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昏君-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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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太医,只怕今日镇国公府中便要一尸两命。
禁足之后,卫明日日呈递奏折,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问安。可那段时间哈丹伤重,我每日都心烦意乱,别说看见他的折子,我连他的名字都听不得,直接叫人传话给他,若再递折子,小心朕即刻将其府中众人下狱问罪。卫明的折子不敢再递,停了,朝臣们惯会见风使舵,也不提他,慢慢的,我竟将这个人给忘了。
原来他的三夫人是在今日生产吗?
我垂了垂眼帘,道:“传朕旨意,素日是哪位太医为三夫人诊治,还叫哪位太医过去。另外,咱们先不回宫了,朕亲自去看看。”
镇国公府封府,宣告着卫明正式失宠,以往热闹喧哗的一品镇国公府邸门前冷落车马稀,连门上悬着的“镇国公府”牌匾都跟着萧索失色不少。太医先我一步赶来,与我在门口打个照面,便领旨进去诊治。我叫他带话给卫明,体谅他焦急之情,不必过来谢恩,待会儿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卫明果然没来,我猜他是真的慌了,否则依他的脾气,哪怕我叫章枣进去叮嘱,他也会过来给我磕个头行个礼。无妨,非常时刻,我不计较这个,我就坐在前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除了腾不开身的人以外,连卫明另两位夫人在内,镇国公府所有人都出来接驾。他们按照身份扑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位少妇一袭盛装一丝不苟,我端着茶杯撇着茶叶沫子打量,打量了好半天,“噗嗤”一声笑。
像,真像。
伺候我的是镇国公府的管家,见我快把茶笑出来了,他殷勤问道:“陛下可是有吩咐?”
我瞥了眼手中的茶水,问:“你家主人平日就喝这个?”
“回陛下,主人素日喜饮铁观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上等铁观音府中喝不上,只好换了这个。”
我看着杯里的茶叶渣子,淡淡点了点头。
太医果然神医圣手,只来了小半个时辰,里头便传出消息,说三夫人生了,是个男孩。阖府欣喜,齐齐谢恩,把头磕得整齐划一,震天响,我却觉得闹得慌。恰好,这么难喝的茶我也喝不下去,我叫章枣他们在前厅等着,我要进去看看。
镇国公府我很熟,这里内部如何构造,是我亲自带人画图,后来建成,我也颇来过几次。我一个人往里头走,拐过两条回廊,便来到了三夫人的小院。院中人来人往,虽然忙碌,却一团喜气。我越过他们往里走,走到屋子门口被人拦下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怎么横冲直撞往里闯?站住!”
拦我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团稚气,大约平日很在主人面前得脸,因而动作语气都盛气凌人。她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个没见过的男人,要闯主人的卧房,所以死活拦着不让我进,大呼小叫。我不与她计较,一抬头,看见了卫明。
卫明满脸是汗,一脸劳累,真不知是他生还是他夫人生。他正往外走,彼此四目相对,他楞了一下。
“臣……”
卫明肃容要跪,我轻咳一声,阻拦道:“不必多礼。你叫他们都下去吧,我要进去看看你夫人。”
不知是不愿屏退下人还是不愿我进去看他夫人,卫明的眼神有些迟疑,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由着他看,片刻,他不着痕迹地轻叹,对下人道:“你们都到院子外面去,夫人这里有我。”
我便进了内室。
说来好笑,自己的妃子生产我都没陪着,反倒是卫明的夫人生孩子,我巴巴在外面坐了半天。内室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地上又是水盆又是沾了血的巾帕,还拢着两团烧得滚烫的炭盆。卫明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走到三夫人的床前,卫明回身道:“陛下,这就是内子与臣刚出生的孩子。”
话虽这么说,可他大半个身子遮住了夫人与孩子的面孔,像是怕我暴起,伤着他们似的。
我不怪他。我对子嗣漫不经心,卫明却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我是知道的。
我跨前一步,卫明不得不避开,那刚出生的,包裹在襁褓里的,皱皱巴巴一小团的孩子,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
我细细地端详,良久,没什么弧度地笑:“他真丑。”
“小孩子刚出生总是很丑的。”三夫人爱怜地掩了掩襁褓的一角,挣扎行礼道,“臣妇卫柳氏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跪礼,请皇上降罪。”
“没事,”我看着这张与太傅有八分相像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柔了许多,“生孩子很疼吧?”
“回陛下,民间都说,女人生育是从鬼门关走一遭,自然是极疼的。可想着孩子,想着孩子的父亲,再疼也不算疼了。”卫柳氏道。
“卫明对你好吗?”我问。
“夫君对臣妇很好。”卫柳氏答,“自臣妇有孕以来,夫君没有一件事不顺着臣妇。得夫若此,臣妇已别无所求。”
说着,卫柳氏抬头,深深地望了卫明一眼。卫明眼中亦满是柔情,唇角带着笑,深深回望。
然而他转过头,目光不经意与我相对,短暂的怔忡后,柔情骤然化作了全然的警惕。
其实他不必警惕我,我对他,对他的夫人,还有他的孩子全无兴趣,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哈丹。
那个人曾对我说过,为了我,他不要子嗣了。
所以他的脸上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满足欣喜、初为人父的表情了吗?
我突然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我曾经这么期盼这个孩子,怀着好玩的心思,好奇他会生得什么模样,可如今见到了,才发现不过如此。
我踉跄着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响起轻而稳健的脚步声,是卫明跟了上来。我出门,他也跟我出门,我走到院中,站定,他便落后两步站在我的身后。折腾许久,天色已暗,我抬起头,天边一轮明月,月朗星稀,静寂无声。
“朕知道你一直期盼的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我淡淡的,对身后的人道,“有妻,有子,仕途坦荡,家庭和顺。”
“你要平静,朕把平静还你。”我说,“你的事,朕既往不咎。只要你不惹是非,朕保你做一世荣华富贵的镇国公。要是你惦记太傅,朕还可以帮你把太傅找回来。至于你我之间……”
卫明失声道:“陛下!”
我微微侧过头,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他,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我之间……”我长舒一口气,“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恶梦也好,美梦也罢,如今梦醒了,都忘了吧。”
我用力合了合眼睛,抬脚往外走。就在我要迈出小院的刹那,后颈钝痛,我晕了过去。
我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过来五感朦胧,恍惚间似乎正被人捉着胳膊,一边一个,往大架子上吊。捆着手腕的绳子粗极了也硬极了,我被悬空吊起来,两脚不着地,身子坠着,肩胛臂膊有一点疼。四周昏暗,只在很远处烧着一盆火,我看见对面站着个人,可不知是光亮不够还是目力不济,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模样。那人手里倒提着个什么,长而软,他往旁边的桶里蘸了蘸,下一刻,胳膊抡圆,用力向我甩了过来。
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痛感一瞬间蔓延全身,我这才明白,那是条鞭子,蘸了盐水。
长鞭画弧,一鞭一鞭打下来,打得我前胸一片血肉模糊。鞭梢行动扫过脸颊,连脸颊都甩出条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这样的痛楚下,我的神智渐渐清明,大声问他们是谁,为何打我,可知我是当今圣上。然而我的怒喝只换来比刚刚更为卖力的鞭打,直打得我失血脱力,陷入又一轮昏迷。
接下来几天,我日日都会被人吊到架子上挨鞭子。打我的人始终隐在阴影里,我问他是谁,他一鞭子抽到我的嘴上,抽得我几乎成了四瓣嘴,痛楚难当。于是我不问了,问也没用,他肯定知道我是当今圣上,也肯定知道自己就算打了当今圣上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那人大概天天吃鹿茸熊掌,体力棒极了,每日都要打我个把时辰才停,打得我昏死过去,再痛醒过来。有次我被人架着送回去,半路上醒了,偷偷往两边看,发现自己在个废弃的牢房里。经过的木栅牢房中没有一个犯人,只有森森白骨,我被随意丢弃在其中一间,没人给我治伤,没人管我死活,连口水都不给我,由着我去死。好在牢房潮湿漏雨,房顶上往下滴水,我挣扎着爬过去,仰着头喝。一滴,两滴,三滴,余光扫到墙角一个鼠洞,一只大鼠刚产了崽,黑乎乎的身子下面是四五个蠕动着的粉红的小鼠,我一阵反胃,伏在地上,胆汁都吐了个干净。
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照这么打下去,不出三天,保证一命呜呼,到底下见我那短命的爹跟兄弟。我没吃的,没喝的,像一盏快没油的枯灯,熬自己锦衣玉食多年攒下来的膘,动不动就要体力不支晕过去,醒过来便寻思我做鬼也不放过卫明,弄死卫明一家,我就飘飘荡荡出关,去草原。黑暗中分不清白昼黑夜,我昏了醒,醒了昏,某一次醒来精神还好,细细一算,距离上次被拖出去鞭打似乎已有许久了。
他们不打我了吗?
我一激动,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面前多了两个馒头一碗水。我抓着馒头狼吞虎咽,吃完一个吃第二个,才意识到这馒头不是用细面做的,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硌牙,有沙。想我一顿饭吃几十道菜,这样的馒头听都没听过,更别提见过。可饿极了,什么都好吃,没一会儿,就着水,两个馒头就吃没了。
接下来几天,没人打我,每次我醒来便看到面前搁着这么两个馒头一碗水。我曾留心是谁送来,可终究没弄清楚。与食物一起来的,是两个大夫。他们提着药箱,往我的伤口上撒药跟撒盐似的,疼的我直哼。药撒上了,又把我跟小鸡子似的提起来,前前后后缠布条。离得极近,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可样子没看清楚,只看到了他们耳后一个小小的,证明身份的印记。
这印记我只听过,今日是头一次亲见。
抹了药,没人打,还有饭吃,我的伤口不再化脓,开始结痂。只是体力仍旧跟不上,毕竟不够吃,也不够喝。可是能活下去,这就足够了。我很疼,又没力气,有心起来活动活动,每每走不了几步,便出一身虚汗。
于是我靠着墙根坐在地上,观察那一窝鼠。
一边观察一边想,我怎么沦落成这样。
还没等我想明白,牢房里进来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我,跟拖麻袋似的拖了出去。
拖到了之前镇日给我行刑的架子前,丢在一个人脚边。
我抬起头,那人低下头。
四目相对。
我微微一笑。
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太傅。
太傅毁容了。左眼角至右脸颊,一道刀疤斜贯,几乎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他再也做不成以前那个打马街边过,满楼红袖招的明媚公子了,或许是容貌尽毁,或许因多年颠沛,他变得阴郁而狠厉,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一只肮脏下贱的蝼蚁。
他想一脚把我踩死。
可他不能踩死我,否则这会儿我早被打死了。他恨恨地盯着我,半晌问:“玉玺在哪里?”
当年的太傅说话多好听啊,上书房里他带着我们读四书五经,枯燥的圣人之言经他一读变得动听极了。如今他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像嗓子眼被人抹了一把沙,一说话,砂砾互相摩擦,听得人想咳嗽。
我半撑起身子,冲他笑。我觉得自己应该笑得挺好看的,事后想想,自己当时是四瓣嘴,一笑就疼,能好看到哪儿去:“你跟卫明是何时重逢的?”
太傅不答,重复道:“你把玉玺藏在哪儿了?”
“你跟淮江叛军又有多少关系?”
“告诉我玉玺的下落,我可饶你一命。”
“告诉朕,京城贪腐背后究竟是卫明还是你,朕也可饶你一命。”
“你说还是不说?!”
“朕还有一个问题……”
“你!”太傅怒极,一脚踢过来,我狼狈躲避,在地上打了个滚,磕到伤口无数,疼得直抽凉气,抬手道:“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着太傅,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来。
“如今这天下……还是朕的吗?”
“昏君!”太傅厉声喝道,“你根本不配为帝!”
“我以为你虽才学平平,可心性纯善,若有良臣辅佐,定能成就盛世。却不想你心狠手辣,先杀忠臣,再戮兄弟,更懒散怠惰不理朝政,任由贪官污吏横行,鱼肉百姓!自你继位以来,饿殍千里,民不聊生,为君若此,不如换一个皇帝!”
太傅眉梢上挑,语气激动,说话时不自觉转头,我虽看不清,却猜他的耳后应该也有一个小小的标记——每个叛军的耳后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标记,那是他们发誓不会背叛的证明。
我点点头,冷笑:“朕懂了,那些刺客是你派来的。就是不知道,那天在卫明府中,从后袭击朕的是你还是卫明。”
太傅自然不会给我答案,答案也不重要。
“玉玺在司礼监掌印手中,”我冷冷道,“去管他要。”
“司礼监手中没有玉玺。”太傅沉吟片刻,转头喝道,“把他带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被五花大绑架了过来。那人不光手脚被缚,眼睛嘴巴皆被掩住,我身上鞭痕累累,他竟比我好不了多少,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尤其两边脸颊,像被人双双烙铁,血肉模糊,溃烂流脓,凑近了看,里面竟生了蛆!
那人被扔到我面前,只解开封住双眼口唇的布条。我初时没认出他是谁,直到他颤巍巍喊了声“陛下”,我才心中大骇:“章、章枣?”
章枣眼角开裂,渗出血来,我不知他看不看得清我,可他睁大眼努力看着我,嘶声泣道:“陛下!”
此时我就是再疼也顾不上疼了。我扶起章枣肩膀,叫他靠在我臂弯间。他不肯靠,嘴里不停地道:“陛下,不可,不可……奴身上脏……奴身上脏……”
“章枣,”我把他扶正,凑近了,叫他看得清楚些,痛心道,“你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
“那日奴在镇国公府前等陛下,怎么等陛下都不出来。过了会儿,镇国公出来说,陛下今夜留宿国公府。虽说以前陛下也曾在国公府住过,可如今……奴觉得奇怪,要进去伺候,镇国公却把奴赶走了。奴不放心,就去找听风处刘大人,刘大人不给奴开门,奴没办法,只好转而找崔大人。崔大人阖府出门扫墓去了,奴又去几位大人府前叫门,大人们笑得暧昧,还叫奴不要自讨没趣,奴……奴实在没办法,只好回宫等消息。”章枣泣道,“奴在宫里等了三日,陛下竟没一点消息,急的奴要去找镇国公,谁想到这时就传来陛下驾崩的消息……”
说到这里,章枣突然“哇”的一声大哭:“镇国公说陛下是急病暴毙,可陛下的身子是奴照顾的,陛下身强体健,怎可能一夜暴毙?!何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奴还没看见陛下的尸首,怎能说陛下死了呢?可没人听奴说话,镇国公派人把奴捉了起来,他……他还把太傅找了回来,要……要拥立新君!陛下,您的皇子才那么点大,怎么能处理朝政?!”
“不要废话!”太傅沉声道,“是你要见到朱毓才肯说出玉玺的下落,如今人也见了,速速交出玉玺,否则休想保命!”
“住口!”章枣转头大喝,“乱臣贼子!吾皇名讳岂容尔等直呼?!何况已至这步田地,即便交出玉玺也难保命……”
我不明白:“什么玉玺?玉玺在你那儿?玉玺不是应该在司礼监吗?”
“陛下,您忘了,那夜是您叫奴去司礼监取来玉玺的啊!”
我看着章枣,慢慢想了起来。
是了,那日午夜梦回,我又梦到哈丹,心酸之至,我叫章枣连夜从司礼监处取来玉玺,我要下旨,在哈丹一行抵达边关前把他们叫回来。可玉玺拿来了,我的理智也回来了。玉玺我一直没还回去,圣旨也一直没拟。
“玉玺被你藏起来了?”我问。
章枣点点头。
怪不得刚刚太傅反复追问我玉玺的下落。他定是不信章枣有私藏玉玺的胆子,以为是我吩咐,所以先来诓我,见我果真不知,才把章枣带了出来。
其实不光太傅不信,我也不信。章枣向来没骨气,我踹他打他拿他撒气,有次因为跟卫明闹别扭,还把一碗热汤扣在他身上,烫掉了他的皮,他一声没吭过。他怎么能有私藏玉玺的胆量与魄力,又怎能被人打成这样,仍不肯松口呢?
我死死地咬着牙,我悔极了,我不该踹他,更不该拿他撒气。
“太傅跟镇国公……卫明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们拥立新君,独揽朝政,可是他们没有玉玺,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奴是最后一个见到玉玺的人,他们便把奴抓了起来,酷刑拷问。奴不说,奴要见到陛下才肯说。他们刚开始骗奴,说陛下死了……放屁!陛下万寿无疆,怎么会死!可恨卫明小人,陛下对他这么好,保他锦衣玉食,连吃着好吃的都惦记着他,他却口口声声诅咒陛下!”章枣使劲蹭到我跟前,他浑身发臭,一动,血混着脓流下来。我不嫌脏,他却小心地凑近我,却不碰到我,低声道,“陛下,玉玺是奴藏起来的,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玉玺的下落。陛下,奴把玉玺的下落告诉您,奴死不足惜,您拿这个,保一条命。陛下,玉玺就藏在……”
“不必了。”我使劲抓了抓他的手臂,柔声道,“不必告诉朕,朕也不想知道。连你都明白,咱们已经不可能保命了,朕还不懂吗?还是说,你也想叫朕挨你这么多打?”
章枣愣了一愣,突然张大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陛下,奴十岁进宫,十五岁就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再没碰见比您更宽和的主子。陛下,奴活不成了,先走一步。奴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些害您的人,定要领了黑白无常,先取卫明,再取殷燕宁性命!您好好活着,奴取了二人性命,这天下还是您的!奴投了胎,还伺候您!”
章枣突言悲声,我心中一悚,转头就见他牙关一错,不过眨眼之间,一丝血迹自他破裂的嘴边流了出来。
“毒药是……是……”章枣目不转瞳地盯着我,片刻,目光涣散,再无气息。
我轻轻抱住了他。
“若有来生……”我说,“找个富贵人家投胎,别再伺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