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颂音辞-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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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闻言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个时候啊,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胤禛得到答案,不由得微翘唇角笑了,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原来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你那时候刚重生,神经难免紧绷,如惊弓之鸟一样,遇事猜测颇多也是正常,不用太在意了。”徽音抖抖拖到地上的裘衣,面向山涧而立,继续感悟这天地自然之道,聆听这天籁灵秀之声。
这是在宽慰吗?
胤禛一怔,眸中泛起点点柔光,他想,徽音待他,也不是纯粹地在对待交易方吧?他是颜颜的阿玛,是徽音唯一的男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有人竟比咱们还早?”数人的脚步声传来,这边山颠的两人回头一看,却是康熙并两个和尚,带着胤礽和胤祥走了过来。除了一位大约年过半百的和尚身穿袈裟外,其余人全部裹着厚厚的大耄衣服,瞧见此处有人,康熙率先笑言道。
一众人相互行礼,徽音跟在胤禛身后,不禁眯了眯眼,似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衣着单薄的老和尚,唇边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随即悄然垂了头。
“四弟,山间露重,可要保重身体啊!”胤礽看着一副恭敬模样的弟弟,视线掠过某个女子身上的玄色裘衣,温和笑道。
胤禛行礼表谢,面上恰当地表现出感动之色:“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弟铭感五内。”
康熙转头一望,笑呵呵地出声:“胤礽,老四是怜香惜玉去了,他自有分寸,哪能真的伤了自个儿?”
徽音抬眼掠过一身常服的康熙,切,连这种时候都不忘一语双关,暗示她不得伤害胤禛?
胤礽轻笑,连两个和尚都弯了唇,胤祥瞅见自家四哥不自在地站在那里,脸上泛起红晕,显然是被调笑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阿玛可是在怪奴婢?”清润的嗓音响起,徽音提起过长的裘衣,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了胤禛旁边。
康熙含笑注视说话的女子,只是一眼就清楚这女子懂了他的暗示。堂堂帝王忽地对身侧的和尚道:“大师,这就是朕说过的人,你且看看如何?”
慈眉善目的和尚顺着当朝天子的示意看去,本来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模样一变,小心而充满敬意地弯腰一礼:“老衲见过前辈,前辈有礼。”
果然!
徽音掩在裘衣中的手指轻动,发出了一道灵气,因是暗劲,没有可见的灵光,但是那老和尚却是切实感受到了,这灵气扶了他起身后,便消散于空中,不过其中蕴藏的强大力量,让他好一阵心惊。眼前这名女子虽只是十□岁的模样,可却使用了掩藏修道者气息的宝物,让人根本摸不出深浅。
“大师何来此举?”徽音不顾康熙他们的吃惊之色,清浅一笑道。
“觉远大师,她是朕的四儿媳,怎当得你这一礼?”康熙微微蹙眉问。
“皇上有所不知,”觉远心神震动,他仅能知道这女子修为远远高于他,当着高人的面,措辞必得小心,否则……“这位女施主乃是有大机缘之人,非凡俗之人可比,老衲这一礼实属应当。”语罢,未曾感应到来自那前辈的压力,他暗自松了口气。
“噢?”康熙表情不变,幽深的眸中却一片凝重,“那朕所询之事……”
觉远心里有些撇嘴,凡间天子问的是否危害江山社稷的竟是个求道之人?要是这女子想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他知道,不止皇帝等着他的回答,那位前辈也在等着,因而绝不能乱说什么:“无碍无碍,皇上不必忧心。世间之事因缘际会,结因得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无因无果,一切自有定数。皇上切莫多虑,若是自困心境,反而不美。”
“如此甚好。”康熙点点头,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些。
不管其他人懂了没有,徽音是听明白了,正是如此,她才觉得好笑。康熙竟然向一个和尚询问她有害与否?唔,虽然对于凡人而言,这个和尚确实是得道之人,可是问他还不如来问她本人吧?
不过,封建教育下的皇帝,不能指望他有多高的思想觉悟,嗯,她还是当作不明白这回事好了……
胤禛余光里瞧得分明,自家侧夫人似乎在忍笑,却不知是为了那般。几人随意说着话,直到看了日出才转身回去,尽管各有心思,但最不安的,估计就只有觉远一人了,不敢偷瞄四贝勒的侧夫人,怕被抓个正着,失了好感,可挠心之痒怎也止不住,好容易看到个求道的前辈,不晓得能不能寻些益处,他刚才可是帮了个小忙的啊!
第18章 五台论道
下午的山颠,阳光穿云而过,除了空气仍有湿寒,沐浴其中倒平添了几分暖意。
胤禛和徽音所居的院中,石桌上摆着精致的斋菜,他们二人相对而坐,竟是在用膳。胤禛举箸而食,行止优雅而尊贵,足见那种渗入骨子里的绝佳修养,非一朝一夕所成。
“寺中斋菜确有独到之处,再试试如何?”清俊男子看向对面抱着茶轻抿的女子,仿若劝告地提议。
徽音但笑不语,只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胤禛似有所悟,放下筷子,示意一旁候着的奴才撤去斋菜,这么一来他也没什么胃口了。热茶上来后,他用修长的手指划过茶盏上的精美花纹,感受着它的温度,半晌垂眼道:“徽音,我知你挂心颜颜,可皇玛嬷已接了她入宫,临行前我也安排好了,你要信我,是能护好她的。”
徽音微愣,顿觉无语,敢情这位以为她担心女儿而不思饮食?不过听到这个男人的宽心之言,也是难能可贵的了。她放下手中的茶,轻笑着出声:“那丫头我才不担心呢,我只是不想吃而已,哪里就是因为她了?”
胤禛抬头,细细打量那张绝胜容颜上的表情,良久将信将疑地收回了视线。
好吧,自从到了五台山,她确实没吃多少东西,就因为常常一起用膳才会被注意到,所以说,辟谷了也未必全是好处嘛!
“我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佛教,这下明白了?”徽音给出了一个理由,她说的是实话,但这不是少吃东西的真正原因。
“为何?”胤禛接受了这个理由,让一个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佛教的人,日日在寺中吃斋菜,少用些并不奇(提供下载…3uww)怪。
徽音眉心一蹙,答道:“佛教自西域传入,从东汉至今,几乎遍布了大江南北,嗯,以你的头脑,应该能明白吧,我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的是它的影响力,所以连带的,就连它本身也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了。”
话不用说明白,胤禛就懂了。佛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教化百姓、渡其行善,可影响力确实很大,单看如今天下寺庙遍布就知道了,这种外来的异域文化,吸纳了汉文化后竟隐隐为天下百姓所周知,即使是身为帝王,有时候仍要借其行事,就比如大清对西藏、对青海。
“原来如此。”微含磁性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对此多言,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四爷,四侧夫人。”觉远径直走向这边的石桌,双手合十拜道。
胤禛起身回礼,徽音亦起身,却是站着未动。
“前辈,请恕老衲失礼之处,实在是……”觉远转向静静而立的女子再是一拜到底,略微有些急切之色。
胤禛见此,眸光变沉,挥挥手让候着的奴才们离远了些,只他本人照旧坐了下来,礼数周到地伸手道:“大师请坐,大师乃皇阿玛敬重的方外之人,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身份放在那,还是不要让他一个皇子为难了。
徽音轻笑出声,指了指石凳:“坐下说吧。”
三人落座,觉远看了左手边的女子一眼,余光飘向了胤禛的位置。
“呵,和尚,你糊涂了,若是四阿哥不在场,你还能和我说话?”徽音明白,这老和尚是想单独谈的,可是规矩在那放着,她怎会不管不顾?更何况,她本不愿意理会他的,能给这么个机会都不错了,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是老衲糊涂了。”觉远想到世俗礼仪,的确没有女子和他一个和尚独处的道理,便认了错。
胤禛默然品茶,黝黑的眼睛来回扫过同桌两人,万分不解为何这得道高僧对自家侧夫人如此态度,竟像是敬重中带着惧意,有种品级低的官员见到他的那种感觉,委实怪异不已。
“和尚,五台山这地方不错,在现今的大清,你确实选了个好地方。”徽音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东西。这几天她常常四处转悠,发现在灵气渐趋稀薄的大清,五台山这里比起别处,灵气稍微浓一些,怪不得能出来个练气二层的佛修。
“前辈若是喜(3UWW…提供下载)欢,尽可留在此处。”觉远身形一震,心中万分不肯,面上却不显,一派大方地说了这么一句。
胤禛闻言,眼睛微眯,浑身的气息骤然冷了很多,有人拐带他的侧夫人留在佛门深山,他怎能舒服?
清润的笑声震颤空气,徽音了然地看了这和尚一眼:“口是心非之言,岂是佛家所为?”她顿了顿,不顾觉远的羞愧之色,远目天际问,“什么是道?和尚可知?”
年过半百的和尚猛然抬头,触目坐在那里似流云般的女子,只觉得明明是绝胜精致的容颜,表情却万分慎重肃穆,如仙如神一样高不可及。他目光一错,望向遥遥天边,朗声回道:“不道之道,无修之修,是故无相、无念、无住,而脱因果之束缚,明心见性,返本归源,顿悟成佛。”
徽音含笑回首,眸似澄明:“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胤禛似懂却又不懂,他只能听出觉远所言乃禅宗所求,而徽音所言出自道家《清静经》,至于两人为何论及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平常心即是道,悟即非悟,求即非求,有即无,无即有,见空而未空,明而未明,如此是也。”觉远收回目光,亦浅笑而曰。
徽音轻轻摇头:“佛也好,道也好,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和尚,你确实是佛家当世之大成者,然,你错了一点!”
觉远不解,虚心请教:“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大道无穷,千变万化,无形、无情、无名之大道,有清有浊,有动有静,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唯有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天下问道者何其之多,终得道者几人?”徽音不由得叹息,而后看向求教的和尚,“所谓道法自然,问道一途艰辛险阻,若如你所言,放下一切虚妄,脱离因果之束缚,又怎能领悟真道?”
觉远低头思量半晌,复又问:“前辈之意是,入世即出世,身在其内而心在其内,身在其外而心在其内,佛在天下,佛亦在心中,是故心境空明而得悟真道?”
徽音颔首:“问道讲究机缘、心境,佛家虽是四大皆空,却空也未空。道寓以世间万物,若断了因果,何来机缘,何来心境?和尚须知,佛家参禅悟道,同样是一种执念,所谓禅即不禅,参即不参正是此理。”
“得到即失去,失去即得到,唯有经历过,方能感悟至深。这才是真正的不道之道,不修之修。”觉远起身深深一拜,呼道,“多谢前辈指点,学生今日实是受益良多!”
徽音岿然不动,只淡淡回道:“和尚,你寻至此处,不就是为了有所得吗?”
“学生惭愧,望前辈见谅。”觉远面露窘迫,赶忙道歉。
“罢了,坐吧!”徽音看着这和尚再度坐下,方道,“那日你也算帮了我,既结了因,我便还你一个果,了却这番因缘。”
觉远闻言心里顿时后悔,早知是要了结因果,他论什么道啊,求些宝贝才实际,真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徽音怎能不知这个佛修所图,说老实话,给什么东西那是绝对不肯的,且不说此前他们两不相干,即使他在康熙面前帮她说了话,这种程度的因果,也值不上给些什么,特别是这老和尚想要的是有助于提高修为的东西,会给才奇(提供下载…3uww)怪了。
能活到这把年纪,觉远又岂是简单的?既然结了因果能换得助力,再结一个不就行了?他心中一动,看向胤禛,随即转而对端坐于石桌边的女子道:“前辈,请恕学生失礼,您入世太深,所结因缘恐怕难解,只怕于将来有碍。”
徽音了然瞥了眼这老和尚,声音略冷:“即使如此,与你何干?况且,无论怎样的因果,都是我所要承担的,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和尚来过问!”
觉远的脸色倏然泛白,刚才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强大的修道者灵压,这还只是个警告而已,若是……简直不敢想象。他甚至觉得,也许当朝天子寻他谈及的事,这个女子也是一清二楚的,不过是不愿沾染插手罢了。果然,他未曾胡言是正确的,否则怕是早就被除掉了。
“四爷,前辈,学生打扰多时,这便告退了。”
胤禛瞧着一介得道大师神魂不安地落荒而逃,不免惊疑不已,他转回视线,却看到自家侧夫人以一种审读的目光看着他,仿似在查证什么。
“你知道那和尚方才什么意思吗?”
胤禛皱眉,没有回答反而另外问道:“你们是在论‘道’?莫非你也在求道不成?”
徽音评估完毕,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同样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她的问题:“你可知,那老和尚说,日后你会害死我,你说我该信还是不该信?”
胤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子,眸色猝然深沉:“我的答案便是你的答案?”
“不是。”徽音眼神微缓,低头看向石桌上的茶盏,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
他会害死徽音?
胤禛本能地就要否认,可是想到觉远乃是得道高僧,不会随意妄言,他又难免不安。什么叫因缘难解,什么叫于将来有碍?徽音身怀异能,并非普通人可比,怎会轻易出事?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思量着心事,本来融洽的气氛,竟被这突然到访的和尚给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良久,徽音放开此事,抬头一看就见石桌另一边的男子严肃地陷入沉思,放在茶盏边的右手紧握成拳,她轻轻一笑道:“算了,别想了,那和尚是个狡猾的,为他伤神太浪费了。”
胤禛抬眼,松开拳头,也不再深虑了。
……
及至圣驾启程返京,觉远再没有寻过徽音,只不过每次她去山颠时,都能感到有人在窥视,为此,她特意寻了个机会,摘下了掩饰修真者气息的灵器玉镯,完完全全表现了实力,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被窥视过了。
他们刚下山不久,就听到了觉远大师出外云游的消息,想必此后再不易得闻这个老和尚的消息了。
胤禛和徽音两人,经历一次五台山之行后,关系似乎好了很多,仿佛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分外难言难表。
不过,康熙对徽音的态度却有了点变化,似是有些放松了。在即将抵达京城的路上,他将徽音宣到了车驾内。
平稳的御驾正在行驶,徽音一进去就看到胤禛跪在一旁执笔写着什么,帝王常服的中年男人半倚着闭目养神,听到人声时睁眼一笑:“丫头,过来和朕下盘棋。”
棋盘已经摆好了,玉石质地的棋子放在两个小坛子里,一黑一白极为鲜明。
徽音遵从圣命过去,自然而然地拿过黑子,准备开始下棋,她心里清楚,和康熙下棋绝不会单单只是下棋。
“听说,你和觉远大师论过道?”不过几息,棋盘上白子和黑子已有数颗,显然起手时两人都很轻松。
“那老和尚说的?”素白的手拈子放下,徽音似随口问道。
“觉远大师说,你是方外之人,不会参与俗事,丫头,朕想知道这是何意?”
提出吃掉的白子,那女子沉吟片刻答:“自然是字面意思。”
康熙眼神一顿,余光扫向一旁听他的意思拟旨的儿子:“丫头,当日好一番算计嫁给朕的皇四子,可真是难为你了。”既然问了两个问题都没得到实质性的答案,那他换个方式总行吧?
徽音抬眼瞥过停笔似克制情绪的胤禛,心里暗道:装得挺像嘛,不愧是三百多岁的人精。她无情无绪地继续落子,仿佛没有受任何影响:“您确定要提及这个问题?”
康熙转回视线,有些狼狈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白这女子的意思,只肖说出“拜您所赐”四个字,虽然能进一步破坏胤禛和徽音的情分,但是受伤最重的却是他的儿子,那么最难过的会是他,而不是这个女子。
“皇阿玛,该您落子了。”徽音提醒道。切,不就是心里不舒服想让人难受难受嘛,偏还顾念什么父子情意,真是贪心的够可以了。
“你养了个好女儿。”康熙呼气吸气平复情绪,又下了几子后道。
胤禛恰到好处地收起外露的种种,继续执笔书写,暗地里有些心思复杂,他倒不知皇阿玛和徽音相处,竟是这个样子的。
“唔,四阿哥是个好阿玛。”徽音点点头,八杆子打不着地说了这么一句。
在场三个人,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心念一转就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颜颜虽然是徽音的女儿,但同时也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是胤禛的女儿,是康熙的孙女儿,所以拿她来威胁徽音,何尝不是在伤及自身呢?
“今年秋围,你带着玲珑同行吧!”康熙顿觉无奈,为什么他要顾虑那么多,若非如此怎会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