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药妻-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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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璇问:“去多久?”
阿殷道:“暂时未定。”
姜璇欢快地应了声,随即又让侍婢继续收拾细软。既然要去永平,那也就是姐姐要绕开上官家单独去了。姜璇想得长远,永平里有穆阳侯在,说不定这一去就不用回来了。
阿殷关上房门,取出枕边的小木箱,打开后又一一取出木箱里的十二个核雕。
核雕十八州,是十八个核雕,江阳手中的复刻核雕与祖父的有异曲同工之处,看来不论是沈长堂所说的核雕十八州还是上官家所说的核雕十八州,其中十二个必定是她手中的核雕。
第97章
五月的永平已经进入初夏,都城里的姑娘早已换上轻薄的绸缎。宫里的宫娥自然也不例外,提着精致大气的宫灯,穿着草青齐胸襦裙,身姿袅娜地走过宫中长廊。
远远的,见着宫里的常客,宫娥们垂首低眉侯在一边,待那位常客离去后,才继续前行。
站在最后的那一位宫娥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那人墨发玄服,身姿挺拔,贵不可言。
身旁的宫娥敲打她,低声道:“别看了,那样的贵人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肖想的?贵人的婚事,是圣上说了算,连通房都得是有头有脸的。”
那宫娥才悻悻地应声,提了灯跟上队伍。
今夜月色正好,一辆马车停在南门外,言默与言深两人皆侯在马车旁边。打从上回侯爷说了圣上曾向他讨他们当男宠时,两人便再极少入宫,即便入了宫,也是竭尽所能地远离皇帝。
南门打开。
言默与言深两人迎了穆阳侯上车。
穆阳侯说:“立即回府。”
声音里添了几分压抑。
言默与言深熟悉此时此刻的穆阳侯,立即知晓发生了何事,直接一人上马车充当驭夫,另一人骑马急速赶回穆阳候府。
安静的夜里,马车飞也似的划过一道流光,只余车轮辘辘声在街道回荡。
。
穆阳候府的门大开。
沈夫人着急地道:“侍疾的人呢?快快备上。”府邸里五六个仆役与侍婢皆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沈夫人叮嘱道:“等会仔细侍疾,若侍候不好,都等着受罚。”
众人应声。
沈夫人望着门口,几乎是望眼欲穿,道:“怎么人还没回来?会不会路上耽搁了?”她来回走了数步,又道:“不行,得让人去看看,来人!”
话音未落,马车蓦然而至。
沈夫人认出驭夫是言深,登时松了口气。
她上前:“明穆,你……”
马车传出一道极度压抑的声音:“看不见的通通送来。”
侍疾的五六人起码有一半是目不能视物的,言默当即挑了三人送往黑堂。同时,马车并没有停下,直接驶向了黑堂。
沈夫人心里惦记,遣了身边的范嬷嬷在黑堂外候着。
只听得黑堂内鞭声响亮,时而有呻}吟声响起,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歇了。进去侍疾的药人送出来时皆奄奄一息,言深面无表情地吩咐:“拿最好的药材养着。”
三个药人被抬着走了。
范嬷嬷前来,问道:“侯爷可是歇了?”
言深道:“侯爷已经歇下了,劳烦嬷嬷转告夫人,侯爷一切安好。”范嬷嬷得了回复,便疾步往回走,将穆阳侯的状况一一告诉了沈夫人。
沈夫人听了,叹息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去年以为大好了,如今却发作得更加频繁,连日子也没有规律了。这以后该如何是好呀?”
范嬷嬷说道:“夫人别担心,说不定等少夫人进门了便能好。”
听范嬷嬷提起“少夫人”三字,沈夫人更加惆怅了。先前圣上许了三门婚事,不论哪一个姑娘,沈夫人都很是满意,毕竟都是门当户对的,玉成公主也好,李家姑娘也罢,都是永平里一等一的贵女,配得上她的儿子。去年儿子有意李家,沈夫人也越看李蓉越是顺眼,可有意归有意,这门亲事却迟迟没有定下来。若不是与宫里的太后不对头,沈夫人早就想入宫请旨赐婚了。
她前阵子还去了李家,试探了一番,李家那边也是等着皇帝的赐婚。
沈夫人知道李蓉这个儿媳妇是跑不着了,可到底没娶进门,还是怕儿子一个反悔,又不娶了。
范嬷嬷说:“夫人请放心,之前李姑娘在恭城遇险,侯爷不是赶过去了吗?侯爷有这份心思,对李家姑娘想来也是在意的。”
沈夫人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叹息一声,又说:“明穆这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这阵子也不知在永平忙什么,日日早出晚归。”
范嬷嬷笑道:“侯爷是干大事的人,忙的自然是大事。”
。
沈长堂醒过来时,已是三更之后。
他唤了小童进来。
小童道:“侯爷,热汤已经备好。”沈长堂淡淡地“嗯”了声,脱去带血的衣裳,沐汤了一遍,换了洁净的宽袍大袖后,才离开黑堂,回了平时自己住的院落。
有小童跪在地上烹茶。
沈长堂轻闻茶香,才觉得浑身的力气回来了。有句话唤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得便是他现在的状况。以前尝过阿殷的滋味,如今每每怪疾发作,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如此一来,情欲更是火上浇油。以往一个药人便能解决的怪疾,如今已经添至三人。
沈长堂搁下茶杯,道:“唤言默与言深进来。”
小童领命,也撤走了茶盅。
言默与言深两人进屋。
沈长堂问:“事情可有办妥?”
言深说:“回禀侯爷,元公的名声已经传开,如今绥州皆知殷姑娘到上官家前有位师父,也唤作元公,乃是穷极工巧之能事的鬼工。”说到这里,言深不由抬眼看了看沈长堂,又低声道:“多得殷姑娘后面拜的师父也被称作元公,两位元公起了混淆之用,圣上一时半会未必能寻得着第一位元公。”
言深在内心叹息。
以前侯爷从不会违背圣上的旨意,只要是圣上的旨意,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侯爷也会遵从。如今为了殷姑娘,倒是头一回暗中与圣上作对了。
也不知这会不会酿成大祸……
此时,沈长堂看向言默。
言默说道:“回侯爷的话,永平的事情也办妥了,殷姑娘身边的随从仆役已经到达永平,属下一切都暗中安排妥当。孙十郎那边也回了消息,说是殷姑娘已经启程了,并没有跟上官家的一道走。”
沈长堂问:“走的是什么路?”
“走的是水路,约摸二十日能到达永平。”
沈长堂算了算,二十天,还有二十天能见到她。
。
皇宫。
“启禀圣上,绥州传来殷氏师父元公的消息。”
皇帝负手站在窗边。
“据说是因为殷氏名气太大,才有人顺藤摸瓜地找到隐居在山林间的元公。”司腾问道:“圣上,殷氏祖父的尸骨如今要如何处置?”
皇帝道:“先留着,立即派人前往绥州将元公请来。”
皇帝冷哼一声。
“躲了那么多年,如今是到头了。”
第98章
范好核早已收到消息,自家大姑娘这几日将到陈江码头。他提前了一日率领若干随从,在陈江码头的附近等候。陈江码头下了,再坐个两日的马车,便到达大兴王朝的都城永平。
范好核算着时间,想着差不多到了,便带了一众人等侯在码头上。
陈江码头是离永平最近的码头,如今正是好时节,不少出游的贵人家仆役也在码头上等候。远远的瞧见范好核等人,各自打量,瞧见这架势都不禁心生好奇,此郎君好生面生,也不知是永平的哪一位人家。
那些人都纷纷点头,且当打了招呼示好。
范好核亦微微点头,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心中已是了然,能清楚地分辨出他们各自是永平的什么人家。那些人见范好核如此,姿态十足,更以为他是宫里出来的,如今接的人约摸是哪位私下出游的皇子,眼神不由添了几分恭敬。
范好核站定,等待着船舫。
他此刻的心中有几分飘然,但还未浮于脸上便又被自己压制住。两年前的自己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彼时他不过是个小摊商,卖着廉价的核雕维持生计,幸而遇着殷姑娘,从此可谓是步步高升。
他深知自己是殷姑娘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殷姑娘的脸面,更是时时刻刻地告诫自己,切莫有侥幸之心,踏踏实实地办好每一件事。
等了一刻钟,还未见着船舫,范好核微微偏头,问:“屋里的东西都备好了?”
一随从道:“都依照范总管您的意思办了。”
范好核颔首,说:“那就好,我们家大姑娘不喜欢热闹,雕核也喜欢清静,树上的蝉必须都捉走。姜姑娘喜爱甜食,灶房里也得尽早准备好。两位姑娘一到家,一切都不得有误。”
随从说道:“范总管放心,一切都办好了。”
似是想起什么,范好核又道:“这几日还有人在外面盯梢吗?”
他提前来永平打点,置办好房屋家具物什后,发现总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都好些时日了。初来乍到,范好核也不知是什么人,只先吩咐了,做好宅邸的防范。后来过了小半月,外面鬼鬼祟祟的人是隔三差五才出现,看起来不像有恶意。
他让人去打听了下,才知是月茗县主的人。
月茗县主是穆阳侯的表妹。
范好核也一时拿不准主意,所以打算等阿殷来了再请示她的意思。
随从说:“还在。”
范好核道:“加强防范,一切意思等大姑娘来了后再说。”
。
船只靠近码头。
范好核认出了船只,手一抬,若干随从登时跟上,恭恭敬敬地迎接船只上走下来的主人。周围等人的仆役们也不禁好奇地望去,想知道到底是何等人物。
却见一侍婢打扮的人下来,站在码头上。
随后走出一道桃红人影,穿着马面裙,扎着俏皮的发髻,在侍婢的扶持下,一步当两步地下了船。
众人见到架势十足的郎君上前,微微俯首。
登时,众人心底有些失望。
原以为是哪家的贵人呢,出来的却是个小姑娘,生得是俏皮可爱,穿着打扮也可见富贵,但这样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永平里稍微有点名头的富贵人家,侍婢也都这么穿。
只见那小姑娘张嘴不知说了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也是此时,那个小姑娘响亮地喊了一声:“姐姐!”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古怪的沙哑,众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小姑娘的声音,就被船只上的一道人影所吸引。
淡雅如兰,温婉似水,像是一朵迎风绽开的芍药,刹那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若只是这般颜色,还不值得这些见惯永平贵女的仆役们惊讶,关键是那道人影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敞亮耀眼的自信,使得绿叶丛中的芍药平添一分圣光。
……这是哪家的贵女?还是宫里的哪一位公主?郡主?县主?
众人心中疑惑之际,那道人影已然下了船,随之而下的还有七八个仆役。
周围的人惊艳于阿殷的气质时,范好核早已习惯,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阿殷的脚步虚浮,与往日大不相同。范好核微微侧身,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
他问:“大姑娘安好?”
阿殷道:“别听阿璇胡说,我没那么严重,有点儿晕船罢了。”
范好核问:“大姑娘可要宿一夜再回永平?”
阿殷道:“无妨,启程吧。”
姜璇本想说什么,可阿殷主意已决,她也只好顺从。
。
“人来了?”
“没有,那人走的应该是水路,从陈江码头到这里,起码要两天。算起来,也差不多是今天该到了。”
……
说话的两人坐在一品茶香内,身旁是烹茶的侍婢。茶一烹好,侍婢端上,其中一人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叹道:“真不愧是永平里数一数二的茶肆,茶香扑鼻,难得的好茶。”
另一人则淡道:“我学不来你表哥那一套,茶是好茶,只闻不喝,倒是暴殄天物了。”
月茗县主说道:“公主真会说笑,我表哥那一套又哪是寻常人能学得来?”
玉成公主道:“是么?”
却说打从穆阳侯属意青州李家后,这平日里势如水火的两位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块,时不时出来喝个茶,说点李氏的小坏话,倒是结出了不一样的情谊。
玉成公主品了半口香茗,乌黑黑的水眸望向窗外,隔了两条街道之外,是一座宅邸,乃风水宝地,且不说里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比比皆是,且里头栽了桃林,比皓月山庄的十里桃林还要精致。
玉成公主与月茗县主早已相中,无奈宅邸有主,一打听乃永平的一富商。
两人厌恶商人,无奸不商,虽是身份卑微,但一碰着阿堵物,王公贵族都敢咬下口肉来!倒也不是怕区区一商人,只是传出去了,始终不太体面,何况宅邸一买,上头还有御史虎视眈眈。
两人犹豫不决。
终于在小半年前,宅邸的主人要离开永平了,要贩卖宅邸。两人当即遣了人去买,暗中的较量自然不必说,可两人万万没想到屋主卖宅邸居然还挑三拣四,她们一个公主身份,一个县主身份,竟还入不了他的眼。
两人咽不下这口气,遣了人去教训屋主,倒是没想到屋主胆大得很,不仅仅不怕,而且还反教训了他们的人一通。两人主动出手本就理亏,只好暗中吞了这口气。
不是怕屋主,而是他敢这么理直气壮,背后定有人。
什么人?
太过神秘,不知道。
如今小半年一过,一直空着的宅邸居然卖出去了,这叫两人怎能不好奇?究竟是何等来头?于是便遣了人在宅邸那边等着。
宅邸装潢,整理,一切都由一个姓范的郎君操持,但也看得出并非主人家。
“瞧,主人家来了。”玉成公主下巴微扬。
月茗县主探头望去,正好见到几辆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往她心生向往的宅邸驶去。月茗县主道:“马车倒是朴素,不像江南的暴发户。”
能买得起那座宅邸的人,定是有些家底的。
当初她遣人去问价,那价格都令她肉疼了好一阵子,最后见着玉成要买,才下定了决心。
玉成公主唤了人,吩咐道:“去看看是何方人物?”
月茗县主看她一眼,道:“公主不信我的人吗?”玉成公主也看她一眼,慢声道:“你我皆想要那个宅邸,我又岂能慢你一步?你若有本事,便央求你表哥出面把宅邸买下来。”
月茗县主顿觉字字穿心,她恼道:“你何必挖苦我?有本事你也去挖苦李蓉。”
此话一出,两人登时静默了下。
两人皆知此时此刻的李蓉正在穆阳候府里,做什么,不清楚,只是大概不是与沈夫人在说家常便是与穆阳候在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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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下了马车,踩在地上时只觉整个人的身子都是轻飘飘的。
晕了半个月的船,如今在马车上又颠簸两日,此时她的面容似菜色。姜璇道:“姐姐,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阿殷强撑着,说道:“不必,我歇一天便好。”
范好核连忙领着阿殷进屋,心底是极其佩服她的。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可仍然强撑着,这得有毅力。不过他也知道大姑娘不想让阿璇姑娘担心,遂赶紧送了阿殷回屋。
阿殷一粘床,连衣裳也没换,眼睛一闭,直接歇下。
她醒来时,刚好是半夜,稍微有了些精神。
她打了个哈欠。
冷不防的,却是听到耳边有异动,正要喊人时,响起一道熟悉且低沉的声音。
“是我。”
第99章
这道声音,阿殷想必是化成灰也认得。她紧绷的神经登时松缓,可下一刻她又警惕起来,正想说话,额上却探来一只带着凉意的手。
他道:“怎么不在陈江歇两天再过来?”
被他一摸,她觉得自己没力气说话了,就跟每回被他亲过一样,明明自己有上天赐予的蛮力,可到他身上通通化作虚无,一吻就软烂成泥。
他又说:“以前让你来永平,你死活不来,如今倒是连病也不顾!”语气渐渐带了冷意,阿殷很清楚,他这是生气的前兆。
她无力地道:“你生什么气,我都没生气呢。你怎么进来的?”
额头上的手掌微微一僵,随即又缩了回去。
他说:“殷氏,你愈发胆大了。”
阿殷应了声:“嗯。”
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声,叫沈长堂也无可奈何,自己宠出来的人,跪着也要宠下去。她又问:“你怎么进来的?”他道:“走进来的。”
阿殷一听,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病倒了才给沈长堂钻了空子。等她病好后,得让范好核他们领罚,不罚一次,想来是记不住教训了。
她索性闭目。
沈长堂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阿殷以为沈长堂已经离开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敲门声,是姜璇的声音。
“药煎好了。”
沈长堂轻轻地“嗯”了声,阿殷听到推门声响起,随后是阿璇的声音。
“我姐姐可还有发热?”
阿殷闻言,不由一怔。
沈长堂道:“已经退了,我会照顾她。”似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僵硬,又稍微软了下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不必留在这里,回去歇了。”
姜璇对这位侯爷始终有点儿恐惧,点点头,又望了眼帐帘内的姐姐,才关上门。
阿殷想坐起来,还未付之行动,沈长堂的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帘子半掀,挂在了玉钩上,他坐了半边床榻,道:“起来喝药。”
声音冷冰冰的。
阿殷此时大概能猜得出沈长堂为何会在这里,约摸是她半夜发热了,范好核去请郎中,应该是半途遇到了沈长堂。她悄悄看他一眼,屋里只点了盏灯,昏暗之中,他的半面轮廓陷在黑暗中,仍然可见他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一抹冷意。她坐起来,说:“是我误解你了。”
沈长堂斜睨她。
“哦,误解本侯什么?”
连本侯都用上了,看来的确气得不轻。
她低声道:“其实也不算完全误解……你敢说我来永平,你就没派人盯着?没派人盯着你哪能这么快知道我的消息?”她嘴硬道:“其实你不来的话,我也一样能找到郎中。”
见他面色越来越沉,她才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