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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兽传奇猎人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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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树枝桩子,刚好砍到人的眼睛那儿!又躲过了,脸却划开了一道口子。定神一看,就是那棵树,猪牵着我在草垛边转圈哩!毒呀,这老猪!就知道了,就停住了,躲在垛边,只等猪再转过来。
等了一会,没见猪转过来。猪呢?猪早跑得没影啦!
十四
第二天 。
奇怪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二天那头又被白椿盯紧的猪,大约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猪不停地哼叫,时常爆发出一两声凄厉短促的怪啸,歪歪欲倒,但即便这样,白椿也不想过早地向它刺杀。他决定将它的气力拖垮,拖成个活死尸,再一剑封喉,这样胜算大些,免得猪垂死挣扎伤了自己。他发誓:愿与老猪拖到最后一口气,看看谁先倒下。
猪越来越有倒下的征兆。
可是,白椿突然感到胸中一阵憋闷,一阵浓郁的草药和植物的气息像汽锤一样向他砸来,他一个后仰,舒了一口气,发现到了闷头沟。这可是迷魂塘啊,听说三十六个山头一模一样,许多采药人都是在这里没走出去失踪的。可这里到处是珍奇草药。
他听到爷爷在后头喊(他是怎么出现的?):“走错了!”可猪分明在前面,踩得几尺厚的腐殖质冒出一个个气泡。那腐殖质上生长着神农架巨大的兰花虾脊兰,还有开口箭、八角莲,那辛辣的香味中还夹杂着汹涌的辛夷、石斛、忍冬、鹤虱草、鬼桑、雷公藤、苦参的气味。天蓝色的醉醒花一蓬蓬开得正旺,上面红烟袅袅,那上面浮出一个红衣女子,竟驾着烟雾跳上了白椿的猎叉尖上,端坐在那儿!
白椿看傻了,抽出猎叉就朝那团红烟雾上的女子刺去,可烟雾散去,女子也没了。
“爷爷!”他喊,浑身起了一层黄豆大的鸡皮疙瘩。
这女子再次跳上他的叉尖,跳起舞来,一细看,竟看出有那要猪心肺的金牙女人的嘴脸。女子脱着衣裳,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叉尖上……白椿猛地朝一块石头上跳去,挥舞着猎叉,把那女子甩去,甩得越远越好!再去找那前面的猪,猪还在,还在腐殖质中艰难地跋涉。他忍不住了,决定与猪一拼高下,因为他听到爷爷的声音,有了种依靠,屏息真真切切地朝猪刺去,可猪却变成了一个骨架子。他抽出叉一看,叉尖上挑着三四个兽骷髅!
叉尖上的骷髅时隐时现,往前冲去,闷头沟越走越深,林子越走越密,古藤盘亘,犹如千万条怪蛇攀援舞荡,红桦、珙桐、岩栎、青扦,香果树,都被那藤子缠得大喊大叫,兽骷髅在这阴暗的林子里飞来飞去。白椿命令自己清醒,再看那猪,猪正在啃吃一种草。白椿也跑向前,去抓猪吃的草,拼命往嘴里塞,一顿猛嚼,辛苦的汁液浸得舌头和口腔惊跳难忍,头却骤然清醒了,好像头顶卸下了一块石头。再看那草,是钩藤叶子。
第一章 红丧(26)
他嚼着草叶,手里拔着草叶,看到他爷爷歪歪扭扭像梦游一样在林子里蹒跚,手指着什么。就在这时,白椿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山的背后轰轰地向这边涌来,一望天,天上顿时浑沌一片,乌云蔽日,又似乎听到了各种野牲口的叫声,惊惶不安,由远而近。山被什么震踏得抖动,像犯了山崩和地裂,他终于听见他爷爷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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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娃,趴下,瘴气来了!”
白椿一听说瘴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见过瘴气,但听说过,听爷爷、爹和一些老年人讲过那骇人的神农架瘴气,说这瘴气很难碰到,打匠们一生也不会遇到一次。白椿看准一块岩石的凹处,像一只石蛙飞快地钻进去。顿时,树木乱吹,草叶狂舞,飞砂走石——那可比老猪刨出的砂石多一万一百万倍了。整个世界陷入了狂乱和黑暗中,瘴气摧枯拉朽地过来了。树木向一个方向拼命地弯腰、枝桠喀嚓喀嚓地折断了,凡是能飞起来的:树叶、苔藓、鸟巢、腐殖质,全被卷入半空。鸟在瘴气中翻滚,像利箭一样摔跌下来。会飞的在奋力扑翼:燕隼、鹰、枭、山椒鸡、灰雀、松鸦、喜鹊、山喳子……会跑的在惊蹄狂奔——白椿歪头一瞧,天哪,大羊、岩羊、麻羊、毛冠鹿、豹子、灵猫、豪猪、狼,树上的山魈、猴……都一古脑地从山缝里钻出来啦!白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野牲口,加上上次他看到的成群的毛冠鹿,这奇景总为何叫他见着?平时它们扎在哪个岩,哪道岭呢?而且它们有感应,在瘴气袭来时;就先一步奔逃了——如不能逃出瘴气,百兽们则九死一生!
这些大小野牲口越过白椿的头顶,像狂浪大潮一样,山林间一片哀叫之声。白椿就算趴伏得很深,可他分明感觉到了瘴气横扫一切的力量。他抓着岩石,想把自己贴成一张纸,屏着息,耳听着天翻地覆、河水倒流的号叫声,心里想着:快过去吧,快平息吧!……那些声音终于渐渐偃息了,世界好像平静了。白椿睁开眼睛,从一堆落叶砂石中钻出来,发现全身的衣裳被瘴气撕成条条缕缕。天空突然亮得像玻璃,太阳像一口钢精锅挂在头顶,远处的猎人峰清晰可见,直插云天,宛若一个少年。森林已经不叫森林了,好像遭受过浩劫,到处是雷击过一般的光秃秃的树木。
白椿看见他爷爷背着枪向他摇摇晃晃走来,衣衫褴褛,面目黢黑。
十五
一个彤云密布但安静的下午,村里有人给白秀报信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来找他了。白秀听到后心里陡然一阵惊奇:骑高头大马的?一定是我那十二个战友中的哪一个当了大官,终于找我来了!这一天他白秀可是等了七十多年,他期望着他余生能有这么个惊喜——总会有人来找我的!他无数次,无数个日子,无数个季节站在村头的垭子上朝那条惟一通往外面的小路观望着,希望走来一个人,一个他熟悉的人,背着枪的人,舅舅杨夺水、大葫芦、二山龟、刘锄子刘锹子兄弟、赵子贵、谢山狗……他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他相信,他生前一定能见到他们,这个信念是不会熄灭的!
白秀拉出一件褂子就朝外头跑,因为兴奋差一点摔了一跤,他往村头跑去,远远地,他看到一个的确骑着一匹大白马的人,威威武武地从那险峻的山道上朝坳子里走来。
坐在那宽大坐椅上的是房县戢家湾的一个表叔,新近当上了副乡长,可谓是要风是风,要雨得雨的时候。这表叔至少小白秀五十岁,只是辈份很高。表叔满面春风,刚从宜昌开会回来,上了发胶的头发即便因为大汗滚滚也丝毫不乱,一件梦特娇T恤只解开一颗扣子,衣裳和白皙的皮肤都光彩照人。进山因为不通公路,只好买了一匹大马。一路上他听见鲁瞎子编的歌谣在到处传唱——那是关于神农隐水和瘴气的传说,全与表侄一家有关:
“……一日来到黑山林,一眼清泉水灵灵,白椿洗罢一双眼,双眼炯炯有了神。老少神王打猎去,祖孙上了猎人峰。天干地渴黑森林,日积月久瘴气生。瘴气滚滚杀万物,圆毛扁毛难逃命,杀得山冈尸遍地,杀得河水黑烟滚。千神万怪都死绝,独有大小猎王得生存。白椿回来一双眼,一双眼睛通了神……”
第一章 红丧(27)
呵,表侄的孙子有了一双毛冠鹿的眼睛,这可是稀奇。还听说这表侄早就变成了一只飞虎,长出了金色的翅膀;更听说这表侄以九十高寿上了猎人峰,带着一帮子人啸聚山林,成了草头王啦!这还得了,我顺路来看看他,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成了什么精。
表叔的马鞍上挂着两瓶“神农御酒”,两条红金龙香烟,一包萨其玛是给没了牙齿的表侄的——一个九十岁的人,定没有了牙齿。他坚信这一点,他不相信什么毬子金毛大虎和古怪传说。只有穷地方才会产生古怪传说,还说这是一种山野文化,蛋毬的文化,就是落后愚昧的东西挖掘出来搞旅游,的确无聊至极。
一路走来,森林险恶,头上的一顶帽子被猴子抢了去了;一对去山外搞结婚登记的男女,女的爬百步梯时跌下山崖摔死了。为将那准新娘子的尸体驮一段路,他耽搁了一天。驮了死人的白马,在路上暴躁不堪,哀哀哭嗥,常让他一阵阵心惊肉跳,鸡皮疙瘩像山丘一样布满全身。
“秀娃子哥!”这是按戢家湾人的老叫法。戢家湾的人没有谁忘记他,这个神农架的猎王。
这个猎王垂垂老矣,可气势还有,比方胸前的那个虎爪烟袋,比方他一双阴沉的眼睛,高大的身材,一挂白胡子,满脸沟壑。这个表侄唤来他的孙子白椿牵去了这匹白马,让它到凉爽的树荫下喘气。那白椿就是被歌谣神化的洗了神农隐水的神眼白椿么?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像一窝茅草。走进白秀的屋子,家徒四壁,一屋光棍,石磨上搭几件衣服。那个患老年痴呆症的表侄媳白娘子像一团土坐在角落里,桌子上有两坨鸡屎。
“还不快解开放了!”
表叔命令表侄的孙子白椿。他觉得他中气十足,在他们面前。什么狗###猎王、飞虎、毛冠鹿眼睛。一只被他们的“铁猫子”夹断了一条腿的猴拴在神龛上,像一个农奴,睁着两只人样的褐色眼睛,一副铁链比它重十倍。这是野蛮人的搞法。这多么野蛮。请你们善待动物,它也是一条生命啊!就算——就算它的同类中途抢去了我一顶帽子,可你们不能这么对待动物啊。你们是想把它养着等它死了喝猴骨酒——治风湿的是吧?
“当兵去吧,当兵去。得往山外走!”副乡长表叔伤心地说。他对白椿说。
这位表叔正在劝说神眼时,一个披头散发、几乎赤身裸体的人闯进门来,竟是失踪的白大年!
那表叔看着白大年,以为是进来了一个野人。说实话,这位表叔之所以不顾山路崎岖来看望白秀一家,就是被神农架那传说中的野人迷住了。爱屋及乌,这才不惜粉身碎骨钻进山里。突然见了这么个人,骇得嗓子哑了,两只眼睛就像石雕一样。
有人给他说这是侄孙白大年,刚从山里归来。副乡长表叔就快疯了,神经出现了错乱的征兆,把白秀从虎爪里抠出来敬给他的一撮兰花烟吞进了肚里。
“噢……噢……嗯……噢……”
表叔睖着两只石头眼睛,准备狂跑着离开这个稀奇古怪的村庄,到有公路和汽车的地方去,到有电视机和有剃头铺(或者发廊按摩)的地方去。
“今年冬天,让、让椿娃去找我……”副乡长表叔哆哆嗦嗦地说。
这位表叔就匆匆地跑了。他还想抄近路回房县,及早逃离这噩梦一样的地方。
你看那白大年,从山里背回了一块树疙瘩,说是什么宝,什么大药,这不是神经兮兮是啥哩。
表叔走小路,过了冰垭子天就黑了。那小路走几十里也少有人家。前不沾村,后不靠店,到一个岩屋(洞)里过夜,碰上了一头豹子,把他吓得半死。马吓疯了,惊散了。第二天徒步行走,一路上险象环生。又遇上两个坏人,抢去了他身上的所有钱物包括一个手机,一张身份证,一件T恤和两颗万艾可(伟哥),还把他刺了一刀。只因他说“请留下身份证”,多一句嘴多个窟洞眼。这些坏人也未必先前是坏人,都是些进山采药或打兽的农民,见你衣着光鲜又单独一人,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见财起意心狠手辣杀个把人简直是好玩。流着血的这表叔终于被一个农民救了,背出山林,到吊岩子湾养了五天伤,又让人扎了个滑竿,把他抬出雷火峡谷,才上了公路。这段经历让他如陷梦魇永难忘记……
第一章 红丧(28)
十六
热闹的白家一是因为大儿子白大年从山里回来了,还背回了一个树疙瘩,说是什么千年党参;另一个是白家来了个大官亲戚,因白椿有了一双毛冠鹿的夜视神眼,批准了他冬季去当侦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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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给白云坳带来了喜庆般的气氛。白秀大骂大儿子的荒唐,一个烂树蔸,怎会是千年党参呢?可这大儿还振振有词说:咱神农山里这事不是没有过。解放前吊岩子湾一个人就是挖了个树疙瘩,放在屋檐下没管,哪知第二年,这疙瘩长了新叶,一股药香。那人不知是啥宝,就背到宜昌。还没走到宜昌,到晓溪塔就被接货的人接走了,到了宜昌城里,好吃好喝地招待,天天坐上席。这人觉得奇怪,药铺老板也不同他谈那树疙瘩。这人憋不住了,就问是咋回事。那药铺老板只是笑而不答,最后问他愿意出什么价卖掉。这人老实巴交,就伸出一个巴掌。老板当即就答应了,让他到账房去领钱。那人只想卖五个光洋的,可领到手一看,是五百光洋。五百光洋背了半背篓,这人祖宗八代都没见过这多钱,背起就跑,还以为是别人发错了钱哩。其实,那是根千年党参。往柜台上一放,满药铺都是香的,百屉百味的药都让这党参王香气熏得药力倍增,治啥病好啥病。于是这药铺就发了,金子银子滚滚来……
没人信白大年说的,那疙瘩怎么闻,也是块朽木。白大年将那树疙瘩壅了些土,天天蹲在旁边等它发芽。
倒是说白椿去当侦察兵的事有了些当真。那个骑高头大马的人不是假人,是真的,一般人骑不了高头大马,骑这么高的马进村,安排个亲戚去当兵也不是什么难事。白云坳子里的人虽然封闭,也知道如今有权能办事的理儿。而且有人来问,白家也不否认。这事本来就是白家人自己说出去的,白椿的爹白中秋就常在人家里“赶麻雀”喝酒时说他儿子要到北京当兵去了。
白椿今冬要去当兵的消息一经传出,给他说亲的就踏断了门槛。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晓得的,外村外乡甚至四川的妮子都由人带着,来让白家过目。
这可就急坏了舒耳巴的儿子糟蛋。村里真正想当兵的是我啊。见那些光鲜的妮子只往白椿家跑,就急得哭了,在家里哭得止不住,就缠着他爹去找白秀白大爷说情,让他跟白椿一起去当兵。
他爹舒耳巴见糟蛋这么个哭法,只好从地下挖出埋了三年的“地封子酒”,提着到了师傅家,求师傅一定在今年冬天征兵时,去给他年轻的表叔说个好话,也让糟蛋与白椿一起去。那糟蛋真是心切,朝白秀跪了下来,说不答应不起来。好说歹说把他拉了起来。他爹舒耳巴也说,让这狗日的去部队锻炼锻炼,省得再与流打鬼一起偷鸡摸狗与老妖精一起鬼混。
几个好的孬的妮子来相亲,有人叫白椿“侦察兵”了。候在屋檐下等树疙瘩发芽的白大年有些稀奇。这侄子哪天就有了一双神眼,又被老家来的表叔公相中了去?当侦察兵听说专门晚上去美国侦察呢。这家伙就想窄了,脑壳里的山混子筋就开始乱动了。就想,树疙瘩不发芽,侄子的一双神眼不也是一宝嘛?那可是神奇的宝物,一双神眼,我抢着献给了政府,政府这回不给我个老婆呀!说不定与白椿说亲的那些年轻妮子们会朝我屋里跑哩。
一觉醒来,想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晚上,月黑风高,白大年就撺掇白椿去老林扒子里,说那儿发现了毛冠鹿。
尽管白椿声称他晚上无法打毛冠鹿,可大伯也是个能把死人哄活的人,连哄带掳,进了山中。
那天晚上,白秀被老伴咬过一口后手肿得老高,疼痛难忍,吃了两杯酒就昏昏睡了,他的枪被白大年偷出去也没察觉。那一夜,据白椿日后反复在心里回忆:群山如吼,森林如哭,娃娃鸡(灰雉)的叫声铺天盖地,好像要变天了的征兆,山的寂静给尖锐地打破了。天幕上黑压压的乌云,夜像一口煎锅,白椿被他大伯拉拽着来到咕噜峡谷,指着前头说:
第一章 红丧(29)87book。com 最好的txt下载网
“那是不是一队毛冠鹿?”
白椿也想练练枪法,到了部队你枪法准就会混出个人样来,爷爷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在洪湖十七岁能当营长,还不是因为他枪法准,在房县山里打野物练成的。他这么就接过了大伯硬塞给他的枪。
白椿躲在树丛后面,他没看见什么。他大伯就说:你还是神眼哩,狗屁!毛冠鹿晚上能看见你看不见?月亮往哪边走你看见了吗?
白椿说没有月亮。
他大伯说月亮讨天狗啃了。
这时候白椿果然看到一个被天狗啃了半边的锯齿月亮,像一排野牲口的牙齿在云中隐若一现,就没了。他听他大伯说:看到了么?白椿还是摇头。就听他大伯一声喊:“毛冠鹿!”白椿顺着枪管往前看,他看到他大伯的脸出现在枪口前面,脸已经变成长长的狼脸,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一闪一闪,歪歪扭扭的大暴牙中间伸出血红的舌头,一只癞蛤蟆的爪子就朝白椿飞快地闪来。一阵风就插进了白椿的眼窝。
白椿一阵剧痛,一阵窒息,感觉两个眼眶里有人在翻地挖土,在里面又搅又抠,像抠蜂巢里的蜂糖,一阵灼热的液体就从眼睛里冲出来。白椿的双手去掰他大伯的手,手上全是自己那滚烫的液体。他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痛苦翻滚。
他听见他大伯大喊道:
“老天啊,神眼!神眼!……”
那一夜,夜雾漫漫,群山如栅,树木像一具具僵尸,夜风的手像温柔的祖母抚摸着一个失掉了眼珠的人。可这一切白椿都看不到了。
无数的山蚂蟥爬满了他的全身。
《猎人峰》第二部分
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1)

白大年捧着侄子白椿两粒血淋淋的眼珠子,叫开崔无际镇长的办公室大门时,那眼珠子在他的手上因为疼痛还一跳一跳,像两条从水里捞起的小鱼。
“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挖侄子眼珠的庄稼汉暴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神眼……千里眼、夜视眼……能看到美国去……”
崔镇长在那个衰老的办公桌后面,吓得像个呆木鸡,想去拿电话却拿起了一只笔,点着那个神经病的鼻子连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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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还不扔、扔了……”
崔镇长像所有能处理突发事件的地方官员一样,迅速准确地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几个乡警在文寇所长的带领下,把企图逾墙逃跑的白大年逼到厕所里,将他扑倒在那拖着尾巴的蛆虫中间。白大年被绑缚后一点也不怵,倒是说话口齿清晰、沉着静定:
“我这是大义灭亲啊,为了咱中国打败美国……”
文寇所长给白大年又上了一层铐子,还剪掉了他在山里蓄得至少三寸长的指甲,那指甲里满是腥味扑鼻的血污。
“这是你侄儿白椿的眼睛?”
“正是正是。这天下顶呱呱的神眼,可是咱神农深山一宝啊,我献给政府……”
“叭!”
崔镇长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刮子,顿时把他的脸打得铁紫。不这般打不能解恨,差一点把咱吓死了。
“政府为什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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