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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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两日,我娘亲一早便过来了,她一见我,便嘱咐我去换衣服。我换上许久未穿的冬日官服,上了她的马车,便一道往宫里去。
我问:“怎的这么容易?”我还以为再次进宫见我那姑妈不容易了。
我娘瞥瞥我:“的确容易,我都未开口,是她遣人到府里来,让今日带你一道去的。我看恐怕是有旁的事,你也不必担心,若有事我帮你担着。”
还能有什么事?我轻蹙蹙眉,如今还耗着的,除了宋婕的事,就只有珠云了。赐婚一事虽未有明确旨意,旁人可能还不知晓,但邹家前阵子先递了吉贴,恐怕太后是知道的。不知道这位冒充邹云的卢幼真姑娘,还在不在宫里呢……
见到太后已是到了晌午时候,温太后竟直接让人传膳,让我和娘亲陪她一道吃。我在一旁默不作声,等小心翼翼吃完了饭,我娘亲倒是先将我请辞被驳回的事说了,还说如今既已嫁作人妇,继续在朝中做事也不合适。
温太后微点点头,也不表态,突然看向我道:“连永的意思呢?”
我跪下回道:“微薄之力,实在担不起修国史之重任。”
她又点点头,说:“你起来吧。”她偏过头,同身旁的宫人道:“桂嬷嬷,上回哀家过寿时,江南府上贡的绣品可还在?领着连永去挑一幅罢。”
那桂嬷嬷应了声,便领着我往西暖阁走。然到了西暖阁,她却领我从偏门出了寝殿。我又不好多问,她只顾领着我往外走。宫闱禁地本就地形复杂,拐弯抹角转来转去,我就晕了。但越走越偏僻,末了我都觉着这地方不似宫里了,她突然回过头,淡淡说了一声:“温大人,快到了,您不必担心。”说罢突然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来递给我:“大人您先收着罢,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让您送她个体面。”
她?
我略怔忪,桂嬷嬷却已转过身去,领着我继续往前走。我将小瓷瓶收入袖中,跟着她走到了禁中监牢。墙角的青苔正盛,屋檐下结出的冰凌噗嘟噗嘟地滴着水,门口有人看守,桂嬷嬷过去递了腰牌,示意我进去,又道:“温大人,奴才在外面等着。”
石砖砌起来的墙,石板封顶,连地面都是阴冷冷的石头。我刚走进去便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沿着那促狭的走道往里走,忽听得镣铐撞击的声音,我心下一惊,再往前走进步,便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她。
这石牢里竟连个透气的窗子都没有,走道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我已觉得有些闷。宋婕看清来人后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竟然是你!我就知道大理寺的人已是懒得来了……你过得不好受吧?”
她的脸色出乎意料地苍白,手指上全是血,脖颈间隐约可见几道抓痕。我握紧了袖中的小瓷瓶,默不作声地等她继续说。
她冷笑一声:“恨我没有用,已死之人不会再喊你一声娘亲,不论你以后过得有多好,她永远是你心里的一根刺,除非你也死了,否则不会有被拔掉的那一天。赵偱也是一样,你们都要带着刺度过余生,即便心照不宣不去提,也还是会疼,慢慢地疼死你!”
石屋里能隐约听见外面冰雪消融的水滴声,一点点像是要渗到心里去。我觉得太阴冷,不想留很久。
“没有那么重要。”我缓缓道,“你为人处世可念及过一点情义?你母亲受你牵累,如今在大宛生不如死。为人执念过了头,总不是什么好事。”我隔着牢门将药瓶放在了案上,慢慢道:“我送你一程,祝你走得体面。”
她冷笑道:“你就不执念吗?”
我低下头,转过身去,面对着石监的大门,微抿了抿唇角,叹声道:“但我放下了。”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那日傍晚在集贤书院中念到的这一句佛经,竟不自觉地又浮上了脑海。走在石砖上有清细的声响,我走到尽头,轻叩了石门,门闩移开,阳光迫不及待地灌进来。我低头看一眼冰冷地面上的这一块久违的阳光,知道它很快便会消失,陷入更长久的阴冷里。
我走出石监,门闩重新关上,重重的铁锁重新扣上,身后却已是一片暖融融的日光。
仿佛从一场梦里走出来,我沉默了一路,再次随桂嬷嬷回到温太后寝殿时,她递了礼盒给我,似是不经意般提了一句:“温大人,珠云姑娘前阵子因唱错了曲子被罚,如今已回原籍了。”
我微怔,桂嬷嬷浅声道:“太后娘娘亦有难处,但能帮到处,皆已尽力了。”她略顿了顿:“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我捧着礼盒回到前殿,太后娘娘笑道:“看样子是挑花眼了,挑了这么久。”
我娘亲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但仍是微笑着拉过我,一起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我娘亲不问我今日到底是何事,我便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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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两日,吏部突然差了人送了文书过来,却是调令。
江南府,修府志。
我十分惊诧,因为这一切都与成徽所说一模一样。他说我必然会去江南修府志,如今来了调令,当真就是去江南修府志,甚至还替我升了品级……
我很是忧心,不知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控制,又不知成徽到底想做什么,便想着无论如何得在离开前再见他一面。
可我见不到他,就连孙正林也见不到他。他称病在家,闭门谢客。邹敏倒是顺利升任户部尚书,朝中无人有异议。她为人狠戾做事果敢,若她管着国库,有人想从里头不明不白地掏一分银子,想必也是艰难的。
但皇上的另一层意思倒也明了,邹之道被贬,如今升了邹敏的位,对邹家也算是恩威并施。邹之道这一走,朝中相位空置,皇上却没有再立旁人为相的意思,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从此朝中大权落入他一人之手,六部各司其职,又受谏院与枢府牵制,正中他下怀。
朝中这一番大动作,众人关注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的走向,谁会在意到集贤书院里一个九品小吏的去留……
连翘听闻我要调去江南后却是高兴得很,拍手道:“亏得我有先见之明,江南那一处房子还未转手,要不你去了就同我一起住?我也跟着你去江南呗,反正离上州也近得很,一个月回一趟家,恩……挺好。”
她见我不语,又讪笑道:“哎呀,我一下子高兴过头了,失态失态。我知道你想在西京等姐夫回来,可你急什么?这仗还没开打呢,不知要等到哪一年。你就姑且先去江南,到时候回来不就好了?再说了,你如今有得选吗?去江南好歹比你一个人窝在西京修国史强吧?你以前不还说想去江南看看的么,如今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她说的对,我的确没得选。可京中还有老夫人,还有阿彰,有些事我得理清楚了再走。
我挑了一日与老夫人提起此事,老夫人沉默了会儿,突然与我道:“你将阿彰一道带去江南罢。”
“这……”
她看着我,脸上神色依旧寡淡,慢慢道:“他听你的,你若要带他走,他会跟着你走的。”她停了停,又道:“你不必顾着我,我一个人过久了,没所谓的。何况这两日我也琢磨着,若是秋水寺还有禅房,我便去哪里住上一阵子。你们这些事,我已不愿再去想了。”
我知道她这一生孤独惯了,到头了也只有更清净的地方可以去,心中不免有些悲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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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送她去了秋水寺,安顿好之后,她留我说了许多话,言语之中的淡然透着隐约凄凉。人的一生可以有许多种描述方式,三言两语的简短式总结,或是厚厚一部册子将诸事一字不落地记下,心境却都是一样。是人必有悔恨,必有动情,必有喜悦,必有哀恸,到最后风淡云轻,才知万事皆似一梦,不过是过眼烟云,实在不必事事推敲。
独自回来的路上,身后尽是寒冬消融之声。
我将府里彻彻底底(炫书:。。)整 理了一遍,该遣散的下人都遣散了。出行那天,阿彰回头看看马车上大大小小的柜子,拽住我的衣角道:“婶娘,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接过管家手里的锁,将大门合上,落锁声清脆而利落。
我仰头看着那一方匾额,心中思绪万千,眼眶微疼。我侧过身,低头与阿彰道:“阿彰,赵家世代忠良,为国立过赫赫战功,你是赵家人,记住了吗?”
他用力点点头,说:“阿彰记住了。”
我紧抿了唇,身后传来连翘的声音:“趁还早,尽快出城罢。”
我转过头去,见她掀开车帘子一角,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来。我带阿彰上了马车,他看看连翘,不说话,只缩在角落里,抓了个毯子盖在身上就要睡觉。
连翘倒也安分,不去惹他,只轻声叹道:“这么一走,说实话还真不知何时才能回。你兴许还要再回来,可我却是永远不会再回西京了。”
我缓缓问道:“你那时是为何要走?”
她促狭笑道:“躲债!”见我不信,她又敛了敛神色道:“是真的,不过究竟是躲谁的债,还真不方便告诉你。我们这一行祸事多,何况在旁人眼里地位都很下贱,不逃没有旁的办法。至于这债,只能说……是情债了。”
她笑得一脸坦然,倒让人无法生疑。
路上树枝抽芽,风也不似前阵子那般凛冽。我看向车窗外,浅笑了笑,不知西疆暖和了没有……
连翘似是瞧出我心思,手探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别担心了,等我们到了江南,刚好春暖花开,我请你喝茶。”
我点点头,鼻子微酸,重重叹出一口气。
再等一个春暖花开,一切就会好起来吗?
车子行至城外,忽听得后方有马蹄声传来,我微微一怔,掀开车窗帘子,却看到了孙正林。他亦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连翘赶紧让车夫停车,我匆忙下了车,孙正林亦是勒住缰绳,跳下马来。
他走近了看看我,又伸手抓了抓脑袋,笑得有些许尴尬:“我方才去曹大人家路过你们府,才晓得你今天出发。”他瞥了瞥这几辆马车:“你路上小心,可别遇了贼。”
本来还有一丝故友分别的怅然,他这倒好,直接甩了一句损话给我,将这七七八八的惆怅情绪扫得干干净净。
“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笑笑:“总不能哭着送别,那多惨。”他指了指马车,尴尬笑道:“连翘也在?”
“是。”我回头看一眼马车,连翘这丫头将车窗帘子压得死死的,从外头什么也瞧不见。
孙正林耸耸肩:“哎,你这就走了,我以后更是找不到人了。不过——”
又来卖关子!我斜他一眼,他方讪笑道:“若是战事久的话,指不定到时候我还得奉命去江南征粮,你记得请我吃油饼啊,你还欠我两个油饼。”
“滚滚滚,我何时欠你两个油饼?尽胡扯。”
“小气啊。”他啧啧两声,“越发小气了,你们府肯定不是你管账。”他忽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就送到这里了,我还得赶着去曹大人那儿,他催着要看库部的账呢,代我向连翘问个好,我这就走了。”
他说罢便匆匆上了马,说:“有什么事写信给我,我能帮到的一定帮。”他一挥手:“好了我这就滚了,你到江南逍遥去吧。”
【六一】理由 。。。
抵达江南时春意正浓,繁花似锦,一丝料峭寒意也无。
连翘的住所不大,在一片青瓦白墙间亦并不起眼,进门后是覆砖铺地,大小砖块甚至摆出了图案,表面虽有些粗糙,看上去却是精妙。
屋子久未有人居住,透着一丝生疏的湿气霉味。忙活了大半天,将屋子里外都洒扫了,这才将东西都搬进去。下午的阳光仍旧好,连翘搬了藤椅放在走道上,又煮了茶,说:“你和阿彰歇会儿罢,我出门去买些吃食回来,宅子里什么都没有。”
阿彰看看她,她笑笑说:“小鬼头,你看我做什么?”
我笑道:“他八成是想跟着你出去转转,没见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眼睛都快掉出车外头去了么?”
连翘对他挤挤眼睛:“但你要乖知道吗?不听话就什么都没得吃。”她去拉着阿彰的手,又看向我道:“姐,你一个人在家多无趣啊,要不一起出去吧,我没带过孩子,怕不小心丢了这小鬼头,那就出大事了。”
“那你这茶煮着……”
“哎呀,一壶茶罢了,以后天天有得喝,走了,出门!”说罢就走过来将我从藤椅里拉起来。
被她拉着出了门,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又过了桥,再往前走一段,便是极热闹的街市了。她忽挑挑眉,道:“姐,这会儿吃晚饭还早,要不先带你们去听个曲儿,我也好去见个故人。”
我本就无所谓,便道:“听你的。”
连翘低头瞥瞥阿彰:“小鬼头,你想吃什么呀?”
阿彰看看两边,摇摇头。
“恐怕看花眼了,等你过会儿见完故人再说吧,吃什么你来定就是了。”
她领我们进了一间戏楼,兴许天色还早,里头人并不多,多半还只是来喝茶的。连翘进了雅间后,要了些点心,说:“这儿的麻糕还不错,但你们少吃点,过会儿还得吃晚饭呢。你们坐会儿,我去趟后面。”
戏楼里有她故人太正常不过,我挑了块麻糕递给阿彰,他便拿着吃起来。我瞥了一眼窗外,外头可真是热闹,仿佛历经了一个湿冷的冬天后,所有人都活了过来。隔壁雅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阿彰忽地抬了头道:“婶娘,连翘姐姐不是说要带我们来听曲子的么……”
连翘这些天硬是逼着阿彰喊她姐姐,我说这都乱了辈了,她也无所谓。这小丫头……
我笑笑道:“她呀,兴许是忘了罢。”
阿彰嘟囔道:“大人骗小孩子,不好……”
我看他这模样差点笑出声,却在此时,门被轻轻推开,一只纤细的手搭在门边上,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温大人,真是有缘千里相逢啊。”
我脸上笑意微顿,就已看得她走入屋内,将门给带上了。
我露出一个完整的笑来,看着她慢慢道:“卢幼真。”
她笑得仍旧诡魅,施施然坐下,手指缠住一只小瓷杯柔声道:“奴家给温大人唱一曲可好?”
我淡淡道:“不必了。你是名角儿,我怕付不起茶钱。”
若说她与那时的差别,便是眼角的一颗血痣了。竟这么神奇地就消失,她又重新做回了她的江南名伶。
可真是好戏子,不论哪个身份往身上套,都能游刃有余,恰到好处。她笑笑道:“想必是得罪温大人了,竟连这个面子也不肯给奴家。”
我低头笑笑,一旁的阿彰愣愣道:“你是哪个……我家婶娘认得你吗?”
她看看阿彰,仍是笑道:“话说起来长了,原本你叔父还要娶我过门的呢。”
阿彰皱着眉头不解道:“可是我叔父有婶娘了……我只一个婶娘……”
她轻笑笑,却微微正色与我道:“温连永,我呢,也是为人卖命,如今该做的事既然都结束了,认识你一场,也当交个朋友。我住悬桥巷,就在成家大宅的南边,有空你可以过来坐坐。有人让我特意关照你,想必你也猜得到是谁。他让我转告你,人与人相识已经很是不易,他很后悔那时对你说的狠话,但走到这一步,如以前一般往来也是再无可能,所以没有脸面再见了。”她慢慢说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小瓷杯,轻声叹道:“以健全之躯,装残卖弱,成全他父亲的夙愿,他也真是可怜极了。”
“人活着总得有些理由支撑。”我轻抿一口茶,是真的不想再听人提成徽了。
卢幼真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可理由错了,便错一生。”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顺道告诉你,这间戏楼也是成家的产业,其实我可以替你免茶钱。你呀,白白浪费一个听曲的机会,如今我可不怎么唱了,你恐怕以后也听不到了。”
她淡笑着出了雅间,阿彰看她走了,扭过头来瞅瞅我,继续低头吃麻糕。
理由错了,便错一生。
这姑娘从来不说没用的话,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正蹙眉思忖,连翘已回来了。她笑笑道:“好了,我们去吃晚饭。双桂楼的肘子可好吃了,小鬼头,想不想吃呀?”
阿彰抿起嘴来点点头,很是欢快地去拉了连翘的手,将方才的事已忘得一干二净。我跟着连翘出了戏楼去吃饭。她点了一桌子菜,阿彰在一旁握着筷子等我说开饭,连翘推推我:“还吃不吃啦?”
“吃吧。”我示意阿彰可以开始吃了,自己却没什么胃口。
从窗户看下去,河道里桨声灯影,丝竹声不绝于耳。一顿饭吃完,连翘本还要带着阿彰四处转转,可见我似乎没什么兴致,便索性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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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梳洗完毕正打算熄灯休息,连翘却突然敲门进了屋。她讪笑笑,在我对面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怎么啦?生气呀?其实我也没料到那谁回来了嘛,且这附近也就他们一家戏楼。那卢幼真现今是不开唱了,只打理成家的生意。不是我故意让她进你们那间的,定是她自己看到的……”
“我又没怪你,若不是那日桂嬷嬷同我说她已回了原籍,我今天看到她指不定还会被吓着呢。”我侧过身梳了梳头发,“早些睡罢,明天一早还得去衙门里呢。”
连翘话锋一转:“她是提不该提的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