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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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着杭九枫的嗓声,这番话如高天闪电直入柳子文心底。
完成任务的阿彩和杭九枫先于董重里回到天门口。
一一九
相隔近一个月,董重里才在天门口出现。
这时候,杭九枫他们已经躲进大雪覆盖的天堂深处。
有柳子文在省里周旋,当过俘虏的董重里继续留任县长。重新执掌全县军政大
权的三个人里,只有马鹞子是从包围圈中突围出去的。由他指挥的自卫队悄然跟在
冯旅长的后面,见势不妙赶紧拐弯钻进另一条山沟,人员枪支几乎没有损失。
按照规矩,马鹞子手下的人开出一份应捕杀者的黑名单。马鹞子闭着眼睛,听
任别人念着那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第一遍念完又念第二遍。第二遍念完了,再念
第三遍。
马鹞子突然睁开眼睛,要将前次被杀人的名单也念一念。
手下的人嗓子哑了,第四遍是常天亮念出来的。常天亮只在旁边听了一遍,就
记住了全部死者的名字。常天亮的嗓子非常好,在星光细微之夜,那声音便更加动
人。
“怎么往日没有注意,这些名字个个都是那样好听!”马鹞子没有杀人,而是
将名单送县国民政府审核。董重里不审不核,马鹞子也不催不问。
杀人如麻的马鹞子终于心虚手软了,他通过线线往外放话,要那些在外逃难的
人放心回来。听信此话的人溜回天门口,果然只是写一份反省书就没事了。这其中
包括马鹞子最想惩罚的常天亮。由于是常天亮让拿军饷放贷的吕团长吃了大亏,又
由于重机枪营的士兵不满长官克扣军饷而临阵倒戈导致战局崩溃,要治常天亮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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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轻而易举。在点明常天亮所犯罪过的同时,马鹞子又为他寻了一条全身而退之
路:拿钱放贷款,完全是在做生意,况且常天亮还是代表商会。心里越来越有数的
常天亮赶紧从所赚得的银元中拿出两千元送给马鹞子。
马鹞子没有不收之理。转眼之间,大米就由每两百斤九万五千元法币涨到四十
万元,淮盐由法币六万元一百斤涨至三十万元,湖南青布则由每匹法币五十万元涨
至一百八十万元,一块银元更是可以兑换法币九千元。军队是硬的,经济是软的,
政府靠着这一软一硬才能不垮台,像现在这样既软不下去,又硬不起来,只怕是卵
子上面试刀,太险了。
反政府的第三野战军分出大部分兵力去大别山北部参加信阳会战以及襄樊攻坚
战,另一部分调往淮河以北,为淮海大战作战役铺垫,遍布大别山区的政府军亦步
亦趋地跟踪而去。西河上下出现多年来少见的交战双方势均力敌的局面,作为攻守
要点,县城的夺取与丢失,经常是一夜之间的事。大部分情形是,失守的一方纠集
起本方在附近的地方队伍,气势汹汹地奔杀而来,另一方见势不妙,不等交火便落
荒而逃。不久,他们又会以同样的方法,再次夺回县城。这种攻守转换之频繁实在
是史所罕见。董重里什么也做不了,只想着如何将县政府的一帮人活着带出县城,
然后又要想如何将他们平安地带回县城。
过完年,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日,傅朗西突然派出三个团的兵力,包围了县城。
事先得到通知的董重里,明白自己勉力维持的县国民政府已是寿终正寝了。他将全
县的军政档案盘点好,要求马鹞子不必再战了。马鹞子没有阻拦董重里的献城,却
也不肯就此缴枪,他带着自卫队主力连夜溜出北门,翻过军师岭,顺西河而上跑到
天门口。
一晃就到了四月,国民政府从去年秋天开始发行的金圆券,已经从一元银元兑
换两元,变成能够兑换三十万元了。又过了一个月,一元银元已值到金圆券五百四
十万元。常天亮在马鹞子面前算了一笔账,当初吕团长克扣军饷强行贷给商会的两
亿法币,如果留到今日,只值银元两角四分七厘多一点。
马鹞子摸着那只仅存的耳朵仰天长叹:“常瞎子呀常瞎子,你不是算账,是在
算计我的心!”不等常天亮辩解,马鹞子又说,最厉害的是自己算计自己。前些时,
雪家的收音机里还在说有长江天堑作为屏障,政府军将要重现当年赤壁大战的辉煌,
从北方来的人民解放军,一定会像当年曹操的百万大军那样,被打得只剩下一条华
容小路供其逃命。
“西河都干了,街边的小溪还能流到哪里去呢?”马鹞子这么说着,心里却还
不服气。与对手对抗近二十年,哪怕死到临头也要翻个白眼呀!
清明节刚过,祭坟的香火还在冒烟,从东北三省一路打过来的人民解放军第四
野战军,便开进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的老家黄州城,并从附近的团风码头南渡长江。
清明过后是谷雨,不管是嫁了人的,还是没有嫁人的,只要是年轻女子,没有不盼
着这一天的。
谷雨一到,她们就可以去那长满新芽的茶树林里,躲得深深地大声唱些风流民
歌,既撩男人,也撩女人,既撩别人,也撩自己。假如唱得好好的一对男女忽然没
有声音了,一定是两个人已经像青枝绿叶一样搂在一起,或者已经解了衣服铺在地
上,男人看地,女人望天。等到歌声再起,一定是更加风流,这一年的茶叶肯定格
外香醇。白天采茶夜里炒,走在天门口街上,将鼻子凭空唆一下也能觉得满嘴津甜。
新茶的芬芳弥漫了三天,雪家的收音机就传来南京城被攻破的消息。不到一个
月,由大别山区退守武汉三镇的政府军桂系首脑不得不再次下达总退却的命令,于
五月十六日这天,将武汉三镇拱手让给了第四野战军。
“早知当权的高官如此无能,总统和总司令之职就该让出一个给我当!”就在
这一天,难得伤心落泪的马鹞子带着自卫队的全部兵力,出其不意地越过汤铺,狠
狠地打了一个伏击。从县城出发,想进攻天门口的人民解放军的一个营,猝不及防,
吃了一个大亏,当场战死的就有三十多人,还有二十几个人成了马鹞子的俘虏。
马鹞子没有杀他们,剥光衣服后,用桐油拌锅灰,在每个俘虏的身前身后各写
上一句:你们比杭九枫差远啦!这一招也可以称为离间计,马鹞子担心杭九枫会在
来自北方的人民解放军的支持下,重组他的独立大队镇守天门口,果真如此,自己
在天门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不等这些一吃大米饭就肚子痛的北方佬重整旗鼓发动
新的进攻,马鹞子便找到常天亮,明确地对他说,先前给的两千元银元不够开支。
常天亮只得再拿两千,马鹞子逼着他又拿出两个两千。马鹞子将八千元银元平均发
了下去,看着那些鞍前马后打了十几年仗的士兵作鸟兽散。关于自己,马鹞子放出
话来,只有跟着国民政府撤过长江这一条路可以走。
必须如此行事的道理都是马鹞子自己想出来的。
天一黑,线线的睡房里就传出男女合欢的狂响。半夜里,身在潮起潮落之间的
马鹞子突然高声说书。
顺治皇帝登龙位,封了吴王吴三桂。三桂兴兵分南北,闯王之兵一路克,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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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染刀头血。闯王急得把脚跳,带了败兵往南撤,成败缘故谁晓得。顺治二九春上
死,康熙八岁治天下,北边南边尽归他。臣民称其为盛世,你歌功,我颂德,不知
堂堂国库银,只有和坤一家院。更有书禁《红楼梦》,满朝尽是应声虫,皇帝放屁
像打钟。雍正元年是癸卯,世界太平干戈少,就是年成不大好。天下阴雨起洪波,
湖广低处水又多,百姓没有米汤喝。雍正坐了十三年,乾隆接位管江山。登基才有
半年转,福建台湾齐造反,彭大人,征台湾,又反大小两金川。六十年,江山满,
传与嘉庆把国管。嘉庆元年是丙辰,白莲教,起烟尘,出在湖北陕川省,揭竿起事
闹沉沉,王三槐,反重庆,张汉朝,反鄂省,齐二寡妇攻樊城,山西陕西动刀兵,
二十五年把驾崩,道光接住坐龙廷。
说书声一落,马鹞子将杀人的力气使出来,不留一点余地用在线线身上。
没有自卫队的街上很乱。等到杭九枫将一个营的人民解放军领进天门口时,马
鹞子早已跑得烟消云散。
杭九枫很生气,像马鹞子这样的地头蛇,必须由独立大队来对付。然而傅朗西
只在嘴上说一说,到底没有将那支全军覆没的独立大队恢复起来。如果独立大队还
在,马鹞子就无法逃出如来佛的巴掌心。“你们还是玩猴子去吧!”气急败坏的杭
九枫站在九枫楼上,冲着那些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的北方人叫喊。不只是杭九枫,
整个天门口人习惯上都将河北、山东一带的人,同喜欢牵着猴子连卖艺带乞讨的河
南人当成一个地方的人,当面说北方人,背后统统称侉子,县长叫侉子县长,区长
叫侉子区长。正在街上一边和善地与人说话,一边扫着地的士兵,听懂了杭九枫的
意思后,有些人笑,有些人不笑。笑的人都不明白杭九枫的来历,不笑的人全都明
白,杭九枫并不乐意别人来帮他打马鹞子。从农历一九四七年七月二十四日第一次
攻占本县县城,到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八日第七次攻占本县县城,在接近两年的时间
里,人民解放军七进六出的行动,杭九枫只参加了最后一次。双方反复绞杀时,由
傅朗西主持委派的两任县长,一个被冷枪打死滚下山沟,三天后才找到尸体。
另一个在政府军第七师的一次突袭中受伤被俘,砍下来的人头,在县城的北门
上挂了好多天,直到攻守双方再次易位后,才被取下来。杭九枫并非真的想当县长。
他在傅朗西面前说,该职务非他莫属:“我当不好县长,起码能够保住自己的人头,
不像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北方人,打不了胜仗不说,还弄得身首分离。想一想吧,北
方人没来之前的那么多年,除了让五人小组杀了一任县长,真让马鹞子逮住杀死的,
没有一个人是县长。所以呀,让北方人当县长,既是丢你傅政委的脸,也是丢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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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人的脸!”这些话,实际上还是对不再恢复独立大队不满。马鹞子跑了,这是憾
事。马鹞子逃跑之前写在北方人身上的那句话,却让杭九枫更加自鸣得意,他的不
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杭九枫不甘心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一二0
董重里的说书声又在飘荡时,常娘娘正抱着雪荭在新丝想绸布店里看圆表妹卖
布。圆表妹撕布的声音十分特别,只要那种声音一响,雪荭便笑个不停。这种隔着
几堵墙透过来的清脆笑声又是久不出屋的梅外婆爱听的。由于被你方唱罢我登台的
局势搅得惊魂未定,店铺的生意很清淡。久等之下,也不见有人来买布,常娘娘便
将雪荭的注意力引到天上。几十只山雀在绕着雪家的房子盘旋。在山雀飞旋的中心,
一只老鹰像旗帜一样舒缓地飘扬着。
雪荭还盯着那些鲜艳的绸布,山雀优美的飞旋引不起她的兴趣。
直到一声枪响,惊散了山雀和老鹰,雪荭才将小手一指,表示她想回家了。
忽然间,外面起了骚动。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当街拦住张郎中,把许许多多的
丑话粗话和咒骂人的话抛向张郎中。挨了骂的张郎中一点也不急,偶尔还会微微一
笑地请对方离开,说自己要去给梅外婆看病。其他人大约都明白出了什么事,不仅
无人相劝,还故意撩拨那个男人,要他说出这样对待张郎中的原因。那个男人骂得
更凶了。
常娘娘听明白了,死了好久的杭天甲,竟然在眼前晃了两下。
常娘娘晓得自己脸在发烧,赶紧抱着雪荭回家。
正在回廊上半坐半躺的梅外婆,注意到常娘娘的变化:“哟,人都老了,还像
没出嫁的女子一样爱红脸!”
常娘娘没有隐瞒,将街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张郎中,都快五十岁了,还
在招惹别人家的媳妇。”
梅外婆说:“这个人哪,这辈子怕是改不了风流癖。”
话音刚落,张郎中进屋来了。梅外婆笑着说:“你的那条尾巴呢,丢在街了?”
张郎中也笑了:“这种小事好办,回头送他两服药就行。”
这时候,雪柠沏了一杯茶由雪蓝掇出来。张郎中慢悠悠地品了几口,一边说着
闲话。
新近在县城里成立的人民政府很大度,所谓伪政府的人也不是全都不用,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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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就继续留任,做什么还没定下来,暂时帮忙议政,与先前的参议长差不多。杭九
枫当了监狱长,他却不乐意,老想要与林大雨对调,回天门口当区长。杭九枫不是
嫌监狱长官衔不够大,而是认定马鹞子就在天门口,哪里也没去,非要日日夜夜盯
着上街下街,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不将马鹞子的去向弄个水落石出绝不甘休。
为此,杭九枫带着阿彩跑了一趟武汉,找在省人民政府当副主席的傅朗西评理。
傅朗西去北京了,要在那里开筹备会,准备成立新的国家政府。夫妻俩只与好不容
易怀孕的紫玉见了一面。每动一步都会用双手护住腹部的紫玉劝杭九枫,如何安排
那几个与独立大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傅朗西早就给县里打过招呼。所以县里
的意思,也就是傅朗西的意思。傅朗西要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杭九枫在天
门口翻了这么多年的筋斗,也该到县城里住一住,享受一下新生活带来的幸福。
离开县城时,阿彩没有说自己也有事情要办,跟在杭九枫后面,一副夫唱妇和
的模样。等到见了紫玉,阿彩才说,县里如何安排她都不管,请紫玉帮她往武汉调。
紫玉在武汉正寂寞,傅朗西的事情特别多,十天里有五天要在办公室或者外面什么
地方忙到三更以后才回家,如果是离开武汉往下面跑,半个月不见人还是好的,这
一次到湖北省西部一带视察,一去一回整整两个月,刚刚到家,又要往北京赶。听
到阿彩说想调到武汉来,紫玉就高兴得合不上嘴:“我正想说这话哩,你要不开口,
我还不忍心将你们夫妻俩活活拆散。”其实紫玉一直在打雪柠的主意,她觉得梅外
婆雪柠和柳子墨,本来就是在武汉生武汉长的人,让他们回武汉来生活,应该是天
经地义的事。紫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傅朗西听,傅朗西却大为反对,他要紫玉想想
这些年来梅外婆和雪柠在天门口起的作用。
如今,地方和民众都要以安宁为主,再也不需要各种各样的暴乱了,所以,关
键不是梅外婆和雪柠离不开天门口,而是天门口已经离不开她们了。
紫玉说,傅朗西怕她一个人憋得难受,特意在董重里学说书的那一带,学了几
段说书给她听。那些说书,虽然也是将大汉民族从起源到中兴,历朝历代所经历的
苦难拿来说唱,内容却不大一样。
不听则已,一听到这样的说书,紫玉就开始拼死拼活地想天门口。
杭九枫做梦也没想到,紫玉还真敢做主,当即将阿彩留下来,同自己一起在军
事管制委员会里负责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为了找一个故人做伴,紫玉也曾想到阿
彩,她觉得阿彩是最有可能来武汉的。紫玉也向傅朗西提起过这些,傅朗西当时是
同意的,只是觉得阿彩后面有个杭九枫,那是个离了天门口就觉得生不如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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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阿彩来了武汉,也可能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阿彩来得正好,紫玉做得也正
好,有傅朗西先前的意思,也不算她吹枕头风了。
杭九枫觉得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回天门口当区长的事没办成,他们夫妻
也被拆散了!他一生气,就在紫玉面前说起狠话:如果阿彩不能回天门口,他就要
将紫玉带在路上做伴。紫玉也不是从前的紫玉了,一时忘了医生要静心保胎的嘱咐,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三声:“你以为这是哪里,有种的你就试试看!”话音
刚落,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便随着一汪血水喷了出来。杭九枫自知这祸惹大了,
只得将阿彩的去留丢在一边,离开武汉,独自回到天门口。
雪柠等人都以为阿彩只是羡慕武汉地界上的繁华,梅外婆用手指在躺椅的扶手
上轻轻弹了几下,柔柔地提醒他们,阿彩若是只有这类想法倒没什么,只怕她还记
着当年受到春满园的二老板羞辱那件事。雪蓝将来龙去脉追问清楚后忍不住说,这
么多年过去了,阿彩不说人老珠黄,也是徐娘半老了,还在记恨这事,活得真是一
点味道也没有。张郎中和常娘娘说,从梅外婆到雪柠,再到雪蓝,一代更比一代美
丽,当然不明白女人脸相漂亮却长着一头癞痢的痛苦。梅外婆又在用手指弹击躺椅
的扶手,让雪蓝去书房备纸磨墨,一会儿张郎中写药方要用。还在几天前,邓裁缝
托人捎来一大包夏天穿的新衣服,趁着还能动手,她要写信感谢人家。
雪蓝刚离开,张郎中就要替梅外婆把脉:“等您老用力拿过笔,脉象就不准了。”
张郎中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体会一阵,眼睛还没睁开,脸上先笑了,“您老真是大
福大贵之人,眼见着这脉象就像春天里的溪水,细是细,可是那不是您老的问题,
若是大河变成的,细小了就不好,你是天堂里的小溪,本来就不大,这样的涓涓细
流是要长流不息的。”
柳子墨陪着张郎中在前面进了书房。雪柠和常娘娘等都要搀扶梅外婆,一步一
步地走得很慢,等她们进到书房里,张郎中已经将药方拟好了。柳子墨看了一眼,
马上交给雪柠。雪柠也只看一眼,便交到梅外婆手里。梅外婆看了一会儿就将药方
放下来,嘘了一口气,轻轻地数落张郎中,虽然很会看病,可就是爱装神弄鬼,好
好的一个药方,硬要添上几样似是而非的东西。
梅外婆手指一点,药方上出现三个字:|乳|穴水。
“我都这把年纪,没几天好活了,却要用这种东西煎药喝。一旦被那些爱挖古
的人晓得,成天挂在嘴上说来说去,这鼻子两边的老脸往哪里搁呀!”
张郎中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等到弄清楚梅外婆是将|乳|穴二字,领会成了女人
身上的隐秘之处,不仅失声笑了起来:“在行医点药这一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