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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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走进厨房,发现霍·阿卡蒂奥不在那儿,便开始在整座房子里寻找起来,
终于在浴室里找到了。霍。 阿卡蒂奥巨大膨胀的身躯漂在香气四溢、平静如镜的浴
池水面上,他似乎还在思念着阿玛兰塔哩。这时,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才感到自己
多么喜欢他。
第 十 九 章
十二月初旬,阿玛兰塔。 乌苏娜一路顺风地回来了。她拉着丈夫系在脖子上的
丝带,领他到了家,她是事先没打招呼便突然出现的;她身穿|乳白色衣服,脖子上
戴着的那串珍珠几乎拖到膝盖,手指上是绿宝石和黄宝石的戒指,光洁、整齐的头
发梳成一个发辔,用燕尾状的发针别在耳后。六个月前同她结婚的男人,年岁较大
,瘦瘦的;象个水手,是法兰德斯人。她一推开客厅的门,就感到自己离开这儿已
经很久了。房子破得比想象的更厉害。
“天啊,”她叫了一声,语气快活多于惊讶,“显然,这房子里没有女人!”
门廊上放不下她的行李,菲兰达的那只旧箱子,是家里送她上学时给她的,此
外还有一对竖着的大木箱、四只大手提箱、一只装阳伞的提包、八个帽盒、一个装
了五十只金丝雀的大笼子,另外就是丈夫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是拆开来装在一只
特制箱子里的。他象抱大提琴似的抱着箱子走。尽管经过长途跋涉,但她连一天都
没休息。她全身都换上她丈夫夹在自动玩具里一道带来的粗布衣服,把这座房子里
里外外打扫一遍。她扫去了在门廊里做窝的红蚂蚁,让玫瑰花丛恢复生机,铲除了
杂草,种上羊齿蕨和薄荷,沿着篱笆墙又摆上了一盆盆秋海棠。
她叫来一大群木匠、锁匠和泥瓦匠,让他们在地上抹缝,把门窗装好,将家具修复
一新,把墙壁里里外外粉刷了一遍。就这样,在她回来三个月以后,人们又可以呼
吸到自动钢琴时代曾经有过的朝气蓬勃、愉快欢乐的气息了。在这座房子里,在任
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都不曾有过一个人的情绪比现在还好,也不曾有过一个人比
她更想唱,更想跳,更想把一切陈规陋习抛进垃圾堆里。她用笤帚扫掉了丧葬的祭
奠品,扫掉了一堆堆破烂,扫掉了角落里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迷信用具。出于对乌
苏娜的感激,她留下了一件东西,那就是挂在客厅里的雷麦黛丝的照片。“啊唷,
真逗人,”她这样喊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十四岁的姑妈!”一个泥瓦匠
告诉她,这座房子里全是妖怪,要赶走它们只有找到它们埋藏的金银财宝才行。她
笑着回答说,男人不该相信迷信。她那么天真、洒脱,那么大方、时新,使奥雷连
诺·布恩蒂亚见她过来便感到手足无措。“啊唷!啊唷!”她双臂张开,快活地叫
道。“看看我的小鬼头是怎么长大的!”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她随身带来的
手提留声机上放了一张唱片,打算教他跳最新式的舞。她叫他换下奥雷连诺上校传
给他的脏裤子,送给他一些颜色鲜艳的衬衫和两色皮鞋,如果他在梅尔加德斯的房
间里呆久了,她就把他推到街上去。
她象乌苏娜一样活泼、纤小、难以驾驭,并且几乎同俏姑娘雷麦黛丝同样漂亮
和诱人。她有一种能够预测时尚的罕见本能。当她从邮件里收到最新式的时装图片
时,旁人不得不赞赏她亲自设计的式样:她用阿玛兰塔的老式脚踏缝纫机缝制的衣
服和图片上的完全一样。她订阅了欧洲出版的所有时装杂志、美术刊物、大众音乐
评论,她经常只要瞟上一眼,便知道世界万物正按照她的想象发展变化,具有这种
气质的女人,居然要回到这个满是灰尘、热得要命的死镇上来,真是不可理解,何
况她有一个殷实的丈夫,钱多得足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生活,而且他对她很有感情
,甘心让她牵着丝带到处走。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准备久居的意思更加明显,因为
她的计划是长远的,她的打算就是在马孔多寻求舒适的生活以安度晚年。金丝雀笼
子表明她的决定不是突然的。她想起了母亲在一封信里告诉过她关于捕杀鸟类的事
情,就把动身的时间推迟了几个月,直到发现了停泊在幸福岛的一只轮船。她在岛
上挑选了二十五对最好的金丝雀,这样她就可以使马孔多的天空又有飞鸟生存了。
这是她无数次失败中最可悲的一次。鸟儿繁殖以后,阿玛兰塔·乌苏娜却把它们一
对对地放出去;鸟儿们获得了自由,便立即从小镇飞走了。她想用乌苏娜第一次重
建房子时所做的鸟笼来唤起鸟儿们的感情,可是没有成功。她又在杏树上用芦草编
织了鸟巢,在巢顶撒上鸟食,引诱笼中的鸟儿唱歌,想借它们的歌声劝阻那些飞出
笼子的鸟儿不要远走高飞,但也失败了,因为鸟儿一有机会展开翅膀,便在空中兜
一个圈子,辨别了一下幸福岛的方向,飞去了。
回来一年之后,阿玛兰塔·乌苏娜虽然没有结交什么朋友,也没有举行任何宴
会,但她仍然相信,要拯救这个灾难深重的村镇是办得到的。她的丈夫加斯东怕冒
犯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从他走下火车的那个决定命运的下午起,他就觉得妻子的
决心是怀乡病引起的。他肯定她迟早会在现实生活中遭到挫折。他不肯花点功夫安
装自行车,却在泥瓦匠们搅乱的蜘蛛网里寻找最大的卵。他用指甲弄破这些卵,花
费几个小时在放大镜下面观察钻出来的小蜘蛛。后来,他想到阿玛兰塔·乌苏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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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继续她的修缮工作,双手不得空闲,他才决定安装那辆前轮比后轮大得多的漂亮
自行车。他还努力捕捉本地所能找到的每一种昆虫,给它们治病。他把昆虫放在果
酱瓶里,送给列日(比利时城名。)大学教自然史的老师:尽管当时他的主
要职务是飞行员,但他曾在那个大学里学过昆虫学的高年级课程。他骑自行车时总
要穿上杂技师的紧身衣,套上华丽而俗气的袜子,戴上福尔摩斯式的帽子;但他步
行的时候,却穿一尘不染的亚麻布西服,脚登白色鞋子,打一个丝领结,戴一顶硬
草帽,手里还握一根柳木手杖。他的浅色眼睛突出了他水手的容貌,小胡子柔软齐
整,活象松鼠皮。他虽然比妻子起码大十五岁,可是他的机敏和果决却能使她感到
愉快。他具有一个好丈夫必备的气质,这就弥补了年龄上的差异。其实人们看到他
已经四十来岁了,还保持着谨小慎微的习惯,脖子上系着丝带,骑着马戏团用的自
行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妻子之间曾经有过狂热的爱情生活,而且在最不适宜的
或者情绪冲动的场合,他俩还会象刚开始恋爱时那样顺从彼此的需要,干出有伤风
化的事来;随着时光的消逝,经过越来越多不寻常的事情的磨炼,他俩之间的这种
激|情就变得更加深沉和炽热了。加斯东不仅是个具有无穷智慧和想象力的狂热的情
人,或许还是这样一名驾驶员,为了求得紫罗兰地里的片刻欢乐,他宁愿紧急着陆
,几乎使自己和爱人丧命也在所不惜。
他俩是在认识两年以后结婚的,当时他驾驶着运动用的双翼飞机在阿玛兰塔·
乌苏娜就读的学校上空盘旋。为了躲开一根旗杆,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动作,老式的
帆篷和铝制机尾被电线缠住了。从那时起,他顾不上装着夹板的腿,每逢周末都把
阿玛兰塔。乌苏哪从她居住的修女公寓接走;那里的规矩不象菲兰达想象得那么严格
,他可以带她到他的乡村俱乐部去。星期天,在一千五百英尺高处荒野的空气中,
他们开始相爱了。地面上的生物变得越来越小,他们彼此也就越来越亲近了。她对
他说起马孔多,说它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宁静的城镇;她又谈起一座散发着薄荷香
味的大房子,她想在那儿同一个忠实的丈夫、两个强健的儿子和一个女儿生活到老
。儿子取名罗德里格和贡泽洛,而决不能叫什么奥雷连诺和霍·阿卡蒂奥;女儿要
叫弗吉妮娅,决不能起雷麦黛丝之类的名字。她因思恋故乡而把那个小镇理想化了
,她的感情那么强烈坚定,使得加斯东明白,除非带她回马孔多定居,否则休想跟
她结婚。他同意了,就象他后来同意系上那条丝带一样,因为这不过是暂时的喜好
,早晚都要改变的。可是在马孔多过了两年以后,阿玛兰塔·乌苏娜仍象刚来的头
一天那么快活。他开始发出警号了。那时候,他已经解剖了这个地区每一种可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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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的昆虫。他的西班牙语说得象个本地人,他解开了寄来的杂志上所有的字谜。他
不能用气候这个借口来催促他俩返回,因为大自然已经赋予他一个适合异乡水土的
肝脏,使他能够对付午休时间的困劲,而且他还服用长了醋虫的水。他非常喜爱本
地的饭食,以致有一次他一顿吃了八十二只鬣蜴(产于美洲或西印度的一种大蜥蜴
蛋。)另外,阿玛兰塔·乌苏娜已经从火车上运来了一箱箱冰冻的鱼、罐头肉和蜜
饯水果——这是她唯一能吃的东西。虽然她无处可走,无人要访问,她的衣着仍旧
是欧洲式样的,她仍然不断地收到邮寄来的新样式。然而她的丈夫没有心思欣赏她
的短裙、歪戴的毡帽和七股项圈。她的秘诀似乎在于她总是能够变戏法似的忙忙碌
碌,不停地解决自己制造的一些家务困难。她为第二天安排了许多事情,结果什么
也没干成。她干活的劲头很足,但是效果很糟,使人想起菲兰达,想起“做”只是
为了“拆”的那种传统恶习。她爱好玩乐的情趣仍然很浓,她收到了新唱片,就叫
加斯东到客厅里呆到很晚,教他跳舞,那舞姿是她的同学画在草图上寄给她的。孩
子的诞生是她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但她尊重与丈夫的约定,直到婚后五年才生了孩
子。
为了找些事来填补空虚和无聊,加斯东常常同胆小的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在梅
尔加德斯的房间里呆上一个早晨。他愉快地同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回忆他的回家阴
暗角落里的生活。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也知道这些事,仿佛在那儿生活过很久似的
。加斯东问起他为了获得百科全书上没有的知识作过什么努力。加斯东得到的回答
是与霍·阿卡蒂奥相同的:“一切都能认识嘛。”除了梵文,奥雷连诺·布恩蒂亚
还学了英语、法语以及一点拉丁语和希腊语。当时由于他每天下午都要出去,阿玛
兰塔。 乌苏娜便每周拿出一点钱供他花销。他的房间就象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那家
书店的分店。他经常贪婪地阅读到深夜,从他阅读时采取的方式看来,加斯东认为
他买书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验证他已有的知识是否正确。书里的内容与羊皮纸
手稿一样引不起他的兴趣,但是读书占去了他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加斯东和妻子都
希望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变成他们家庭的一员,但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是一个性
格内向的人,老是处在一团令人莫测的迷雾里。加斯东努力跟他亲近,但是没有成
功,只得去找其他的事情来做,借以排遣无聊的时光。就在这时,他产生了开办航
空邮政的想法。
这并不是个新计划。加斯东认识阿玛兰塔。 乌苏娜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个计划,
但那不是为了马孔多,而是为了比属刚果,他家里的人在那里的棕榈油事业方面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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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资。结婚以及婚后为了取悦妻子到马孔多生活了几个月,这就使他不得不把这项
计划暂时搁置起来。嗣后,他看到阿玛兰塔。 乌苏娜决心组织一个改善公共环境的
委员会,并且在他暗示可能回去时,遭到了阿玛兰塔·乌苏娜的一番嘲笑,他就意
识到事情要大大地延搁了。他跟布鲁塞尔失去联系的合伙人重新建立了联系,想到
在加勒比地区作一名创业者并不比在非洲差。在他稳步前进的过程中,他准备在这
迷人的古老地区建筑一个机场,这个地域在当时看来象是碎石铺成的平地。他研究
风向,研究海边的地势,研究飞机航行最好的路线;他还不知道,他的这番类似赫
伯特式的奋斗精神使小镇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怀疑,人家说他不是在筹划航线,而是
打算种植香蕉树。他满腔热情地抱定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也许终究会证明他在
马孔多长远的做法是对的——到省城去了几次,拜访了一些专家,获得了许可证,
又草拟了取得专利权的合同。同时,他跟布鲁塞尔的合伙人保持着通信联系,就象
菲兰达同没有见过的医生通信一样。在一名熟练技师照管下,第一架飞机将用船运
来,那位技师要在抵达最近的港口后将飞机装配好,飞到马孔多,这终于使人们信
服了。在他首次勘察并且作出气象计算一年之后,他的通信朋友的多次承诺使他充
满了信心。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树丛间漫步,仰望天空,倾听风声,期待飞机出
现。
阿玛兰塔·乌苏娜的归来给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的生活带来了根本的变化,而
她本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霍。 阿卡蒂奥死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在博学的加
泰隆尼亚书商那里成了一个常客。他那时喜欢自由自在,加上他有随意支配的时间
,暂时对小镇产生了好奇心。他感到了这一点,也不觉得惊异。他走过满地灰尘、
寂寥冷落的街道,用刨根究底的兴趣考察日渐破败的房子内部,看到了窗上被铁锈
和死鸟弄坏的铁丝网以及被往事压折了腰的居民。他试图凭想象恢复这个市镇和香
蕉公司的辉煌时代。现在,镇上干涸了的游泳池让男人和女人的烂鞋子填得满满的
;在黑麦草毁坏了的房子里面,他发现一头德国牧羊犬的骸骨,上面仍然套着颈圈
,颈圈上还联着一段铁链子;一架电话机还在叮铃铃地响个不停。他一拿起耳机,
便听到一个极为痛苦的妇女在遥远的地方用英语讲话。他回答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三千名死难者已经抛进海里,香蕉公司已经离开,多年之后马孔多终于享受到了和
平。他在闲逛中不觉来到平坦的红灯地区。从前那儿焚烧过成捆的钞票,借以增添
宴会的光彩,当时的街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比其他的街道更加不幸,那里
依然点着几盏红灯,凋零的花环装饰着几家冷落的舞厅;不知谁家的苍白、肥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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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法国老太婆和巴比伦女人,仍然守在她们的留声机旁边。奥雷连诺·布恩蒂
亚找不到一个还记得他家的人,甚至记不得奥雷连诺上校了,只有那位年纪最老的
西印度黑人——头发好象棉花卷、脸盘犹如照相底版的老人,仍然站在他的房门前
唱着庄严的落日赞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用他几个星期里学会的结结巴巴的巴比
亚曼托语同老人谈话。老人请他喝他的曾孙女烧好的鸡头汤。他的曾孙女是一个黝
黑的大块头女人,她有结实的骨架和母马似的臀部;Ru房好象长在藤上的甜瓜;铁
丝色的头发仿佛中世纪武士的头盔,保护着没有缺陷的、圆圆的头颅。她的名字叫
尼格罗曼塔。在那些日子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靠变卖银器、烛台和家里的其他
古董过活,他一文钱都没有时(多数时候他都如此),就到市场上阴暗的地方去,
求人家把打算丢弃的鸡头送给他,他拿了这些鸡头叫尼格罗曼塔煮汤,配上马齿苋
菜,加点薄荷调味。尼格罗曼塔的曾祖父死后,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停止了走街串
巷,但是他常常跑到尼格罗曼塔那里去,在庭院中漆黑的杏树下,把她模仿动物叫
的口笛拿来,引诱几只夜猫子。他更多的时候是跟她呆在一起的,用巴比亚曼托语
评论鸡头汤以及穷困中尝到的其他可口的美味。要是她不告诉他,他的到来吓跑了
其他的主顾,他就一直呆着不走。尽管他有时也受到一些诱惑,但是在他看来,尼
格罗曼塔本人也象他一样患着思乡病,因此他并没有跟她一起睡觉。在阿玛兰塔。
乌苏娜回到马孔多以后,并且象姐姐一般地拥抱他、使他喘不过气来时,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还是个童男子。每当他见到她,特别是她表演最新式的舞蹈时,他都有
一种骨头酥软的感觉,如同当年皮拉·苔列娜借口到库房里玩纸牌,也曾使他的高
祖父神魂不定一样。他埋头在羊皮纸手稿中,想排遣苦恼,躲开姑娘天真烂漫的诱
惑,因为她给他带来了一系列的痛苦,破坏了他夜间的宁静。但是,他越是躲着她
,就越是焦灼地期待着她,想听到她冷漠的大笑声,听到她小猫撒欢似的嗥叫声,
听到她的歌声。而在这屋里最不合适的地方,每时每刻她都在发泄情欲。一天夜里
,在隔壁离他的床三十叹的工作台上,夫妇俩疯狂地拥抱,结果打碎了一些瓶子,
在盐酸的水洼里结束了一场好事。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发了
高烧,气得直哭。晚上,他在杏树的阴影下第一次等待尼格罗曼塔,只觉得时间过
得实在太慢,他忐忑不安,如坐针毡,手里攥着向阿玛兰塔·乌苏娜要来的一比索
和五十生丁。他要这钱是出于需要,想拿它作某种尝试,以便使尼格罗曼塔就范,
好侮辱她,糟蹋她。尼格罗曼塔把他带到了自己屋里。他们就这样私通。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整个上午都在辨认羊皮纸手稿,午睡时间就去卧室,尼格罗曼塔正在那
儿等着他。
尼格罗曼塔第一次有了一个固定的男人,正如她狂笑着说的,有了一个从头到
脚都象碎骨机的人。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却偷偷告诉她:他爱阿玛兰塔·乌苏娜,
但他的爱是受压抑的,即使有了替身,也无法得到满足,特别是由于经验多了,对
谈情说爱的眼界也开阔了,那就更无法满足了。为此,她甚至产生了浪漫的想法。
以后,尼格罗曼塔一如既往地热情接待他,但却坚持要他为她的接待付钱,在奥雷
连诺,布恩蒂亚没有钱时,她甚至还要记上一笔账,这笔账不是用数目字记的,而
是用她的大拇指甲在门背后划上。日落时分,当她在广场暗处游荡的时候,奥雷连
诺·布恩蒂亚象陌生人似的,也正好沿门廊走着。通常,他很少向正在吃饭的阿玛
兰塔·乌苏娜和加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