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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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必须把这事情干好,因为我觉得没办法,我得在这里混下去,这是我必须干好的一件事,我希望我把这事情干好,我希望能有一天摆脱这个工种,到另外的地方去。另外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在我的感觉里,另外的地方就是一个有前途的地方,有前途的地方就是能有发展空间的地方,有发展空间的地方就是能够获得提升的地方。我这么一想,就慢慢觉得工作也是让人可以忍受的了。说真的,你把这个事情干下去,也还是觉得它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我慢慢这么觉得了。
像所有的新员工一样,我也是在开始阶段跟着一个师傅学习业务,我的师傅就是这个储蓄所的主任李常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感到这个人虽然是这个所的主任,可并没什么地方让我感到特别突出的,而在我以前的感觉里,一个地方的一把手肯定是能力超群的。难道不是有能力的人在管理一个地方吗?可我慢慢不这样认为了。他是老员工了,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差不多十年,我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李啊,你又不记得了?每天都是这样,都是同样的事。〃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每天就是干同样的事,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与世界吗?每天都是这么重复下去,真是令人恐惧。这个词我不知道是不是用得恰当,可我真是觉得恐惧,它和我最开始的想法是完完全全两码事。并不是我这个人有什么很多很好的想法,我就是想不到会是这么一天天重复。但在这种重复中,我更加觉得我完全可以在以后的某个日子离开这里,成为一个管理者,说到底就是成为成|人世界里的一个官。我觉得我有这种能力,因为李常德是个完全没有想法的人,好像他当这个主任不是因为能力,而是某种其他的原因一样,至于是什么原因,我那时还一点都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参照,我觉得我会在某一天干得比他好,地位也会比他高。不是我有野心,而是我就这么觉得。
罗刚呢,他和我一样,也跟着一个师傅学业务。但他的师傅是我们这个所里的一个中年女人,她叫严惠。三十多岁了,她的工作我不好评价,但这个女人有一个特点,喜欢在上班的时候和李常德说一些玩笑话,话题往往涉及到一些让我不好插嘴的内容。用成|人世界的话来说,就是有点打情骂俏,当然,在最关键的地方,她会戛然而止。往往在这时候,李常德会不失时机地把手在她肩膀上抚一下,碰一下,我开始感到惊讶,但这两个人都感到特别满意。当然,这种时候一般都在柜台外没有客户的情况下进行的。但他们没把我和罗刚当回事,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在这种时候,我会选择视而不见,我只能视而不见,但还是觉得这种过程有点刺激,它为我掀开了成|人世界的一个面纱。罗刚也视而不见,他的想法是不是和我一样,我没办法判断,只是到后来,我会和李常德他们一起开开玩笑,罗刚始终不能融入这种玩笑。我开始没有感觉,但后来还是感觉到了。
〃小罗不喜欢说话啊?〃李常德有时候喜欢说上这么一句。
罗刚好像没听到,他从不把这样的话接过去。
〃他是不是一直就不喜欢说话?〃李常德有时候会问我。
〃是这样的。〃我会回答。
〃小罗太老实。〃严惠有时会插上一句。
〃我看不一定。〃李常德说,斜着眼打量了低头做事的罗刚一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不一定〃,但我觉得他是不了解罗刚的缘故。不过我没办法对他解释罗刚是个什么样的人,事实上,当李常德说罗刚〃不一定〃的时候,我有种特别的感觉,那就是我也许同样地不了解罗刚,因此他的确〃不一定〃。
罗刚在这时候就更不说话了。他总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把手上的业务处理完了,就坐在位置上不吭声。我真的开始觉得罗刚和我有距离了,他好像打算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这实在是太没劲了。而且,对于自己的前途,他也好像一点不去在意。难道他打算一辈子在这个柜台后面坐下去?
罗刚没有在这个储蓄所坐下去。大约过了四个月吧,总之没有半年,他就离开这个所了。他离开的原因我打算详细说一下,也许对故事的结局有认识上的帮助。
就像我上面所说的一样,一个储蓄所的业务并不复杂,尤其是在那时,业务都比较单调。因此,我们很快就可以独立临柜了。说真的,我这时已经没有刚来时那种失望的感觉了,我想我必须把这工作做好,我希望我能够在某一天升到一个比储蓄所更好的地方去。我现在和李常德同一个柜台,罗刚则和严惠同一个柜台。在这四个月里,我越来越感到李常德和严惠两个人的关系太不正常,在今天看来,也许就完全称得上是正常了。这两个人除在嘴巴上开玩笑外,动手动脚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好像在他们身后,根本是没有家庭的。事实上他们有,他们都有,但他们就是要动手动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而我也开始觉得这没什么不正常,他们的动手动脚也使我觉得这里的环境有了好转,至少它使我觉得不那么单调了,他们之间的动作有时使我觉得滑稽,有时也使我觉得在看一场电影,只是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当他们把一些话说得不着边际之时,我也会跟着他们笑起来。
但罗刚从来不笑,他好像对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心事我已经真的没兴趣了,反正他什么也不会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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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这四个月里,我自己也发生了一件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事。那就是我和小安忽然有了交往。这是我没想到的。小军也没有想到,当他听说之后,就对我说:〃怪了,你怎么和小安这个单眼皮到一起了?〃
小安的确是单眼皮,不过我也是。但我不觉得单眼皮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小安好就行了。因此我不可能把小军的话当一回事的。他这么说小安,我在开始时有点心中不快,但后来也习惯了,小军就是这么个人,谁拿他也没办法。倒是罗刚没有对小安发表什么看法。我和小安的关系确立下来之后,小安有时会在她不当班的时候过来看看我,我看不出她对罗刚还有什么成见,学生时代的事情已随着学生身份的结束而过去了。我只是通过和小安的接触发现,我个人对稳定的生活有着天然的接近,我不喜欢有什么起落,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么过的。我惟一的希望只是摆脱坐柜的日子,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我是这么想的,希望你不要认为这是我的豪言壮语,更不要认为我和小军一样的好高骛远。我对生活的要求并不太高,我是这么看的。
每次小安来看我的时候,我当然特别高兴,尽管罗刚有一些异样,我搞不清他为什么要这样,是和小芸有关吗?我总觉得〃不一定〃,小芸是我们班惟一没进银行的一个人,她爸爸是医院的,她顺理成章地到了医院。毕业后我们一直没见过面,尽管她和小安还保持着往来,但小芸似乎不大愿意跟我们往来。我们当然也不会强求她一定要和我们往来,事实上,更多的同学一毕业,慢慢就没有了往来,好像生活就这样,把人偶然聚到一起,又风一样把他们吹散,很正常。
〃小安来看你了。〃每次小安一来,严惠总是第一个看到,这个女人没事做就喜欢和李常德动手动脚,要不就看着大门外面。说到底,我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坏感,她对我们还算好,不摆什么老师傅架子,摆架子是我最讨厌的。我一直就喜欢把日子过得简单,只是在这种简单的日子里,你想去找什么可以调剂品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她找的是李常德,真的没什么,从她的角度来看,也是给日子染上色块的一种方式。我并不是赞成这种方式,但她的方式需要理解。我是这么想的。
小安到我们这里后,和罗刚也会打上招呼,但罗刚总是显得不太自然,我后来感觉到,他不愿意和以前的同学见面,除了我和小军之外,好像见到谁都会让他想起某些不愿去想的事情。
小安一来,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李常德和严惠的打情骂俏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停止,这是正常的,〃家丑不外扬〃,至于我会不会和小安说他们什么,他们是不关心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还把我和罗刚看成亲近之人了。我的确觉得滑稽,但你去细想,仍然有它的道理。
罗刚是怎么离开这个储蓄所的,我和小安都看见了。那天发生的情景我今天还记得非常清楚。
在上述几章里,我尝试着对罗刚勾勒了几笔。他的轮廓你大概有了一点印象。但那天发生的事让我觉得罗刚显得特别反常。
严惠看见小安进来,就把站在她旁边的李常德推开,对我说了句:〃小安来了。〃
我赶紧抬头,果然是小安来了,她看见我在看她,对我笑了一下,我说了句:〃你来啦?〃就起身去给她开门,小安进来了,搬个椅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罗刚见到小安,没什么反应;小安来得多了,他已经没最初那种拘谨了,和小安也打了个招呼。
李常德从严惠身边走了开去,但他兴致好像还没减,对着严惠瞟来瞟去,严惠好像也被后者提起了兴致,或许她的兴致也早就被提了起来,一直没有消减。于是李常德就坐在他的椅子上,对着严惠的胸口看去。
这个场景在我记忆里很熟悉。我记得在读书时,我们学校外面有个南食店,在那个店里开业的是个寡妇。那个寡妇的Ru房特别丰满,她那时也好像成心要让所有人去参观她的胸脯一样,我们到她店里去买她新炒的葵花子时,她总是故意把腰弯下去,好让到她那里买东西的男人能够直接看见她露出的一半Ru房。记得我和小军、罗刚经常到她那里去买瓜子,真是让我们看了个够。只是那女人后来因为家中失火,竟然给活活烧死了。这件事让我们谈论了好几天。我们都觉得奇怪,她刚发现火情时,怎么会没有及时跑出来。不过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我们当然不知道,后来我也忘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弯腰露|乳的场景在这个储蓄所又重复上演了。
现在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严惠也故意把腰弯下去一点点,她胸脯的角度正好对着李常德的位置,使那个常德人的眼光可以从他那个绝妙的角度进入她的胸脯。这个场景在我眼前发生很多次了,我当然有时也会巧妙地把眼光钻进去,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因为严惠把角度封得很死,不从李常德的位置去看,别人就休想看到了。女人真是奇怪啊,就是这两堆肉,总是让一个男人着迷,让这个世界变得缤纷多彩,就冲着这两堆肉,我不由得不佩服造物主的神奇,这真是最绝妙的想象力的产物。后来当小安两个挺拔的Ru房在我面前出现,我就知道,我的想象力是永远地丧失了。
我看着他们的这个样子,真是觉得有意思,同时我也觉得有点尴尬,因为我怕小安发现他们的眼光和动作。如果小安发现了,她会怎么想呢?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当然不想让她发现。我很奇怪地觉得小安在发现这事后会对我产生不满,这感觉来得没有道理,但我真的是这么想。
我没有想到的是,罗刚突然在那天作出了让我意外的反应。
这两个人的动作是不是罗刚以前就发现过,我难以确定。我想他大概以前没有发现过,因为从他那天的反应来看,如果他以前就发现了,大概在第一次发现时就会作出这种反应。而我想补充的是,严惠弯腰的动作还是做得很少的,只有当所外的其他人来时她才会偶然做那么一两次。
罗刚当时起身去给自己茶杯加水,他转过身来时,正巧看到严惠那么刻意地把腰弯了弯。当然,这个动作就其本身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眼神差不多是带着挑逗和李常德眉来眼去,这个意味就太明显了。
我没想到罗刚突然就走到严惠面前,说:〃你干吗不坐好一点?〃
这句话十分生硬,根本不像罗刚平时说话的语气。
我真的感到惊讶,以我对罗刚的了解,他根本不是一个能对别人说这种话的人。他是个什么人呢?我觉得罗刚一直就是一个不对任何事发表看法的人。他居然会突然对严惠说一句这样的话,而后者还是他业务上的师傅。我知道我看着他时的眼神肯定是布满了惊讶。
他话音一落,整个储蓄所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严惠几乎不知如何去反应。但她陡然坐直了,不是因为她要听罗刚的话,而是这个情况被人一下子指了出来,作为当事人肯定会有几秒钟的不适,毕竟那不是什么优雅的举止。
但只几秒钟,这个女人发作了。她〃腾〃地站了起来,对着罗刚说道:〃你说什么?!〃
〃我要你坐好一点。〃罗刚说,他的口吻已经缓了下来。我想在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和在说什么话。
但严惠的声音高了起来:〃我怎么坐还要你来教?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话?〃
我和小安都不知该如何办,我们对处理这样的事情都没有经验。李常德也一时没说话;罗刚没回答,只是盯了严惠一眼,就转过头望着外面,他的脸色不好描述,我总觉得怪异。接下来没想到的事又发生了,严惠突然冲到罗刚面前,对着他吼了起来:〃我问你哪!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坐得怎么啦?比你老娘差?什么人敢对我这样指手画脚。你才来几天?啊?有本事你就别在这里!你说!刚才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我真是有点慌了,赶紧说,〃严姐,算啦,算啦,罗刚也没别的意思。〃
不料,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严惠立刻就把火气转到我头上来了,〃还有你!你看自己,才几岁就知道泡女人了,我看从你们财经学校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说是不是?〃她说这句话时又把头转向了李常德:〃我问你哪,你说是不是?〃
李常德的样子在我看来有点狼狈,他还是说了句:〃算啦,算啦。〃
〃你都要我算啦?〃严惠简直要指着他的鼻子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算啦?我今天就不算了!就不算了!〃我以为她会做什么事,但没料到,她一边说,突然一边哭了起来,一边哭又一边喊:〃你看你们这些人,啊?都一个个要怎样?啊?要怎样?〃
我真是觉得蒙了,我实在搞不懂她在发这么大火的时候,怎么会哭起来,而且,我一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我现在回想,她那么一哭,我们倒是都忘记这事是怎么起因的了。而且,她那么一说我,我和小安都有点不自在起来,小安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罗刚这时竟然又突然火上加油地说了一句:〃你做得别那么像一个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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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搞不清罗刚为什么会这样,这和他的性格相差太远了。
严惠顿时不哭了,她一把抓住罗刚的衣服,说:〃你再说一遍!你以为你是什么?我是表子?你妈是什么?〃
〃你松手!〃罗刚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我惊讶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事情变成这样,李常德不能不说话了,他立刻走到罗刚面前,说:〃小罗!你说什么?〃
所主任发话了,罗刚不说什么了,严惠像是有人撑腰似的,又大声哭了起来。我简直不知道这件事该怎样收场,幸好这时有储户进来了,我们赶紧起身打算做事,李常德一把将严惠拉开,对我说:〃小李你做一下。〃
我把事情做完了,后来的情景真是非常不愉快。罗刚一句话也不再说,就等着下班了。小安趁着我做事的时候,赶紧先离开;我知道,罗刚在这里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李常德肯定会想办法把他弄走。罗刚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这件事一直到现在,我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
小军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我一样,他几乎不相信罗刚会做出这种事。他对罗刚说:〃不会吧?罗刚你还会这样?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罗刚这时不说话了。我们坐在一起,都想听罗刚怎么解释,但他什么也不愿说,他只在最后回答了我问他打算怎么办的问题,他说:〃李常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说也说了,什么也不想管了。〃
〃我可真佩服你,〃小军说,〃得重新认识你啦。〃
果然,事情在第二天就有了结果。我和罗刚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到了支行门口,那时头寸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把金库里的钱箱提出来,和头寸车一起到储蓄所去。那天我们到的时候,支行的女科长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她看见我们,就对罗刚说:〃小罗你来一下。〃
罗刚过去了。我望着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几分钟,罗刚从科长办公室出来了,他对我说:〃李晨你跟车走吧,我不去了。〃
我赶紧问:〃打算把你怎么办?〃
罗刚说:〃人事上把我重新安排了一下,让我去守金库。〃
这就是罗刚的结果。我那时还的确年轻了点,总以为会出什么大事,因此这个结果使我松了口气。其实现在去想罗刚做出的那件事,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罗刚就这样暂时分开了。他被调去守金库。我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连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在那个时候,我还根本想不到,这件事会在不久后把我也牵扯进去。
但对罗刚而言,守金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起早床了。守金库是怎么回事,我打算三言两语地对你说一下。在那时,每个支行都有金库,金库里的钱箱就是我们储蓄所上班的钱箱,另外还有银行出纳科的钱箱。这么多钱放在库房,当然得有人来看守,因此不难想象,看守金库完全是一个责任重大的工作。每个支行的金库看守员几乎都是四人,这四个人毫无例外,都得是未婚男性青年。因为他们每晚都得在金库值班室度过,他们的上班时间是晚上10点,下班时间就是第二天上午8点,那会儿金库的钱箱要拿出来了,他们也就下班了。因此,白天就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当罗刚把这个工作的性质对我们说明之后,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一整个白天都归自己支配,真是太自由了。
罗刚就这么守库去了,我心中当然有一种失落感。好在这感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