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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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她见到李灯,歇斯底里,一命呜呼。
第二,她没有变成正常人,她的意识里只有那一线仇恨念念不忘,每到夜里她就像梦游一样,开始实施她设计多年的报复计划……这种现象前所未有,医生也解释不了。现代科学解决和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姜春红已经死了,李灯的心里很难过。他觉得,姜春红不人不鬼,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回到j市,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直到十几天以后才有点平复。
就在他的心情刚刚有点好转的时候,突然听说那可怕的剪纸又出现了。
这天,柬耗回城里的研究所取资料。
天黑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动物观察中心的电话号码!
那里只有藩奇啊,难道它会拨电话了?
他激动地接起来,里面果然传来藩奇的叫声。
他听得出来,它很害怕,它只有遇到了十分可怕的庞然大物才会变得如此恐惧。
他立即开车跑回去。
他进了门,看见藩奇正缩在角落里,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子,柬耗看见窗子上贴满了剪纸,都是猩猩。
他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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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奇好像刚刚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双眼充满惊惶。
柬耗想通过画片问出它刚才看见了什么。
首先,他举起一个老虎的画片,藩奇摇头否认。
他又举起一个老鼠的画片,藩奇仍然摇头,还嗷嗷叫,似乎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
柬耗又拿起一只大鸟的画片,藩奇还是摇头。
最后,柬耗分别拿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画片,藩奇都摇头,眼睛越来越焦急、恐惧。
柬耗尽量耐心地问它:“刚才你看见了什么?指给我好吗?”
那猩猩急得把那些画片扔得到处都是,不停地叫,柬耗递给它芒果它都不要,这是很少见的现象。
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打电话对李灯说了这件事情。
李灯语无伦次地说:“今天是10月8号!你千万不要在那里住,那个东西一定要害你的!”
“好的,我马上离开!”
柬耗果真听从了李灯的劝告,到宾馆住了一晚。
这一夜,他做了一夜噩梦。平安无事。
李灯傻眼了。
姜春红已经不在人世了,动物观察中心的剪纸是谁贴的呢?
难道姜春红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难道以前的一切都不是姜春红干的?
这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太可怕了!
李灯几乎绝望了。
他找寻姜春红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信心,现在他已经没有力量再查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了。
不久,报社搞了一次“新闻万里行”,报社出车,派记者深入边远地区采访。
李灯被领导指派到内蒙古采访。
回来时,他们路过陕北,忽然想起小错家雇的那个保姆的家就住在这个县的一个叫兰花花的村子。他跟当地人询问了一下,那个村离县城有60里,但是正在他们回j市的路边。
其实,那个保姆跟李灯只有一面之缘,没任何关系,但是,李灯觉得太巧了,就想顺便去看看。
他想,也许小错住院后,那个保姆已经回来了。
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地界,每个人的感情都会变得丰盈起来。
他们路过那个村时,果然把车开进去了。
车上总共有两个人,除了李灯,还有司机。
说是村,其实根本没有村落的感觉,在山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一些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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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极其荒凉,偶尔看见一个扎着白羊肚手巾的男人赶着一群肮脏的羊走在山坡上。
那一孔孔窑洞,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远天。
天蓝得不像真的。
天上那个老太阳在呆呆地照耀。
进了村子,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在j市打工的小错的家。这期间,他们知道小错的大名叫柴旦
这个村大都是土窑,没有石窑,很穷。
柴旦家更穷。
她父亲死了,母亲嫁到另一个村子,到大山的更深处去了,带去了另几个小孩。柴旦没有去,她只身闯到城里觅生活。
她家只有她年逾古稀的爷爷。
老头很热情,捧出陕北大枣招呼了他们。
李灯坐在土炕上,看见了满窗贴的都是剪纸,忽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剪纸猩猩,和他见过的那象征灾祸的剪纸一模一样!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老头问:“这是……谁剪的?”
老头自豪地说:“是柴旦在家的时候剪的。”
他接着说:“这个村的人从老到小都会剪纸,有的还在市里评上奖。你们不是记者吗?应该采访
她一下。柴旦是这个村剪得最好的,大家都夸她哩。有一个法国人专门来这个村几次,要买她的作品。这娃没上过学,没有彩纸,就用人家学生娃用过的作业本剪……”
难道一切都是这个柴旦捣鬼?
可是李灯跟她无冤无仇啊。
她恨有钱人?
李灯根本算不上有钱人。
孟长次,那个预言家,都不算有钱人,她为什么要害他们?
他问那老头:“现在柴旦在哪里?”
“这娃一直不来信,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个司机一直在欣赏着那剪纸,甚至还跟老头索要了一幅。
李灯的心越来越不踏实,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柴旦恐怖。
终于没打听到她的下落,她藏在无边无底的黑暗中,夜深不知处。
李灯离开那个窑洞,赶回j市。
一路上,李灯都在想这个柴旦。他一直在把那个站在角落里满脸卑谦的女孩跟那个在暗处操纵剪纸不断杀人的魔头往一起联系。
既然这纸猩猩出自她的手,那么,她就是凶手,至少她跟这两起凶杀案有关。
车走着走着,天快黑了,离最近的一个县城还有100里。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上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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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旁的山黑糊糊的,像怪兽,静静注视着这辆甲虫一样的汽车。
路边有一个小店,那个司机说:“咱们住下吧。”
李灯说:“不,继续走。我们要赶到县城住。你累了吧?”
“有点。”
“那你睡吧,我来开。”
“好吧。”
李灯换到驾驶位置,继续朝前开。那个司机很快就睡着了。
走着走着,突然,李灯看见车灯的光柱里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立在路边。
走近些,李灯看见那是一个黑猩猩!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很多个黑猩猩都直立在路边,毛烘烘的一大堆,它们都在哭。
那哭声像人一样,响成一片,就像是人类送葬一样。
李灯毛骨悚然!
他走进了心理学者孟长次死前做的那个梦中!
猩猩如此珍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它们肯定不是真的!
他还担心这是死神制造的幻觉,要把他引向旁边的深渊,他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哭啼啼的黑猩猩,紧紧盯着前面的路。
同时,他朝那个司机喊道:“嗨!你快起来!”
司机没醒。
“你醒醒!”他几乎是在吼了。
那司机仍然不醒。
“嗨嗨嗨!!!”
那个司机却像吃了蒙汗|药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李灯在极度惊恐中把油门踩到底,车像发疯了一样朝前冲。
那些黑猩猩终于过去了!
他把车停下来,回头看看,山路上一片死寂。
他用力推那个司机,同时大声叫喊。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那个司机这才醒过来,摇摇脑袋问:“到了?”
李灯叹口气,说:“你睡得可真沉,刚才……”
“怎么了?”
“没什么。”
司机继续开车。
一路上,李灯的心一直处于极度惊恐中,一直在想那些黑猩猩,越想越飘渺。
这时候,那个司机突然笑了起来。
李灯问:“你笑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他不会说他梦见了猩猩在哭吧?
“我梦见你站在路边哭。”他回头诡秘地看了李灯一眼,那神情极有深意。
李灯专门绕到酱坊市一趟,到精神病医院看望小错,想试图了解一点关于那个陕北保姆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小错已经不认识他了。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和上次一样圆满、安详。
“小错,你不记得我了吗?”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李灯问她。
小错静静看着他。
“——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里活到头,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你想一想!”
小错静静看着他。
“你再想一想,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我抱着你的肩……”
小错说话了:“如果你再胡说,我就喊你骚扰。”
李灯愣了。
他离开精神病医院时,心情沮丧极了。
两旁的田野已经收割,光秃秃,野草是斑斑驳驳的枯黄。
忘了前面说没说过,李灯住的是6楼。
这一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错。
那时,他还在酱坊市,大学刚刚毕业,正在家待业。
有一天,他路过酱坊市精神病医院门口,看见小错穿着精神病患者的制服,拿着一摞书在兜售。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仍然炯炯闪亮,她一眼就看见了李灯,立即走过来。
“李灯,买几本书吧。”她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
“谁的书?”她左右看看,神秘地说:“关于剪纸的书。”
李灯接过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
她又说:“我家还有呢?很多很多。”
“都是你写的?”李灯问。
“不。”她否定说,“作者在我身后!”
李灯向她身后望去,她的身后果然挡着一个人,李灯还没有看清,一下就惊醒了。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他猛一抬头,看见他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那些苍白的猩猩在黯蓝色的天空中定定朝他看。
他傻住了。
转头看日历,上面写着11月8日。
又到了8号!
他打开窗子,把那些剪纸都撕了下来。他发现,那竟然是刚刚粘上的,糨糊还没干透。
他把那剪纸拿在手里细细看,它们的原材料是很旧的白纸,李灯希望在上面看见哪怕一个字,铅笔字,或者圆珠笔字,但是没有。
轮到他了!
他的腿有些软。
他小心地把这些死神通知书拿到厨房里,烧了。
他怀着巨大的恐惧,洗漱完毕,穿鞋的时候,发现皮鞋里有东西,拿起一看,在刺眼的灯光下,鞋里有两个纸猩猩,它们苍白地看着李灯。
他来到书架前,翻开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个纸猩猩。那些纸猩猩形态各异,千变万化。
他呆呆坐在床上,等到太阳升起几竿高,才敢出门。
他看见门缝里也塞满了那种纸猩猩,甚至楼梯上也有纸猩猩,像冥钱一样。
上班后,他来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发呆。
一个同事走过来:“李灯,你好。”
“你好。”
“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难看?”
“有点不舒服。”
“你的信。”那个同事把一封薄薄的信放在他面前。
他无精打采地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抖了抖,掉出来一个纸猩猩。
他愤怒地把那信扔进了废纸篓。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做饭,打算找个饭馆吃一顿。他走在街上,突然看见漫天缓缓飘落的都是纸猩猩!
这是怎么了!
他左右看看其他行人,他们并不怎么在意。
他拦住一个人问:“这天上的剪纸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戒备地看了看他:“什么剪纸?那是雪!”
他呆成了木桩。
那明明是剪纸啊!
他猛然想起小错的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
当时她说完,敏感地问李灯:“我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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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这些话不是小错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这个一直躲在暗处把小错害疯的人,借小错的嘴,把这句话传达给自己。
小错疯了之后,成了那个人的工具。
难道自己也要疯了吗?
难道今夜自己就要变成只有脑袋没有身子的残尸吗?
他一直走到44路总站都没有看到合意的饭馆,天已经黑下来。
算了,不吃了。
他坐车回到住处。
进门后,他觉得这个家变得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墙色一如从前;连他早上碰掉的软盘,也还在地毯上。
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个房子变了样。就像一个人拍了两张照片,尽管他的姿势和表情一模一样,但是,那绝不是同一张底片洗出的两张。
躺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李灯恍惚看见了关廉的爸爸,他没有脑袋,只有身子,他直挺挺地走向李灯,说:我没有脑袋,只有身体。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有脑袋,没有身体……
随着夜越来越深,李灯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抓起电话,找警察。
“今夜,今夜有人要杀我!……”
“谁杀你?”
“不知道。”
“你接到什么恐吓电话了?”
“没有。”
“你掌握什么证据了?”
“没有。”
“那你起什么哄?”那警察不乐意了,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又平和了一下口气说:“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过来吧。”
李灯没有去。
放下电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
他把一把尖尖的蒙古刀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准备一夜不睡,枕戈待旦。
奇怪的是,平时他那总是响个不停的手机,今晚一次都没响,房间里静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还差半小时到半夜12点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谁?”他抓紧那把刀。
“是我,小错!”是小错的声音。
她怎么从酱坊市精神病医院出来了?
她怎么能找到这里?
她在这个非常的日子,在这个非常的时间,突然来临,想干什么?
难道她的疯是假的?
难道一切都是她在捣鬼?……
李灯镇定一下自己,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傻了。
黑黑的楼道里,站的竟然是那个陕北保姆,那个大名叫柴旦的女孩!
她见了李灯,柔柔地朝他笑了一下。
李灯觉得这个笑很熟悉,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在门口接他,就是这样笑的。
她终于出现了!
李灯死活想不通,刚才她说话为什么是另一个小错的声音?
“你……”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欺骗他,可是,又一想,她似乎没什么错——她说她是小错,她的小名就叫小错,这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的。
至于声音的问题,他又没有把柄。
“你忘了吗?我是那个小错的保姆。你忘了吗?”她极其灵活地一闪就进了房子,并关上了门。
她来干什么?毫无疑问,她是来要命的。
李灯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就知道你住在这里啊。”她一边坐在沙发上,一边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李灯有点恼怒了。
“你跟我的主人说过的。”
李灯怎么也想不起他说没说过了。
“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到我老家去看过我,谢谢你啊。”
“我是路过,顺便去看看。”
静默。
石英钟挂在他和她中间的墙上,离12点还有十多分钟。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李灯假装没事一样问,但是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还是给人家当保姆。这一家的工资高一些,但是不供住,我又租了一个房子。这不,我刚干完活回去。”
她说得很诚恳,但是李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前几个月的8号都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不可能。李灯断定那剪纸的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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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李灯抓紧口袋里的蒙古刀说。
“是啊,太晚了。你别介意啊,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平时我很少有时间出来的。12点我就走。”
李灯犹豫了一下,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不敢再说什么。
时间走得极慢。
柴旦又说:“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你的脸色不好。”
“是吗?”
“你要好好保养。你们文字工作者,累脑子呢。”她一边闲闲地说话一边闲闲地看表。
终于到了12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的挎包打开,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剪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灯的心一沉——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果然拿出一些剪纸,有龙凤,有童男童女,他还看见了纸猩猩。她站起来,把那些剪纸举起,伸向李灯。
她在灯光下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跟刚才不一样,闪出逼人的光。
“你想干什么!”李灯后退一步。
柴旦那手仍然伸着,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李灯继续后退,她继续朝前走,仍然问:“你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越来越近了!
李灯忽然想起,公共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就是她!
她突然龇出牙来,那牙跟猩猩的一样,很大很宽很黄,有两颗大大的犬齿。但是她还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李灯掏出蒙古刀,发疯地在面前划拉,她并不躲闪,一步步接近他,好像那闪闪的刀锋是手电筒的光。
蒙古刀划到了她的脸,流下血,使她的面目更加狰狞。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痛觉,刀子好像划到了胶皮上,她还是笑着走过来……
李灯猛地冲到阳台上,狂叫一声:“救命!——”一头跳了下去。
李灯没死。
正巧这个楼在改建,有人在楼顶作业,楼当腰拦了一道防护网,他摔在了防护网上,昏了过去。
他跳下去之前,并不知道半空中有防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