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第4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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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慢慢地问:“宏儿,今晚你和太后一起用膳么?”
孩子有点不安:“太后说,她这几日不想吃什么。父皇……三日之前,太后就不怎么和宏儿一起用膳了……太后说,她这些日子吃素……”
弘文帝惨笑一声。
她吃素。
她疏远儿子。
因为她就要走了。
连儿子也不要了。
“父皇……其实,太后不是不和宏儿一起用膳……也许,是宏儿惹她生气了,上一次,她吩咐宏儿做的一件功课,宏儿忘了……是宏儿不好……”
弘文帝看着怯怯不安的孩子。
借口,这些都是借口——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站起来,牵着儿子的手:“宏儿,你跟我来。”
分离夜2
孩子跟他出去,外面,几名太监和侍卫跟着,但是,到了门口,便一个也不许进去了。
弘文帝父子进去。
那是一间很宽大的密室。里面陈列的并非是什么珍珠宝贝,而是北国列祖列宗的画像。从太祖开始,一直到先帝罗迦为止。
“跪下,宏儿。”
孩子学着父皇的样子,一起跪在蒲团上。
弘文帝的目光,恭恭敬敬地看过所有的祖先。孩子的目光也一一打量过所有的祖先,最后,目光落在先帝爷爷的画像上。但觉得先帝爷爷那么面熟,可是,究竟面熟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他问:“父皇,为何太祖们那么苍老,唯有先帝爷爷这么年轻?”
“呵,因为先帝爷爷当时只有这张画像。”
“父皇,您和先帝爷爷长得好像。”
弘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父亲的画像:“宏儿,你也和先帝爷爷很像。”
宏儿仿佛记得自己和父皇有过这样的对白。此时,他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小小的心里,觉得那么奇怪。但是,他却没有说出来。
“宏儿,叩头。”
父子俩一起三跪九叩。
然后,弘文帝站起来,从上面,恭恭敬敬地拿下一个锦盒——是请过来的。
他并未打开锦盒,只是将盒子捧给儿子:“宏儿,你拿回去。”
“父皇,这是什么呀?”
“你给太后,她就知道是什么了。”
孩子捧着匣子,沉甸甸的。
“父皇,您今晚不去慈宁宫么?”
弘文帝疲倦地摇摇头:“宏儿,父皇今日很困倦。你先回去吧。”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父皇,您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我叫太后给您瞧瞧,好不好?”
“不用了。父皇只是疲倦,其他没事。宏儿,你回去吧。”
宏儿只好出去。
分离夜3
是魏启元和周鸿亲自送他回去的。一路上,周鸿见锦盒太重,本想帮他拿一下,但是,他执意不肯。因为父皇那样慎重其事,所以,他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必须自己拿着。
一路走,一路老是在想,这是什么呢?是某位祖先的画像么?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人——银发银须的神仙——先帝爷爷;
一个那么老,一个那么年轻,为什么自己会同时想到他们呢?
这是一个秘密。
慈宁宫,近在眼前。
孩子进去,老远就喊:“太后,太后……”
芳菲没法回答。
甚至还听得弘文帝的脚步声,和孩子一样的声音:“芳菲……芳菲……”
仿佛最最普通人的生活,一个女人在家里做好了温暖可口的饭菜,丈夫,儿子,陆陆续续地回来。
他们以他们的方式招呼她,叫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可是,今日,她回答不出来。
一直瘫坐在椅子上。
觉得那么茫然。
幸好,弘文帝没有进来——那样的声音,仿佛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不,弘文帝没有叫自己。
孩子一点也没有看出她的异常,跑进来。她仔细地看儿子,孩子那种行走的姿势,并非是普通小孩子的那种肆无忌惮,毫无规矩的蹦蹦跳跳。他天性活泼;又带了一点儿皇家礼仪熏陶出来的风范,走起路来,很气派的样子,一点也不轻率。
这些日子,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他了,所以对他的态度,就没有以前那么亲热了,甚至故意对他有点疏离——总要淡化了他的记忆才好。
尤其是这两日,连饭都没和他一起吃了。
他亲热地走到她的面前。这时,他就不像皇家威严的孩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别依恋自己母亲的小孩子。
分离夜4
他亲热地走到她的面前。这时,他就不像皇家威严的孩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别依恋自己母亲的小孩子。
但是,今日,他的神情严肃了好几分。
芳菲没有怎么看他,态度淡淡的。
他捧着那个锦盒,恭恭敬敬地问:“太后,您看这是什么?”
芳菲一看匣子,更是觉得眼前发黑。
“太后……”
盒子放在桌上,她竟然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太后……这到底是什么呀?”
她慢慢地打开盒子,并不太沉,却重若千钧。
里面,一块朱红的传国玉玺。
那玉的颜色,本是温润的。此时,她却觉得刺眼。仿佛很强烈的光线照在自己的脸上,刺花了自己的眼睛。
仿佛正要逃逸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天河。
没有舟车鞍马,连独木舟都没有一艘。
无法横渡,无法穿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滔天巨浪掀起。强行横渡,便只能葬身海底。
“太后……太后……”
孩子的目光也从玉玺上收回来,充满了疑惑。
“太后,这是什么呀?我看这几个字……传国玉玺……父皇,给我这个干什么呢……”
芳菲闭着眼睛,没法回答儿子。
“太后……”
她的声音十分软弱:“宏儿,我想静一静。就静一会儿就好了……”
“太后,您也不舒服么?您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扶您去。”
她摇摇头:“宏儿,我就坐一会儿。”
孩子没有再闹她。
她的手一直还放在哪个传国玉玺之上,忘记了拿开。玉玺的温润,变成了一种寒冷的冬日。
许久,她才睁开眼睛。
孩子依旧守在她的旁边,一直都静悄悄地站着。
“宏儿……”
分离夜5
她的目光变得非常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自己,还是怜悯自己的儿子。
扪心自问,并非不曾为了儿子的皇位,太子位,苦苦争斗过。甚至得不到的时候,还想过放弃,迂回反复,婉转退让,逼迫弘文帝就范。
为此,使出过多少次手段?
为此,曾经用过多少的心思?
在皇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目睹过那么多血腥斗争,失败,胜利的例子……岂能没有过绞尽脑汁的时候?
但是,当真的变成了现实,为何忽然觉得如此空虚?如此恐惧?
这一刻,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泰山压顶一般。可怜的孩子,他才这么小——他甚至无法明白世界上的很多道理的时候,就要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
本来,他就做一个承欢膝下,端茶倒水的孩子,那该多好?
为何要给他这么巨大的压力?
难道,这真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
现在他还不明白,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从傀儡开始做起,学会小心翼翼,隐瞒自己的心事,无穷无尽的烦恼,无穷无尽的斗争,孤家寡人,身边没有一个亲近之人,就连喜欢什么女子,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太后,您是不是不舒服?”
她凝视着他忧心忡忡的小脸。
“父皇也不舒服,脸色可真难看,可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你们,都怎么啦?”
孩子在担心,如果父皇和太后都生病了,那自己该怎么办?而且,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她稍稍振作:“哦,没有,宏儿,我很好。”
“可是,父皇……太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父皇?”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宏儿,你饿了么?先回去用膳吧,时候不早了。”
“太后,我有点饿了……今晚吃什么呀?”
分离夜6
“宏儿,你先回去,等会儿,会传膳的。”
孩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又是这样,太后叫自己一个人用膳,不再肯陪着自己了?好几天,他一个人吃饭,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一个小孩子,独自对着一大桌子菜肴,然后,是陪护的宫女,奶妈。
诺大的桌子上,就他一个人。
但凡什么菜肴上来,尝菜的宫女就会品尝一下,试验是否有毒,然后,才给他吃。
以前不是这样啊!
以前,自己天天和太后一起用膳,根本不是这样的。
吃什么都很放心,都很可口。
不像现在,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害怕。
那种害怕,不是因为担心食物里有毒与否——而是那种冷清培养起来的恐惧感。
“太后……宏儿今晚想和您一起用膳,好么?”
“宏儿……你先出去!”
她的声音变得微微严厉:“你应该在你的太子府等着传膳……”
孩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嘴巴微微地撅起来,又不敢争辩:“太后……我今晚也不想用膳。”
她别开头,不看孩子的脸色:“为什么?小孩子为什么也没胃口?”
“那些菜……我不爱吃……”
小孩子就是这样,吃饭要闹热,要人多,才肯多吃。
一个人的时候,便总是挑食,厌食。
“不行,你必须用膳。小孩子不吃东西,就长不大。”
孩子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仰起脸看她:“太后,您陪我嘛,好不好?你好些日子不陪我啦……”
她不敢看孩子的眼睛,生怕自己掉下泪来。
这孩子,知道她最软弱的地方在哪里。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
“太后……太后……你答应我嘛,好不好?太后……宏儿以后乖乖的,一件错事都不做,好不好?”
分离夜7
“太后……太后……你答应我嘛,好不好?太后……宏儿以后乖乖的,一件错事都不做,好不好?”
她没法拒绝。
甚至没法回答儿子。
“太后……太后……”
孩子叫了她几声,见她始终不答应,脸上逐渐就露出失望的神色,而且微微地惊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他垂下头去,慢慢地:“太后……我出去啦……”
他给她行礼,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然后,才起来。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
芳菲忽然崩溃了,一把拉住他:“宏儿,今晚我陪你用膳。”
孩子如释重负,几乎要开心地跳起来。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全是芳菲亲手做的,甚至还有苹果酒。
孩子看着很喜欢,但是,当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才发现太后一直没怎么吃,只是一直看着自己。
“太后,您也吃菜呀。”
他给她夹了很大一碗菜。
她没有任何的胃口,食不下咽。
起身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
孩子一直如一个小尾巴一般跟着她,一直来到她的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孩子就静悄悄地站在她旁边。
并未有人教他,也没人提醒他,他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夜晚,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后。
她慢慢地站起来,当目光扫过旁边的几个包袱的时候,忽然再一次精疲力竭。
本来,自己明日就要走了。
长疼不如短疼。
早点离开,未尝不是好事。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起,自己的封地上那间屋子,坡顶上开满了鲜花,整栋院子,房前,屋后,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翠绿的青草,大树。
春天四季花开,夏天凉风习习,秋日瓜果飘香,冬日白雪皑皑。
分离夜8
春天四季花开,夏天凉风习习,秋日瓜果飘香,冬日白雪皑皑。
后半生,就这样过去,还能有何遗憾?
更何况——也许,也许还有别的人!
还有别的人!
就算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人——至少,到了那里,做梦,也比较敢随心所欲一点。
更何况,世界这么大,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呢?
甚至连赵立和乙辛,都已经套好了马车。贴身的宫女们,也都收拾了所有的包袱。
万事俱备。
孩子见她脸色不对劲,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几个包袱上。
“太后,这是什么呀?”
“这……”
她凝视着孩子。
这是什么呢?是自己要离开他的证据?
孩子的小手放在包袱上,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甚至低下头看太后的脚——太后穿的小牛皮的软靴子。
每每她穿这样的靴子的时候,便表示她不是会去郊游,就会走到相对远一点的地方。
太后要去哪里?
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孩子眼里逐渐地露出了恐惧之色,怯生生的:“太后,太后……”
芳菲微微闭了闭眼睛。
握着他的手,微微地颤抖。
“太后……父皇给我这个传国玉玺,这是什么意思呢?”孩子依旧怯生生的。
父皇给了这样的东西,太后又不解释,而且,太后还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她勉强道:“宏儿,你先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孩子还是垂着头站在原地。
“宏儿……你先出去吧。”
孩子忽然觉得伤心,声音慢慢地哽咽起来:“太后……您是不是不再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
仿佛一下子就被击溃了。
就算明知道这是弘文帝最厉害的一招,可是,倒下去的时候,却如此的心甘情愿——自己的儿子,自己怎能忍下心,将他抛却!
从此,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做什么九五之尊?
————今日到此。
豁出去1
她呆在原地不做声。
孩子更是绝望。
眼里逐渐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仿佛就像当初看到父皇抱着新出生的小王子,睿亲王,对自己,却不闻不理一般。
“太后……”
“太后……”
芳菲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他,泪流满面。
孩子的心里,最能明白自己是否被爱,忽然就知道,这和当初父皇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无论如何,太后总是爱惜自己的。
他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小声地问:“太后,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宏儿惹您生气了?宏儿知道,您是最喜欢宏儿的……您才不会喜欢其他人呢……”
芳菲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孩子急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无法安慰,自己也哭起来,母子两第一次抱头痛哭。
孩子自从拿到传国玉玺之后,一直都在提心吊胆,这一哭出来,终于轻松了,也困了。他哭累了,靠在芳菲怀里,芳菲要抱起他,却完全抱不动。
她只是伸手轻轻搂住他,看他睫毛上的泪珠还垂着,小脸上满是泪痕。
她很久都没有叫醒他,许久了,从未这样尽心竭力地照顾儿子。她伸手抚摸他的小脸,这是自己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啊。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就舍得他么?
自己一走,还有谁能替他遮风挡雨?还有谁能殚精竭虑为他筹划?
尽管腿都麻了,但是,她怕惊醒孩子,一直没有叫他。
过了许久,孩子才迷糊地睁开眼睛:“太后……好困呀……”
她温声安慰他:“宏儿,先去休息吧。”
孩子有些清醒了,睁大眼睛:“太后,今晚我陪您,好不好?太后,我好久没和您一起拉,今晚,就让我留下嘛,好不好?”
这孩子。
她笑起来,点点头。
豁出去2
“呀,太后真好,还是太后最疼宏儿了。”
孩子忽然抱住她,在她脸上很响亮地亲了一下。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脸上孩子亲吻的痕迹,火辣辣的,温暖暖的。这一生,当然不是没有别人亲吻过,可是,别的亲吻,和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呵呵笑起来,“真是个傻孩子。”
孩子如释重负,睡意也消失了许多,蹦蹦跳跳的,“太后,我先去把被子捂暖和,您再上来。”
“早暖和了,不用啦,烧着火炉呢。宏儿,来,太后先给你换衣服。今晚穿新衣服,太后新作的呢,来,看看喜不喜欢。”
她拿出衣橱里为孩子准备的柔软的睡衣,亲手替孩子换上。这些年,多少的日子,自己这样亲手照顾他?并且从中获得了多少的乐趣?
但是,这两年,忙于和弘文帝的斗争,忙于各种政治法令的改革,自己还剩下了多少时间,为孩子做这些琐碎小事?
就算天天在家里,和他在一起,但是,这样呵护的时候又有多少?
孩子笑嘻嘻地将小睡衣穿得整整齐齐,灯光下,芳菲又令宫女们拿了热水进来替他仔细地洗脸,洗脚。
孩子天真地问:“太后,今晚为什么会对这么疼宏儿?”
她柔声道:“今晚我觉得我宏儿特别乖。”
“那,宏儿以后每天都很乖,好不好?”
“好。”
孩子搂着她的脖子:“才不呢;明晚,宏儿给太后洗脚好不好?”
她惊奇地看着孩子,叹息一声:“宏儿,你会么?”
他理直气壮:“当然会了。我看见太后这样照顾我,我当然就学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她呵呵笑起来,上床,挨着孩子躺下。
孩子立即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的手:“太后,您的手很凉耶,放在这里,暖和一点儿……”
豁出去3
母子两的手脚很快都变得都非常暖和。孩子尤其喜欢他今晚穿的睡衣,又柔软,又香喷喷的,他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太后,我觉得今晚这件睡衣特别舒服又暖和。我真是好喜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