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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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打高尔夫球来,恋爱更能使人年轻。久木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对别人可说不出口。
大家这样闲聊着,一到中午,都等不及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多数人去地下职工食堂就餐,久木常去离公司不远的荞面馆吃饭。有时会在那儿遇见以前的下属,每当这时,久木总会有些尴尬,对方也不例外。近来,久木感觉松弛了一些,便时常主动跟对方寒暄上几句。
晚上,久木来到位于银座的一个胡同里的小店和衣川碰了面。衣川以前常常光顾此店,没料想最近小店重新翻盖了,使他十分惊讶。
“真是焕然一新哪,都快认不出来了。”
店铺大小没怎么变,但是黑亮的柜台和桌子都换成了纯木色,座位也增加了,变化很大。
“亮得有点晃眼。”
常客怀念原来的情调,但是新客人喜欢现在这样,老板对衣川的不满一笑置之。
“改得还不如以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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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小店喝酒,放肆地说什么都不要紧。两人要了一份老板推荐的加级鱼生鱼片和沙锅炖菜后,先干了杯啤酒。
“有日子没在银座喝酒了。”
“今天算我帐上,我还欠着你呢。”
“那倒是,今天我可得喝个够哟。”
久木的意思是领取了在文化中心讲演的酬金,而衣川是指他和凛子的事。
“怎么样啊,你那位楷书女士。”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久木赶忙喝了口啤酒。
“还继续见面哪?”
“嗯,偶尔见见面……”
“我真没料到你这家伙行动如此神速,刚发觉危险,已经来不及了。”
凛子是通过衣川认识的,所以,和凛子相好大约两个月后,跟他透露了他们交往的事。
“前几天她到中心来了,我觉得她比原来显得更妩媚了。”
凛子承担的楷书课程已结束,可能是有事和别的书法讲师一块儿去中心的。
“不过,你得见好就收噢。让这样的女人陷进去可是罪过哟。”
衣川是在暗示久木不要让那么不诸世故而又纯情的已婚女人坠入情网,将其引人疯狂的世界之中。
虽说衣川用心良苦,但这种认为女性是身不由己的为男人所操纵的看法,似乎对女性很尊重,实际上是把女人当成了没有意志的偶人了。
不能说是久木单方面的引诱,迫使凛子陷入这一境地的。
正所谓你有情我有意,恋爱若非两情相悦,是不大可能的。
倒不是为自己辩白,久木接近凛子的时候,凛子也正在寻求着什么。即便不是明确的要寻求爱或者男人,但怀有某种不满足却是千真万确的。
开始约会以后,凛子关于自己的家庭一概避而不谈,话题自然转到这方面时,也只是含糊地说一句“在家呆着也不快乐……”,这就说明了问题。
从以后的发展来看,的确是男人一方比较积极主动,但女人也不拒绝,现在两人都同样的投入,甚至女性的渴望似乎更强一些。
衣川当然不会了解这些细微之处的。
久木一边给衣川斟上刚上的烫酒,一边问道:
“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还有别的讲师在旁边,不便说话,看样子她好像有心事。”
“有心事?”
“也许是我多心,总觉得她心事重重的,这倒更添风韵啦。”
衣川也用这种目光看凛子,使久木感到有些不快。
久木换了个话题,询问起他的工作来。
衣川说,近来文化中心在各地发展很快,竞争相当激烈。好在衣川所在的文化中心有些名气,还算撑得下去。要想在竞争中取胜的话,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经营方式。今天,到都内来,也是就这方面的问题来跟总公司商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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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比起来,还是你那儿舒服。”
“也不见得……”
闲职也有闲职的难处,可是如果照直说的话,就成了发牢骚了。所以,久木没再往下说,衣川叹了口气说:
“公司这种地方,不管忙的还是闲的,工资都差不了多少。”
这话不假,久木与以前相比只少了职务津贴,工资总额并没有大起大落。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闲呆着。”
“我知道。我也应该像你似的,工作马马虎虎过得去就得,找个喜欢的女人享受享受爱情的滋味。”
“别瞎说,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
“男人辛辛苦苦工作,归根结底是为了找个好女人,使她从属于自己,此乃自然界的共同规律。雄的拼命捕获猎物,打败对手,最终是为了得到雌的身体。为了这个目的才生死搏斗的。”
久木生怕被其他客人听到,衣川却自顾自地往下说:
“可能是受了你的刺激,我这阵子忽然特别想谈恋爱。真想和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人浪漫一番。可是年纪不饶人哪,简直是在想入非非。”
“不,其实正相反,上了年纪才会有这种想法的。”
“反正,这么下去的话,总觉着这辈子像是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
衣川属于那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男人。还在社会部工作时,他就只热衷于谈论时事政治和社会问题,从不涉及Se情的话题。在久木的印象里,他是个毫不圆滑世故的硬汉子。所以,现在听他说出“想谈谈恋爱”的话来,真以为自己面前坐的不是衣川呢。
这种突变是由于在文化中心这种女性云集的地方工作的缘故呢,还是像他自己说的是年龄的原因呢。
“我恐怕是不行了。”
衣川自己刚刚宣布说想谈恋爱,一会儿又说出这种泄气话。
“你知道,谈恋爱首先需要相当的精力和勇气。”
这正是久木深有体会的。
“总而言之,公司职员的处境实在太严酷了。你被降职了就甭提了,找还没到那份儿上,虽说算不上什么骨干,还挂在线上,这种关键的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什么风流韵事的话,可就热闹了。现在日本的社会到处是妒嫉和中伤。”
“越是尖子,越没有自由。”
“找女人首要的是金钱和闲暇,没钱就没有轻松的心情。”
接着衣川又打着哈哈说:
“你又那么有钱。”
“没那么回事儿。”
嘴里虽然不承认,但眼下久木的状况比起其他同年龄人来说要优越一些。他的年收入近二千万元,还有父母留下的世田谷的房产,独生女也已出嫁,再加上妻子在陶器制造厂工作,所以手头颇为宽裕。
为凛子花费多少他都心甘情愿。这时,衣川又给他斟满了酒,酒呈琥珀色,晶莹透明。
久木把玩着酒杯,不由联想到凛子雪白的身体。
“我真羡慕你那旺盛的精力。”
衣川的语气酸溜溜的,显然是指性的方面。
“每次约会想必都要亲热亲热吧。”
久木没吭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衣川又道:
“不幸的是,我和这类风流韵事算是无缘啦。”
“夫妻之间呢?”
“那还用说,早就没了,你呢?”
久木摇了摇头。
“都一样,到了这岁数,老婆就成了朋友了,没那份心情了。”
“外边呢?”
“也想过,没你那么顺当。且不说没遇到合适的人,就算遇到了,老实说我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新鲜感总是有的吧。”
“话是不错,像你这样经常使用当然没问题,我恐怕就不好办喽。”
“也不像你想的那样。”
“唉,反正到岁数了,也不觉得什么。想开了就无所谓了。”
“别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这种事其实就是一种习惯,没有也就没有了,不用在这方面劳神,反而觉得轻松。只是长此以往,就不像个男人了。”
衣川一气喝干了杯里的酒,说道:
“看来碰上个好女人,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今天晚上衣川有点儿不大对劲儿,整晚都在唠叨男女之事,不知是工作太劳累了,还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谈论这类事。
久木想要撤了,可衣川又要了一盅酒,试探地问:
“她丈夫那边怎么样啊,肯定知道你们的来往吧。”
“不清楚。”
“你这家伙胆子真不小。”衣川呷了口酒,“没准他会突然跑到公司里来,告你把他老婆怎么着了呢。你知道他是医生吧。”
“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了。”
“当医生的一般那方面应该不至于太弱的,他好像是差了点儿,真够懦弱的,明知老婆与人私通,却打肿脸充胖子,一声不吭,说不定那方面真不行呢。”
“别瞎猜了。”
“真的,出色的人物差不多都这样,智商虽然高,那方面能力往往不合格。”
“也许吧……”
“不过,早晚会被他发现的,那可就大事不好了。”衣川吓唬久木说,“所以和这女人轻恋爱就得了。”
“轻恋爱?”
“是啊,就和轻音乐一个道理,轻轻松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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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出于没有女友的嫉妒心理,衣川极有兴味地谈论着久木及其凛子夫妇的事。
“说不定他是个不得了的人呢。”
“什么不得了?”
“妻子和人偷情,他在外面可能也有女人,两人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做夫妻呗。”
久木有意瞧了瞧表,打住话头结了帐。
再坐下去,自己就成了衣川的下酒菜了。
和衣川喝酒后的第三大,久木在新桥车站和凛子会合,一起乘车前往镰仓。原以为傍晚的乘车高峰会很拥挤,还算幸运,二人并肩坐在崭新的头等车厢里。
车上几乎都是从镰仓去东京上班的乘客,看样子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有职位的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俩,幸好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真高兴又能和你一起去了。”
久木以为她说的是两人一起去看薪能这码事,凛子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跟你说过搞工业设计的叫做逸见的女友吧。”
“是那个你高中时代的同学,在美国留过学的女人吗?”
“对,她曾和有上市股票的大公司的社长交往过,最近分手了。”
“被人家老婆发现了吧。”
“哪儿呀,那人警戒心极强,两人一块儿去京都或者香港时,总是分开坐着;坐新干线时分别乘坐不同的车厢;坐飞机时也是故意错开一个航班,一个人坐头等舱还有什么意义呢,真不如一。起坐经济舱呢。”
“是为了避开那些讨厌的杂志记者吧。”
“那倒也是,不过,到哪儿都分着去多寂寞呀,这样的旅行有什么意思呢。她虽然挺喜欢他的,可是实在受不了总是这样……”
“分手了?”
“一个礼拜前我见过她,她说今后绝不会再爱这种人了。”
凛子女友的话很有道理,但那位社长的心情也不难理解。
不错,上次去镰仓也好,这回也好,久木都是和凛子并肩而坐的。
当然自己对此也有担心,好在是去离东京不远的镰仓,万一被人看到,说成和认识的人同行就过去了。另外,自己的潜意识里有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自己已是划到线外的,再不至于对自己有什么更坏的影响了。
即便是久木,若是乘新干线去京都或飞机去国外的话,也要慎重地考虑一下的,纵然不像那位社长那样,分乘不同的车厢甚至故意错开班机,也会装出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坐在一起的。
这样费心劳神都是由于日本社会对男女关系十分敏感的缘故。换句话说是好事者太多,工作上的失误姑且不说,外面有情人的话就会被降职或成为人事变动时的不利因素,这样一来,就得处处提防小心了。总而言之,现在从媒体到企业内部无不削尖脑袋打探艳闻,于是男人们都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从表面上看一本正经的样子,内心的欲望却被压抑和扭曲,丧失了自由潇洒的勃勃朝气。于是渐渐蜕变为嫉妒、中伤横行的险恶的社会了。
当前经济界正在呼吁放宽规章制度,其实最应该放宽的是男女间的交往吧,久木无边无际的遐想时,凛子把右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不管到哪儿你都和我一块儿去,多好啊。”凛子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心爱的女人表示对自己的爱意,使他欣喜,可是在众目睽睽的电车上,手拉手也太惹眼了些,久木抽回了手,心里叹服凛子的大胆。
电车到达镰仓时已是午后七点多了,他们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大塔宫而去。寺院内的临时戏台上己开始在演薪能了。
久木出示了入场券,被人引到席位上,他生怕档住别人的视线,一直猫着腰走到戏台右侧前边落了座。台上正演的是狂言《清水》,侍童太郎不愿意打水,正装扮成鬼来吓唬主人呢。
虽已入秋,还不觉得冷,从寺院周围繁茂的树丛中时而袭来徐徐凉风,戏台西边的篝火在暗夜的衬托下,显得通红透亮。暗夜之中,鬼又一次现身了,主人已看穿了侍童太郎的把戏,毫不惊慌,终于剥下了其假面具,侍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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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子微笑着欣赏这通俗易懂的狂言,一边再次握住了久木的手。这回是在夜幕之下,久木也握紧了她的手,这时,凛子贴近了他小声道:
“今天还是那间屋子吧?”
她指的是半个月前两人边看落日边嘻戏的那间屋子。
“差不多吧……”
“今天晚上咱们玩儿装鬼好不好?”
“是男的当鬼吗?”
“就像刚才演的那样……”
久木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又开演了。
这回上演的是能剧《饲鹈人》。一开始是一个旅行的僧人到庄里的一家求宿。
和狂言不同,能剧的动作很少,久木看着看着思绪又转到了凛子刚才那句话上了。
近来,凛子的行为表现出一些出格的嗜好来,说不上是变态,但比正常状态略带轻度的嗜虐倾向,显得更撩人了。
可能是凛子在观看鬼脸时,联想到了那种事的。久木窥视了她一眼,见她左半边脸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
看完薪能,已九点多了。戏台上的照明关掉了,篝火也熄灭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久木想尽快逃离这寂寥之所,上了马路坐上出租,前往位于小町路的一个门脸儿不大的料理店。从前,据家住藤泽的编辑介绍,以前小林秀雄等文人经常光顾这小店。一进门,中间一溜长长的柜台,虽然里面也有铺席式的,但这个店还是最适于和情意相投的朋友在柜台前畅饮。
久木有三年没来了,没想到店主人还记得他。他和凛子先于了杯啤酒。
久木对这个店的独特风味一直念念不忘,而且这里气氛十分松弛,带着女人来也不感觉别扭。
久木要了清炖虎鱼和当地特产镰仓虾的生鱼片、家鲫鱼堡。
今晚不用回去,凛子放宽了心,不再喝啤酒,换上了清酒。
“从前的薪能只靠篝火的照明来演吧?”
凛子问道。刚才看薪能时是有灯光的。
“镰仓的薪能演出至今已举办了近四十回了。从前,武士们所看的和现今不大一样,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灯。就像现在京都的由送神火组成的大字,路灯和霓红灯都被关掉后,整个镇子漆黑一片,只有满山燃烧着红通通的火焰。那景色真是无比的庄严壮观,人们不由自主地合掌祈祷起来。薪能也是在戏台四周环绕以水池,随风摇曳的篝火与池水交相辉映,这种效果会使人体味到远比现在更为幽玄妖艳得多的感觉。”
“那么,鬼也显得比现在更加恐怖可怕吗?”
久木点了点头,想起凛于说过的要他晚上装成鬼来折磨她的话来。
看完薪能后吃完晚饭,才发觉已经过了十点了。久木托店里给叫了车,结完帐走出了小店。
和店里热闹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外面是群山环绕的黯夜,浓郁的大自然的气息,使他们意识到现在已身在镰仓。刚才还热闹红火的大塔宫那个方向,这会儿已然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从小町路到饭店,一路无人,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
在柜台开了房间后,拿到钥匙,果不其然还是上次那间屋子。进了屋,一瞥见套间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凛子就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久木身上,久木拥着她一同倒在了床上。
“好容易只有我们两人了。”
从乘电车到看戏,再到饭馆,总有旁人在,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凛子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我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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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
“你就显得更让人着迷啦。”
凛子露出嗔怨的样子,久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边接吻边解她上衣的扣子,凛子一个劲儿地摇头。
“等一下,我去冲个澡。”
“不用了,这样挺好……”
“不行,身上净是汗。”
“没关系的。”
现在的久木所要的,所渴望的正是凛子觉得害羞的东西。
“不行……”
凛子再度挣扎了一番,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为时已晚。
到了这个地步,女人已经陷入了男人的罗网中了。不,从远里说,应该是男人被女人所套住更为恰当。
久木感受着凛子滑腻温馨的肉体,凑到她耳边说道:
“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折磨折磨你。”
“不行不行,我可不喜欢那样啊。”
“你不是说要我变成魔鬼来折磨你吗?”
凛子仍旧不情愿地使劲摇头,
“我最近真有点变态了。”
这并不仅是凛子的感觉,久木也有同感,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久木左手抱着女人的上身,右手从凛子的后脖颈到后背,再往下从腰部起滑向滚圆的臀部。他用一种似触非触,近乎感觉不到的轻柔沿脊背缓缓向下抚摸。
温和而悄然的似碰非碰的抚摸,研磨着女人的感觉,使之愈加敏锐。
男人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爱抚着,当他的手指再次从女人的腰际移动到臀部的中间时,凛子发出了哀叫,她实在受不了了。
“我不要啦……”
开始时的舒适感突然变成了酥痒难耐的感觉。
然而,男人并不因此而住手,现在已不再是那可爱的男子,而是变成了魔鬼,操纵着女人。
原来搂抱自己的男人是个魔鬼,凛子这时才如梦方醒。
终于获得了解放的凛子大大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