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第4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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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家的悲哀,永远不可能有真正彼此坦率,彼此诚信的一日。你要退,有时都根本没有退路。如果不是万无一失,岂敢贸然提出这样的话?
如果今日自己把宏儿的一切剥夺了,他就真的安全了么?
日后,新太子或者新君,就能放过他,把他当做不存在了?
她闭着眼睛,觉得非常非常劳累,非常非常痛苦。
甚至看也不想看一眼对面的那个人。
他能做什么呢?
他比自己更加明白这一切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才会一直无声。
只有宏儿是兴高采烈的:“太后,我真开心,以后天天玩儿,多好呀。”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拥抱他的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搂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大人斗法,孩子受罪。
孩子还小,不明白今日选择的意义。
除非他真的远遁,真正埋名隐姓,否则,这一辈子,别想真正平平安安。
他从孩子的肩头看去,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脸侧在黑暗的一角,完全看不清她的情绪和想法。
弘文帝的反应3
他忽然有些恍惚,痛彻心扉的感觉,当年,两个人在陵墓前的那番争论,言犹在耳。曾几何时,弘文帝为了这个孩子,绞尽脑汁,病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放弃?
曾几何时,他偷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他的儿子,谈笑风生,无所顾忌,感谢上天的恩赐,仿佛倾尽天下,他也不会用任何的东西交换小宏儿的幸福。
男女之爱,父母之爱,难道都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年华似水,到了今日,就真的如此容不下这个孩子了?
她固然是防患于未然,可是,如果不是他给她这样的不安全感,她又何必如此防备?两个人之间,已经无法回头!
他内心紊乱,声音却很镇定:“宏儿,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好的。”
罗迦亲自抱起他,来到隔壁的房间。孩子被他抱住,搂着他的脖子,被人极端的宠爱,所以,更是娇嗔:“明日,我们去哪里玩儿?”
他将门关好,放孩子在床上,亲手给他脱衣服,柔声道:“宏儿,如果明日是个好天气的话,我又带你去打猎。”
孩子十分兴奋:“明日我好想打一头熊。”
“好,我们就猎熊。”
孩子躺下去了,白日玩得太高兴,很快便熟睡了。罗迦听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才熄灯,关上了厚厚的木门。
出去的时候,夜风吹起,山林之间,呜呜的。
他在门口停留了很久,还是进去。
屋子里已经熄灯了,她在黑夜里坐在床上,他只是一种感觉。
没有任何人开口,他只是无声地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在黑夜里,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的手。
她微微动了动,抽出了手。
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充满了力量。她的身子微微侧过去,倒在了墙里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弘文帝的反应4
就如她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罗迦没有上床,一直坐在旁边。
黑夜里,除了风声,便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彼此之间,仿佛都藏着一个巨大的恐惧。
尤其是芳菲,这一切,自己能拿定主意,但是,回去后呢?谁知道弘文帝,到底会不会同意?
伴君如伴虎,毕竟,他才是当今天子。
如果他执意否决,自己的一切苦心——一切的未来——如果可能还有“未来”的话,岂不是就彻底葬送了?
她忽然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仿佛是一场梦幻——强烈的梦境,自己在苦苦追寻了这么久之后,才走入了这场梦境了,可是,顷刻之间,清醒在即。
她在风的哽咽,山林的咆哮里,真的完全分不清楚到底是真还是梦。甚至初初见到的那个男人的满头白发——这是她对他最后的影像,停留在这里,就再也不曾改变,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曾见到。
不知道是不敢见,还是不想见。
除了那一头白发,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也许,一切都是假的,虚无的。
她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彻底转过身子,背对了他,自从在他面前完全表露了心事,担忧,恐惧之后,这个球,就抛给他了——宏儿做不做太子,如果要做,该怎么做?如果不做,又该怎么办?
自己已经考虑得太累太累了,该他去想了。
终于可以把这个恼人的问题,抛出去,有人承担了。不然,还能指望谁呢?
她在黑暗里,嘴角带着笑意,自己得先考虑宏儿,宏儿,比任何人都重要,比弘文帝,比国家大事,甚至比他——比身边这个人,都更加重要。
对一个母亲来说,优先考虑自己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他竟然也是知道一般。
她知道,他是完全明白的。
弘文帝的反应5
忽然很痛快,非常非常的痛快——在他的心里,他的儿子最最重要!现在,在自己的心里,自己的儿子也最最重要!
从来都是这样——自己不是他最重要的!他也不是自己最重要的;彼此,都还有更加重要的人放在前面。
这岂不是扯平了?
自己终于跟他扯平一次了呢!
谁会一直为他着想呢?
不,自己一点儿也不会为他着想了。
她在这样如释重负的心思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睡梦里,仿佛自己提着滚水,要把他烫死一般,非常兴奋。
仿佛无忧无虑一般,这几日下来,真的一梦不醒,不不不,连梦都没有做过。
他还是坐在她身边,一直守着,没有离开半步。
只在冥思苦想里,想着那个可怜的孩子。
不做太子了,他真的就高枕无忧了?这可能么?
如此风云变化,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芳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窗外竟然有阳光。阴风惨惨了整晚上的秋风都不见了。朝阳如火一般照射着晚秋的丛林,一扫屋子里的阴霾寒冷气息。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看那些发红的朝阳投射在木头的窗户上。
然后,听得隔壁叽叽喳喳的声音,孩子的笑声比银铃更加清脆:“太后……太后,起床啦……”
宏儿已经跑进来。
她看着儿子穿得整整齐齐,坐起身,抱住儿子,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才柔声道:“宏儿,换回你的衣服好不好?”
孩子看自己身上的小熊皮衣裳,带子,软鹿皮的靴子,惊奇地问:“太后,这不好看么?”
“宏儿听话,换了吧。”
孩子很少拂逆她的意思,见太后坚持喊换,便去换了。是他当天打猎的装束,太子的便装,已经被道士们洗得干干净净。
弘文帝的反应6
他穿好了衣服,进来的时候,看到太后也换了便服。昨日所穿的熊皮衣服,鹿皮靴子,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角落里,折叠得一丝不苟。
芳菲把他的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地折叠好。
宏儿唧唧喳喳的说话:“太后,神仙给我做一个新的玩意,他说,早餐之前就会做好,一会儿就会给我了……”
难怪,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做玩具。是他昨日和孩子玩儿的时候,答应给孩子做的,所以,一直在赶工。
孩子说话间,见她还是戴着眼罩,惊讶地问:“太后,你的眼睛还没好?这样我们怎能上路呢?你都看不见呀。”
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宏儿,别多问,我们该回去了。”
孩子吃了一惊:“马上就走么?”
“对。”
“不告诉神仙?”
“不要再去打扰他了。我们麻烦了他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孩子为难地搔着头发:“这……太后,我们都不告诉他,他会不会难过?而且,他待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辞而别……这个……”
“不会的。这里的人自然会告诉他。而且,我昨晚已经告诉他,我们今日就走,宏儿,走吧。”
她拉着儿子的手,然后,慢慢地取下了眼罩,和熊皮衣服一起放在一边。
宏儿惊喜地问:“太后,你的眼睛好了?”
“好了,能看到啦。走吧,宏儿。”
宏儿依旧依依不舍,可是,芳菲已经牵了他的手,走了出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这座道观。在半山腰里,四处都是茂盛的密林,被掩映其中,又在后山,平素,是人迹罕至,不为人知的。
她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一点儿,看错落有致的建筑物,虽然不大,但一应俱全。
她走的是侧门出去,因为这里最顺路。。
弘文帝的反应7
一路上,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人。但是,直到她们母子出了侧门,就看到赵立和两名侍卫等在门口。
这些日子,他们尽忠职守,按照吩咐守在这里,虽然被告知太后和殿下无恙,但是,心里始终还是有点儿没底,如今,终于看到活生生的两个人站在面前,总算彻底放心了。
赵立又惊又喜:“太后,您的伤,还碍事么?”
“一点下擦破,没事,就破了一点儿皮,过几日就好了走吧,都好了。可以回去了。”
赵立兴冲冲的,“小殿下,这山路不太好走,我背您吧。”
“不用,我能自己走。”
芳菲也摇头:“宏儿能走。”
这时,芳菲看到一个人过来,神态十分恭敬:“魏晨向太后和小殿下请安。”
芳菲看他一眼:“多谢魏大人,这一次,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和小太子,差点落入了虎口。”
“太后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臣下不敢居功。臣下前来,护送太后和小殿下回宫。”
“不用了。赵立他们送我就行了。而且,这上山的路,也有捷径。”
魏晨遵旨退下,众人上路。
宏儿一边走,一边往回看,似乎想要看看“神仙”到底在哪里。芳菲怕他暴露了行踪,拍拍他的肩膀,“宏儿,你走快一点儿,不然,今日我们赶不回慈宁宫。”
孩子无可奈何地跑到了前面。
这时,赵立才毕恭毕敬的:“太后,那天臣等失职,幸亏魏大人出现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竟然是魏大人打猎出现,魏大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芳菲淡淡一笑:“是啊,真是多亏了魏晨。”
正是魏晨出面,才能让一众侍卫呆在外面,对外,只宣称是黑龙观的道长救治了冯太后和小殿下。
如果不是魏晨,谁能做到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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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低声道:“太后,昨夜开始,北武当山林到处都有喊声……”
“什么喊声?”
“我们去打探过,好像是陛下派人在寻您和小殿下。但是,我们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之前,所以一直没露面。”
芳菲淡淡道:“没事,我们回去了,他们自然就不会找了。你先派人通知他们,取消一切搜索。”
赵立立即传令下去。
安排妥当, 她又问了赵立几句,只随意听听,便吩咐众人上路了。
直到所有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罗迦才慢慢地从丛林里出来。芳菲,她终究是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走了——不认识一般,就如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
所以,静悄悄的,不辞而别,甚至那些熊皮衣服,都好好堆放在角落,就好像不曾有人穿过它们一样。
他置身在这空荡荡的群山里,忽然觉得孤寂——前所未有的孤寂。比自己刚刚从陵墓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更加的孤寂。
那时,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不那么痛苦。
这一次,也是因为习惯——短短的几天,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种热闹的氛围,天伦之乐,自己最最关心,最最爱护的人,每日围绕身边,承欢膝下。
那是他渴望已久的简单的生活。
如今,忽然消失无影踪,那种巨大的空虚,才更加令人不可忍受。
魏晨走下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主上,太后和小殿下已经离开了。”
他点点头:“你这几日发现什么消息没有?”
“陛下已经派了许多人在寻找他们。是从昨夜才开始找的。昨晚到今早,很多侍卫分头出动,几乎寻遍了北武当的每一个角落。昨晚五更的时候,还在前面十几里处经过。如果今日太后再不回去,估计他们马上就会找到黑龙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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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没有再问下去,只抬头看看头顶,太阳快要升到树梢上了。一阵寒气袭来,方看到漫山遍野发黄的叶子。
真的快要到冬天了。
芳菲母子这一回去,究竟是冬天还是春天?
他忧心忡忡,只背着手,踱步往前走。
当芳菲回头的时候,掩映在丛林之中的黑龙观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曾有过这个地方一般。
她收回目光,觉得一切都很迷离。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已经是中午了。
宏儿满头大汗跑在前面,芳菲喊住他。母子俩牵着手,孩子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地问她:“太后,你这一次有看到神仙了么?你觉得他帅不帅?”
芳菲顿了一会儿:“哦……没有……当时,我的眼睛一直不好,看不真切。”
“呀,真可惜啊!”
孩子好生遗憾:“太后,你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神仙好帅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的么?这几天偏偏你的眼睛又不好,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看到了他,肯定会喜欢他……”
芳菲微微一笑:“现在看不到,以后也能看到啊。没关系,我已经认得他的声音了。”
“太后,他以后真的会一直教我念书,打猎么?”
芳菲顿了顿,“也许吧!到他教你念书的时候,也许,我就能真正见到他了。”
“我们不感谢他么?”
“他们是道长,是出家人,施恩不图报的,不用感谢。”
孩子惊奇地问:“神仙真的也是道长?可是,他看起来,跟道长爷爷不太一样耶……”
芳菲十分肯定的:“他肯定是道长!是出家人!只有出家人,才会有那样长的白发,才会那样隐居深山。我问过他,他的确是黑龙观的道长,已经很老很老了,所以,对任何人都充满了关切,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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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觉得他最喜欢我,对我最好呢!”孩子很是疑惑,神仙是对全天下的人都那么好么?不会吧,总觉得他对自己一个人最好呀。他悄悄地,拉着她的手,芳菲微微弯下腰,孩子软绵绵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话,“太后,有时,我觉得他比父皇还好……”
芳菲微微一笑:“你父皇是因为忙碌;而他们出家人没事干,整天念经拜佛。”
“可是,我没看到他念经耶。”
“他是道士,念的道德经,或者法华经之类的,反正,他就是一个道士!”
“真的么?为什么道长爷爷也是道士,就没有他对我好呢。”
“哈,你这孩子,道长爷爷待你还不好么?你的弓箭,你的好多玩意儿,都是道长爷爷送给你的呢。”
“可是,我总觉得,那些东西,不像是道长爷爷做的,我有一次去道长爷爷的道观玩儿,我发现,他根本就做不来那些。就说那个陀螺吧,不是道长爷爷送给我的么?可是,今年春天,我叫他给我做一个,他竟然说他做不来……他肯定忘了曾经送过陀螺给我……太后,我很怀疑耶,不知道道长爷爷送我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我一直在怀疑这个问题……”
芳菲一时语塞。这个孩子,真是个鬼灵精。
“宏儿,可不能这么说,道长爷爷待你也很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是他们的教义。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回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你便说,是一个老道士救了我们就行了。”
孩子哪里知道大人话里的意思?而且,太后说长头发白头发的就是道士,而且,那个神仙,也的确是有点像道士的打扮,他当然便信以为真。
芳菲笑眯眯的:“宏儿,我今天才明白了,原来,你说的神仙,就是老道长。”
“太后,他很老么?要道长爷爷那样的才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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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神秘秘的:“他的年龄,比道长爷爷还老呢。估计有120多岁了。”
孩子不敢相信:“不会吧?看不出来呀。我觉得他很年轻很帅呢……”
芳菲笑起来:“你小孩子,怎么看得出来呢?太后才看得出来。道家讲究养生,他们用了一种方法修炼,八九十岁了,看起来还鹤发童颜,再说,真正年轻的人,哪有人满头白发的?就比如宏儿,比如你看太后,我们都不是白头发,对不对?要老人才是白头发……那个神仙,不过是显年轻而已……对,就是显年轻!”
“太后,我也要学这种方法,对,您也要学这种方法,嘻嘻,等太后100岁了,看起来,还是现在这么漂亮……”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生平也曾被人称赞过,但是,这个“男人”的称赞,可不一般的。她的动作很不经意,然后放下,悄悄地笑起来:“宏儿,太后还漂亮么?”
“当然了,太后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人。”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天下,哪有人会比自己的母亲更漂亮温柔呢?
一路奔波,一路伤痕,到此,几乎不药而愈。芳菲笑逐颜开,拉着孩子的手,而且,如释重负。
赵立等人早已被魏晨那里招呼过了,确信是魏晨救人;而只要宏儿确信了——救自己的只是一个老道士!
其他的,便无可顾虑了。
她煞费苦心,怕的并非是弘文帝,而是自己的软弱——竟然不敢让儿子察觉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岂能呢!
岂敢呢!
岂能在儿子小小的心里,留下任何不好的羞耻和诧异?
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爷爷,自己的身世——不不不,如果过去注定成为一个秘密,那么,她希望那永远是一个秘密。永远也不能真相大白。
如此,孩子才能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