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大官场-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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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经济发展面临的问题这么多,中央领导讲话都分外谨慎了。你一个省长凭什么这么豪气冲天?!”龚歆看完了电视,第一个默默思索起来。最近,不仅省内企业纷纷告急;要求政府减负。连他那位香港的老岳父也频频来电话,向他探讨企业经营的新策。虽然他对经济并不太内行,可是,他知道目前的经济遭遇了冰雹袭击,即使不毁灭,也要肯定减速了。何况,一个省的政府并不具备宏观调控职能;中央出台的政策,到了你这儿说不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儿。这个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夹起尾巴做人,少说、多做;或者是不说、不做。因为,这种形势太不明朗了,说多了就会有口误;干多了就会有失误。现在,庾省长喊出这种豪言壮语,可是犯了大忌了。
再看看这则新闻的画面,也颇有意思。庾省长讲这番话不是在会议上,不是在工厂的车间和农村的田间,而是在一个旁通职工的婚礼上。这个职工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不就是个刚刚毕业的海归吗?就这种人的婚礼,还要劳驾他大省长前去捧场?而且他还热情洋溢地发表了这么重要的讲话?想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拿起电话,问了一下电视台长。
“喂,庾省长讲这话时,没有喝酒吧?”
“没有没有。”电视台长连连解释,“听送稿的人说,庾省长讲话时,还没有开酒宴呢。另外,庾省长这次去只答应证婚,没准备讲话。可是,参加婚礼的职工们再三呼喊,要求庚总裁讲话;面对企业的老职工们,庾省长觉得不讲几句也不好。所以……嗯,龚省长,这条新闻,播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人家省长讲话,在哪儿讲,讲什么,管我什么事儿。可是……庾省长讲话涉及到经济发展的敏感问题,你们报道这方面的内容 ,还是谨慎一点儿好。”
“好好好,今后,我们注意。”电视台长鸡啄米似点起了头。
可是,点头之后,他也纳闷了。这位刚来的龚副省长,怎么会对省长的讲话关注起来了?莫不是庾省长的讲话。在哪儿刺激了他?
作为资深的新闻战士,他在省内报道过多次重大政治事件。包括中央领导来省内视察,他都亲自跟踪报道过。这交庾省长讲话,场合有点儿特殊;可是,人家讲的内容很好哇!最近,中央领导来省里视察,多次强调在困难面前要有信心,庾省长说这句话,是给大家鼓劲呀。就算是讲话带着点儿情绪,也是因为守着“北方重化”的老职工,又是在婚礼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想来想去,他明白了。最近,全省经济形势不是太好,尤其是中小企业,裁员倒闭,即使是没有倒闭的,经营起来也十分困难。龚歆副省长分管工业,每到公开场合讲话,就是诉苦。即使在省政府会议上,也是愁眉苦脸,一一副活不起的样子,现在,庾省长这么高调的讲话,一定是让这位副省长觉得不舒服了。
是的,看了这条新闻,龚歆心里确实不舒服。但是,让他不舒服的不是讲话本身,而是这场婚礼。据他了解,庾明是个工作狂,不大注重人际关系,对部下家的婚丧嫁娶之类的事儿参加的很少。有的副省长的儿女结婚,尽管给他送了请帖,他也答应参加,但是,到了时候他总是借口工作忙,让秘书把“红包”送去,自己就不去了。这一次,他却腾出时间去参加一个海归的婚礼,让人觉得奇怪。他听说,这庾明当省长之后只参加了一个婚礼,那就是卧地沟棚户区改造之后的第一个婚礼。看来,这位一把手对自己的政治发祥地是十分重情的。他能够当上省长,靠的就是“北方重化”经营和卧地沟的棚户区改造。现在,自己正在处心积虑地要把北方重化弄到自己手里来,这位“一把手”嘴上不反对,行动上却表示出来了。看来,他一定是对“北方重化”、对矿山机械厂有了什么新的计划,或者是下了一个什么赌注,逼着他这样跑到一个职工的婚礼上进行这种政治表演。
不管庾省长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一把手有什么妙计,龚歆都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对于“北方重化”、矿山机械厂的事情,他已经开始染指了。譬如,关于矿山机械厂新一轮租赁的人选,他就告诉蓟原市委,一定要将孙水侯换掉,让李金铸这个全国劳模去经营。他知道,这一棒子打在了孙水侯身上,却是疼在了老金的身上。尽管庾明明确表态,矿山机械厂的经营人要稳定,但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始了行动。
这,一把手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第237章 … ~无产阶级翻身~㊣
庾省长亲自参加李英杰和孙丽丽的婚礼,不仅感动了孙水侯,更感动了李金铸。他觉得,这么大的省长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是冲着他这个全国劳模、冲着他这个海外赤子来的。更是冲着他这个技术能手来的。所以,当杨总裁明确告诉他,矿山机械厂的下一轮租赁不再竞争,直接交给他经营时,他心中多年的积怨顿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觉得这一阵子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杨总裁支持他、市纪委书记支持他,连庾省长也支持他;哼,这一下,那个孙水侯就算是彻底趴下了。
实际上,他与孙水侯之间,并无真正的深仇大恨,就算是年轻时二人争夺红叶。互为情敌,现在,人都老了,这一段积怨也就过去了。说起他们争斗的根源,来自于几年前的那次竞争,那次你死我活的领导权之争。那一次竞争,他李金铸凭借技术优势和广大职工的支持,本来是胜券在握的。因为,孙水侯勾结老金耍了手段,才导致了他的失败,导致了他流落异国他乡,导致了了手下手职工们下岗失业,流落街头……
矿山机械厂的招标竞聘大会就要开始了。
参加投票的职工代表们,一大早儿就进入了会场。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工人们,也散散落落地站在厂区大院里,密切注视着会场上将要决出的招标结果。
厂子停产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热烈的人气。
“同志们,竞标大会现在开始。”老金拍了拍桌上的麦克,亲自主持起了会议,“我厂对外招标以来,参加投标的已经达到了十八人。经厂部研究决定,对投标额不足八百万元的,暂不考虑竞标。现在,由两位符合条件的人开始竞标。先请原装备车间主任、全国劳模李金铸同志做竞标演讲。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我的竞标方案,大家看过了吧?”李金铸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我在这里简述一下核心内容。一句话,就是要发挥我们矿山机械厂工人思想品德好、技术水平高、战斗作风强的优势,通过承揽更多的加工任务,增加职工收入,完成公司下达的创收任务。”
“好!”听到这儿,张总工程师一伙人带头喝彩了。
“为了让大家相信我。今天我先交一个底儿……”李金铸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经过几天的联系,我已经在大庆油田、长春‘一汽’、鞍山钢铁公司等几家大企业承揽了价值五个亿的工程。只要大家努力工作。我保证提前一个月完成创收指标。”
“好!”随着这个“好”字,热烈的掌声又响了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要向大家做一个庄严的承诺:只要我租赁了工厂。我保证大家有活儿干,有工资开;决不让任何人下岗!”
“好好好!”最后这句话像是深得人心,人们差不多要欢呼了。
李金铸在一片赞美的掌声中兴奋地坐下来。
老金拿过麦克,接着介绍说:“下面,请我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孙水侯先生做竞标演讲。大家欢迎。”
“嘘!嘘!嘘……”台下几个调皮的小伙子,恶作剧地发出了连续的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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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零零落落地响了几下。
“非常感谢刚才那几位朋友的嘘声。”孙水侯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职工,心头一热,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可是,听到这几声嘘,他才知道,现在还没到自己激动的时候。看了看冷面人似的李金铸,他用了一副幽默的腔调说,“看来,大家并不看好我。我必须拿出更大的实力,才能赢得各位朋友对我的认同。”
人们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治厂方略,与李金铸先生不一样。”孙水侯慢慢坐下,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的重点措施是,通过设备、技术的更新换代,提高企业‘产能’,重新恢复我们工厂制造大型重化设备的能力,夺回我们在重化行业担当技术装备厂的地位。……呃,这么好的工厂,这么好的工人,哪儿能靠承揽零星工程过日子呢?”
他的话,竟然让台下的人静静听下去了。
“当然,这样做,投入很大,还可能一时见不了成效。可是,即使我赔了本,即使把我的八百万租金都‘砸’进去,我还是要锲而不舍地投入;直到让矿山机械厂成为领先世界先进技术的新工厂,让我们的产品打入世界市场为止。”
人们像是被感染了,鸦雀无声地听了下去。
“不过……大家可能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孙水侯来了,我能不能下岗啊?”孙水侯说到这儿,有些激动,“在这里,我诚恳地告诉大家,为了让企业在市场竞争中获胜,减人增效是必须要做的。不过,我孙水侯绝不会对大家那么冷酷无情。今天,我也做一个承诺:凡是经我手下岗的朋友,都可以到我的配件公司去工作。我保证,大家一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一万元。谢谢。”
台下没有出现掌声,但是不少人却在暗暗点头,表示赞赏了。
“很好。”老金看到孙水侯的演讲出现了好的效果,心里非常高兴。他拿起麦克风,开始总结道,“刚才,两位竞标人已经做了精彩演说。请各位代表再认真地读一读他们的方案,好好酝酿一下。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在这儿集合,举行票决。”
休息室里,有的人喝水,有的人吸烟,更多的人是在小声评议着两位竞标人的演讲。
“我看,老孙讲得有道理啊。”一个人悄悄地对身边的人说。
“是啊,我们这么大的工厂,哪能靠临时揽活儿过日子呢。”
“可是……金铸是咱们的老哥们儿。他对咱们工人感情深啊。”
“企业的发展前途更重要啊!”
“我看,两个人讲得都有道理。”
“再考虑考虑吧。”
……
厂部会议室里终于响起了雄壮的音乐声,代表们拿了自己的票,郑重地投在票箱里。
李金铸、孙水侯冷漠地看着一个个投票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知道这些上帝在关乎他们命运的时刻做出了何种选择?然而,不论是赞成者,还是反对者,当人们经过他们面前时,他们都不得不礼貌地点点头,致以谢意。
计票室里,两台计算机反反复复运转了几个来回,出现的总是那个结果:李、孙二人的得票数相等。
“投票的总人数是单数啊,票数怎么会相等呢?”老金拍着脑袋说。
“总裁啊,”陈调度提醒他,“有三个人弃权。剩余的人数不又是偶数了吗?”
“噢!”老金这才明白,单数并不能解决票数相等的问题,“可是,这……这怎么办?”
“请示庾总裁吧。”陈调度建议道。
“请示过了。他要我们自己拿意见。”老金发愁了。
“嗯……”看到老金一筹莫展的样子,陈调度的脑袋也耷拉下来。可是,说来也巧,他低下头,眼珠子不经意地往桌子上一溜,压在玻璃板下面的《竞标规则》映入了他的眼帘。接着,有一条标了*号的附则一下子让他开了窍。
“参加竞标者,必须首先预缴二百万元押金,方可实施租赁……”
有了!陈调度眯着眼睛笑了笑,立刻把嘴附在了老金的耳朵上。
“好好,这主意好。”老金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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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厂部小会议室,老金开始宣布结果:“同志们,投票的结果很意外。经过反复计算,除去三位弃权的人。两位竞标者的得票数相等。”
“相等?这怎么办?”人们嘁嘁嚓嚓地议论起来。
“经过商议,决定这样确定竞标人选。”老金一字一句,谨小慎微地宣告说,“根据我们招标的附加条件,竞标人要预缴二百万元的押金。因此,我们决定,从现在起,至明天八点,谁先缴上这二百万押金,谁就优先中标。”
“‘老八级’,快让大家到银行取款!”老金刚刚说完,李金铸就疯了似地喊起来。
“大家听到了吧,赶快去银行取款。一会儿人家就关门了。”“老八级”也着急地催促大家。
“哈……”看到这个场面,孙水侯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看到大家发楞,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耀武扬威地对着众人晃了晃,大声说,“这是二百万元,我现在就缴。李金铸,你就别麻烦大家为你集资了!哈……”
“你!”看到孙水侯这样做,李金铸大叫了一声,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他李金铸就像是倒了霉运,一切一切的事儿都是那么对他不利。那个老金,平时见面挺客气的。可是,这一竞聘,怎么就向着那个孙水侯说话了呢?是啊,孙水侯有钱,别说拿出二百万,就是一千万他也照样能拿出来。而李金铸和他的竞争团队,都是工薪阶层,必须拿出家里储蓄才行;你老金用这种办法决定租赁人选,不是明显地以钱定输赢吗?
好了。老天有眼,多亏自己有这个好儿子;洋设备试车让他们老李家露了脸,这一次,矿山机械厂总算是重新回到人民手中了!
他没等组织正式宣布,也来不及与孙水侯办理审计、交接手续,杨总裁与他谈了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工厂,坐到了办公室的皮椅子上。
“李厂长,这椅子孙水侯买的。你要换新的吗?”厂部秘书看见他的样子,提醒他。
“换!”他一听悄水侯三个字,心生一股厌恶之情,孙水侯,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个体户。别看在这个厂子里当了几年家,他李金铸照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孙水侯按照他的指示,已经准时来到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了。两个人不谈还好,一谈,就是天崩地裂……
孙水侯刚刚谈到如何减人增效的事情,李金铸就冲他大发雷霆:孙水侯,你知道下岗职工的生活是多么惨吗?他们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你让他们怎么活?你知道国家培养的那些个老车工、钳工、电工……那些个优秀的技术工人在干什么?他们被生活所逼,有的拉人力车,有的卖苦大力,还有的在靠拣破烂维持生计。你为了自己挣钱,把他们推到苦海里去熬煎,你怎么这么狠心?过去,他们都是你的同志,你的好哥们们儿呀,现在,你这么干,太丧良心了吧!
金铸,不能这么说吧?孙水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分辨说:下岗,也不是咱们一家这么搞,是普遍现象啊!过去,工厂里人浮于事,影响工作效率啊。现在……
算了,不用说了!李金铸听到这儿,一拍桌子,说:这种事儿,从今天要纠正过来。凡是下岗的原职工,一律回来上班。党中央要我们关注民生。我首先要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金铸,你这么搞,不是要复辟吗?
什么复辟?你那一套才是复辟,你让工人流离失所,那才是资本主义复辟。今天,我李金铸回来了,我就是要让无产阶级翻身,让工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好了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水侯觉得没法再谈下去了。苦是别人,他还有办法与他辩论,与他争论个水落石出。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家呀!自己与他闹翻了,将来女儿的日子不好过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家工厂嘛,权当送给他了。就他这思想观念,自己想干也干不了哇!反正工厂交给人家了,自己干脆就退居二线算了。回头,自己与杨总裁、庾省长打个招呼,自己就坐在家里,当寓公了;至于这厂子的事儿,随他李金铸去吧!
离开李金铸,孙水侯坐着车来到了自己的宾馆,觉得格外亲切、温暖。这儿是自己的家业,是自己的老窝儿。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的血汗挣来的。那个矿山机械厂,是国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国家换了别人经营,更与自己无关了。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顶层的办公室。他坐下来,沏了一壶茶水,一边喝,一边想……默默地呆到了下午,呆到了天色发黑的时刻,此时的他觉得分外的愁苦,分外的寂寞。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就拨了一个电话:英娣,请你到我的屋子里来!
“别,”英娣见他压上来,连忙说,“孙厂长,别这样。”
嘴上这样说,但是她没有拼命地反抗。于是她的声音仿佛不是坚决的拒绝,倒像是盛情地鼓励。
“英娣,别喊我厂长,现在的厂长是你爸爸了。”
窗子外头开始刮风,随着阴云密布,丝丝的雪花儿变成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白絮飘舞。昨天的天气预报本来是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突然从天而降,使这个脏乱差的工业老城一下子显得如此干净如此美丽,一切都像被这洁白的意念净化了。从酒店八楼的这个窗口看下去,蓟原市像一个纯洁无疵的少女。刚刚落成的巴黎西餐厅就在街对面,但是,大雪已经覆盖了它的红色屋顶。一串串黄|色的灯光射在雪地上,宁静的马路上仿佛铺上了一床长长的充满暖意的淡黄地毯。这才十来点钟,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孙水侯每天办完公事,都要进入这个房间歇一歇。今天,英娣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似的,他一个电话,她就随后走了进来。当然,她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一脚跨进去,就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许就会演绎出一段风流故事来。但是,由于生病,由于心情的无助,她未加思索,不由自主就迈出了这一步。进了房间,她的心嘭嘭地跳动起来。跳动中像是有一种期待,又有一种恐惧。有一种初次亲近异性的兴奋,又有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紧张。
起初,她看他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这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缺少了点儿什么。缺少什么呢?哦,是妈妈的电话。自从出来打工,妈妈就担心她的安全,每到下午四点,就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