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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是孤独的猎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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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个留胡——胡——胡子的矮个白人。”
  “布朗特先生。是的。”
  “嗯,我没看见开头。我在后门站着,听见一阵子响动。听声音像是巷子里打得很凶。我就跑——跑——跑过去看。这白人简直疯啦。他把脑袋往墙上撞,用拳头砸。我可没见过一个白人像他那样咒骂和打架。就和墙打。看他那架势,准会把自己的脑袋瓜打破。后来有两个白人听到了,跑过来看——”
  
心是孤独的猎手 第一章2(6)
“然后呢?”
  “然后——你知道这个不会说话的绅士——手插在口袋里——这——”
  “辛格先生。”
  “他也来了,站在那儿看究竟怎么啦。布——布——布朗特先生看见了他,开始说话和大喊。突然他摔到了地上。可能他真的把脑袋撞开花啦。一个警——警——警察跑过来,有人告诉他布朗特先生在这儿。”
  比夫点点头,把听到的故事重新组合了一遍。他揉了揉鼻子,想了一分钟。
  “他们随时会涌进来。”威利走到门口,向外看。“他们现在全来了。得拖着他。”
  十几个旁观者和一个警察全都试图挤进咖啡馆。外面几个妓女从窗子向屋内看。每当非同寻常的事发生,总有那么多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可笑极了。
  “没必要再添乱啦,”比夫说。他看看扶着醉鬼的警察。“其他的人可以走了。”
  警察把醉鬼扶到椅子上,一小群观众都被他赶到外面去了。警察转过来问比夫:“有人说他一直待在这儿,和你一起。”
  “不是。但他可以待在这儿。”比夫说。
  “希望我把他带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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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夫想了想。“今晚他不会再惹麻烦了。当然我不能保证——但我想这会使他安静下来。”
  “好吧。我收工前再来一趟。”
  只剩下比夫、辛格和杰克·布朗特三个人。自从布朗特被带进来,比夫第一次将目光投向这醉鬼。布朗特的下巴伤得很厉害的模样。他颓然地倒在桌子上,大手盖住了嘴,前后晃动身体。他的头上有一个裂口,血顺着太阳|穴流下来。指关节的皮蹭破了,肉翻了出来。他太脏了,像是刚被人揪着脖子从下水道里拎出来。所有的能量都从身体里喷射而尽,他完全垮了。哑巴坐在桌子对面,灰眼睛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比夫发现布朗特并没伤到下巴,却用手捂着嘴,因为他的嘴唇在颤抖。泪水从污浊的脸上滚落。他时不时地斜着眼睛看比夫和辛格,为他们看见自己流泪而气恼,真令人尴尬。比夫对着哑巴耸了耸肩膀,扬着眉毛,一副“我们怎么办”的表情。辛格把脑袋歪向一边。
  比夫有些为难。他思索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他正想着,哑巴在菜单的背面写了几行字。
  如果你想不出任何他能去的地方,他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先弄点汤和咖啡,对他有用。
  比夫松了一口气,拼命地点头。
  他在桌上摆了三份晚上的特价菜,两碗汤,咖啡和甜点。但布朗特不肯吃。他不肯把手从嘴上拿下来,好像那是他正要被暴露的隐秘部位。他的呼吸夹杂着刺耳的哭泣,宽大的肩膀紧张地抽搐。辛格指着一盘食物,又指指另一盘,但布朗特始终用手捂着嘴摇头。
  比夫吐字很慢,为了让哑巴能看清。“这样歇斯底里——”他用的是俚语。
  汤的热气向上冒,直扑到布朗特脸上。过了一会儿,他颤抖着握住勺子,把汤喝完了,吃了部分的甜食。肥厚的嘴唇依然在颤抖,脑袋几乎埋在盘子里。
  比夫注意到了。他在想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特定的部位,一直被牢牢地保护着。对哑巴来说,这个部位是手。小女孩米克用指尖拉胸罩的前面,不让它磨擦刚刚钻出来的娇嫩的|乳头。艾莉斯最介意的是头发,每当他在头上抹了油,她就拒绝和他睡在一起。那他自己呢?
  比夫慢腾腾地转动小指上的戒指。不管怎么说,他知道哪里不是。不是。不再是。一道深深的皱纹刻在他的额头。插在裤袋里的手紧张地移向生殖器。他用口哨吹出一首歌,从桌旁站起身。反正,在别人身上寻找这个部位很可笑。
  他们扶着布朗特起身。他跌跌撞撞的,身子很虚。他不再哭了,似乎在思考一件可耻和郁闷的事。他顺从地让他们领着。比夫从柜台后拿出手提箱,向哑巴解释了一下。辛格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惊扰。
  比夫跟着他们到了门口。“振作一点,别喝酒了。”他对布朗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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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孤独的猎手 第一章2(7)
漆黑的夜空亮起来了,透出清晨的深蓝色。天上只有少许微弱的银白色的星星。街道空旷、沉默,几乎是清冷的。辛格用左手提着手提箱,另一只手搀扶着布朗特。他对比夫点头示意“再见”,两人走上了人行道。比夫目送着他们。他们走到半条街外了,黑色的身影在蓝色的黑暗里若隐若现——哑巴是笔直而坚挺的,宽肩膀的布朗特踉跄地靠在他身上。他们的身影全然消失在夜色里,比夫发了一阵呆,抬头看天。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的苍穹让他着迷,又令他压抑。他揉揉额头,走进明亮的咖啡馆。
  站在收银台的后面,他竭力去回想晚上发生的事情,面部肌肉也随之收缩,变得僵硬。他有一种感觉:想对自己有个交待。在冗长的细节里,他回忆晚上的一幕幕,还是没有想明白。
  随着一股突然涌进的人流,门开开合合。夜晚过去了。威利把椅子堆在桌子上,开始拖地。他要回家了,一边哼着歌。威利是个懒骨头。在厨房里,他总是停下来偷一会儿懒,吹吹随身带的口琴。他睡意朦胧地拖着地,从容地哼着孤独的黑人歌曲。
  现在人不是很多。这个钟点正是那些熬夜的人与刚刚苏醒的人相遇的时刻。睡眼惺忪的女招待忙着上啤酒和咖啡。没有声音,没有交谈,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孤单的。刚刚醒来的男人与刚刚结束漫长夜晚的男人彼此之间的不信任,在每个人心里投下了疏离感。
  黎明时分,对面的银行大楼露出苍白的轮廓。慢慢地,白色的砖墙越来越清晰可见。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点亮了街道,比夫最后审视了一眼咖啡馆,上楼去了。
  进屋时,他故意把门把弄得格格作响,好把艾莉斯吵醒。“圣母马利亚!”他说,“可怕的一夜!”
  艾莉斯警觉地醒了过来。她躺在皱巴巴的床上,像一只阴郁的猫,她伸了伸懒腰。新鲜火热的阳光射进来,房间被照得褪了色,毫无生气;一双皱巴巴的丝袜无精打采地挂在窗帘的绳子上。
  “那个醉醺醺的蠢货还在楼下吗?”她质问。
  比夫脱掉衬衫,查看领子是不是干净,能不能再穿一天。“你自己下去看吧。我说过没人能阻止你一脚把他踢开。”
  艾莉斯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从床后的地板上捡起一本《圣经》、菜单的空白背面,和礼拜日学校手册。《圣经》的纸页被她翻得沙沙作响,她在一页停住,开始吃力而专注地大声朗读。今天是星期天,她正在为教堂少儿部的孩子们准备一周一次的课。“耶稣顺着加利利的海边走,看见西蒙和西蒙的兄弟安得烈在海里撒网。他们本是打鱼的。耶稣对他们说‘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他们就立刻舍了网,跟从了他。”
  比夫走进卫生间洗澡。艾莉斯用力地读着,传来丝绸般的低语。他听见:“……早晨,天未亮的时候,耶稣起来,到旷野地方去,在那里祷告。西蒙和同伴追了他去。遇见了就对他说,‘众人都找你’。”
  她念完了。这些话依然温柔地在比夫心里旋转。他努力想把书上的这些原话与艾莉斯朗读的声音分开。他想记起,当他还是个小男孩时,母亲是如何朗读这一段的。他伤感地低下头看小指上的婚戒,那曾经是母亲的。他又一次暗想母亲对他抛弃了宗教和信仰会是何种感受。
  “这堂课是关于门徒的聚集,”艾莉斯自言自语地备课,“今天的课文是,‘众人都找你’。”
  比夫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他脱掉汗衫,开始搓洗自己。他的上半身总是洗得一丝不苟。每天早晨他在胸口、胳膊、脖子和脚打上肥皂——这个季节中只有两次他跳进浴缸,把全身洗个遍。


  比夫站在床边,不耐烦地等着艾莉斯起床。透过窗子,他知道这将是无风的一天,热得要烧起来。艾莉斯朗读完了。尽管艾莉斯知道他在等她,还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一股平静而阴沉的怒火在他体内升起。他嘲讽地对自己笑了。然后苦恼地说:“随便你啦,反正我可以坐下来读一会儿报。当然我希望你现在能让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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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孤独的猎手 第一章2(8)
艾莉斯开始梳妆打扮,比夫铺床。他灵巧地将被单倒来倒去,先是把上面的铺到下面,把它们翻了个面铺上去,随后又把头和脚倒了个。床被弄得很舒服,他一直等到艾莉斯走了以后,才快速地脱掉裤子爬上床。他的脚从被单下面冒了出来,长着粗长胸毛的胸膛在枕头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乌黑。他庆幸自己没有把醉鬼的事告诉艾莉斯。他很想把这事说给一个人听,如果他能大声地说出所有的事实,也许就能弄清令他困惑的东西。这个可怜的狗娘养的家伙,说啊说个不停,却不让任何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很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如此地被聋哑人吸引,选中了他,尽力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哑巴。
  为什么?
  因为某些人有一种本能:他们要在某个时刻扔掉所有私人的东西;在它们发酵和腐蚀之前,把它们抛给某个人,或某种主张。他们必须这样。某些人就有这样的本能——那篇课文是“众人都找你”。也许这就是原因——也许——他是中国人,这家伙说过的。一个黑鬼、南欧猪和犹太人。而且如果他能信以为真,也许就是这样了。每个人、每件事在他的口中,他都——
  比夫向上伸展双臂,交叉光着的脚丫子。早晨的光线下,他显得比平时要老,因为闭上的眼皮皱巴巴的,脸上有一圈重重的铁一般的络腮胡。慢慢地,他的嘴角柔和起来,放松了。黄|色刺目的阳光射进窗子,整个屋子又热又亮。比夫疲倦地翻了个身,用手遮住眼睛。他只是——巴托罗谬——有两个拳头和伶俐牙齿的老比夫——布瑞农先生——独自一人。
  
心是孤独的猎手 第一章3(1)
阳光把米克早早地叫醒,尽管前一天晚上她在外面玩到很晚。天太热了,早餐喝咖啡都嫌热,她在冰水里加了点糖浆,吃着冷饼干。她在厨房磨蹭了半天,然后走到前廊读漫画。她想也许辛格先生正在那儿看报纸呢,因为基本上每个星期天早晨他都这样。但辛格先生不在,她爸爸说辛格昨天很晚才回来,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等了辛格先生许久。所有的房客都下楼了,除了他。她回到厨房,把拉尔夫从高高的椅子上抱下来,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帮他擦掉脸上的脏东西。等巴伯尔从礼拜日学校放学后,她就要带孩子们出去。她允许巴伯尔和拉尔夫一起坐在童车里,因为巴伯尔光着脚,灼热的人行道会烫伤他的脚。她拖着童车,走了八条街,来到正在施工的一所巨大的新房子前。梯子还支在屋顶边上,她鼓足了勇气往上爬。
  “你照顾好拉尔夫,”她回头向巴伯尔嚷道,“别让蚊子叮他的眼皮。”
  五分钟后米克站在了上面,挺得很直。她伸开双臂,像两只翅膀。这是任何人都想站的地方。最高点。但没多少孩子能这样。大多数会害怕,万一失去平衡,就会从屋顶上滚下来送了小命。周围是别的屋顶和绿树的顶部。小镇的另一边是教堂的尖顶和工厂的大烟囱。天空是耀眼的蓝色,热得像着了火。太阳使地上的每样东西变成了令人眩晕的白色或黑色。
  她想唱歌。她熟悉的所有的歌一起涌向喉咙,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上星期一个大男孩爬上了屋顶最高的地方,尖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大声发表他在中学学到的一篇讲演——“朋友们,罗马人,同胞们,请听我说!”站在最高处,会给你一种狂野的感觉:想叫喊,想唱歌,想展开双臂飞翔。
  她感到脚下有些滑,小心缓慢地蹲下身,骑在屋顶的尖坡上。这房子差不多要完工了,它将是这一带最大的楼房之一——有两层楼,天花板很高,她还没见过哪所房子有这么陡峭的屋顶。可是很快就要盖完了。木匠们要走了,孩子们得找新的地方玩耍。
  她一个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她可以思考一会儿。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昨晚买的那包烟。将烟缓缓地吸入。香烟带给她醉酒的感觉,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沉甸甸的,不听使唤。不过她必须吸完。
  ——当她十七岁时,她会很有名——这是她将写在所有东西上的缩写。她将开着一辆红白色的派卡德轿车回家,车门上有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她的手帕和内衣上都会写上红色的。也许她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她要发明一种绿豆大小的收音机,人们可以塞进耳朵里带着到处跑。还要发明一种飞行器,人们可以像背包一样绑在后面,绕着全世界飞来飞去。然后呢,她会成为打通到中国的巨型隧道的第一人,人们可以坐着大气球下去。这些将是她的第一批发明,一切都已经在计划中了。
  米克把烟抽了一半,猛地掐灭,将烟屁股沿着屋顶的斜坡弹了出去。她俯下身,脑袋可以搭在手臂上栖息,她就对自己哼歌了。
  这很怪——几乎每时每刻总有一首钢琴曲或是其他曲子,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不管她在做什么或想什么,它总在那儿。布朗小姐——她家的房客,房间里有一台收音机。去年一整个冬天,每个星期天下午米克都会坐在台阶上听节目。那些曲子可能是古典音乐,是她印象最深的。有一个家伙的曲子,她每次听时心脏都会缩紧。有时候他的音乐像是五彩缤纷的水晶糖,有时候却是她所能想象的最温柔、最悲伤的事物。
  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米克坐直了,听。风吹乱了额前的刘海,明亮的阳光将她的脸照得苍白而潮湿。哭泣声还在持续,米克用手和膝盖沿着突峭的屋顶挪动。她移到了尽头,身子向前探去,趴在屋顶上,这样她的脑袋就可以伸到屋顶外面,看清屋下的地面。
  孩子们还待在原地。巴伯尔蹲在什么东西上,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侏儒般的黑影子。拉尔夫仍被拴在童车里,他刚刚学会坐着,正抓住童车的四周,帽子歪在脑袋上,哭。
  
心是孤独的猎手 第一章3(2)
“巴伯尔!”米克向下大叫,“看看拉尔夫要什么,拿给他。”
  巴伯尔站起来,直直地盯住婴儿的脸,“他什么也不想要。”
  “好吧,那就好好地摇摇他。”
  米克爬回到她刚才坐着的地方。她想好好地思考一下,唱歌给自己听,做一些计划。但是拉尔夫还在嚎啕大哭,她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她大胆地向下爬,想爬到屋顶边的梯子那儿。斜坡很陡,只有很少的几块木头钉在上面,而且相隔很远,这是工人们搭脚用的。她晕了,心脏跳得很快,她在颤抖。她用命令的语气大声告诉自己:“用手紧紧地抓住这儿,慢慢滑下去,右脚踩住,站稳了,重心摆到左脚。镇定,米克,你要镇定。”
  向下是任何攀登行为中最艰难的部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够到梯子,终于感到安全了。当她最终站到地面时,看上去矮小了许多;她的双腿一瞬间像是要随着她一起垮掉了。她拽了一下短裤,将皮带紧了一扣。拉尔夫还在哭,但她不再理会他的哭声,走进这所新的空房子里。
  上个月有人在房前竖了块牌子,不许儿童进入。一天晚上一群小孩在房子里胡闹,一个夜盲的小女孩跑进了没有上地板的房间,摔断了腿。现在她还打着石膏,躺在医院呢。另有一次,几个粗鲁的男孩在一面墙上小便,写了一些下流话。但是不管有多少“切勿入内”的警示牌,都不可能阻止小孩子进来,除非等到房子粉刷完工、有人搬进去。
  房间闻起来有一股新木头的味道。走路时她的网球鞋发出了噗噗的声音,在整个房子里回响。空气是热而安静的。她在前屋中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在口袋里摸着,掏出两支粉笔——一支绿的,另一支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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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克非常缓慢地描着大写字母。她在上面写下了“爱迪生”,下面写下“迪克·翠西”和“墨索里尼”的名字。随后,在每个角落上都以最大的字号,用绿粉笔写下她的缩写——,还用红粉笔在字的外围勾勒了一圈。做完了这些,她走到对面的墙壁前,写了一个非常下流的词——“贱逼”,在它的下方又写下了自己名字的缩写。
  站在空落落的屋子中间,她盯着自己的大作。粉笔还在手中,可她并没有真的感到满意。她使劲地回想去年冬天在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曲子的作者。她曾经问过学校里一个有钢琴的女孩,她上过关于他的音乐课。女孩去问了她的教师。这家伙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很多年前住在欧洲的某个国家。可即使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时,就已经写出了所有这些美妙的钢琴曲、小提琴曲和交响乐。在她记忆里,至少能想起她听过的六首不同的曲子。有几个是快的,丁丁当当的;另一首闻起来有春天雨后的味道。可是,所有的曲子都让她既悲伤又兴奋。
  她哼唱了一曲,独自一人在闷热、空旷的房间站了一会儿之后,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眶。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唱不下去了。她迅速地在名单的最上面写下了那家伙的名字——“莫扎特”。
  拉尔夫仍像原来那样被拴在童车里。他安静地坐着,小小的胖手抓住童车的四周。拉尔夫留着宽宽的黑色的刘海,眼珠是黑的,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中国小男孩。太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哭喊。巴伯尔不见了。拉尔夫看见了她,又开始高声哭了。她把童车拖到新房边的阴凉处,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的软糖,塞进婴儿温暖柔软的小嘴里。
  “你好自为之吧。”她对他说。这多多少少是一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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