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现实交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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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卫的钥匙又在眼前晃,非非不得不抬起头,扶着靠背站起来,整理好胸前的衣服,在气势上不能输给对方。
“走吧,别磨蹭了,一会儿还要下班。”黑凶的脸上总算有些缓和,非非跟着高大的背影继续往前去了。
钥匙开门,屋中间有个长方桌,警卫过去开灯,很晃眼,黄色的灯光。非非也跟进去,坐在桌边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上。
“说吧,今天的整个经过,什么目的,有没有同谋,怎么动的手,还有家人的联系方式,我们要通知你家人!”
“别!别通知!”马上有点情绪波动,怕他们真搜包搜身找到电话打给他。作为参赞的夫人,她丢的起这个脸,还舍不得连累他。
“先交代问题,仔仔细细说清楚了,医院再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怎么办!”警卫把光打高,正照在非非脸上。
挡了一下,手抱在肚子上,一紧张,肚子收缩的剧烈一些,也不知道是小东西们又活跃了,还是不舒服了。
从知道让要出差开始,她已经在预谋怎么偷看病例,好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
早晨到医院的时候,也用了好言相劝,物质利诱的方式,女大夫没理她,出去了不久,换来了一个男大夫给她做超声波检查。
因为是生面孔,躺在床上安分守己的注视着屏幕,看着逐渐清晰的两个小胚胎,挑动心脏,暂时把问题忘了。
长得真快,似乎又大了。让把每次检查结果的照片都带在钱夹里,走到哪儿看到哪儿,有时候还拿出来给领事部的同事炫耀。
公使已经准了产前产后两个月的长假,毕竟是要show off两个大宝贝,到时候南美常驻的公婆也要赶回国。
医生依然按照惯例问了些普通的问题,已经作了好几次检查,驾轻就熟回答得很顺畅,微微抬起身,看他拿着笔在病例夹子上写写画画,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
“性别您不要写出来,怕我先生偷看,他不想知道的!”
男医生回过头,眼神有些古怪,送了几张擦拭肚皮的纸巾,嘟囔了一声,又埋头写。
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坐起身往床边凑,他肯定在写检查结果,之前已经和其他候诊的孕妇通过气,性别就写在夹子第二张表格里,超声波检查的一张图片副本也会贴在那儿。
医生写好,把夹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起身让护士帮着她打理好,准备叫下一位病人。凑过垂帘缝隙看到堆在桌子上高高一摞的病例夹,记住了自己夹子封面上的号码。
出了检查室,非非就等在对面,一眨不眨的看着一个个孕妇出去又进来,和其中一两个聊天,别人都满脸笑意,男孩女孩早知道了,有些已经开始给宝宝买婴儿服。
越听越急不可耐,终于盼到中午休息,超声波大夫从检查室出来,护士跟在身后,抱了几个夹子,转到走廊尽头另一间办公室。
先潜进检查室翻找无果,又尾随护士到了走廊尽头的屋子,趁着护士去洗手间屋里没人的空档,庄非偷出来病例夹子。
因为着急,不是一个,一偷就顺出来好几个。桌上夹子很多,来不及看清号码,通通藏在娃娃衫下面拐带了出来。
金属的封皮贴着肚皮凉凉的,在卫生间的角落美滋滋拿出来,偷看了没有五分钟,就被护士冲进来逮住,带到了妇产科办公室会审。
啪警卫拍桌子,吓得非非往后躲。
“说重点!除了偷病例,你还有什么目的!”
“没有了!”
第二次在以色列被提审,不但应对没有更从容,反而越来越心虚起来。谁也想不到医院走廊处处都有摄像头,她从办公室大摇大摆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医院的保全人员盯梢了。毕竟这里是国家领导人的医院,任何安全的小细节都要注意。她谁的病例偷不好,偏偏偷了要员的私密档案。
像变魔术一样,警卫从背后拿出一个夹子,非非定睛看清楚数字,正是自己的病例,在厕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找到这本!
打开,推到面前,眼睛看直了。
急切的翻到第二页,在贴着超声波贴纸的地方寻找。
嗯?
一个异常古怪的符号,不懂,这是什么鬼画符!
“你是要这份病例吗?”警卫警惕的观察着她的表情,从医护办公室偷病例的女人,怎么看都是普通孕妇,找不出任何疑点。
“是这个,就是这个!”站起来,有些气急败坏,被提审了好半天,竟然什么实质内容都没有,伤心了,感情受欺骗了,要找他投诉了。
直接翻身后包包,也不管警员在椅子边走来走去,直接翻到他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播过去。
过了好半天才接通。
“怎么了?在开会呢。”
一听声音鼻子就酸了,“让,我让警察抓起来了,他们不让我回家!”
带着哭音,警卫听不懂中文,摸不着头脑,眼神警告她快挂断。
让在另一头,脑子嗡的一下。
对面的叙利亚外交部参赞看着他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手里讨论到一半的协议放回到桌面上。
“怎么回事?在哪呢?谁抓的!把护照给他们,有任何事情都不能扣留你,马上给使馆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接你,别害怕,我马上回去。”
一边打电话,让已经出了会议室,往大使的办公室跑。
哽咽了一下,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所以然,只是应着答了几句就挂了,他问原因,她没说。
警卫还在身边巡逻,提审的记录盖上手印之后,就会留下医院偷窃的案底,不盖手印,不能走人。
要被气死了,盯着认罪书良久就是不盖,偷了半天,性别也没看到,还被扣留拘禁。拿出手机又看了看使馆的号码,一狠心,还是没有打。警卫又在催促,索性别开脸,摆出大义凌然的架势,反正就这样了,搬着凳子坐到墙角,对着一面白壁,手抱在自己肚子上,护好了,准爸爸来接之前,非非要非暴力不合作了。ORG工作之后就是不一样,变坚强了。
让从汇报突发事件到上车,前后也就十来分钟。
但赶到机场再办手续,登机往回返,至少要几个小时。中间一直给她打电话,接起来说没两句就挂断,就是一个劲儿的认死理,非要他马上回去。
没办法,挂电话给使馆。得到消息,领导非常重视,派了领事处和特勤的通知同志医院,让这才放心一些,又拨给她。
“别害怕,使馆的人马上就到,我大概三个多小时以后能到。”
眼看着脸要丢大了,有些慌了,忍辱负重,在特勤处同志到达之前,非非扭转态度,按了手印,手写悔过书,一边保证以后再不偷窃,还要摆脱院方保守秘密。48小时的社工,她主动要求加到120小时。
被送出医院大门,眼泪才敢哗哗的流,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坐车回家就缩在卧室里,坐在墙角哭,趴在床上哭,哭得让进门时,眼皮浮肿,嘴唇上被鼻涕腌得又红又痒,嘴唇撅了,整个人无精打采。
“他们没为难你吧?我看看!”说是这么说,让心里也有些生气,她气人的时候很少,真气起来就要命,可看在怀孕的份上,实在不能对她发火。
“干吗去偷拿病例,不是商量好不问男孩女孩了吗?”
他一提反而更屈辱伤心,泪珠子蹦豆似的掉。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没用的哭出声,他上前,马上配合的靠过去,哭得稀里哗啦,肚子里的小东西活蹦乱跳,动得厉害。“我就想知道……就想知道……回国以后都不能知道,他们不告诉我……”
一直哭,他救驾不及时,一直哭,他说什么劝慰的话都不管用,一直哭,站着哭,坐着哭,躺着哭。
看这样下去是不行,让妥协了,趴在床边拉起被子一角,看她眼睛小桃子一样,汩汩的泪水还在冒,投降了,败给她。
“非非,别哭了。”
扭过头,根本不听,一天的委屈受大了。
“非非,别哭了,我告诉你。“才不听他说什么,他又不知道……“非非,是两个男孩!”
瞬间身体僵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两边家里都知道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让大家都瞒着。已经开始装修房子了,蓝色的,和你衣服上的蓝色一样。”
手刚要搂过去,被重重拍掉,真用力,打得手背都红了。
“衣服、必用品都在准备,你回去就知道了。我爸妈也特别高兴,马上要添两个大孙子了,他们喜欢男孩,我也喜欢,特别喜欢!”
还重男轻女!擦着眼泪坐起来,抱过被子,拿起他的枕头就往床下扔。
伸手捡回来,厚着脸皮往上蹭,从来没吵过架,看她脸色这样,就知道情况比想像严重。
“我错了,真的,就是不想让你有压力,想等你回国给你个惊喜!”
根本不听,一捂被子躺回床上。
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让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哭得泪人一样,捶他,打他,咬他,掐他,抓扯头发。
发泄也不够,总也赶不上知道是儿子的高兴。是儿子耶!
“行了,是我错了,别哭了,医院我去义工,案底都销了,我找院长谈过!”
搂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揉眼睛,眼泪还是往外冒。原来不但是当两个宝宝的妈妈,还是两个秃小子的妈妈。哎,命里就是给男人欺负的,两个弟弟之后,又摊上了两个儿子。一时间,非非感慨万千。
让陪着情绪异常激动地准妈妈睡觉的时候,非非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辗转反侧。
“我不喜欢爸爸起的那些名字……”
“好好好,咱们不用,都让你起,两个都用你起!”
“我得罚你……”
“好,随便怎么罚都行,别哭了,该把眼睛哭坏了……”
“警员对我可凶了……他们还踢我!”
马上变脸,怒了!
“哪个警员踢你?我现在就去医院!”
“肚子里的两个!”
大手盖上去,太骄傲了,四个多月就这么活跃,感受着肚皮上此起彼伏的动静,让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傻。
非非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惩罚他的办法,结束传奇的一天,很开心,很疲倦,很激动,很伤感,千头万绪,最后不知不觉睡了。
让以为一切已经风平浪静,看着她睡熟的侧脸,轻轻亲了下红肿的眼角。一时也不敢动,就拉着她的手,呆呆的在床边看着。
第二天,眼睛消肿,一切正常。
第三天,恢复上班,一切正常。
第四天,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非非带着四个半月的肚子,私自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庄点点庄豆豆,还有我,我们娘仨不要你了!
……对身经百战的让来说,真正虐心虐身的五个月刚刚开始……天晴,也不是很晴。
非非今天进产房,从飞机上下来羊水就破了,乘务长和让立时都懵了。
往医院赶的路上,让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说好了预产期前一个月回国,因为公事耽搁,她脾气就那么等不得,荷尔蒙一作祟,又来了第二次不告而别。
说是怕他和别的女人好了,不管她生孩子,在这里自己逍遥快活。一气之下,非非冲动了,后果严重。
谁都是事后才知道冲动是魔鬼,非非也不例外!
快五个月没见面,想得要死,怀孕最后的日子,整天坐立不安,产前忧郁,一天给他打不下十个电话,还是不行,心里乱如麻。
几个大人终归没看住她,不知道怎么就从阿姨眼皮底下跑了,没带行李,随身的小包包里只有换好的钱和证件。
消失的十二个小时,她在飞机上睡得一点不踏实,路程到一半,就感觉肚子怪怪的。
找了空姐,喝了热水,还有身边好心的女士安慰。可越来越难受,说不上哪不好。
着陆就违反纪律给他打电话,哪知道人已经在机场等着,接了电话口气态度极凶、极差。
早想到她不会让人省心,现在是应验了。一边打着电话不许她乱动,一边拿着使馆的证件往接机口跑。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直觉,说她没有那么大胆子,可他知道,分离的日子对她多难熬,又是在生产前的关键时刻。她哪也不回去,只会来找他。结婚一年多了,她遇到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
最后一次通电话,她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哭哭啼啼的在另一头问他,“你是不是真不要我和孩子了?你是不是有别人了?你别生气了,我当初回国不是真生气,不是!让,我错了……”
五个月前不言不语的抛下他自己跑回国,不是不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心和不放心。不能每次都把公事推开,她的任性弄了他个措手不及,结果一分开就是小半年。
最多在网上视频里看到。可她一见他就哭,前一秒还笑眯眯的,张嘴说话哇就能哭起来。情绪波动太大,到后来都不敢让她看到。每次就是她两个弟弟唬弄一下,截个两三秒的视频给她过一下眼瘾,说是网络不好,只有这么多。
怀孕最后两个月对非非真的很辛苦,大家都体谅,都心疼。肚子大得不像样,她移动做事都很迟缓,到哪里都说自己是两只小脚的大象跳舞,肚子太沉,跳得累惨了。
对着他的照片,时不时有些埋怨,干嘛一下子就给她两个呢,又是男孩,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还在肚子里,每天都欺负她,他又不管,生出来以后怎么办呢!
哭,在人前傻笑之后,非非也常会躲在屋里哭。想他哭,想说说话也哭,肚子不舒服哭,肚子大了他看不到还是哭。
其实让很想回去,可是这次的公事真的推不掉,没能回去。全靠庄墨和庄荀全程跟拍她的怀孕生活,发给他聊解思念。
逆着人流往登机口赶,粗鲁的推开要挡他的工作人员。他太太带着快九个月的肚子在飞机上,一级警报,谁敢拦!
终于登上飞机,乘务员显然在等,带着他一路往机身后面走。
让用跑的,冲着远处围城一圈的乘务人员,知道她一定在里面。
推开挡在面前的身子,五个月不见的面孔,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垂在肩上,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抱着的肚子大得不同寻常,脸色也很苍白,斜躺在椅子上咬着嘴唇,一副委屈。
“非非!”搂着腰抱起来,让她扶着扶手。
一碰到他就不放手,抓着衣领的手劲很大,像个小牛犊子。肚子太沉,站不稳,扑到他怀里都不能尽情拥抱,还要侧身找角度。
“让……”
顾不得见面的高兴,要告诉他不舒服,突然觉得身下一湿。
最先尖叫的是乘务长,然后是几个年轻的乘务员。
非非就傻站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他凝重的脸色。
“你没有别的女人吧?”
被他抱着往外面走,也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这次闯祸比较大,他很可能发飚,但先要确定他的所有权。
“让……你不许和别人好……”
特委屈,想听他说说话,哪怕辩解一下。
虽然每个星期都从这边给她寄礼物,每天都打很久的电话,但两个人在一起和分离这么远的距离毕竟不一样。
“闭嘴!把力气都给我留着,生完了再算账!”
也懒得和她解释,紧张动来动去的肚子,怕是要生了。她还在喋喋不休的提这个女人,那个女人。
让的火气越来越大,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非非的性子也上来了,半年不见,总觉得他不一样了。摸摸着,碰碰那,胡子刮了,脸好像瘦一点,可就是和半年前不一样。
那时候早晨和她吻别,她还在被窝里睡觉。亲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虽然也很生气他隐瞒孩子性别的事,但早晨的morning kiss还是戒除不掉。
他走了,自己起床找东西,把护照装到包包里也犹豫了一下,后来还是下定决心走了,给他留了个不要他的条子,上了事前订好的班机。
头一个月,爸妈把他骂惨了,之后又回头围攻她,然后就是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的监督看护。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那么不听话呢!马上就二十六岁了啊!
使馆的车随时待命,出来的时候,充当司机的秦牧注意到让的脸色比较绿,至于庄非——那么大的肚子又不能扛不能抱的,弄得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上了车被按倒在后座上,庄非还不老实,满嘴里都是女人长,女人短的。
“直接医院!”
让的口气不是一般的凶,就是公事上遇到问题,也很少见到这样的脸色。
“让,他们要出来了,疼……你别跟别人好……你跟我好……”
看她叫得欢,手扶在肚子上,感觉动静越来越大,让头上开始冒冷汗。他上过战场,但是没有接过生,也没想过会遇到这种状况。
“妈妈……爸呀,疼死了,别不要我了……”
非非已经搞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又是紧张他,又疼,躺在那就要坐起来。
“我不生了……我……”
让气急了,好像几年前她受伤时那样,突然拿她没办法。挡着肚子不让她乱动,唇恶狠狠的压上去,下一秒非非就没声了,在椅子上动了动,手自觉主动圈在他脖子上。
想疯了就是这样,亲得很重,尝到咸咸的泪水,也高兴,也有点心酸。
再抬眼,抓着快散掉的小辫子,吻着抽抽泣泣的嘴唇。在一起好几年了,她这样的时候,还是让他从心底里又疼又爱。
“乖,别哭了,留着力气好好生。”
摸着又大又圆的肚子,刚刚平息点的忧虑还是需要渠道宣泄一下,没来由,让突然回头对着驾驶座上的牧大吼,爆了个粗口。
“XX,快开,我儿子不能生车上!”
关键时刻,非非侧身爬起来,蹭到他身上抱好。让回抱的也很用力,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在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贴在他怀里真踏实,他可是她的私有财产,撞大运才到手的,不能跑掉。
肚子动得更活跃了,小东西们就要来了,因为他在,觉得不怕了,想到他的话,非非一边哭,一边就傻乎乎笑了起来……“加把劲儿!快出来了!”助产士声如洪钟,振得身边的托盘都在响,主治医生反而一脸轻松,在一边鼓励了两句。
闹了三个多小时,还是生不下来,急得让要死要活。
因为各方面状况良好,医生建议自然分娩,对母婴都好。非非只好躺在那儿,用尽平生力气,努力生,卖命生。
从来没这么疼过,她又不会用劲,力气都浪费在说话叫嚷上,把让的胳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盖在单子下面,露出软软的肩膀,老想拉他的手,又疼得只能抓紧扶手熬过去。让一边安慰,一边给她擦汗,陪着着急用力,很是手足无措。
非非喊爸爸,喊妈妈,一直一直喊他,能说的,不能说的,想说的,不想讲的都嚷了个够。每一波用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