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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虎魂-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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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息尚存的人们羡慕起死者来,说:先死的有人哭有人送,后死的无人哭无人送。老虎窝五室一空,绝门绝户的并不鲜见,瘸子顾皮匠一家十一口死得一个儿不剩。院子里的老母鸡领着鸡雏觅食,母鸡下完蛋照样咯哒咯哒地炫耀,家里的窗户门都开着,人却都死了,就像睡着了似的,而墙上的挂钟正嘀嘀嗒嗒走个匀溜儿。开头见到尸体,人们还悲伤流泪,后来也不害怕了,心想没准明天一早自己也这样。看得多了就不当回事了,活着的人都变得麻木了,亲情薄得不如一张纸。隔离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再有人发病,家属就摘块门板下来,将病人抬出小街,一直送到郊外的空房子里去。这座房子是伪满时的苗圃,过去用来存放农具什么的。半死不活的病人被丢下了,家人留下个装水的坛子或瓦罐,搁下点儿吃食,便急匆匆地走开,甭说不流泪,就连头都不回一下。全老虎窝小街,送到大房子病人大概有四十几人,后来只活下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六指。对此,后来的老虎窝人颇多不解,说在城里开窑子的人都不死,慨叹好人不长命啊。有些人就是命大,或者天生具备某种抗体,仿佛是熬不干的油灯,即便忽闪忽闪的就是不灭。
第四十七章(5)
  如今最金贵的东西是大烟,嚼上几口大烟或许能救命。辣椒、大蒜、烧酒、食醋都是好东西,能喝酒的使劲喝酒,不能喝酒的就拼命地去吃辣椒吃大蒜,吃到嘴唇发麻汗水淋漓大便出血,也许能闯过生死线。地里的大蒜被挖出来了,菜园子里的辣椒也一天天红起来,霍乱肆虐的势头才有所减弱。中央军躲得老远,村长李阳卜也死了,小街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不知谁出的主意,说这要命的“虎力拉”要祸害一年呢,号召在农历六月三十这天提前过年。
  千载不遇的奇观出现了,最炎热天气里,家家户户过上了大年。凡是能作为食物的家禽牲口都被宰杀掉了,老虎窝小镇里冷冷落落的,炊烟在半空里扭来扭去,强打精神的模样。鲜红鲜红的对联福字张贴,妖艳得俨如字字泣血,满街殷红。鞭炮的硝烟融入伏天的燥热里,仍挥不去萧索肃杀之气,叫人愈感惴惴不安。人丁稀少的“年夜饭”,眼睛红肿又哽咽难咽。亲人相继离去,而有些人家刚抬走了死者,洗洗手就“过年”了。已经死去的人不再享有年夜饭的碗筷,但是音容笑貌宛在,而且活生生就在眼前。女人不免眼噙泪花,但一碰见男人或老者严厉的目光,她们眸子里的朦胧一下子雾化得无影无踪。接财神的爆竹响过之后,人们面对着热腾腾的饺子,虔诚地端起酒杯,用颤抖的手和声音去叩请明天。这是一种怎样的“过大年”啊?在腐臭重重围困的气息里,诚惶诚恐地迎接子夜,希翼“新年”来临时,把死亡和所有的晦气统统埋葬。
  既然是“过年”,免不得依例串门拜年。七月初一一大早,男人走上街头,互相戒备又不失礼节地远远拱手,咧开嘴角,似乎在证明什么,尽量采用镇定的口吻致意:“过年好。”对面也拱手作揖,说:“过年好,都好都好。”无论怎样文过饰非,怎样故作吉祥,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你家还剩几口了?”面对这个问题,多数人不愿开口,就伸出几个手指晃一晃,然后轻叹一声离去。问的人就立在街口发一阵子呆,谁也不敢保证,踯躅离去的背影是否会一去而不返?
  “元宵节”也省略不掉,其实这天是七月十五上元节,两个节日就合在一起办了。老虎窝街头巷尾都洒上了白灰,放眼望去真有些雪的意思,而天依旧酷热难当。十字街头演节目,是荆容翔一手主导的,表演猫捉老鼠的话剧,说这是日本人祸害的,小鬼子养的老鼠蚊子跳蚤放出来了,病菌漫天飞,灭鼠灭苍蝇才能保平安。黄昏一降临,街上就张灯结彩起来,河里也飘起河灯来,扭秧歌的扭秧歌,祭奠的祭奠,人们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全都疯疯癫癫、歇斯底里了。人心慌的时候,就像脚底下没跟一样,冒虚汗,晕忽忽的,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这天晚上大出风头的是郭占元,他反穿羊皮袄,饶有兴致地踩高跷,扭得浑身是汗,不断做出高难动作,不时哈哈大笑,笑得极刺耳难听。郭占元放声高歌,唱的是《傻柱子接媳妇》:“小老妈在上房,打扫尘土啊,打扫完东屋,又打扫西屋里啊……”歌声并没有打动任何人,他不管不顾,使劲地唱,还自顾自地拍巴掌喝彩。有人指点灯影里摇晃的郭占元,说:“喂,你老婆孩子都没了,还欢乐个屁?!”
  郭占元边扭边回头,说:“呸,活一天乐一天吧。”
  令人颤栗的“虎力拉”终于过去了,究竟死掉了多少人无从知晓。全凭老天眷顾,铁磊兄妹奇迹般地涉过险滩。逃过死劫的人们还发现,顾皮匠收养的那个日本女孩幸存了下来,她被张铁匠家收养了。这孩子细眉细眼的,每天独自在铁匠铺的门口玩耍,身影是那般孤独。赵家死人又破财,又损失了两垧耕地,用于死者的安葬。偌大的赵家大院现在只剩下四傻子一个成年男子了。四傻子痴痴呆呆的,下地干活,回家吃饭,像憨倔勤勉的耕牛。面对破落的情景,老赵太太深恨自己,逢人便说:我咋不死呢?总也不死不是老妖精是啥东西?
  天凉的时候,赵成和媳妇生了,落草的是个大胖小子,头发乌黑,嘴巴也大,“公啊公啊”的哭声分外嘹亮。这是赵金氏的第四个孙子,她咧开缺牙的嘴巴乐了,说:“都瞅瞅,都瞅瞅啊,天不灭咱赵家。日子该咋过还咋过。”祖母给小孙子起名,大号赵庆祥,|乳名叫老虎。她断言:“老虎一出世,灾业就散了,不是吉祥是啥?”
  死神徘徊的夏季里,老虎窝最后的逝者是郭占元。他死前已精神分裂,是酒后野浴淹死的。
  常言道:八月十五定收成。过了中秋,人们发现地里头荒草杂芜,庄稼亦如人似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人们恢复了诚稳持重的常态,说收成不好就不好吧,说这要命的年月,还能喘口气儿就不错了,天灾人祸的就对付着混吧。
  保安队来了,杂七杂八的各色人等,挎着黑不溜秋的枪支,一看就是归降的胡匪绺子。保安队的军纪糟糕透顶,惯于对百姓蛮横,他们的口头惮是:“打粳米,骂白面,不打不骂小米饭。”二十来人在赵家大院住下,偷粉条子、高粱米,偷一切可以换到钱的东西,拿到街上去卖。赵家人见了,敢怒不敢言。保安队一天到晚瞎忙得厉害,白天赛马练枪法,晚上躺炕上抽大烟。这天有几个喝多了,摆弄起手枪来,张三吹嘘说能打中家雀的左眼皮,李四不服。卖呆儿不怕乱子大,众人起哄,于是比试枪法。乒乓几声,麻雀没打到,倒是打下来鸽子若干。赵家的门窗玻璃体无完肤了,子弹还射穿了房盖,打坍了屋顶上的烟筒。麻雀们被枪声惊扰,不时呼啦啦地惊飞而起,许久才缓缓地降落。挥动翅膀的时候,它们老是变幻着奇怪的矩阵。
第四十七章(6)
  日子漫长而寂寥,如同秋阳般日益惨淡。清剿队长荆容翔无精打采的,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头督促得紧,只好硬着头皮忙碌,今天组织巡逻搜查,明天纠察乡里治安,后天替国军征集粮秣。走家串户的,熟悉人口户籍情况,尤其掌握适婚女子的实际状况。荆队长老婆也死于这场霍乱,身边没女人了,心里憋得冒火,刻不容缓地盯上了赵金菊。要是搁在从前,就是借来八个胆儿,也不敢打赵家的主意。赵金菊是老姑娘,是黄花Chu女,年龄大些,姿色尚可,配他荆队长不寒碜。金氏先头极力反对,可家道没落如此,由不得挑肥捡瘦,即使反对又当如何,总不能叫闺女终老闺里吧?再说荆容翔的先房老婆一直没有生育,倒也没啥拖累。动荡岁月里,人们考虑问题就这样简单而实际。
  女人走投无路之时,嫁人是唯一的选择。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随他去吧,不饿死就行。天灾人祸相伴,男女苟且之事顺理成章,鳏寡孤独者迅速地组合配对,赵金菊的婚事草率得不能再草率了。事到如今,赵金菊认命了。左等右等了许多年,在成千上万人之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偏偏等来的是荆容翔,这不是不命是什么?荆队长他特意将新家安置在柳津河北的山坳里,此地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五户人家,房子都是新建的,与其他“集家归屯”过的地方不同。路虽然远些,但好处也有,来来去去隐蔽些。但是,荆容翔和赵金菊的洞房花烛夜是失败的。荆队长心急火燎地脱光了她的衣服,用兴奋而又发颤的双手抚摩她的周身。赵金菊哭了,很扫荆队长的兴。荆队长不懂惜香怜玉,只想使蛮,全无一丝温存。稍一用力她就喊痛,紧咬着嘴唇,压抑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五官因疼痛而扭曲错位,身上滚着成片的冷汗珠。越忙越紧张,越紧张越不得法,正在懊恼,老虎窝小街方向传来了枪声,骤然一惊,翻身落马,就此收场。
  荆容翔阳事不举,连他自己也备感吃惊。新婚燕尔变成痛苦之旅,临战萎靡,未及交合便一败涂地,折腾了多次,才懂得了什么叫做废物。具有讥讽意味的是,清晨时常胯下坚挺,电光火石之际,急急上马操作,依旧是临战而泻。床第之欢竟遥不可及,深怀畏惧的荆队长开始彻夜不归,心甘情愿地远离房事,不辞劳苦地去为党国效力。
  国共两军展开了拉锯战,中央军渐呈萎势。这天小镇上来了两个年轻人,挑着柴禾来卖。他们打东门进来,经岗哨盘查之后,便沿街向西走。老虎窝镇每日都有来卖柴草的,通常赶着大车或者爬犁来,满载着秫秸、苞米秸或者蒿子、苕条、榛子棵、松树枝、柞树枝,挑担卖柴的情况极少,即便来卖也只是卖引火用的麻杆、豆根什么的,这种柴禾挑着轻巧,还能卖上价钱。乡下人卖柴不走动,也不吆喝,只是将柴草停放在北门里的空地上,静静地等待买主。而两个年轻人肩挑劈得齐整的烧柴,沿街叫卖,看起来实在蹊跷。蒙混得了保安队,如何瞒得过清剿队员的眼睛?荆队长下令说抓,两人丢下担子就跑。一时间,满街响起抓探子的呐喊。两个探子夺路而逃,一直跑到铁匠铺后面的胡同里。街道上汹涌起黄褐色的人影,密鸦鸦地拥塞住了巷口。深秋的阳光将两排房子的黑影投掷到脚下,参差的屋脊屋檐勾勒出奇形怪状的曲线,地面被堇色和黝黑拼凑成模糊不清的图案。这里是死胡同了,两个身手都好,双双攀上土墙。身后的卡宾枪响了,哗哗哗的枪弹泼将过去,一人中弹坠地。胡同里堆满了焦炭和锈迹斑斑的农具,作坊里叮当的煅铁声停息了,片刻的寂静中,充溢着激愤和讶疑之情。跌落下来的探子伤得不轻,浑身是血,年轻的脸因痛苦而抽搐,双眉紧挽,眼睛里闪动绝望而坚定的光芒。他挣扎着坐起来,摸出了匕首,撩开衣襟猛刺下去,热气腾腾的肠子一股脑地奔涌而出,血瀑样骇人。追击者惊愕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了。在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声浪之后,老虎窝镇陷入更加惊恐凄惶。乡亲们盘腿坐炕,吱溜吱溜地吸烟,沉思着,回味着,感慨生死沉浮。一传十,十传百,老百姓都知道共产党的厉害了,人们在鞋底上磕打着烟袋锅,唏嘘不已:“嗨,你瞅瞅人家八路!”“就凭着这股子狠劲儿,不得天下那才怪!”
  冬天的太阳依旧抛头露面,但是它一天比一天懒散,一天比一天晚出早归。伴着飘零的雪花,又一支中央军开进了老虎窝,番号是七十一军特务团,而保安队则躲得无影无踪。老虎窝人有些麻木了,觉得像在看戏,匆匆开场,又匆匆散场。特务团也是机械化部队,汽车大炮的样样不差,招人眼热的是士兵们携带的鸭绒口袋,一掐一小把,轻极了,打开之后,人可以钻进去,拉锁一拉就可以睡觉了,据说三九天也不冷。特务团不甚扰民,但是令人作呕的汽油味无所不在。当天夜里,东兴长的伙计听到院子有嘈杂的脚步声,忍不住拉开窗帘张望,不想哗啦一声,一柄刺刀毫不客气地捅碎了玻璃,低声的呵斥随之而来:“别动!”屋里人吃了一惊,大家马上明白了,是八路军摸回来了。八路军摸到镇子里来了,双方激烈交火,乒乒乓乓打了半宿。国军早有戒备,八路偷袭吃亏了。八路撤的时候,将附近人家的门板摘了,还带走了八个汉子。


  无论生活如何苦难,老虎窝的居民还是秉承了传播秘密的爱好,发现秘密是一种乐趣,而传播秘密更是一种兴奋。老虎窝乱嚷嚷地传,说啥的都有,说他们是给八路抬担架去了,脑筋活络的人还推测:八路会劁了他们呢。这件事传开了,老百姓不大信,觉得编排的有些离奇,印象里的八路挺仁义的呀,想想可能八路也不一样,有好赖之分吧。可有些人生来就是笨,跟在屁股后问咋个劁法?胡说八道的事怎好去刨根问底?真叫人心烦,免不了挨骂:“咋劁?妈的,你问问老母猪去吧。”不几天,抬门板的老少爷们回来了三个,不缺胳膊不少腿,都好好的。他们说这股八路叫通化支队,还说学会了新歌呢:
第四十七章(7)
  吃菜要吃白菜心,
  打仗要打新六军。
  白菜叶嫩营养好,
  消灭王牌才英雄。
  端起刺刀上战场,
  精神抖擞打冲锋。
  ……
  不敢公开唱,就在鼻孔里哼唱。对于被劁的传闻,爷们显得极其愤慨,拍拍下身发誓:“操!非得再弄出几个不可!”但是他们已经丧失了自我证实的可能,中央军以私通共匪的罪名逮捕了他们,当天就绑到西门外枪毙了。至此大家才明白,国共之争如此血腥,视人命如草芥。乡亲们替这几个人惋惜,直嘀咕:“跟八路干到底得了,回家干屁?这下可好,把脑袋弄丢了!”
  银装素裹的南山像沉稳长者,远远望去,柞树林仿佛黯淡的雾霭,又恍如稀疏的影子。八路军在南山上朝老虎窝打枪,特务团被袭扰得彻夜不宁。老虎窝镇弥漫着风声鹤唳的气氛,国军不分昼夜地打炮,咣当咣当的,炮阵地设在了柳津河边,打炮时煞是好看,先是火光一闪,南山那边硝烟弥漫,整个老虎窝镇跟着地动山摇。枪炮声成了小镇唯一的背景音乐,而硝烟的味道愈发地浓重。老百姓不敢出屋了,夜里也不敢在炕上睡觉,天再冷也得打地铺,怕的是漫天飞舞的流弹。女人和孩子牙齿磕着牙齿,寒冷和害怕时时袭来。来赵家大院避祸的凤芝没能躲过死劫,黄昏的时候,她刚走出房门,一枚跳弹恰好击中了眉骨,手中的水盆咣当一声落地,哼都没哼就死掉了。老虎窝人议论说这娘们儿没福禄,傻等男人挖煤这些年都没死,“虎力拉”也没死,偏偏出门泼水的工夫就死了,你说这不是命是啥?真可惜,这回不是白白的给那个野女人腾地方嘛,嘿嘿。人们自然联想起了赵庆平,可是他们不知道赵庆平也死了,是叫国民党矿山接收大员给枪毙了,罪名是共党分子。
  飘忽不定的民主联军扎下了营盘,大大出乎国军的意料。共军也怪,白天歇着,黑了就来精神,中央军只得奉陪。城门楼上的轻重机枪一股脑地朝南边开火,漫无边际的胡乱扫射。天地在振聋发聩的枪炮声中颤抖,清冽的月光被遮盖了,五彩缤纷的弧光照耀着老虎窝的夜空,描绘出极美丽极动感的图卷。几天下来,老虎窝的男孩们能拾到几麻袋的子弹壳,对于他们来说,黄澄澄的弹壳简直就是丰厚的馈赠。国军终于显露出致命的虚弱,他们六神无主了,荆容翔带着清剿队,吆喝各家出人抢修工事,民工们便爬在土围子里掏洞。四傻子多事,试探着将铁锹伸出墙外,没想到咣当一声,飞来的子弹将铁锹打了个大洞。如此一来,八路军是神枪手的消息广为流传。国军长官更觉得恼火,这土八路欺人也太甚了吧?堂堂国军王牌岂能叫人熊到家门口了?遂指派荆容翔等人外出打探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两百来号八路军驻扎在南沟,破枪烂炮的。第二天清早,一个加强营的国军出动了,他们分乘十辆大卡车,汽车顶上都架着轻机枪,很威武很阔气。汽车屁股后面冒着白气,云蒸雾绕似地开远了,雪地上留下了清晰如刻的轮胎痕印。天黑的时候,进剿的国军大胜归来,据说一气将八路撵出四十里开外,大肆鼓噪:共党草寇,为害乡里,赤化伎俩,不过尔尔。
  “头九不算九,二九冻死狗,三九四九石头裂口。”天冷得蝎虎,太阳都冻得发白了,面无血色地凝望着苦难的大地。举目所及全是白的,地是白的,山是白的,连天也是白的。眼瞅着要入年关了,谁想八路军又来,站在南山上哐哐地放枪,南门上方“威虎寨”匾额颓然坠地了。国军气得没法儿,只好重整旗鼓,大卡车一溜烟地开拔了,浩浩荡荡地出击。银光闪亮的大道蜿蜒拐进了群山,像一条通天的缎带,车队慢慢变成了缓缓蠕动的一串黑点儿。次日晚上,特务团哭声动天。想隐瞒也隐瞒不了,老百姓知晓了,心里头纳闷,这是咋的啦?王牌军也哭鼻子?原来外出进剿的国军中了埋伏,一个加强营大部报销了,一辆卡车也没剩下。人家八路捎来了口信,通知特务团去收尸。国军不再耀武扬威了,高价雇了十几辆马爬犁。爬犁回来时,上头都盖着破草帘子,掀开草帘子一看,叠摞着赤条条的尸首。衣服都被剥走了,剩下的白敕敕的冻身板,硬邦邦的仿佛板结了的冻猪肉。国军士兵搬运同伴尸体时,像挪动生冷坚硬的巨石,死人的胳膊腿相碰撞,发出冰块样清脆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1)
  这是一个奇特的初夏。道路不再泥泞翻浆,绿茸茸的嫩草在路边乃至砖瓦缝间生长出来,蓬勃着妖娆妩媚的生气。柳津河边的柳树千枝百叶,葱绿无限,而老虎窝四围却鲜有耕种,大片的土地荒芜着,任由杂草丛生。田野洋溢着阳光的暖色,蒲公英连绵成一望无际的灿烂的金黄,仿佛在齐声讴歌美好的时光。在枪炮声的间歇里,各种各样的鸟儿在空中飞过,繁忙的小蜜蜂兴高采烈地飞来飞去,热热闹闹,嘈杂不已。在暖洋洋的气息里,老虎窝的居民简直都麻木了。国民党军队逃得不知去向了,而且永远地从老虎窝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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