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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少年天子-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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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等亲贵和满洲大臣,川流不息地往万善殿见驾,劝说皇上回心转意;公主、福晋、命妇及后宫妃嫔,也络绎不绝地往慈宁宫叩谒皇太后,为皇太后宽心解愁。说来也怪,在人来人去,烦忙慌乱之中,只有两个人一丝不乱,一点不慌。一个是福临自己,一心一意打坐参禅,亲贵大臣他一概不见,只在有兴时召请词臣学士谈诗论画,但政事一个字不许提。另一个呢,是庄太后。她既不去万善殿,也不表示悲哀忧愁。来叩谒的,她一概都见;安慰劝解的话,她一概都听,并且总是带着慈和的微笑,不对儿子出家发表任何看法。这母子俩! 
  在皇上剃度的大事发生之后,这是安王福晋第二次进宫了。上一次本是去劝慰皇太后的,谁想皇太后并不悲愁。她回府便和丈夫商量,把冰月接回王府。董皇后去世,皇上又做了和尚,冰月不就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安亲王同意了,今天夫妇二人都进宫来了。岳乐自然是去万善殿见驾,一天一次,次次都吃闭门羹。今天怕也是照旧。 
  在东华门,夫妻俩就分了手,岳乐去西苑,那拉氏带阿丑来到景运门前。要接冰月,非阿丑不可。但没有宫内主子的特许,奴婢不能越景运门一步。那拉福晋下轿后吩咐阿丑在景运门外那一排侍女室等候,自己便进了门。 
  那拉氏最弄不懂这个阿丑。模样儿近来越长越好看,眼神儿却越变越痴呆。大行皇后焚化礼完毕回府,丈夫对她说起阿丑的怪异行动,要她盘问出个究竟。她费了好大精神,最后气得她不顾安王府仁慈厚道的好名声,动了鞭子,但阿丑一言不发,还是一无所获。你就是拿刀子撬开她的嘴又有什么用?她象个哑巴。丈夫对她的行动不以为然,她只好瞪他一眼说:“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看!我就不信这石头人有什么心事,看热闹罢了!〃梦姑怎么会没有心事呢?但是,这些年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使她坚信只有成为哑叭,才能避免新的不幸。她一直为承乾宫的容妞儿心神不定,却没有可能打听她的情况。那天在景山,她待在侍女室的一个角落,幽幽的象只小老鼠。可其他侍女一个个都知道许多事情,你一言我一语,不几句就谈起了殉葬。天哪,承乾宫的宫女、太监都要被活活烧死!这一瞬间,梦姑竟毫不犹豫地断定,容妞儿就是她的可爱可怜的容姑小妹!积蓄已久的思亲、悲愤突然借着这个缺口喷发出来,一向无声无笑、冰冷如霜的梦姑爆发了,发疯似地冲出侍女室,冲到铁栏边……老实说,那天若不是正好由她的主人安亲王主事,若不是正好安亲王对她怀有一种说不清的好奇,她是休想活命的了。她曾向焚化大礼的场所呆呆地看了很久,价值千百万的珍奇瑰宝、沉檀冥宅、大行皇后的棺柩、殉葬的三十名宫监,都已化为灰烬。容姑呢?殉葬者中没有她,她到哪儿去了?这一切她怎么能说?也许容姑的生命就悬在她舌尖?……这该死的宫墙啊!要是能飞到承乾宫去看一眼呢!……几声唿哨此起彼伏,从南边那一片柏树林传了出来,离得不远,几个穿宫内侍从衣服的人在那里调鹰。可怜的鸟儿,原来是在高山峻岭之上、蓝天白云之间自由自在地飞翔的,现在却被锁挂着双脚,就是飞,也不过十几丈远!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梦姑眼前一闪,她的心怦怦直跳。这身影唤起她记忆深处那非常遥远、非常美好的梦:满山遍野蓝瓦瓦的马兰草,老杏树的繁花,母亲、容姑、同春哥、同秋弟、小鞑子费耀色……费耀色!就象是他!跟两年前跑来给容姑报信的小鞑子一模一样!只是长高了半个头。 
  梦姑心慌气短,瑟瑟发抖。两年多来,第一回碰到了一个熟人!她眼里突然涌满了滚烫的泪水……但是,会不会弄错?他肯不肯理我?我这低贱的奴婢!……梦姑暗暗一咬牙,豁出去了!她走出侍女室,急中生智,装作低头寻找东西,慢慢往柏树林挪去。景运门侍卫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没理会,只顾和门里太监继续小声聊天。 
  梦姑一步步接近了那个人,只觉心要从嘴里跳出来。她紧紧按住胸口,突然一抬头,用她自己都觉得生疏的声音抖抖索索地问:“小爷,有没有看见一张绣花丝帕?〃那〃小爷〃不在意地回头,说:“没有!……”可他立刻张大了嘴,眼睛瞪得铜铃大:“你,你……是梦姑姐姐?”“费耀色!……”梦姑只叫了这一声,喉头便哽咽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费耀色顾不得许多,忙问:“你在哪里?怎么进宫来了?”“我……在安王府为奴……今天随福晋来……”“没有见到容姑姐姐?”“她!她在哪里?快告诉我!她还活着吗?〃梦姑一把拽住了费耀色的胳膊。 
  费耀色忙说:“别急,听我告诉你……”就在焚化大礼的前一天,费耀色随笔帖式一同去景山送猎鹰,那是大行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一只海东青,要为她殉葬。 
  同时送去的还有两只白猫、一笼金丝雀、一笼相思鸟。他们被领到景山半山腰的一所屋子里,那屋子窗户都钉得死死的、糊得严严的,谁也看不见里面的景况,但他们都知道,里面关着与猫、鸟同命运的殉葬人。 
  费耀色他们快要离开时,忽见一名总管太监领人匆匆走来,对看守的卫士说了几句什么,卫士便进到屋里,不一会儿押出一个神志昏乱、衰弱已极的宫女,来人便把她半搀半拽地带走了。费耀色几乎跳起来,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宫女就是容姑! 
  焚化礼上,费耀色也仔细辨认过,殉葬众人中确实没有容姑。他留心打听,一个偶然的机会,上司们闲谈中透出内情: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禀告太后,说容妞儿曾犯有过错,不配殉葬,又说她疑惑容妞儿不是旗下姑娘,那就更不配随大行皇后去了。太后立命查究,很快查清了底细,容妞是冒名顶替的奴婢!皇上大怒,把容妞原主家夫妇斩首示众,容妞没有留在宫里的资格,给撵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的事儿,就再也不知道了……”费耀色说到这儿,神色突然有些慌张,赶紧小声说:“来人了!……有了容姐姐消息,早早告诉我!……““费耀色!〃随着这声大喝,一个头目模样、眉毛粗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扳住费耀色:“不许跟奴婢下人搭话,你又忘了!你调的鹰呢?飞啦?怎么跟上头交差?混帐东西!〃他怒冲冲地抬手就是一鞭子。 
  费耀色抬胳膊护住头脸,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直跳起来,大哭大喊:“她丢了帕子问我见到没有,也怪我吗?鹰飞了有什么稀罕,三阿哥要我撒开来调驯的,不信去问三阿哥,干吗打我?呜……谁不知道我费耀色是尚膳监养鹰鹞处年岁最小的当差人,你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负啊!呜……”他故意把自己当差的处所详细说出来,偷偷对梦姑眨眼,大声哭叫着。 
  一听三阿哥三个字,头目先就软了,可又不肯立刻低头,故作不耐烦地说:“别哭了,我不打你就是。可你撒了鹰,飞跑了怎么办?海东青啊!我也得跟着受罚!〃费耀色歪着头不屑地瞪他一眼,转身对天空打了个尖而响亮的唿哨,那只远远地落在大松树顶端傲然雄视的钢灰色鹰,展开双翅,〃呼〃地飞了起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轻轻落在了费耀色肩上。 
  “嗨、嗨,好小子!〃小头目高兴了,连忙向费耀色表示好意:“算我打错了,请你喝酒行不行?把你这手教给我……”小头目搂着费耀色的肩膀,两人向南走了。 
  梦姑对费耀色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慢慢走回侍女室,心里高兴得乱哄哄的。亲人!同胞妹妹!活着,逃脱了可怕的无情的火,活着!她想跑、想跳,想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躲进侍女室的一个小小的、昏暗的角落,面向冰凉的墙壁,先把滚烫的双手贴上去,接着又把火热的面庞贴上去。她兴奋得心里难受,对着墙壁轻轻笑着,泪珠扑簌簌直滚下来。她的暗黑如墨的心里,透进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她的女主人此时心里却凉了半截,因为太后不肯把冰月还给她。太后微微笑着,慈祥得使你不能有一点不满,说出的话,即使反对的人听了也不能不连连点头:“……我老了,就喜欢孙子孙女们陪着我,看他们玩耍听他们笑语,也是晚年一乐呀!小冰月最惹人爱了。前些日子我受风寒,门窗紧闭着防风吹,冰月倚在我怀里说:'皇阿奶冷,所以怕风,对吗?可是风也怕冷呀!'我问她风怎么会怕冷呢?她挺认真地瞪大眼睛说:'风要是不怕冷,为什么也喜欢往人怀里扑?'你看看!……”她说得满脸绽开了笑纹,抚了抚头发说:“多乖的孩子!我这当阿奶的,怎么舍得身边少了这么个宝贝哟!〃安王福晋只好陪着笑,心里却有点发酸。太后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说:“还有一层,你一定想过了。冰月已是公主,名分一定,不好降尊了!……”那拉氏连连点头。这时太监禀告安亲王求见,庄太后笑了,说:“果然来了,进来吧!〃岳乐进宫,一见妻子在座,先就沉下脸,向太后跪安后,便向福晋说:“你回去吧。〃福晋还想对丈夫念叨几句,要讨冰月回府住几天。岳乐面色很难看,根本不想听她讲话,立刻阻止她说:“我有正事谒见,你在这里不便,快向太后跪辞。〃福晋虽然满心委屈,还是听话地向太后跪安。太后一直微笑地望着他俩,听他们说话,见福晋告辞,也没挽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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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晋刚走,岳乐就急忙说:“太后,皇上仍是不肯相见。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有一小沙弥来传皇上圣意,命我来见皇太后,说皇上有事委托了皇太后。〃庄太后没有说话,只对苏麻喇姑做了个手势,苏麻喇姑走进寝宫,回来时手中捧了一只镶嵌着黄金掐丝龙凤的玉匣。 
  太后就着她的手打开匣盖,翻出一张纸,一声不响地递给了岳乐。 
  岳乐接过一看,就认出了皇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题为〃行痴和尚上圣母皇太后书〃。才看了几行,岳乐的脸都发青了,不等看完,他已经双膝跪倒在太后面前,身上如发寒热病似的一阵阵颤抖,说:“太后明鉴,岳乐若有此念,天打五雷轰!“行痴和尚在上书中,除了告不孝之罪和表示断绝红尘之外,中心是要岳乐主持国政,如果太后认可,他将禅位给岳乐。 
  庄太后笑道:“起来吧,不值得这样。我要是疑心你,也不会给你看了。〃岳乐抹去脖子上流淌的冷汗,迟疑地说:“可是……,怎么办呢?皇上他什么话也听不进,谁也不肯见……”庄太后敛起笑容,沉思道:“不到火候,急也无益。去年金陵危急就是这般模样。越劝越不听,越压跳得越凶。但他毕竟不笨不傻,静下心来自会明白的。〃岳乐心中仍不安定,说:“这一次不同以往。董皇后去了,皇上他伤心过度……”太后长叹一声:“唉,连你也不明白!他这样,难道仅仅为的是乌云珠吗?……”岳乐一惊,迷迷茫茫的心里忽然明亮了,一阵心酸、一阵心痛,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半天,太后抑住悲酸,重新平静下来,说:“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况且是已死的美人?但凡醒悟,不难选择。纵然他一时不悟,有内阁、六部和议政会议,国事还不至于因此停顿下来。我看要他省悟,恐怕解铃还需系铃人。”“太后的意思是……”太后笑了:“行痴和尚的师父玉林通琇即将来京,派得力大臣出京相迎吧!〃果然如皇太后所料,没过几天,十月十五日,国师玉林通琇到京,几乎是下马就直奔大内万善殿;十月十六日,皇上回宫;十月十平日,象没事人似的,皇上一早上朝,处理国事,心气平和,神态自然、宁静。确实,他从此不摘帽子,人人都知道他背后不拖辫子,但谁敢看一眼呢! 
  所有的人又松了一口气,危机总算过去了。 
  后来侍从太监禀告皇太后,玉林国师处理此事极为干净利落,劝皇上还俗也不过用了三五句话。 
  玉林一进万善殿,立刻命他的徒子徒孙们把茚溪森捆绑在石柱上,四周架起柴禾,因他竟敢替皇上落发,准备点火烧他。随后,玉林进了他的小徒弟行痴也即福临的方丈室。两人一见,光头和尚与光头皇帝相对,玉林纵然心事重重,也忍俊不禁了。而福临呢?又是一场开怀大笑。 
  福临立即对玉林说:“朕思上古,唯释迦如来舍王宫而成正觉,达摩舍国位而为禅祖。朕欲效法,师父以为如何?〃玉林摇头,正色道:“若以世法论,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圣母之心,下以乐万民之业。若以出世法论,皇上宜永作国王帝主,外以护持诸佛正法之轮,内住一切大权菩萨智所住处。〃福临默然沉思。殿外呼喊声喧闹一片,堆起的柴薪已经点着了火,茚溪森念佛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福临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忙道:“师父不要怪罪师兄,是朕命他净发的。”“怪不怪,无需细究。除非皇上蓄发,茚溪不能无罪。〃烟火腾起,茚溪森已被裹在其中了。福临无可奈何地笑道:“饶了师兄吧!朕静听师决就是。〃茚溪森得救了。代价便是福临蓄发还俗。 
  以为危机过去的人,又高兴得太早了。蓄发后的皇上象是换了个人。他对国家政事失去了兴趣,再没有从前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日理万机的劲头了。上奏本章堆积如山,他懒得批阅;大臣们求见,他也不高兴翻膳牌。他整日不是看书便是参禅,此外便是打猎出巡。在宫内,他对皇太后恭顺如旧,但对后妃们极其冷淡。只有小董鄂妃,被他天天翻牌,召往养心殿,引起后妃的强烈忌恨。在朝廷内,他好象把对济度的愤概和对董皇后早逝的怨恨一古脑儿撒在满洲亲贵身上,对他们格外疏远,也格外严厉。许多满大臣都害怕皇上又要搞什么新花样,大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 
  他几乎不再提起董皇后,也许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会渐渐把往事忘却。 
  可是,十二月初,玉林通琇归山时,皇上赐给他御笔亲书唐诗一幅,笔墨淋漓,仿佛滴着泪珠:“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  四  ——
  按照惯例,各衙门腊月二十三封印,要到次年元宵节后才开樱这二十来天的年节,京师自然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元旦前后这几天,爆竹声彻夜不停,路上官轿、车马、行人比平日拥挤百倍,百官朝贺,士民走访亲友、祭祖祀神。至于南城、琉璃厂、前门一带,更是百货云集,人山人海。满街花灯、綵棚,鲜红的春联,五彩的门神,烘托着新衣新帽的游人;贺喜声、欢笑声、叫卖声,和着锣鼓秧歌,一片沸腾。大有太平昌盛景象。 
  顺治立朝以后,物价一年比一年降低,渐趋平稳。白米,从初年的每石纹银五两,降到如今的每石一两五钱。麦子,由每石二两降到如今的一两;每匹布由五钱降到二钱上下;盐,由每斤一钱降到每斤一分;猪肉由每斤一钱二分降到每斤五分左右。物价稳则人心定,京师繁华也就不言而喻了。遇到岁首元旦佳节,无论官民,自然都要畅意一欢。 
  过了初三,武英殿大学士傅以渐府中来客才渐渐减少。初四这天,傅以渐夫妇本想谢客休息,却又来了两位兴致很高的客人。一位是龚鼎孳的夫人顾媚生,当然由素云接到内室相侍,说笑了一个时辰,便告辞而去;另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礼部尚书衔的王熙。王熙与傅以渐从前交往不多,自顺治十五年改内三院为内阁、设立翰林院之后,两人都因体制变革而高升,傅以渐拜殿阁大学士,王熙掌翰林院,并都得到了皇上的宠信,他们之间也就逐渐成了知交。他们在许多重要事情上都能常常互通消息,并且谈到过子女的婚姻之约。 
  王熙去后,日已当头,傅以渐沉思着慢慢走回寝处。一进中堂,意外地看到素云已端坐窗前长几之旁,面前罗列长卷、画幅和画册,正在那里悠哉游哉地玩赏。素云见他进来,抬头莞尔一笑,说:“什么话说这么长时间?怎么不留他用餐?““哪里能如此草率!况且你有什么拿手好菜留客?”“别的不说,只我亲手烧一道西湖醋鱼、一道南味烧鹅,就叫他双脚离不得傅宅。如何?〃素云笑着说。 
  “好,不如犒劳了我吧!〃傅以渐笑呵呵地说。素云很久没见到丈夫这么愉快地笑了,心里也很高兴,亲自为他斟了热茶,端到他面前,道:“你象是很开心。王熙带来什么佳音?”“你这双眼睛啊!真厉害!〃傅以渐笑笑,放低了嗓音,〃昨天皇上召王熙去养心殿,讲论了一个多时辰。王熙很是鼓舞。他方才还在说,身为汉官,一介庸愚,竟荷蒙高厚之恩,任以腹心,虽生生世世竭尽犬马,也不足以答万一。”“那是恩宠特重了。不知讲论些什么?”“这,他当然不敢说。但听口气,皇上似有振作之举。”“哦?你是在为此高兴?”“可不是!皇上也真该振作了,一年多不专心理事……”“一年算什么!前明的皇上,一个个几十年藏在深宫,从不视朝,一个大臣也不认识……”“皇上毕竟是英明之主,那些昏王岂可同日而语!只禁朋党、禁中官干政两件,就是有鉴于前朝亡国而施的善政,何况皇上多年勤政,事必躬亲。也是近年多事,难免……唉!好在皇上有心收拾,一旦振作,自然见效。〃素云又慢慢回到窗下翻看拾掇那些书画,说:“即使皇上奋发,你又能有什么作为?你们内阁职责,不过是批本,批本无非援引旧例、照此办理罢了。这份差使,即便让一庸人去做,也可成为大学士,可惜了你这份才具……除非把六部移至内阁之下,如同唐代六部之于尚书省一般,那你这大学士才象是尚书令,称得起名副其实的宰辅呢!……”傅以渐笑着轻轻说:“王熙今天言谈中,就有这番意思。 
  细细揣摩他的话音,似乎是他和皇上讲论的主要内容哩!〃素云把目光从画卷移向傅以渐:“那么,议政王大臣能依吗?六部满尚书能依吗?近日满洲亲贵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安王大受冷落,你知道不知道?〃傅以渐的笑意冻结在唇上。他知道,亲贵们早就不满皇上违祖制近汉俗,近日又增加了宠妾和佞佛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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