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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荣宝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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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兴楼的掌柜在一旁忙不迭地赔着不是:“鹏爷,您别着急,我这就让厨子给您重做,按您的口味,味儿浓着点儿!”说着,掌柜的弯下腰,凑到胖子的耳边说:

“您可真是行家,今儿个大厨重感冒,起不来炕,徒弟顶的,手艺不到家,您多担待,多担待……”

那位鹏爷仰起脸,略带得意地瞧着掌柜的:“我说是蒙事儿吧?”

“鹏爷,您可别这么大声儿。”掌柜的小心地向钋看了看。

“那这银子怎么算啊?”鹏爷在银子上从来都不含糊。

“您瞧着给,您瞧着给。”

有这话就齐了。鹏爷又抬头看了掌柜的一眼,慢条斯理地吩咐:“赶明儿大厨好了,专门给我做一回,南豆腐得是你们鸿兴楼自制的,别拿豆腐店的南豆腐来瞎对付,鹏爷我可品得出来。”

“您放心,放心。”掌柜的心里说了,蒙谁我也不敢蒙您呀。

“鸭汤也得煨够了时辰,这么说吧,一两个时辰煨出来的汤那不叫汤,那叫什么你知道么?那叫刷锅水。”

“是是是,那叫刷锅水,”掌柜的应酬着,又加了一句,“赶明儿我照着十个时辰煨。”心想,这下儿该满意了吧?

哪知鹏爷还没完,继续提着要求:“南豆腐上要搁金华火腿末儿,刀功要精,切碎着点儿,别忘了放上好的香菇。”

“一定照办,大厨做好了我会提前给您通个信儿。”

“我不在家就直接送到衙门里。”

掌柜谄媚地笑笑:“保证这道菜,让您吃到嘴里还是热乎的……”

杨宪基看傻了,问刘光第:“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派头啊?”

“咱刑部的人,您的下属,正是在您左侍郎的手下当差。”刘光第满脸的不屑。

另一位同僚接上话茬说:“他姓王,叫王金鹏,是个书吏。”

杨宪基大惑不解:“在座的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他一个小小的书吏竟敢如此放肆,难道他没看到咱们吗?”

“他又没触犯刑律,我们奈何不得他。”刘光第无奈地摇摇头。

“这家伙怎么看着像个富商?与这书吏相比,我这刑部左侍郎倒真显得寒酸了。”

“杨兄可能还有所不知,”刘光第放下筷子,“这京城的小吏可非比寻常,有人不是说了么,‘京,朝官多贫至不能自存,而吏人则多积资巨亿,衣食享用,似于王者’以至僭越违制之事时有发生。”

“可……衙门里的小小书吏,靠什么来聚敛钱财呢?”杨宪基看着刘光第,还是感到很诧异。

“书吏虽小,但手中却握有实权,通常衙门里办案子,是堂官交给司官,司官交给书吏,由书吏检阅成案,回呈给司官,司官稍加润色再呈送给堂官,这时候,堂官如果不给驳回来,案子就算定了。”

杨宪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靠熟悉例案公务,挟制堂官、司官,放手作奸索贿。”

“杨兄思维敏捷,不减当年啊!”刘光第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六部衙门每天要办理大量的公务,案牍文书可是堆积如山啊。”

在座的又一位同僚接着说:“杨大人,大清律例多如牛毛,特别是刑部,不但有《大清律》,还要熟谙多种名目的‘例’文,像‘丢失东城门钥匙比【wWw。3UWW。cOm】照丢失印信处理’,这样的例文也有两千条,您说这么多谁全都能记住啊?那记不住不就得找这些吏官了吗?”

杨宪基感叹着:“所以书吏就执例以制官了,真是怪事!”

“唉!当今朝廷,岂止吏制腐败,我看啊,不变法不足以治其根本!”刘光第激动起来,一拳砸在了饭桌上。

张山林和张幼林走进了鸿兴楼,门口候着的堂倌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了事先订好的座位上。

叔侄俩坐定,堂倌送上了菜单,张山林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扔在了桌子上,他吩咐堂倌道:“清蒸鸭子、火腿煨冬笋、糟蒸鸭肝、红烧鲍脯,有这四个热菜足矣,冷荤你看着配几样就行。”张山林问侄子:“幼林啊,喝什么酒呀?”

“老规矩,还是‘莲花白’吧,”张幼林不假思索地回答,又追加了一句,“伙计,再给我来份水晶虾饼、两碗甜汤核桃酪,快点儿上啊。”

“您二位稍候,说话就上。”堂倌一溜烟似的小跑着离开了。

张山林夸起了张幼林:“嘿!幼林,你行啊,瞅你点菜这派头,有点儿爷的意思了,这就对了,什么是爷?会吃会玩儿才是爷。”

张幼林皱着眉头:“叔儿,要说论吃喝玩乐,侄子我还差得远呢,唉,没办法,兜儿里银子跟不上,我要是像您似的,柜上的银子随便支,我得把京城的名饭庄吃遍了!”

“哟嗬,我这侄子还有点儿远大报负,想吃遍京城不难呀,可你不能什么都吃,你得把各个名饭庄的拿手菜挨个尝一遍,这么说吧,随便到了哪个饭庄,您得知道这儿做什么菜拿手,怎么个点法儿,总不能一开口就点个满汉全席,那不叫爷,那叫冤大头,花费银子事小,可面儿咱栽不起。”张山林往后拽了拽凳子,跷起了二郎腿。

“唉,叔儿,这里面学问大了,您抽工夫得教教我,别的甭说,就说这点菜吧,这里的水可深了去啦。”

张山林来了精神:“那是,没个二三十年功夫,您想在京城称爷?门儿也没有!说到点菜,那可不光为了吃,还有一层表示身份的意思,跑堂儿的一看,哟,这位爷可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蒙不得,比方说吧,到了正阳楼,您得点小笼蒸蟹、蟹肉酥和;到了致美斋,您得张嘴就是四作鱼,什么是四作鱼?红烧鱼头、糖醋瓦块、酱汁中段、糟熘鱼片……”

张幼林接过话来:“到了厚德福,您得点铁锅蛋、厚块鱼、核桃腰……”

“嘿!侄子,你行啊,正经是上道儿啦。”

“不行,不行,比起叔儿您来,我还差得远呢!”张动林一副谦虚好学的样子。

堂倌上了菜,叔侄俩埋头吃了起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庄虎臣正在跟原松竹斋南纸店的长期合作者、供货商潘掌柜和另外几个客人吃饭呢。只见庄虎臣举着酒杯说:“潘掌柜,今儿个我心里太高兴了,您答应和茂源斋长期合作,实在是给小店脸呢,我代表我们陈掌柜,敬潘掌柜一杯,我先干啦!”庄虎臣一饮而尽。

“庄先生,不瞒您说,今天我心里……还真有点堵得慌……”潘掌柜手里攥着酒杯,却没喝。

庄虎臣显得很善解人意,他给潘掌柜一边布着菜一边说:“我知道,潘掌柜还在为松竹斋的事儿闹心呢。”

“是啊,我们潘家和松竹斋合作了几辈子,谁承想,今天到了分手的地步,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张山林这位爷人是不错,就是做不了买卖,一而再、再而地欠着货款不给,我不能总跟着赔呀。”潘掌柜道出了心里话。

“那是,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这是两码事儿,潘掌柜看在老辈子的交情上已经够宽容的了,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几年就不干了,还等到现在?”庄虎臣说的是实情。

“唉,话是这么说,可哪天真遇见张山林,”潘掌柜摇了摇头,“我这脸……还真有点儿拉不下来,当年张仰山先生和我父亲可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谁知道我们这些后人走到今天这个份儿上?”

庄虎臣感吸道:“潘掌柜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可生意场上的规矩是铁打的,谁也破不得,大家都无能为力啊……”

张山林无意间听到点什么,他回过头去,看到了庄虎臣和潘掌柜,立刻阴沉着脸放下了酒杯。

“怎么啦,叔儿?”张幼林好奇地问。

张山林气哼哼地答道:“我说潘家最近怎么不对劲,原来和茂源斋穿上一条裤子了,行啊,有奶就是娘,看我们松竹斋最近走了背字,就改换门庭了。”

张幼林站起来:“叔儿,咱俩过去,和潘掌柜说道说道,我看他好意思不好思。”

“找他说道?大爷不给他这个脸!”只见张山林把侄子拉到边上,双手一使劲,将放满酒菜的桌子掀翻了,“哗啦啦!”,碟碗粉碎,汤汁四溅,整个饭庄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潘掌柜和庄虎臣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掌柜的紧张地跑过来:“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是谁招咱张爷不高兴了?”

张山林站了起来,大辫子一甩,抖了抖马褂,斜眼盯着潘掌柜和庄虎臣大声说:

“没事儿,大爷我今儿个高兴,就是想听个响儿,抖落抖落晦气,让那些不仁不义的人瞧瞧,大爷我活的滋润着呢,伙计,这些碟碗瓢盆的算在我账上,不就是几个银子嘛,幼林,咱们走!”

叔侄俩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张幼林站住了,他往潘掌柜那桌一指:“伙计,那桌客人是我们张家的世交,他们饭钱记在我账上,这顿饭算我的!”张山林大笑起来:“行啊,大侄子,没瞧出来,你小子还真是个爷啦!”

叔侄俩扬长而去,杨宪基站在“金丰阁”雅间的门口,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识了张幼林。

那是个阳春三月乍暖还寒的日子,阳光灿烂,伊万穿着一件中式长袍,戴着顶瓜皮小帽在琉璃厂闲逛。他喜爱这里的氛围,喜爱这里的店铺,甚至觉得琉璃厂简直就是古老的中国文化的一个缩影。

伊万对中国文化的启蒙得益于法国传教士莫里斯·比肖神父,这还得从伊万的父亲说起。他父亲本来是要继承公爵的爵位的,但在圣彼得堡大学读书的时候,受到巴枯宁、克鲁泡特金、拉甫洛夫等当时走红的民粹主义思想家的影响,加入了圣彼得堡大学著名的“柴科夫斯基小组”,成为“民粹派”的一员。“民粹派”的意思就是“为人民利益奋斗的人”,伊万的父亲和许多与他出身一样的青年贵族知识分子自觉放弃了优越的物质生活,主动到俄国广袤、落后的农村去帮助农民兄弟摆脱苦难。他们这种超出常态的行为触怒了沙皇,进而遭到了逮捕。出狱后,伊万的父亲参与了1881年3月1日在冬宫刺杀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行动,侥幸摆脱了追捕,带着十一岁的伊万逃出了圣彼得堡。

伊万和父亲一起在欧洲度过了一段浪迹天涯又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父亲染上重病,客死在法国西南部位于加龙河下游的一家小旅馆里。在这家小旅馆,伊万遇见了刚从遥远的中国传教归来的莫里斯·比肖神父,莫里斯神父是位热心肠的慈祥老人,他帮助伊万安葬了父亲,并收留了他,带他来到了波尔多的教区,也使伊万接触到了中国文化。又过了些日子,追捕的风头已经过去了,伊万的亲戚辗转找到他,通知他回圣彼得堡继承爵位和家产。这时伊万已经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回到阔别八年的祖国,接受完高等教育,料理了家事,便不远万里,只身来到中国。

此时伊万来到了松竹斋的大门外,他抬头仔细琢磨着门檐上高悬着的长方形黑底金字匾额,嘴里振振有词儿地念着:“松、竹、斋!”

松竹斋里,林满江正在整理货架子上的宣纸,他看见伊万,赶紧迎出来:“哟,伊万先生,今儿您怎么这么闲呀?”

“今儿我休息,瞧天儿不错,出来转悠转悠。”

“嘿!您的北京话越说越地道了,要是不看模样只听声音,还真不知道您是外国人,您里边请。”林满江让进了伊万。

伊万在铺子里逛了一圈儿,坐到椅子上,林满江给伊万倒上茶,俩人聊上了。

伊万端起茶碗:“林大伙计,你们琉璃厂这些铺子的名字部挺有意思,什么‘翰文斋’、‘来薰阁’、‘博古斋’……”

“伊万先生,那叫字号。”林满江纠正着。

“字号?”伊万沉思了一下,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一支笔,“林先生,您给我讲讲,什么叫‘字号’?”

“得,您又来了,上回您拿这小本儿,我说一句您记一句,我足足给您讲了两个时辰,耽误了我多少事儿啊?您还真听出甜头儿来了,这回我可不能白讲了。”林满江摇着脑袋说。

“赶明儿我请您去同和居吃饭。”伊万诚恳地邀请。

林满江摆摆手:“这倒不用,您多带几位洋客人来就行了。”林满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伊万讲上了,“琉璃厂的铺子,卖文房四宝、卖字画、卖古玩,净跟文人、有身份的人打交道,所以这字号就得起的雅,还要朗朗上口,您听,这松、竹、斋叫起来多响亮!”

“松、竹、斋……”伊万琢磨了一下,“可是……名不副实啊,这铺子既不卖松树,也不卖竹子。”

林满江放下茶碗:“嗨!这话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林先生,我一直没弄明白,明明是卖文具的,不叫文具店,干吗偏要叫南纸店?”伊万似乎是带着无尽的问题来的,于是林满江就给他解释,因为宣纸、徽墨、湖笔、端砚等都产在南方,所以大伙儿习惯上就把经营这类文房用品的铺子叫南纸店,当然了,南纸店除了卖文房四宝也卖别的,像喜寿屏联、金石篆刻什么的。至于这铺子的字号为什么叫松竹斋,那是因为东家是南方人,喜欢南方的翠竹,来到京城以后,又对北方的松柏产生了兴趣,这么着一来二去,松竹斋就成了铺子的字号。

伊万和林满江在里面聊着,张幼林衣冠不整、打着呵欠来到了大门口。站在门口迎客的学徒得子上下打量着他:“幼林少爷,您这是刚起吧?”

“可不是吗,”张幼林伸了个懒腰,“昨儿晚上赵家为老爷子做寿,办了个堂会,把京城最有名儿的戏班子都请来了,我叔儿带我和继林去听戏,得子,你猜猜昨儿个演的什么戏?”

“少爷,您可真问对人了,让我猜?跟您这么说吧,长这么大我就没听过戏,压根儿就不知道戏园子的大门儿朝哪边开。”得子向左右望望,随时准备招呼要进铺子的客人。

“连戏都没听过?那你活个什么劲啊?”张幼林惋惜地说道。“我告诉你,饭可以不吃,可戏却不能不听,我琢磨着,这世上要是没有京戏,怕是得有一大半人都活不下去了,活着还有什么劲?连戏都没的听了,不如一脑袋扎进护城河里淹死算啦。嘿!昨儿个谭鑫培、杨小楼合演的《连营寨》那叫地道,我叔儿叫好儿叫得嗓子都哑了,瞧见没有?今儿都起不来炕啦。”

“那您干吗来啦?”

“我练字的纸没了,来拿点儿纸。”说着,张幼林走进了铺子。

看见张幼林,林满江站起来,迎上去:“侄儿少爷,来啦,这是伊万先生,老熟人了,俄国银行管事儿的。”

张幼林认出了伊万:“哎哟,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随便瞧瞧,闹了半天松竹斋是你家开的?”伊万也认出了张幼林。

“没错,是我家开的,你瞪这么大眼睛干吗?松竹斋又不是昨天才开张的,已经开了二百多年了。”

伊万被惊得蹦了起来:“什么,二百多年?”

“那是,康熙十一年开张,你算算,是不是有二百多年了?”张幼林心想,这洋人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二百多年就吓着啦?

伊万算了算,嘴里嘟囔着:“上帝啊,那会儿彼得大帝还没出生呢!”

林满江把元书纸递给张幼林:“侄儿少爷,您拿好了。”张幼林接过纸,转身刚要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伊万先生,我秋月姐……她还好吗?”

“秋月?对不起,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张幼林有些失望:“她去哪儿了?”

伊万耸了耸肩:“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个银行家,不是侦探。”

“银行家是干什么的?”张幼林进一步追问,林满江告诉他,是借给人钱的,银行就是借给人钱的买卖,比方说你想开个铺子没本钱,银行可以先借给你,等你赚了钱再连本带利还给人家。

张幼林乐了:“那太好了,伊万先生,您先借我二十两银子吧,我刚看上一对儿红子,一时银子不凑手……”伊万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这个意思,银行贷款是有严格手续的,主要是用于大¨ xuan shū wang¨型投资,如果您只需要二十两银子,那么只能考虑向私人借,比如,向您母亲借。”

“我妈?拉倒吧,她不给我二十个耳刮子就不错了,还银子呢,想都甭想,得嘞,你们待着,我走啦。”张幼林走了,伊万望着他的背影儿,笑着说:“真有意思,他打算向银行借二十两银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满江突然茅塞顿开:是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银行不就是借人银子的吗?

张家堂屋里,张李氏正在用布擦拭佛龛,把案子上的供品仔细摆放,张山林心里惦记着恭王府那座宅子,他坐在一边期待地望着张李氏:“嫂子,您可得想好了,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发财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儿啦。”

“我不用想,王爷的宅子再好我也不惦记,命里没这个福,我住进去也折寿,再说了,那两幅书画是咱爸托付给我保管的,是张家的传家之物,别说是一处宅子,就是给我一座金山也不能换。”张李氏说得很坚决。

张山林有点火了:“我说嫂子,您也忒死心眼儿了,那两幅书画是张家的传家之物,难道松竹斋就不是?二百多年了呀,如今眼瞅着就开不下去了,考试用纸是咱看家的买卖,以前琉璃厂一条街上哪家南纸店瞧着咱不眼红?可人家茂源斋只用了一幅书法帖子就抢了咱的买卖,您就眼瞧着张家二百多年的家业毁在咱们手里?”

“山林,松竹斋之所以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经营得不好,是我们这辈儿人无能,怨不得别人,要是不从根子上想办法,就算我们拿回了考试用纸的生意,松竹斋垮不垮也难说。”张李氏白了张山林一眼,张山林气急败坏起来:“嫂子,我算明白了,就是我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您也是一句话,不行!要不这样得了,咱们现在量一下,把家分了得了。”

张李氏浑身一震,眼泪刷地下来了:“你说什么?山林,你再说一遍!”

张山林也不示弱:“嫂子,既然咱们说不到一块儿去,那还不如分家,分了家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爸留下的两幅书画,我只要怀素和尚的字儿……”

“山林啊,你不能这样,这个家分不得,你哥他死得早,要不是这个家,要不是咱爸和你这当兄弟的,我一个人带着你侄子也活不到今天,好不容易……你侄子也大了,你倒想分家了,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咱爸啊……”张李氏声泪俱下。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张山林只好退了一步:“不分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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