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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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贤士……不过,还有一位,笑翁漏去了。”“谁?”“你!”“我?〃吕之悦笑着连连摇头:“贤与不贤,自己难于评说。
但我这个人是决不可做官的。”
“你总不至于迂腐到耻食周粟吧?”
“不是那个意思。〃吕之悦静静地说:“我一生只堪为宾为友,不能为奴。〃岳乐不觉变了脸色,有心发作,觉得不妥;想要含糊过去,又觉此人才高气傲,太不识相,有损他王爷的尊严。正踌躇间,不知从何方传来〃嗯嗯呀呀〃的奇怪声音,岳乐和吕之悦对视一下,亭外的侍从也东张西望,不等他们交换意见,那声音猛地延长,〃哇哇〃地冲破沉寂,从草亭一侧的深草树丛中飞起。婴儿的哭声!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岳乐立刻快步走出草亭,吕之悦和侍从们随他一起寻声而去。草丛里露出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哭声从里面冲出来,尖锐而响亮,表示着不满和伤心。
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一对半岁左右的女婴,肤色洁白,头发乌黑,哭得声嘶力竭。吕之悦惊喜异常,抢上去把两个女婴抱有怀里,用他的长袍大襟把她们包裹起来。因为两个孩子各自只戴了一个绣着莲叶荷花的红肚兜,各人的左手上勒了一只小小的缀着银铃铛的银镯子。
吕之悦招呼侍从在石桌上铺了座垫,把两个婴儿摆上。她们受到老人的安抚,已经不哭了,并肩躺在那里,一模一样的两双黑眼睛天真地打量着吕之悦,看得这位从未有过儿女的老人心里发慌,又惊又爱,不知如何是好。
岳乐也走进草亭,赞叹道:“好一对孩子!父母竟忍心扔掉!看木箱上钻了许多眼子透气,倒是还想让她们活下去。〃一句话提醒了吕之悦,他连忙在婴儿身上寻找,果然在红肚兜的一角,翻出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念上天好生之德,大慈大悲,求恩人收养这一双无辜女婴,免入虎狼鹰鹫之口。〃吕之悦把纸条给岳乐看,兴奋地说:“老夫一世无子,不料好运当头,天送来一双女儿!定是哪家女儿生得太多,溺死又不忍心,才出此策。好!好!老夫我谢过天地,谢过她俩的父母!“他站在女婴身边,向天地和四方深深作揖。
岳乐也为这奇遇高兴:“笑翁,这真是天赐福分啊!把这一对姐妹花带回江南,嫂夫人也要笑逐颜开了。〃吕之悦笑道:“她呀,要把大牙都笑掉!〃随后,他赶忙抱起孩子说:“王爷,下山吧,两个娃娃怕是饿了。〃岳乐打趣道:“才做爹爹,就冷暖连心啦?这也是两个娃娃的造化,遇上你这好心人!……好,下山吧。”侍从们小心地抱着两个婴儿,簇拥着王爷和吕之悦慢慢下山。途中,岳乐突然压低声音对吕之悦耳语道:“笑翁,两个婴儿你先抱走,回京以后悄悄送一个给我,好不好?〃吕之悦吃了一惊,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他好象已对这两个女婴产生了父爱而难以割舍了,他问;〃为什么?”岳乐有几分为难地小声说:“家家都有自己难念的经,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笑翁,我重重谢你。〃吕之悦沉吟着:“这个嘛……““笑翁,就当是老友之请吧,不肯帮忙吗?〃吕之悦只得点点头,心下很是沮丧。岳乐非常高兴,说话声音又大了:“本月中,下嫁外藩的公主就要还朝,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要忙个不可开交。你我明天就回京。”“也好!〃吕之悦回答得无精打采。
“还有,寻访陆文康的事,还求笑翁多多指教,回京后从速办理!……”一行人走下山去,情况相当奇怪:侍从威严,一路打道,吆喝行人回避;主人却青衣小帽,看不出身分;众多人役中又掺杂着两个婴儿,不时用响亮的哭声替主人的谈笑伴奏……几天后,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吕之悦把两个女婴中的一个送给安郡王。两人在密屋中商谈了几条协定。岳乐要求:吕之悦绝不向任何人透露真情;将来的任何时候,吕之悦名下的女儿永不进京。吕之悦要求:保存两个孩子的肚兜和手镯,为将来孩子寻找亲母留下证据。他们给这姐妹俩取名时,推敲了很久。因两个孩子肌肤雪白莹洁,便一个取名冰月,一个取名莹川。不久,吕之悦就带着莹川南下回故乡去了。
岳乐寻找陆健费了不少心力,没有得到下落,他便派专人往浙江仁和去等候了。但陆健并未离开直隶。受傅大学士夫人之托去寻找陆健的柳同春,带回了陆健给傅大学士夫妇的一封信,对邀他进京的意思表示感激,但坚决地谢绝了,信中有这样几句话:“……某昔日之施,君今日之报,前后之事既奇,彼此之心交荆自兹以往,君为熙朝重臣,某为山林逸士,两无所憾,不复相见也……”傅以渐夫妇看后,叹惋不置,连着好几天都在议论。傅以渐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惆怅,素云更是忽忽如有所失,很长时间,心里都不平静。
……
第四章
—— 一 ——
春风绿了川原,又是清明时节。
坡上一株老杏树,曾经繁茂得有如一团淡绯色的云,此刻却在春风中零落了,花飞满天,片片飞花扑打着坡下青冢,也扑打着几株弱柳下的蓝衣少妇。她跪在两座并列的新坟面前,象落花一样惨白、憔悴。
谁还能认出这个目光痴呆、神情木然的女子,就是曾被人赞为〃大乔〃的梦姑?两年了,梦姑一肚子苦水向谁诉说?
当她的身孕再无法遮掩时,小道士还俗与她成婚。这引起哥哥的愤怒,臭骂梦姑无耻下流,败坏门风,象摔破抹布似地摔给她一百两银子,叫她滚蛋。母亲好说歹说,才倚着娘家的后墙,拿这银子盖起一所小院,安置了这对小夫妻。
梦姑怕她的丈夫。怕他忌刻阴沉的目光,怕他终日不言不语的恶毒的静默,尤其怕他无休无止的对她的欲念和作践,仿佛她连娼妓也不如,只是一样东西,一件衣服。她有身孕后,丈夫不踢她的腰了。梦姑明白,这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他的后代,而不是为了她。就连白衣道人最终决定要小道士还俗,不也为的这个吗?他们要她生儿子,生朱家的后代。梦姑自己也盼望生个儿子,好改变自己的悲惨境遇。
不幸她生了女儿,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所有的人都失望了!小道士冲进产房,凶狠地盯着自觉有罪而觳觫不安的梦姑,一步一步逼近,猛一伸手揪住梦姑的头发,让她的脸正对自己,然后慢慢地、象在一次一次地积蓄力量似的,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直到梦姑嘴角出血、乔氏跪在地上哀求为止。从此以后,小道士象是从中获得了乐趣,几乎每天都要折磨梦姑。在这种时候,他总要梦姑面对着他,他要仔细地观看她脸上的痛苦表情,听她凄惨的哀叫。他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丽的图画。这个小道士,把对家族败亡的痛心、对自己一落千丈的愤懑、对恢复祖业的绝望和对新朝世人的仇恨,一古脑儿发泄到梦姑身上。
梦姑无处诉怨,经常带着一身又青又红的创伤去向母亲哭诉。母亲只能陪她掉泪,决不敢埋怨。她不时悄悄抚慰女儿说:只要大功告成,梦姑就是王妃娘娘了!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命运还嫌梦姑受苦不够,又给她准备了更大的折磨。
半年以前,白衣道人往南边联络了一路人马,说要在重阳节起事攻占县城,不成功便扯旗上山。小道士看着这种热热闹闹、成功在握的样子,甚至露出了笑脸。谁知南边有人首告,事情败露了。小道士吓得泪流满面,浑身哆嗦,脸色比纸还白,冷汗湿透了衣衫。白衣道人见他太不成话,跪在他面前,求他拿出点高贵气概来面对危局。偏偏褚衣老仆在村外遇上一队队满兵,回来一禀告,他们都觉得自己已被包围,决无生路了。小道士吓得抖作一团,光张嘴,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女人们……一概给我殉节!〃这样,他们三个就可以轻装逃出,免得家眷被俘受辱,从此灭了活口。
小道士原想效法崇祯帝,亲手杀死女儿,却没有崇祯帝的胆量。他命令褚衣老仆抱走了两个孩子,转脸又立逼乔家母女三人和袁道姑师徒三人自缢。女人们哭哭啼啼,不肯就死,白衣道人竟发疯似的拔剑威逼。危急之际,乔柏年在院外叫喊母亲和容姑回家吃饭,意外地止住了白衣道人即将发作的凶杀。白衣道人并不放松,扣住容姑,只让乔氏出去跟乔柏年周旋。乔氏再次回来时,破涕为笑,原来村外鞑子骑兵是王爷的护从,为保护王爷登高远游而在附近巡逻的。一天乌云散开,白衣道人松了口气,小道士却瘫倒在地了。事后他们才知道,南边与他们联络的人已经逃走,知道他们真情的两名首领,一个投崖自杀,一个被官兵射死,他们竟安然躲过了厄难。
当时梦姑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出去救女儿,但褚衣老仆回报说已将她们扔进深山了。梦姑不顾一切地攀上山顶,见到的只是破碎的木箱……从此她失去了唯一的安慰和欢乐,变得痴痴呆呆,再也不会笑了。
清明节,她为两个女儿在乔家祖坟边筑了坟台,埋下她们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为她们烧纸、祭奠,就象墓里真的躺着她们小小的身体似的。她默默祝祷,愿心爱的孩子每日入梦,安慰她苦透了的心……一阵轻风,柳条拂过她的头顶,她抬头望了一眼:柳树!
这柳树啊!……柳树是那年同春哥第一次从京师回来时栽的,那时候,他还悄声地问梦姑:“你说,我为什么把柳树栽到你家坟地上?〃梦姑怎么会不懂呢?他姓柳啊!他要与她生死相依啊!那时梦姑又喜又羞,头都抬不起来了……这一切已经多么遥远,好象发生在几十年前、梦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又好象发生在别人身上……梦姑手扶弱柳,凝望着天边的白云,仿佛在云间看到了同春的淡淡面影。她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同春哥,你在哪儿?这辈子还能见着你吗?……。〃两行清泪,汩汩而下。
“大姐,打听个事儿!〃轻俏柔和的女人声音响在梦姑背后,她微微一惊,赶忙回身。离她不远,一个长相好看的年轻女子微笑着,一身行装,还背了个包袱,首帕拉得很低,几乎遮住眼睛。稍远的路边还有两个女子伫立着,头低得看不清面貌和年龄,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们庄子上有没有个白衣道人?”
梦姑一惊,再次打量眼前的几个人:蓝布长袍,黄白色茧绸裙,腰里束一条青罗带,打扮毫不起眼。她们表情恳切,温和的微笑和求人帮忙的低下口气,减少了梦姑的疑虑。她问:“找老道有事?〃女子更加谦和了:“方圆百里都传遍了,说他医道高,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求仙方的。〃梦姑放心了,一指环秀观:“就在那儿,每天下午行医赐药。〃女子低头弯腰谢了,并不就走,又小声问:“白衣道人有个徒弟叫月明,也在这里吗?〃梦姑咬住嘴唇,心头怦怦乱跳。月明,这是她丈夫的道号。她慌乱地不知所云:“这……我不知道……”三个女子很快走向环秀观。梦姑呆呆地朝她们后影儿望了片刻,叹了口气,开始慢腾腾地收拾祭品。她迟延着,真不想回家。不知她那丈夫又会在什么时候发作。一想起他歪扭着脸的怪笑,她就浑身发抖。
大路上静悄悄,只有梦姑一人踽踽而行。自从垦荒政令下到永平府,马兰村的无地平民非常高兴。他们有的按规定从县里贷得耕牛、籽种到山边去开荒,有的干脆举家离开永平,回到河南、山东去垦田。朝廷垦荒政令规定,新开土地六年不征赋税,这下可救了不少穷苦人。如今正值春耕大忙,村子里大白天也难听到人语,只有狗吠鸡鸣,东一声,西一声。
梦姑走过哥哥门首,正遇哥哥手持书卷在院子里一面踱步一面吟哦。他看见梦姑,略停了停,梦姑连忙躬身请安,再抬头时,乔柏年已转过身,用脊梁对着她了。他自梦姑成亲以来就是如此,梦姑早已习惯得不觉得什么羞辱了。她低头慢慢转过围墙,迈进自家院子,仿佛染上了寒热病,从心底里打起了冷颤。
小道士盘腿坐在炕桌边习字,这是白衣道人再三请他坚持下来的。梦姑进屋,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又写了几个字以后,便厉声吆喝:“倒茶!〃梦姑心里害怕。她战战兢兢地捧着茶盏一步挨一步地走近,一抬头又看到他那不怀好意的假笑,她不觉后退了一步。
小道士一拍桌子站起来,梦姑顿时浑身哆嗦。
“砰砰砰〃,院门被打得山响,白衣道人的声音在叫门。梦姑放下茶盏,遇赦似地奔了出去,小道士也站起身,掸掸袍子,在房门前站定。
门一开,一群大哭小叫的女人冲进院子,扑上前来,环跪在小道士周围。她们后面,跟着阴沉着脸的白衣道人,最后是抹着眼泪的乔氏和满脸心事的袁姑姑。乔氏回身把门闩好,一见门边站着的女儿,搂着她就哭开了。
梦姑又惊又怕。她认出来,是刚才问路的三个女人,此时都去掉了首帕,一个个可算得年轻美貌;袁姑姑的两个徒弟没戴压发冠,全然俗家女子打扮,虽不及那三个漂亮,但正当十七八岁豆蔻年华,面色鲜艳,体态轻盈,也很招人看。
这是怎么回事?梦姑偷眼看看丈夫,只见最后一点尴尬已从他唇边消失,代之而来的是一脸毫不在乎的冷笑。他稳稳地站着,说:“怎么都跑了来?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哇'的一声,问路的女人放声大哭,其余的也跟着哭,哽哽咽咽,无休无止。小道士脸一沉,大喝道:“不许哭!我又没死!〃女人们一齐怔住,哭声戛然而止,好半天才化为轻轻的抽泣、咳嗽、擤鼻涕。问路女人终于声调凄切地说:“主上一走就是三年。古时候还有个孟姜女万里寻夫呢,小女子就没有这份志气?千辛万苦来到永平,路上遇到她们,只说是找老道求仙方的,谁知她们也是你的……”她捂脸又哭了。
“主上!主上!〃一个小道姑着急地嚷:“你可是已经封过我们姐妹的了!你没有说过还有别的女人……”乔氏一脸严正,提高了嗓门:“胡说!我女儿明媒正娶,你们谁敢夺她的位分!〃刹那间女人们吵成一团,这个申明自己也有媒证,那个证实〃主上〃亲口应许,有的说成亲在先位分最高,有的争辩同居时日最长的是正房……乱纷纷的一片喧嚣,吵得唾沫星子乱飞,眼看就要动手揪打。梦姑一声不响地倚在门边,静静流泪。小道士斜眼看着她们吵闹,仿佛很是惬意。
“不要嚷了!〃白衣道人喝道:“你们找死哇!〃女人们停嘴一想,寻思过来,赶忙低头,不敢作声了。白衣道人郑重其事地走到小道士面前,深深一揖,十分庄严地说:“道人于草泽之间得遇主上,多年来披肝沥胆,竭尽忠诚,无非想辅佐主上复兴祖业。当年弘光、隆武在艰难之际,不是荒淫无耻、沉湎酒色,便是昏庸懦弱、毫无作为,使甲申、乙酉几度复兴局面毁于一旦。主上必得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方能重开天地另辟河山。如今未见分毫成就,却缠绵于女色,一而再再而三,全不以大业为念,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道人实不能再忍,就此告退!〃白衣道人一拱手,小道士慌了,满脸陪笑,拦住举步要走的老道说:“是我不好!念在我年轻任性,思虑不周……”“你年轻,如今占着你家宝座的人更年轻!〃白衣道人冷冷地说:“如今他奖励开荒、严惩贪赃、清理刑狱,天下人心尽被他笼络而去,复兴大事还有多少指望?”“先生息怒,先生息怒!〃小道士陪笑继续说:“本朝三百年来深仁厚泽,万民岂不怀想?人心思故乃是常情。那人纵然聪明有为,不过是夷狄之君,难为华夏之主,平天下汉人百中九十九,岂能容他?先生谏正,我已知错了。一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人生不出一丁半男,我心里着急;二来《礼》中有论,天子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八十一世妇……“〃如今你身在草莽,性命尚且时时有危,如何便以宫中妃嫔之数为法?”“是是是,我知错了!……”小道士一再陪笑认错。
两人态度都很认真,又都有些惯熟,这一幕已经演过不止一次了。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是一根线上拴的两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小道士需要老道帮他恢复失去的天堂,老道必须有小道士为号召才能成就大业。所以到了矛盾激化的关头,总有一方退让,维持他们的联盟。可是女人们都听呆了。
她们争做王妃,却没想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们争夺的这个对象,究竟是谁?她们怀着更大的敬畏,跪在那里不敢动弹。当小道士对着老道突然用粗话嘲骂她们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时,她们居然羞愧得红了脸,自觉有罪地落了泪。
白衣道人面色转霁:“但愿主上以复明为念,时刻不忘……”“且慢!〃一个粗嗓门一声大喊,后墙头忽然跳下一个人来。人们大吃一惊。小道士拔腿蹿回屋里,女人们尖声叫喊,老道〃飕〃地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寒光一闪,直刺向来人前胸。乔氏和梦姑同声惊叫,叫声未落,老道却失色地喊出声:“啊!……”原来,来人略略一扭身躯,躲过白衣道人的刀尖,动作快如奔电,一把攥住老道握刀的手腕向后一拧,夺下武器,便架在敌手的脖颈上。这是乔柏年。他不变色、不喘气,站在那儿象一座铁塔,黑红的脸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令人发抖,低声喝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乔氏连忙劝阻:“儿啊,不要鲁莽……”“娘!〃乔柏年扭头向母亲:“这道人说的是卖头的话,干的是卖头的买卖,咱可不能马虎!〃白衣道人挺身昂首,对着亮闪闪的短刀毫无惧色,冷笑一声:“不错,是卖头的事!你告官府去吧,你娘你妹子都跑不了,诛你们九族!〃乔柏年哈哈一笑:“告官府?我那么傻?就手结果了你们师徒,叫做毁尸灭迹!这二十来年,死人死得海去了,不多你们俩!〃老道不由自主打个冷战。乔氏拉着梦姑跪倒了:“儿啊,看在娘的面上,看在妹子面上……”“哈哈哈哈!……”白衣道人忽然扬头大笑,笑声拖得很长,虽然显得勉强,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愤。
乔柏年诧异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道人聪明一世,竟把粪土当了珍珠!我只道一位前朝贡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