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郁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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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酗酒的问题!”
他妈的,格瑞尔,你这个表子。我没有看她,我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艾琳诺。一个真酗酒的人会立刻否认,会叫唤,或者立刻装神弄鬼。但我只是微笑,轻轻地微笑。我镇定自若,仿佛正在听某个客户关于广告的无关紧要的愚蠢论调。
“你有酗酒问题,这正在影响你的工作。你必须立刻有所行动了。”
好吧,我想我该息事宁人一些。“艾琳诺,你是指昨天开会迟到吗?”
“不是迟到,是根本就没参加这个全球品牌会议,”她纠正道,“这还不够,还有很多很多你因为酗酒影响工作的表现。客户都已经和我反映了。”她顿了顿,让话音落稳下来。“你的伙伴们都很担心你。”她头转向沙发,指着格瑞尔。“我自己也经常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
我感到我被这些人算计了。难道他们每天除了琢磨我喝了多少鸡尾酒就无事可做吗?格瑞尔,她就想着能掌控万事,就想着能平步青云。格瑞尔不喜欢我喝酒,于是忽然间我的饮酒就成了公司的头等问题。格瑞尔想让我喝健怡苏打水,于是我就得喝健怡苏打水。
“比如现在,”艾琳诺说,“现在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而且还有其他很多例子。去年我们在伦敦拍摄期间,你从那儿做火车去巴黎三天的那次,你销声匿迹,音讯全无。”
哦,那次!我的巴黎迷乱周末!我已经竭尽全力要忘记发生的一切,但我依然能朦胧记起那个下颌上长着古怪胡子的社会学教授。我还记得!但是,那又怎样呢?广告片最后还是顺利完成了。
“这不仅仅关于这或那的事,这是个行为习惯的问题,而且有关我们客户。已经不止一个人跟我抱怨过了。你看,奥古斯丁,广告事关形象。一个广告行业的骨干人员总是错过会议、迟到、醉酒或者一身酒味,这多不好。这是不可接受的。”艾琳诺脑后是《华尔街日报》介绍她的大字报。大字标题写道:艾琳诺眼中的麦迪逊大街。
这一切太可怕了,但我心里想的却是,喝酒时把这一切都告诉吉姆。想到这个,我禁不住傻笑起来。
格瑞尔离开沙发,站到艾琳诺旁边,说:“这不是开玩笑,这是认真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现在一团糟,惟一能挽救你的就是大家一起行动起来。”我看到她身体在颤抖,她的短发也随之轻轻颤动。
人事部的女人发话了:“我们一致觉得对你最好的方法是让你加入一个治疗中心。”我怔怔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她手上拿着一叠薪水支票,我几乎不认识她了。她的旁边站着瑞克——这个男人正在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表明他是个正常人。他装模作样地以一副真心关心和怜悯的表情看着我,让我恨不得想操起一根棍子揍他。瑞克是我见过的最虚伪最暗箭伤人的人,但是他骗过了每个人,他们都被他伪善的外表欺骗了。真是很奇怪,做广告的人都如此肤浅。瑞克是个摩门教徒,当然,这不是我恨他的原因。我是认识瑞克后才开始恨所有的摩门教徒的。我想说,他在这干什么?但我未说出口。因为他是艾琳诺的合伙人,他们是一丘之貉——就像我和格瑞尔,而且他也是我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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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那些该死的蛋(6)
人事部的女人继续低沉着嗓子说:“有许多治疗方案,但我们认为依目前情况看,最可取的一种是住宿治疗。”
哦,终于原形毕露了。“你是说让我去复原中心?”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点头。
“复原中心?”我又问了一遍,以示确认,“我说了我能戒掉酒,我不需要离职去什么狗屁复原中心。”
众人再次庄严地点头。房间里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仿佛我一脱口拒绝,每个人都会立刻冲上来扼住我。
“只是三十天而已。”人事部的女人说,仿佛以此来宽慰我一样。
我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罩住,但同时又觉得无计可施。事实是,我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像当初我呕心沥血地向客户兜售方案,而他们永远不会动心,我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入绝境一样。
我只能要么立刻辞职,另谋生路,要么妥协,去他们说的荒唐的复原中心。如果我辞职,我确信我能找到一份工作,对此我胸有成竹。但是广告圈其实就是弹丸之地,瑞克很有可能会在五分钟后打电话昭告天下,说我是个酒鬼,因为拒绝去复原中心,所以辞职了。接下来的情势就可想而知了,没有公司会要我。我无处谋生,走投无路。虽然我已经挣了不少钱,但我仍然需要工作维持生活,不然我就会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的,我就会真的如格瑞尔所言,沦为无业游民,甚至是乞丐。
现在形势一目了然: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输了!“好吧。”我说。
房间里的每副肩膀都松了下来,就像紧绷的阀门被松开了一样。
艾琳诺发话了:“你是说你同意去治疗中心待三十天?”
我瞥了格瑞尔一眼,后者正在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是的,好像我别无选择了。”
艾琳诺笑了起来,紧推双手。“很好,”她说,“我很高兴。”
人事部的女人站起来:“洛山矶的贝蒂·福特中心不错,还有黑泽敦也很不错,有很多人都去那。”
我立刻想说,他们是进去了,但从此就有去无回了。这时我想起了那个牧师。三年前,他在他的那辆维多利亚·皇冠后面给我Kou交。当时我醉得不醒人事,始终不能勃起。最后他对我说:“你真该去普瑞德复原院,那是明尼苏达州一家很不错的‘同志’复原中心。”
也许我该去这家,“同志”复原院的伙计们肯定有更棒的身体。“普瑞德复原院怎么样?”我问。
人事部女人彬彬有礼地点头:“你可以去那儿。你知道,那是给同性恋们的。”
我看看瑞克,他别过头去,因为他恨“同性恋”这个词,这是惟一能撕破他虚伪面具的词。
“那样最好。”我说。同道中人开的复原院会比较舒服,而且那还会有好音乐和好性事。
就这样,这场对质变得跟任何广告会议无异了——协议最后达成了,实际上是被决定了。这周剩下的时间我就要和人事部协调处理完我余下的工作;一个月后,我会以万众期待的焕然一新的清醒面目回来。也许待会儿还会有人特意写份会议报告,来宣扬此会的主旨。
我走出办公室,这时格瑞尔过来亲亲我的脸颊。“祝你好运!”她说,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她这是从哪部电影学来的姿势?我心生好奇。
迈出写字楼时,我开始兴高采烈起来,我的脑海中显现出一幅光明灿烂的画面:我毫发无损地从这场干预中全身而退;我将有一个月不需要工作,而现在才下午两点。
明天我就不需要上班了,后天也不用,大后天同样如此。走出大楼时,我轻松得想飞起来,此刻阳光耀眼,天空云彩缤纷。我今晚可以畅快地醉一次,而不用担心明早身上有酒味了。
我是如此兴奋,仿佛刚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我现在满脑子的念头就是回家大醉特醉,先放松一下,然后出去找家潜水吧,会会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遇上谁,以及最后会在哪停留,这些永远超乎你的想像——酒吧里任何事都会发生!跟格瑞尔不一样,我喜欢刺激和变化,我喜欢下一刻永远充满悬疑——稳固不变太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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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那些该死的蛋(7)
然而,我的兴致勃勃猛然间被某种东西击倒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可怕的失控,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渐渐显现,它以一种缓慢的黑暗的姿态,悄悄爬出来,缠绕着我,使我立刻堕入空虚。
我也许真的要用些我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可怕举动,来击退这种空虚感。
也许我真的要去复原中心。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我最好的朋友,皮格海德,告诉他我要去复原中心了。皮格海德和吉姆不同,吉姆只是我的酒伴,而他更像是……我也说不上来……我正常的朋友。而且他比我年长,他今年已三十二岁,所以我想某些地方,他应该比我更睿智。
“不错,”他说,“我很高兴你能去复原中心。你就是个灾星。”
我立刻反驳:“我哪有那么糟?我只是有点不合规矩,有点古怪而已。”我正义凛然,理直气壮。仿佛我只是有时分不清条纹和花格子,或者有时在餐厅里笑得有点大声而已。“我去那边只是为了使我能更健康。”
“奥古斯丁,你知道你每次喝醉时是什么样吗?那样子真恶心。你不仅仅是傻气一点,把灯罩扣在自己头上,或只是说一些调皮话;你是又脏又蠢又难看。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喝酒的样子。”
我想起了那家卡拉OK吧——我在那里不脏也不丑,只是有些倒霉。
“如果我又脏又恶心,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我讨厌不喝酒的人,他们一无所知。
“因为,”他解释,“你人还不错,我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我只好包容你酗酒这个缺点。我觉得要是你认真对待的话,这是你改邪归正的好机会。”
我被他的回答刺痛了。他只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问题,而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清楚自己想让他说什么,也许我想听他说:“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酗酒,却偏偏要你去?”
我来纽约的第一个星期就认识了皮格海德,这使他成为我人生的基石,我以他为我新生活的基础。
我也是他的基石,虽然他从来不肯承认。他会说:“我是我自己的基石。”他是银行投资人,但他总是趾高气扬,否认这一点;除非上了法庭,他才会承认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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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们对彼此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我们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我们对彼此总是毫无掩饰。我们会开门见山地争吵,总是这样,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有一次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没说话,只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把碗放进他洗碗机的方式。
“奥古斯丁,这是常识,你不应该把那么重的煎锅放在顶层的架子上,和酒杯放一起,它们会撞在一起,碎掉的。”
可我认为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注意。“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没有洗碗机,我一直都用一次性塑料餐具。”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骨子里水火不容,还是其实是一类人,只是一些外表小事不投合。不过我确定他所有的朋友都讨厌我,我的朋友也都讨厌他。我们经常会因为一些人们都不起眼的小事把对方气疯,但我们从不彼此厌倦,而这一点我们也意识到是多么难得。更使我惊叹的是,我从来不当着他的面喝酒。我们在一起时,始终很融洽,或者不在一起时,也是一件完美的事。
皮格海德是HIV阳性的艾滋病患者,正如他所描述的:“我是一个艾滋病宝宝。”他这个评语是从20/20节目里看来的。黛安·索亚介绍过非洲那些一出生就携带艾滋病毒的婴儿。当时我们坐在他的白沙发上,喝着Ocean Spray的莓果汁,看电视上一排瘦骨嶙峋的小孩一闪而过,场景悲凉而压抑。“那就是我,”皮格海德用他自我解嘲的口吻说,“我就是一个艾滋病宝宝!要不要抱抱我?”
但是他六年来一直很健康,从未发病,连他的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没有人真正意识到他是患者,我们也从不提他的病,他处处都很正常和健康,事实上我早已对他厨房灶台上瓶瓶罐罐的药习以为常,甚至熟视无睹了。他至少有五十瓶药,放在那里排成一组,而我通常只注意到灶台其他地方和到处贴的便签。我甚至都不把他用来注射白血细胞激素的注射针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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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那些该死的蛋(8)
“你什么时候动身?”他问。
“三天后。”
“去多长时间?”
“一个月。”
“你告诉你公司了吗?”
“就是他们让我去的。艾琳诺说我必须把自己清理干净,否则我就得走人。”
“你真走运,他们没有直接解雇你。他们真不错,还能给你次机会。走之前你要做什么准备?”
我看到我面前的桌上有本广告册,广告上写着:纽约,雪松酒吧。
“喝酒。”我说。
“猜猜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吉姆说,呷了口酒。
“公司的人干预了我喝酒的事,他们让我去复原中心待三十天。”
吉姆笑得酒都喷了出来,不停咳嗽,几滴酒溅到我身上。
我拿餐巾纸擦擦额头,对着他的反应露齿而笑。此刻我们正在东乡村A大道的一家潜水酒吧里。
“别开玩笑了!”他叫道。他噎住了,脸涨得通红。
“是真的。我三十天不用上班,包括这星期剩下的几天。”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支烟,点上。
“他妈的好了,伙计。”他笑嘻嘻地说,“恭喜恭喜。”
我喝了一大口马提尼。“是呵,我越想越觉得酷。起先我还有点害怕,不过现在好了。”
现在我觉得复原会很不错。我将三十天滴酒不沾,估计感觉会和做SPA一样。等我回来后,我就能更像个正常人一样喝酒了。为什么之前我是如此恐惧呢?去复原肯定会很美妙,我已经感觉到了,为什么一开始我要拒绝呢?
吉姆也完全站在我这边。“太棒了!想想看,你会见到很多名人,而且这是块好材料。”他将最后一些酒一饮而尽,嘴里嚼着冰块。“我是说,这以后会成为我们好几年的笑料。”
“是的。”我赞同道。
“那么你的朋友皮格海德怎么看?你告诉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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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服务员再给我们来一份。“嗯,我告诉他了,他也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他说这话的立场不对。他总觉得那是住院,而不是复原。”当我说“复原”时,我扬了扬下巴,仿佛是在谈论奥斯卡。
“那个胆小鬼。”吉姆说。
“是啊,他是。”我说,但是感觉不太好受,我没法对吉姆描述皮格海德是怎样的人。我也永远不能让我的朋友互相见面,我必须得使他们分开。他们都觉得这一点奇怪,但是基于某个原因我认为这是正常的。
“皮格海德是个太循规蹈矩的人。”吉姆说,一边把空杯子滑给服务员,好给新上的酒腾地方,“所以,他比较没劲儿。”
我无法跟吉姆说我其实很喜欢皮格海德这一点,我其实很喜欢他的这种无趣,我其实觉得这一点让我感觉很舒服。
“我想是吧。”我淡淡地说。
“不管怎样,这下你爽了。”他说。他举起杯子,要干杯。“为了你的复原。”他说。
“为了复原。”我说。我们叮当碰杯。
“嘿,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去呢?”
“去不了,”吉姆说,一边吞酒,“我得工作,我不像你,有份轻松又挣钱的工作。”
我离开酒吧时充满自信,一想到我要去复原中心,我就兴奋不已。回到公寓后,我剥下衣服,换上汗衫,拉开一瓶淡啤酒迅速喝完后,就在电脑上玩起金发女郎游戏。我越想到我要去复原中心,就越喜欢这个主意。没人告诉我那边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但吉姆是对的,它将会成为多年的笑料。
我打411查到了明尼苏达州的普瑞德复原院的电话,草草将电话记在手上后,我又去冰箱那喝了一瓶淡啤酒,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我都花在了和复原院工作人员通电话上。我的热情又渐渐消退了,因为我被问了一连串枯燥乏味的问题:你喝多少酒,频率如何,以前试着戒过吗……等等等等。我回答说我喝个不停,一直平安无事,只是最近才成了问题;我说我能自己戒掉,但是我公司非要我去你那儿戒,所以我只能去你那儿。
通话中间我又打开了第三瓶酒,我用手捂着话筒以防他们听到酒打开的声音。我突然意识到这有点前后矛盾,就像决定打胎了,却还去Baby Gap 美国婴儿服装知名品牌。店买婴儿衣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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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那些该死的蛋(9)
挂断电话后走进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你刚做了什么?你这个家伙,你疯了吗?”我看见自己呷了口酒。“你甚至都不喜欢淡啤酒,你还喝。”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镜子里的人又吞了一口酒,然后走到冰箱前。
我被通知三天后住入普瑞德院。我订了房间,仿佛我要去圣塔·摩尼卡海淮上装有百叶窗的酒店度假一样。
我走进起居室,坐到沙发上,盯着面前那面空白的墙,突然间又觉得复原中心没什么意思了,电话里那个严厉的女人一下打消了我的积极性。如果有什么人你不愿意邀请来参加桶装啤酒派对,那一定是她。
我在沙发上开始如坐针毡,于是站起来,绕屋而走,但所到之处都觉得心神难安。我似乎应该出去走走,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百无聊赖地看看我手里的酒,再看看立在水槽里的一堆空酒瓶。
我获得过普利策奖和奥斯卡奖,见识过很多出色的人,和他们喝酒,觥筹交错,交情不错。但是,现在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我需要在去之前想想清楚,免得意气用事。
我十一岁时,生平第一次从杰西佩尼 J·C·Penny,美国知名服饰品牌。买了一套人造水晶瓶。那花了我九美元,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三个星期的零花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它们装满香草苏打,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