛报这个仇才一步步往上爬,攀附权贵,与邹敏成婚不过是借一把力?”我皱皱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暖炉子,“解释得通吗?他若是沈氏后人,将你们家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你都不去揭穿他那张假面吗?!他可是沈氏余孽啊,一个本该死的漏网之鱼,这种罪甚至可以将邹家牵连进去,不是一举两得吗?又替你舅舅报仇,又能够除掉政敌。你心慈手软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你一厢情愿的杜撰?”
他叹口气,用了罕见的语气说道:“连永,冤冤相报你明白吗?”
我沉默,屋子里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我又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连翘。”
连翘?!
他看我一眼,双手交握道:“你与她很久不通信了对不对?”说罢他又俯身拉开底下一个抽屉,拿了一叠信封放到桌上:“自己拿回去慢慢看吧,她写了很多,有事没事都往我这里寄信。她说,听闻沅沅的事,反而不知如何安慰你,觉得你需要自己冷却,兴许过了一阵子就好了。”
我起身去将信拿过来,却因光线太暗而看得模糊,我收起信,缓缓问道:“她在江南,过得好么?”
孙正林道:“她很好。”
我点点头,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道:“我爹的事,你认为同成徽有关联么?”
“不好说。”他抿抿唇,“按理说你爹跟沈氏之间没有直接恩怨,不该招致报复。可就这情形来看,成徽又有嫌疑。连永我劝你想清楚,你爹这件事兴许只是朝争的牺牲品。我起初也觉着这事是成徽动的手脚,现在看看倒觉得蹊跷。成徽有他的心思,邹家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认为这事多半是与邹家有关,并且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
我听他说完,叹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成徽的身份,真的不打算戳穿他么?于自己家族而言,这可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举。”
“选择何其艰难……”他摇摇头,“可我得知原委的那一瞬,却是想将这事瞒着的。既然如此,不如就遵从自己心。上一辈的恩怨,做个了结也是好的。我舅舅说,贬去地方为官也无甚不好,至少自在。人老了,就图个安稳罢了,拼搏一辈子,到头来散尽家财,想通就好了,人反正什么都带不走的。”
“你倒是想得通透,我到现在还过得乱七八糟,摸不着头绪呢。”我站起来,揣着信正打算告辞,他却突然喊住我。
“连永,你如今是不是很在意赵偱?”
我背对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我说不好。”
“陛下赐婚,若是硬拒,恐怕不大好。而且此举看上去是为牵制他,若是拒了,便足以表明他不肯受控,一个不受控的将军,是很危险的,你明白吗?”
“我知道。”不论是对皇帝、还是对赵偱本身,不受控这一条都很危险,“如今你也变得正经了,连玩笑也不会开,兴致勃勃当起说客。你的意思我明白,赵偱非娶这位邹二小姐不可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背后那个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那位所谓的邹二小姐,又是在想什么。我这就先走了,改日来我家吃晚饭。”
他道:“外面冷,天又黑透了,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得去一趟成徽那里,不弄清楚这些事,我睡不踏实。若是赵偱过来,你便让他去成府吧。”
孙正林最终只送了我一段路便回去了,兴许是不大想见到成徽。他和我一样,都是缩头乌龟。说起来,当年想要帮成徽那个人是我,后来还将孙正林一道牵扯了进来。想想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对他的认知完全都是错的,我便觉得当初真是愚蠢。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悲悯心泛滥去周顾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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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美,天气冷得仿佛马上就要下雪。成府大门紧闭,我抓起铜环一下一下地叩着门,良久才有人匆匆跑来开门。成府的管家只与我有一面之缘,却还记得我,他道:“温大人?这么晚来有事么?”
“我找成徽。”
管家支吾道:“大人他……”
“不在府里么?”
管家赔笑道:“这倒不是……可、可大人身体抱恙,似乎不大方便见您。”
我厉声道:“探病也不行吗?”
“这……”
他正犹豫要不要放我进去,就听得邹敏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
我微偏过头看邹敏一眼,距离有些远,加之灯笼的光线着实昏昧,看不大真切。管家让我进门,又匆匆将门关上,我回头看一眼,便跟着他往前厅去。
我方才隐约瞧见邹敏进了前厅,难不成邹敏是想先会会我?我跟着管家进门,他要带门出去时,邹敏道:“去温一壶酒送来。”
“不必了,我不喝酒。”
“天气冷,喝点小酒又不碍事。”她微微扬了唇角,“成徽病了,不方便见你。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那下臣就问一问邹大人,成徽是谁?”
她微微眯起眼,身子靠着椅背慢悠悠道:“温连永,再过些日子,邹云嫁过去,你我就是一家人了。皇上真是考虑周到,还允许赵偱娶平妻,多好啊,左右都是美人在怀,身为女子的我也同样艳羡。”
我就知道她会避而不谈成徽身世,那好,既然提到邹云,那就先邹云的事情说说看。
“不知是我们当年都记错了,还是你妹妹当真有本事,自己死而复生了。难不成到时候你们家是想送一个牌位来拜堂吗?”
她笑笑:“我妹妹那么好认,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我看着她道:“不知邹家何时变得如此随意,街上找个左眼角有血痣的姑娘就称是自己家的闺女。”
“按说这是家事,我本无可奉告,但既然你如此想知道清楚,我倒是想说一两句了。自从小妹早夭,我姨娘就再未笑过,我爹遂从族中过继了一名女儿过来,亦叫邹云。这名养女一直都当亲女儿养着,你敢说她不是我邹家的二小姐吗?”
“竟有这等渊源。可不知为何,邹家要将宝贝的二小姐送进宫呢?”
“邹云自小伶俐,却不懂规矩,去宫里学一学规矩又怎么了?”
很好……
如此说来,珠云当真便是他们口中的邹云。可她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呢?她为太后做事,除掉宋婕兴许只是她分内之事。我先前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帮我,如今细想,倒是我想错了。提前将连翘住处的钥匙交给我,除掉宋婕,再嫁入赵府……她是预料到我届时我会赌气搬出赵府?
按照我以前的性子,倒是极有可能这样做。可她与我相处时间这样短,又怎可能将我的脾性摸得如此清楚。因此定是有我的熟人相佐……那么,会是成徽吗?
我正琢磨着,就察觉到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我转过头去,看到门被推了开来,管家推成徽进了屋,从小厮手里接过漆盘,上头摆着几碟子点心和一壶酒。他将酒杯食碟都摆好之后,关门退了出去。
成徽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轮椅里面色清寡。他微微偏过头,同邹敏道:“你出去。”
邹敏走过来轻拍了拍他的肩:“别聊太晚了,你还病着。”
待邹敏走后,我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先喝了这杯酒。然后告诉我,你既然知道孙正林的家世,当初我们向你伸出援手时,你为何不拒绝?你这么做,让人觉得这么些年的交情都被狗给吃了。你骗取同情和信任的本事太厉害,以至于我们都错信了你。可你知道孙正林怎样说吗?他说上一辈的事就这样让它过去,至于你到底是谁,他不打算追究也不打算戳穿你的假面。”
他接过我手中的酒杯,目光黯然地将酒一口饮下,缓缓道:“你们与我不一样。你们小时候热热闹闹,长大了依旧不甘寂寞。可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当初我养父同我说:‘沈氏一族于我成家有大恩,现今却遭致如此横祸,我费力将你救下,便是希望你能替你族人报此血海深仇,就算最后,将整个成氏都牵连进去,都在所不惜。’离开江南,到国子监的第一天,我便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那时我已不知道何谓温暖,你与孙正林伸手过来时,我一时贪恋这温度,遂……”他皱皱眉:“是我太贪心。但我却能发誓,这么些年,我们的情谊却都是真的。”
我看着空空的酒杯,又给他重新斟满,叹气道:“这杯你随意。”
他的目光依旧黯然,低声道:“你今日过来,是因为邹云么?”
我握着酒壶的手又是一滞,真好,这是不问自答,要自己来说清楚吗?
然他却道:“可关于邹云,我却没什么可说。”
我蹙起眉:“没什么可说?我以为她是你与邹家的棋子……”
他的目光轻掠过我的脸,将杯中酒又是一饮而尽:“信与不信,在你心中早已论定。即便我说了,你也是将信将疑,不会全然信我所言。因此,这与不说岂不是一样吗?”
我冷笑笑,摆弄着漆盘上的点心盘:“连翘去江南一事,你是早就知道的吧?她说有人帮她打点一切,你又知道吗?连翘在京城的那个住处,背后的东家,又是谁呢?”我看向他,他却仍旧神色淡淡,一如既往的平静。
其实问题很简单,能拿到连翘住处钥匙的人势必就是珠云背后之人,我思来想去,这屋子的主人,除了成徽,似乎再无他人。
“连永,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他将空酒杯重新搁到我旁边的茶几上。
屋子里浮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外面黑漆漆,想必夜已深。我又给他倒满酒:“那好,这件事左右也问不出来。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爹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道:“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爹仅仅是党争的牺牲品而已?那么依你看,如今他被软禁在家,兵部衙门这件事到底何时才能水落石出?若是永不能真相大白,那么最大的得利者又是谁?”
“很多人。”
“是邹家对吗?朝堂上的事我素来很少关注,但就近来零零散散获知的消息,拼凑起来,我也能大概猜到一二。我爹这一派倒了多少人,算是元气大伤,获利者当然是另一派。你与邹家,就是典型的为了利益而相互勾结。成家为了报仇,当是费了不少财力吧……”
他喝完杯中酒,又将酒杯递给我。
我晓得他其实并不能喝,指不定我走的时候他就醉了,可他又何必这样放纵自己?
我接着道:“可你知不知道,就算没有孙家和我父亲这一派,沈应洛当年也逃不过死的下场。而且沈应洛为何成为牺牲品,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一派的人将他推了出来。且获罪之后,还积极奔走营救,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先帝不过是杀鸡儆猴,邹家这一派难道是无辜的吗?!”
“都一样该死,不过是早晚。”他蹙眉道,“帮我倒酒。”
我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是想要拉邹家替你陪葬?”这个人已太过偏执……
我方偏过头,他却一把拽过我的衣领。我吓一跳,身子被迫前倾,酒气在鼻尖萦绕。我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
他身子亦往前倾,贴着我的耳朵道:“我这一生毫无意义,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我自私、固执,觉得这世道不公之处太多……我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呢?”
“你先放开!”我用力地去掰他的手,可他手劲却突然大得出奇,我有些急,忽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管家的声音随即传来:“大人,赵将军在外头。”
成徽似乎攥得更用力,偏过头冷冷道:“让他等!”
【四九】吉贴 。。。
我怒斥道:“你喝醉了,放开!”
“区区几杯酒还不至于让我醉。”他方说完,另一只手便倏地卡上了我的脖子,“我知道他会硬闯,但不知道为何,我突然觉得以后再没有机会见到你了,因此今日有几句话我必须与你说完。”
我呼吸一滞,咬牙去掰他的手,外面传来脚步声,我焦急地等着赵偱,却听得他道:“你要知道修国史并非秉笔直书之事,古往今来因修国史死的人不计其数,你不要蹚这个浑水。你当下的处境自己也是知道的——可迁调,却不能请辞。年后江南府要修府志,西京会有人过去,你去那里是最稳妥的……”
他还未说完,前厅的门便被撞了开来。管家作势要拦,成徽却在此时愈发卡紧了我的脖子,目光冷冽地掠过赵偱的脸,厉声道:“你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我喘不过气来。赵偱倏地止住步子,扫了一眼打翻在地的酒杯,却依旧冷静道:“身为朝廷命官这样做合适么?”
成徽不理他,依旧紧拽着我的衣服,压着声音同我道:“温连永,你没得选,你会走的。去了江南就再也不要回来……”他贴着我的耳朵低低道:“真不明白我自己……看你过得不好我会难过,你过得好我却依旧不开心。真想就这样让你死算了……”
卡在脖子上的力道倏地松了,我方喘了口气,就被人给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
我抬头看去,成徽的脸色惨白,神情清寡。他看我一眼,又阖上眼皮,有气无力道:“滚吧……我们再也不会见了。”
赵偱俯身将我从抱起来,低头看着成徽冷然道:“昔日交情被如此作践,我替连永觉得可惜。”
我回过神时,赵偱已抱着我出了成府的大门。
一点点的细雪往下飘,我偏过头咳了一阵子,听得赵偱道:“往后不要再一个人随意出门了,我放心不下。”
我点点头,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道:“这样暖和些。”
我便不再说话,微微仰头看了看这无边无际的夜幕,漫天细雪不住地往下落,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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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亦是静静的,连个人影也瞧不见。赵偱送我回了屋,握着我冰冷的手问要不要洗个澡暖和暖和。我说:“也好,我现下左右睡不着。”他便松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会儿,起来找干净衣服。目光触及柜子里放着的盒子,看到那支依旧好好躺在里面的琥珀钗,才又重新想起宋婕的事来。这一日事情太多,脑子都有些打结。我听着外面的更鼓声响起来,忍不住推门又看了看。
好一个阒静的雪夜,竟连一丝风都没有。我站在门口将所有事梳理了一遍,便看得赵偱拎着木桶从走廊那端走了过来。
“怎么站外面?进屋吧。”
我进了屋,将门关起来,缩着脑袋搓了搓手:“今年冷得太早,我快要冻死了。”
“那还站外面?不是自讨苦吃么。”他答得轻描淡写。我们俩都试图缓和气氛,装作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各有心思。
他将热水倒入浴桶,又去看了看暖炉,说:“太晚了,头发弄湿了会受凉,洗澡的时候包起来吧。”
我拿了块干净手巾,将头发裹起来,走到屏风后面,打算洗澡。我伸手试水温,便听得他又出去的声音。
我迅速洗完澡换好衣服,他恰好端着漆盘推门进来。
他看我一眼,道:“将膏子吃了再睡。”
我想起他给我的那一罐膏子来,便起身去拿了出来。天气冷,膏子凝得很快,我拿过调羹挖了一勺子,在碗里调开来慢慢喝了下去。他道:“苦么?”
“还好。”我说完将头发拆下来,拿过妆台上的梳子简单梳了梳。
这夜已过了半,我说:“明日都得早起,尽快睡吧。”
我仍旧是睡里侧,一如往常,却习惯侧右睡,背对着他。我闭上眼,忽觉得脖子上一热,我微微侧过头,模糊的烛光下,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问:“怎么了?”
赵偱理了理我脖颈间的头发,说:“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我翻个身,他轻揉了揉脖子两边的掐痕,问道:“还疼不疼?”
我今天被人连掐两次,下手都那么狠,仿佛再久一点我就真的没意识了。窒息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我下意识咳了咳,赵偱突然要起身,说:“帮你上点药。”
我按住他:“不用了,没多久就会好的。”
一下子遇见这么些事,内心却如这雪夜一样平静。
他的气息渐近,既熟悉,又带着陌生的疏离。他的鼻尖碰到了我的额头,有些微凉的唇也贴了上来,顺着眼皮移至鼻梁,末了又往下,轻轻柔柔地亲吻着我的唇角。
我一动也不动,这触感太遥远太陌生,让人喉咙口蓦地泛起一丝涩然。
他的手揽住我的后颈,微微离了我的唇哑声道:“连永,看着我。”
我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遍,模样没有变,一如往初。今日孙正林问我如今是不是很在意他,我却回答得模棱两可。我还记得在夜市天棚底下,他说“不负卿意”的模样。我们曾经彼此交付,并决定不再纠结那不可控的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