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多情-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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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平几眼,发觉他的神色并无异常,方才彻底放下心。
他离安平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从昨天停止的地方开始,继续讲述豆豆的高中生活。
这一个小时向来是完全属於宋扬一个人的。安平唯恐会遗漏一丝信息,总是竖著耳朵,像个高考生一样专心致志地听讲。每次只敢在演讲将要结束时,才战战兢兢地询问一两个问题。诚惶诚恐的态度近乎讨好。生怕若哪里招惹了宋扬,连这片刻的欢愉也会被剥夺。
可今天宋扬刚讲了十几分锺,安平居然开口打断了他。他翻动著书页,漫不经心般地问:“豆豆长得像谁?”
宋扬陡然间被打断,不由讶异地愣了愣,片刻才犹疑地道:“像,我母亲。”
从宋扬的角度只能看到安平的背影。他微微垂首的身影,与往常别无二致。
书页哗哗地响著,夹杂著安平细柔的声音,“你母亲?”
“是,”宋扬扯动嘴角,笑容里有一丝苦味,“七十年代港岛红极一时的舞女。依仗著自己的美貌,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就以为握紧了踏入豪门的入场券。真不知该说她是幼稚天真还是痴心妄想。”
安平没有再说话,端起奶茶轻抿了一口。
宋扬的倾诉欲却在无意间被挑开。这些秘密他压在心里几十年。为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为了她的渴望她的仇恨,他赔上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幸福,也赔进去自己的孩子和良知。拿他生命里所有的真、善、美,孤注一掷地夺取家族的掌控权,以完成母亲的遗愿──成为豪门少奶奶是她一生未竟的愿望。即便为此输掉了性命,那个美丽而执著的女人仍不肯放下,定要她唯一的儿子发誓为她复仇还愿,才肯闭上眼睛。
身为人子他别无选择,身为一个被指定的复仇者他更无选择。这麽多年他强迫自己不许回头,不去想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就连他生下的孩子,哪怕抢在了身边也仍旧不敢亲近。他乖巧聪慧的儿子,与他深深藏匿起来的爱人一样,有著最柔软干净的心肠。抱他一下都会让自己肝肠寸断。心里爱他爱得发狂,巴不得把整个宇宙都塞给他,到头来却只能刻意冷落他忽视他,板起冷硬的面孔装作不在意。
就好像,他当真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平平,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违背誓言。我回港後才发现母亲遭,遭宋家少奶奶暗算命在旦夕。那时我行踪暴露,随时命悬一线。母亲过世前又逼我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平平,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我那时,慌乱得什麽都顾不上……”
藤椅吱呀响了一声。安平站起身,将手里的小说扔在小圆桌上,“我想去千叶寺看看。那里的琼花开了。”
宋扬茫然地张著嘴,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仰望著安平,心底漂浮起一层近似绝望的雾霭。旋即又发觉自己的绝望很可笑。
他比母亲更天真,竟妄想从面前这人身上得到安慰。他总是稍微松懈便忘记:即便在他的心里,平平仍是他最爱的人,但对平平而言,他 只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仇人。
宋扬跟著站起来,苦笑著掩饰刚才的失态,“天晚了,明天再去吧。你的身体也……”
安平径自走到客厅,去拿他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宋扬连忙抢先一步,“我来吧。”
千叶寺在城区西南的罗云山上,寺内琼花成林,每年四五月份,都有大群游客特意从外地赶来赏花。
车行一个多小时驶上罗云山。这座像直直插在地上的小山丘海拔不高,但地势颇有几分险峻。环山公路的外侧是直上直下的悬崖,一路都有栏杆铁索环绕。因为是旅游区,略宽些的地段在悬崖边上建有零售茶水糕点的小凉亭,方便游人购物玩赏。
车子即将驶到一处凉亭时,安平气息虚弱地道:“我想喝水。”
还有三周便要临盆,他此时要出来赏花本就勉强。上山时宋扬已注意到他口唇发干,额上全是虚汗,因怕耽误太长时间只想能快去快回。
现在听他喊渴,宋扬单手打开车内的储藏箱。不巧平时备用的饮料今天都被小妹网罗一空。
宋扬看了看安平唇上的干皮,把车子停靠在围栏边上。
“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宋扬小步跑向小凉亭。很快拿了两瓶矿泉水返回。他微低著头,一边疾走一边将钱夹放进上衣口袋里。
安平透过车前窗看著他,松开安全带,爬到驾驶座上。
宋扬的身影近在眼前。安平发动了车子。
从这个角度撞过去,只要速度够快,车外的宋扬和车内的他,就会冲破围栏一同栽到悬崖底下。
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死法,在一堆扭曲的钢铁里摔成肉饼,就算过後尸体会被拖上来,怕也面目全非看不出他的畸形了。
安平嘴角近乎恶毒地扬起来。猛踩住油门,车子咆哮著飞一样冲了过去。
宋扬听到异常的声响猛地抬起头。一辆车子夹著雷霆之势向他碾压过来。大惊之下他本能地向旁边跳跃翻滚,那车子竟堪堪被他多了过去。两瓶矿泉水像块沈重的铅球,被撞飞跌落悬崖。四周的游客尖叫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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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爬起喘口气,黑沈沈的车体又猛打方向盘对准他急转而来。
宋扬这才认出这是自己的车子。
“平平!”
宋扬不退反进,飞快爬起上扑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上。从半开的车窗伸手进去抓住方向盘。
车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歪歪扭扭冲向山体。一声骇人的轰响之後,引擎盖被撞得凹陷的车子剧烈震颤著停下来。
“平平!平平!!”
宋扬双目欲裂。所幸车子驾驶座一侧损伤不大。宋扬拉开车门,连拖带拽将安平抱出来。
他吓得手软脚软,拖了几米两人都跌在地上。
安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劈头打得他一阵晕眩,“你去死!你去死!!啊啊啊,你去死!!!”
安平披头散发,癫狂地挥舞双手去捶打自己的肚子,“啊啊!你去死!都去死!!”
宋扬紧握住安平的受,突然之间面如死灰。
宋扬托了省警察厅的熟人,将这期事故按普通车祸处理。
身为裴氏总裁,如今他能搞定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难题,却唯独对安平无计可施。
安平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後,就一刻不停地踢打翻滚。他像见鬼一样惊恐地瞪著自己膨隆的肚腹,恨不得用手指活生生将自己的肚皮抓开。
宋扬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仍然无法抵挡他的反抗。
他疯了,真的疯了。浑身上下都是惊人的蛮力,用尽一切手段要将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宝宝亲手扼死。
束缚、挣扎、逃离、追赶,短短的时间,相同的环节周而复始地上演了无数次。他花费两个月精心装扮起来的家,顷刻间变成了破败凄凉的废墟。
令人身心俱疲的搏斗一直持续到後半夜。肚子里的胎儿疯狂地挣动。安平疼得连呻吟都困难,自虐的行径被迫中止。
宋扬抓紧机会给安平灌了安胎药。药里有轻微的镇静作用。安平渐渐安静下来,卧在他的臂弯里,合上眼睛睡过去。
这一夜精疲力尽。宋扬抱著安平躺在床上,一闭眼马上也睡著了。
清晨,朦胧的亮光从没有被窗帘遮挡的玻璃窗中透进来。宋扬的太阳|穴隐隐地跳动,缓缓睁开眼睛。
头很疼,视线里一团模糊的灰白。宋扬又闭眼调息片刻,头脑才感觉清醒些。
他重新张开眼,马上坐起身探看躺在他身边的安平。
一望之下,却如泥塑木雕的死物愣在那里。
良久良久,他才抖著手,抚了抚安平一头过肩的长发。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
“平平,平平……”他压著声音一遍遍地呼喊。
安平安安静静地睡著,恬静的睡容,像一只乖顺的瓷娃娃。只那一头灰白的头发,像受惊的蝴蝶在宋扬的指尖颤动著。
平平,平平。
满头青丝,一夜白发。
平平,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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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四十六
安平以肉眼都可察觉的速度迅速地瘦下去。
他拒绝进食,没几天演变成机体自发地抗拒食物。就像重症厌食症患者,过去再喜欢的美食,如今都成了诱发胃部无休止痉挛收缩的毒药。不等宋扬掰开他的嘴巴将食物塞进去,单是闻到一丝丝气味,安平就会吐得昏天暗地。
在他第三次呕出胆汁昏迷後,宋扬失去了强迫他进食的胆量。每日只能靠静脉注射营养液、蛋白质勉强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
就这样不到十天的时间,安平四肢躯干的肌肉如被刀片一一削净,只剩下一副嶙峋骨架。加上他不哭不闹无悲无喜的呆滞神情,活似在地下埋了千年的人体干尸。
每晚宋扬放好洗澡水为他清洗身体,抱著浴缸里那具四肢干瘦,却顶著一只硕大腹部的畸形躯体,心底在层层裹缠的悔恨和绝望之外,甚至会突兀地萌发出恐惧的情绪──
那滚圆膨大的肚腹里孕育的不再是一个新鲜可爱的生命,而是一只正在夺走安平生命的魔鬼。它不知餍足地吞噬著安平的生机和血肉。安平一日日枯瘦萎缩,它却还在疯狂生长。等到瓜熟蒂落,魔婴破腹而出,那时安平的最後一滴精血也会被它吸食殆尽。
生命牵连著死亡。鲜活的婴孩绽放在枯萎的尸身上。
宋扬已经可以预见不久之後的结局。
浴缸中水纹扰动。宋扬急切地将安平抱得更紧,“平平……”
往常他这般呼唤,毫无例外得不到半点回应。安平早成了一块死木,除了呕吐时会发出一点声响,就算难得从昏睡中醒来片刻,睁著眼睛也五感尽失。
这回安平却动了。他吃力地抬起被削成根根细线的手指,想要碰触宋扬的面颊。
“平平!”宋扬觉得自己的胸口似要炸裂。忙抓住安平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瘦到脱形的面孔,“平平,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安平竟然又笑了笑,口唇嗫嚅似在要说话。
宋扬忙贴耳过去,听到那微弱的声音断续地重复,“豆豆,宿恒,豆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一滴滴都沾在安平貌若骷髅的脸上。明明已是让人心生畏惧的样貌,却偏偏美得像即将被暗夜吞没的晚霞。
美丽而无望,灿烂过後只余灰烬。
“别哭,别哭……”安平艰难地移动手指为他擦拭眼泪。等将泪水擦干,含著笑意缓缓闭上眼睛,“别哭,好孩子,别哭……”
他的手脱力地落到水面之下,身体也猛地一沈。
宋扬不自觉将他紧箍在怀里。削薄的身躯伏在胸膛上没有一丝分量。水波细细荡漾都似能穿透那羸弱的身体。只有那鼓胀的腹部,偶尔被踢动地鼓起一小块肚皮,还能告诉他,怀中的人仍有一丝生气。
也仅有那麽一丝了。
宋扬双眼血红,臂膀上的筋脉怒张鼓动。他横抱著安平跨出浴缸,为他擦干身体极轻柔地放在床上。
无暇顾及自己全身的水迹,宋扬翻开手机拨通某位妇产科专家的电话。
他要安平活下去。哪怕拿他所有的一切去换,哪怕他只会更恨他。
天还不亮门铃便鸣叫不止。
宋扬自安平床前弹起来,飞奔去开门。
一个高挑男子领著一只小箱子站在门口。宋扬面色陡变,立时摔上门。
罗圣乾抵住即将合上的住门板,眼中冷光犹如幽冷的手术刀,“裴先生,或者说宋先生?真想让安平活下去,就收起你的傲慢!”
宋扬怒目而视,终於颓然撤至门边,“二楼左手第二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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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圣乾三两步跨上去。
两人合力,不到半个锺头将一间空置客房改成临时手术室。
安平还在昏睡,直至被挪到简易手术床上仍未有丝毫反应。
罗圣乾双唇紧绷如刀刻。他让宋扬在门外等候,自己有条不紊做好术前准备。
剥开安平的衣衫,膨大如鼓的肚子立时戳进瞳孔。那可怜兮兮的枯瘦身板,在巨大的肚腹的映衬下更显羸弱,似乎随时会被压碎。饶是他做了这许多年医生见惯生老病死,眼睛仍泛起酸意。
“大嫂,荣钊让我来帮你了。”
罗圣乾伏身低语。安平凝滞的睫毛仿佛细弱地抖动了一下。
二十多分锺後,室内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宋扬飞快跨到门边。罗圣乾拉开门,如释重负对他微笑,“是个千金。大人孩子都平安。”
宋扬青白的面孔刹那迸发笑意,“真好。真好……”
宝宝被送入一早准备好的婴儿室。前期安平很注意保护胎儿,虽然後来陡生变故又提前几天剖腹出生,宝宝总体还是很健康。罗圣乾冲了温水给她清胃,她嘬著小嘴喝得津津有味。
只是爱哭,除了睡觉总在蹬动著手脚啊啊哭号。似也知道自己不被“母亲”喜爱,对这陌生的人世充满惧怕。
安平中午醒来。罗圣乾正坐在床前,轻轻用手指梳理他一头白发。
安平偏过头,重又闭起眼睛。
罗圣乾拿出一盒棉花糖,剥了一粒星星形状的粉红糖果放在他枕边,“吃一点吧。荣钊说你喜欢。”
罗圣乾起身离开。安平一侧脸颊陷在枕头里睡意深沈。
太阳投在床上的光柱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床脚。
安平慢慢探出一只手,摸到那粒棉花糖含进口中。
甜糯的味道滑进喉咙。
安平依稀记起,十数年前被齐荣钊救起後,男人给他的第一样食物,便是这种棉花糖。
柔甜的香味像是一种花瓣的味道。男人捏著他的脸颊笑他,“小傻瓜,我已经把你洗白了,一点都不脏。你比这颗小星星还可爱。”
安平咬碎口里的糖果,将整个脸孔埋进枕头里。
四十七
四十七
一周後安平能够下床走动,饮食逐渐恢复正常。又过了些时日,身上多少有了点肉。
半月有余,他还没见过宝宝。
开始如常进食後,因怀孕而有些微胀大的双|乳渐渐有|乳汁分泌。前几天|乳汁持续泌出而不能疏导排出,Ru房剧痛无比,胀大的|乳头泛著豔红的色泽,浑似爆裂流出的血迹。
安平却似浑然不觉,不小心撞到胸口也似全无痛感。直到罗圣乾发现异状,强迫每日用吸奶器将奶水吸出,几欲涨破的胸部才得以解脱。
至於吸出的奶水用在了哪里,安平自是一概不闻不问。
这日用过午饭後安平上楼休息,路过隔壁的婴儿室。宋扬跟罗圣乾都在里面七手八脚地哄小宝宝喝奶水。安平朝半开的门内看了一眼。罗圣乾眼尖逮到他,“安平!快来快来,你看她吃奶嘴的模样好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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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一下绷起脸,狼狈不堪逃进卧室。
脸孔被羞耻感灼烧得滚烫。安平冲进卫生间拼命往脸上泼冷水。神经快要被冰得麻痹了,安平缓缓抬起头。
镜中一张青灰脸孔,一头苍苍白发。半人半鬼,不类人形。
的确不是人。
安平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
做出那等丑事,哪里还配做人。
洗手台上有一只忘记收起的剃须刀。
宋扬怕他想不开,坚持在他房中睡沙发,日夜形影不离看护他。这剃须刀定是他的。这古旧的刀架实在配不上裴大总裁的身份。式样粗陋不说,用得时间太久,手柄有了裂纹,还用黏胶重新粘过。
安平伸手拿起,握在手中轻轻旋转。
他自己也有一只同款的剃须刀,那是宋扬送他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当时宋扬说,总有一天他会用到。
而宋杨的这只,则是他送的。
到现在他还记得,曾用自己那只剃须刀给裴宿恒刮脸。那时青年便无意间提起,那柄刀架的式样与他父亲的一模一样。
就连母亲,也曾不止一次给过他提醒。
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能无视掉随处可见的细节去爱上自己的儿子!
安平抓住胸口急剧喘息。
他这种怪物,他这种令人作恶的垃圾,到底为什麽要被救回来!
他怎麽还能有脸面活下去?怎麽能……
安平埋头灌下一大口冷水,深吸一口气,而後慢慢将刀架拆开,取出刀片,仔细地拢进手心里。
整理好仪容回到婴儿室,里面两个大男人从婴儿床边抬起头,满怀期盼地望著他。
“我想进去看看。”
“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罗圣乾马上拉著宋扬跑出来,留给他独立的亲子空间。
安平掩上门,挡住外面探看的目光,顺手落锁。
罗圣乾心中警铃大作,用力拍门,“安平,安平打开门!安平!”
安平後退一步,转身向宝宝走去。几步的距离就走到小巧的婴儿床前。一个白嫩嫩的小粉团吮著手指望著他。
安平矮下身,摸了摸她水嫩的小脸。
小宝宝似是很喜欢,挥舞著小手对他咯咯笑。
安平也笑了,将手掌自宝宝颊边缓缓移到口鼻上,轻声哄诱道:“妹妹,陪爸爸去另一个世界,好不好?”
孩子的小小面孔在他的掌下,还在咧嘴嬉笑。
门板轰然摔开。安平被一股蛮力掀到在地。宋扬抢前将他护在怀中,对罗圣乾怒吼,“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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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是疯了!”罗圣乾满面怒容,抱起受惊的宝宝拍哄,“居然真狠得下心弑杀亲生骨肉。不是疯子是什麽?”
安平挣扎著往前爬,“给我!她该死!她跟我一样该死!”
“平平,平平冷静点,冷静点。”安平左手被刀片划伤流血,宋扬急著为他止血。
罗圣乾跨前一步弯腰盯著安平双眼,“哦?该死?那你少算了一个。最该死的,难道不是裴宿恒!”
安平霎时面如土色。
“罗圣乾!”
罗圣乾不理宋扬,抱著宝宝往外走。
“既然你不要她,我帮你处理好了。以後这孩子,与你无关。”
安平缓过气,白著脸问他,“你要,送她去哪里?”
“孤儿院。没人要的孩子不都是去那里。放心,那里除了没有爸爸妈妈,什麽都有。”
罗圣乾匆匆下楼,很快没了踪迹。
安平望著空荡荡的门口一脸茫然。
宋扬为他包扎好伤口,抱他回房休息。不及盖好被子,安平猛然跃起,光脚下楼追出院门,“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园中无人,安平慌乱无措往外追。
罗圣乾怀抱著宝宝,笑吟吟从一颗粗壮的大树後绕出来,“这还真是个小魔头呢。我一抱她就想哭鼻子。你试试?”
罗圣乾双手前伸将宝宝递给他。
安平愣愣地走过去,低头看著那张哭得很伤心的小脸,慢慢抬手接过来。
一落到他的怀抱,小东西便神奇地收了泪水。又叽叽咕咕地张著小嘴笑。小手一抓一挠地扯安平的衣襟。
安平无暇害羞,微微侧转身体帮她分开睡衣,露出|乳头递进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巴里。宝宝立刻抓著安平的Ru房,香甜地大口大口吸吮起来。吞咽的声音急促而响亮,似乎饿了许久的样子。
安平低头蹭蹭宝宝的小脸,泪水站在宝宝的小鼻头上。
罗圣乾垂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大嫂,保重。”
宝宝的小名正式定下叫妹妹。小家夥聪明极了,不多久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