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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记忆与现实交错-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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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里有人叹气,也有私下交谈。

“怪可惜的,刚刚三十岁,那么年轻。”

“孩子才六岁,不知道以后谁带?”

“哎……”

和父母一起祭拜,走到亲属席的时候,由父亲引荐。

“亦部,翰臣,我儿子孔谦,孔让。”

一板一眼的问好,祭奠鞠躬,献花。回到等候区域,看着父母和家属谈话。

“哥,人死了信仰还有什么意义?是教徒还在意风水!”

“也许家里老人讲这些吧。”

看向不远的地方,搞不清仪式什么时候能结束。

工作人员送了件裘皮大衣披在女人身上,刚刚鲜花的小女孩侧趴在她肩上,一个辫子散了,鞋也掉了一只,女人没注意到。

风很冷,女人披着大衣抱着她,也没给她披件衣服,裙摆被吹得荡来荡去。

隐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叫着妈妈,妈妈……过世的是她的妈妈吗?

下山的路上,孔谦和孔让走在前面,超过抱孩子的女人,余光扫了一眼。女人脸上表情平静,只是机械的抱着。孩子的袖子蹭高了,细小的手臂露出大片皮肤,女人还是缓缓地走,完全没在意,身上的裘皮大衣随着步子垂坠,显得格外雍华。

谦在山脚下等待与父母汇合,抱孩子的女人停在路边,也像是等人。

孔父终于来了,依然和老人走在一起。女人抱着孩子上前,已经把大衣脱下来裹在孩子身上,脸上多了些情绪,走到中年男人身后。

“部里难得见,休完又要回去了吧。有机会来家里坐坐,也多帮帮翰臣。”

“不敢当,还要您提携。”边说,孔父边随着老人上了警卫员开来的车,中年男人跟在后面。

宾客相继开车回城赴宴,传统的习惯,即使在这个基督教葬礼之后依然不变。

剩下孔母陪着抱孩子的女人。

“抱了这么半天,不哭了?”

女人费劲的换了词手,孩子差点从衣服里掉出来。

“也怪沉的,让谦替你送到车上吧。”孔母就手扶了一把,把大衣盖回去。

本以为提议只是客气一下,那女人听了也没推辞,真的把孩子交过来,带着大衣往谦臂上一放。

孔谦一愣,开始感觉有些不自在,可又不好推辞。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女孩,好像睡了,被裘皮大衣包着,挡住了脸。散乱的辫子垂在手臂上,又黑又长。

第一次抱孩子,后面的路走得小心了很多,让在旁边跟着,一脸严肃,像是共同执行一次特殊任务。

亲属的车停在最靠近公路的地方,司机已经开了车门等着。这条路的尽头,就离她的母亲很远了。

臂弯里动了一下,衣领翻开,露出那张献花的小脸。眼皮哭肿了,眯成一条缝。泪水被风吹干,脸颊和鼻尖上都是红红的。微微睁开,自己揉了揉眼睛,黑透的眸子沁在水里,看到生人,难过的把脸藏到另一边。

那么稚气的样子,怕摔到抱得更紧些,让她趴到肩上,裹紧了大衣,手揽在单薄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第一次离孩子这么近,瘦小身子趴在怀里寻求着温暖。她的发梢碰过脸颊,心里却感觉酸软。

她还那么小,已经失去了亲人。小小的生命,这么脆弱,又没有人好好呵护她。

臂上很轻,托着她放在后座上,没忘记把袖子拉好。袖笼盖到手背,握着那只小手看到上面涂鸦的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认出是“妈妈”两个字。

她躲了一下,在后座上蜷起身子。

谦把大衣盖好,退开想说什么,知道她又在哭,但没时间了,中年女人已经跟上来,在身后抱着手臂催促,敷衍的说了句谢谢。

车门关上了,小小的身子完全被挡住。

一辆接一辆的黑色轿车驶离,山里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漫山遍野的菊花。孔谦走到母亲身边,注视着远去的车里女人挺直的背影。

“妈,那女人是谁?”

“她……亦部长的新儿媳。”

让想插话,车来了,母子三人坐了进去,孔母打断了这个话题。

“哥抱的孩子是谁啊?”

“是亦部长的孙女。”

“死的是她亲妈妈吧,抱的是后妈!”

“……行了,让,不许问了,说点别的!”

谦坐在前排听母亲和让说话,还在想刚才的一幕。她并不疼爱那孩子,可身份已经是她的继母了。她会对她好吗?

郊外的景色被甩在车后,孔谦的脸印在车窗上,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街景,孩子清秀的眉眼在眼前清晰起来,她的眼泪没有干透,窝在他怀里时小手慢慢的收紧。

心里像被什么箍住一样,一时又抛不开。

那双小手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看了着实让人心疼……每次车子到路口都要停一下,从窗外望出去,高高的围墙里露出阳台一角,灰暗的色调,西式的廊柱,和大院里所有小楼一样,外表并不显眼奢华,安然隐没在城市中心最安全的区域。

后座上母亲正在手袋里找东西,父亲默不吱声,孔谦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手里拿本书,有时候是法文的,有时候是西文。

没有看下去,只是随手翻翻,出门前并不太愉快。父亲和母亲拌了一下嘴,很快平息下去,虽然背着他,但听了两句心里还是明白他们在争什么。

和家珍都没毕业,也没打算过以后的事情,父亲的催促过问更多是考虑两个人的前途,对感情反而看的很淡。沈家现在在部里发展的很好,家珍的父亲刚升司长,哥哥家明也在欧美司当上了机要秘书,对孔家来说,有这样一门亲家,谦的前途一片大好。

在一起怎么都是过一辈子,这是父亲的观点,可用到两个年轻人身上就不合适。家珍没有什么不好,大小姐脾气偶尔重些。两个人在一起不到一年,都没到放不开的地步,尤其是孔谦,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太按部就班了,能够合拍谈拢的时候并不多。

平时的相处并不难,如果不去想太多,现在这样也很好。就像圈里朋友说的那样,一辈子的路大体规划出模样了。置身事外,是件好事,真处在这样的位置,又有说不出的难处。

和家珍大学同届,之后都安排在部里实习,她在翻译处谋了个闲差,是她父亲给安排的。他在礼宾司的实习也还顺利,只等之后决定要去哪个部门。

婚事,似乎已经理所应当,众人嘴里的门当户对。可孔谦的心思不在感情上,公事差强人意。他想选好部门出去锻炼两年,和家珍谈过,她听了只当是儿戏,说真出去受了苦就会明白留在部里的幸福。

孔谦不这么想,至少结婚的事,现在一点也不想,好歹要拖到大学毕业后再谈。

心里有点烦,索性把书合上,放到座位旁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入冬了,警卫都换了棉大衣,进门时照旧是绷直的敬礼。第一见到还会觉得新鲜,慢慢习惯了反而觉得刻板的厉害。

还是自己的大院好很多,也都是部里子弟,但没有太多高官的小楼,生活随意很多。

不是因为父亲要求,很少陪着他们应酬。亦家算不上世交,老部长去世以后人气大不如前。因为兄弟两个和父亲工作上都有些交往,最近来往的密起来。

快到小年前,亦司长特别提出一起聚聚,父亲难得要求,只好勉为其难的跟来。

司机把车开上了熟悉的小路,因为亦家身份不比当年,已经搬到了最靠围墙一排的楼里,道路划分整齐,两边种着齐腰的松柏。

每门每户都是独立的院落,一座三层的小楼。越靠围墙,规格越低,走到靠墙的一排,远远已经看见门口停着两三辆车,车牌摆明了身份。

亦家的大门开着,正有一位保姆似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出来。车继续往前开,孔谦收回视线,无意间看到走在保姆身后的孩子。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不见长高,还是长长的辫子,磁白的小脸,和大半年前见到的差不多。

目光不觉跟着她,车从旁边擦过,她依然低头慢慢的走,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阿姨领着两个大孩子走出了好远,她还浑然不觉。

上次碰到是部里的联欢,她由继母带着从宴会厅出口往外走,迎面碰上,母亲上前客套了两句。亦部长去世不久,举家致哀,她就穿着黑色的衣裙,像在她妈妈的葬礼上一样。躲在继母身后,低着头,有些怕生的不说话。

还是觉得可怜,无波的表情,大眼睛里少了孩子的童真,大冷天连件外衣都没穿。见到三次了,都是一身黑衣,没有其他孩子斑斓的色彩。

“停一下。”孔谦叫住了司机,没管后座上的父亲什么反应,径直打开自己一侧的车门,两三步跑了过去。

外套就搭在客厅的沙发上,晚饭后,父亲和几个年长些的同僚转到书房讨论部里的事,母亲和亦家的女眷在一楼喝茶,孔谦并不想加入时政,拿起外套往楼外走。

初冬还是深秋时候的景色,有些落叶,风凛冽些,院子里除了灰墙还带一些颜色。站在楼外看着路边规整的一幢幢小楼,想到那孩子刚才的样子。

本来只是给她披件外衣,有些吓到了,拼命往保姆身边跑,差点摔倒。也许是认生,饭前被带到桌边认人的时候很扭捏。好半天都不张嘴叫人,继母走到她身后,推了推瘦小的肩,才开口叫了声孔爷爷,孔奶奶。

孔家和亦家的辈分不好论,但毕竟孔父在部里多年的阅历,又长十几岁,所以和孩子的奶奶成了一辈。轮到孔谦的时候,继母让她叫孔叔叔。

亦诗还小,眼睛里的懂事也是属于孩子的,看到他,微微一愣,显然还记得他的样子,想到下午的事,一时不愿意张口叫。僵了好一会儿,听到父亲咳嗽,才勉强挤出“孔叔叔”三个字。

她很快被大家遗忘,晚饭的时候几个孩子都没有入席,被带到别的地方吃饭。她走出去,低头揉着裙摆,黑色的毛衣把小脸衬得很白净,回眸的一瞬,不知在厅里找什么,很快就出去了。

亦家小楼外套的院子见方,有一片藤萝架,白天短了,天色有些暗,微风吹起架边垂着的茎叶。以为架子中冒出的是几朵花,走近看,才发现只是木架斑驳的油漆,露出了木材的本色。

“今天吃饱了吗?饿的话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很稚气的声音,却故意要装出大人的口气。

孔谦绕过藤架的拐角,看到绿叶掩映间黑色的小毛衣,很长的头发梳成两个辫子,怀里抱着娃娃,蹲在藤架边的石椅旁,正在和娃娃说话。

小手习惯性的给娃娃整理裙子,还把金色的长发捋顺。

“赵姨的豆子很好吃,但是我不喜欢,你也不许喜欢,她不是妈妈,记住了吗?”

让娃娃坐到椅子上与自己面对面,托着腮,亦诗讲起一天烦心的事情。赵姨让她穿的裙子,赵姨让她梳的辫子,赵姨对哥哥更好。

好像全世界只有娃娃能认真倾听她的话,她说到一半还会问问题,然后自己给自己回答,一问一答间,把一整天的烦恼不快乐都倾诉出来。

“妈妈的书就是妈妈的,我不动,你也不动,赵姨也不行!等你长大了我再给你。你要听话,只和我在一起,如果不听话,我就不喜欢你了,也不给你妈妈的书!”

讲的很认真,说着说着有些小小的哽咽声,揉了揉眼睛。本来可以止住,因为没有别人看见,自顾自抽抽嗒嗒起来。毛衣的袖口带过鬓角,头发乱了。突兀的情绪变成伤心,很快勾起了太多事情,见她把娃娃抱回怀里,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呜咽着说“一一不哭,妈妈去更好的地方了……”,没说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她在安慰自己,越安慰越伤心,孔谦站在藤萝架旁边,眼前又出现手里拿一支白玫瑰的小女孩。她还不懂死是什么,只知道永远不会见面了,不知道另一个地方在哪里,到底好不好,只是很伤心,又不知道怎么能不难过。

还记得葬礼时她趴在继母怀里哭到睡着的样子,明明依靠着什么,却更显得孤苦无依。孔谦走到石凳旁边蹲下身,不敢打扰到,就静静的呆在旁边看她哭。

孩子的眼睛清亮透明,她的也一样,除了泪,还有一种很纯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抱着娃娃转过头,注意到孔谦的存在。

一时又有点吓到,又不懂伪装自己,只是匆忙的擦了擦眼泪,把怀里的娃娃保护好。

看她不太怕了,孔谦才上前,第二次把衣服披到她身上,又退开等着她的反应。

不到七岁的小孩,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慢慢建立起信任。她没有离开,抱着娃娃回身坐到石凳上,又低头给娃娃把裙子整理好,让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

这次她玩得很安静,整理裙子的小手也更认真细心。裹在他的外衣里,隐身在藤萝架的一角。

孔谦看着从她发间滴落的眼泪,没有上前安慰,只是停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默默的看护着她。母亲去世前她是什么样,他突然很想知道……天已经完全沉下去,藤萝架下很黑,风吹过的时候有很重的凉意。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蒙在暗色里,已经很久了。

孔谦坐在石凳上,亦诗坐在他腿上,怀里抱着娃娃,认真听他讲的故事。

故事里的小男孩降落在一个星球,认识了奇怪的人,又去了另一个星球,见到了狐狸。他的飞船坏了,他好像有一朵玫瑰花。

很少有人认真的给她讲完一个故事,妈妈不在了之后,每次大人都是敷衍的三两句,书永远翻不到后面。她要求过一次,爸爸拒绝了,赵姨总是看着哥哥睡觉,保姆推说不认字。亦诗就自己拿着书,看里面的插画,想象一个故事,安静的入睡。

夜色里,叔叔讲的故事有些令人费解,但是个迷人的故事。她也开始期望有个自己的星球,只带着娃娃住在上面,不,还要有妈妈。

孔谦讲的很慢,小心的用外套盖好亦诗,故事里的小王子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顿一下,低头看看她有没有睡着。

其实小王子的经历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第一本读的法文书,写给所有人的童话,又不能完全理解,成年之后再没碰过。

她脸上有疑惑的表情,好像没有听懂,但是格外专注,揉了一下眼睛,在他怀里动了动。眸子黑亮亮的,像只觅食的小麋鹿,娃娃忘在腿上半天没有碰过。脸颊被风吹得有些红,怕她被吹病了,讲到飞船又起飞,孔谦停下来,抱着亦诗站起来。

“该回家了,天都黑了。”

亦诗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手一松,娃娃差点掉到地上,被他一把捞住。

“孔叔叔,小王子去哪了?”故事没有讲完很难甘心,总担心下一个星球会遇到危险,飞船再不能修好,狐狸不会回来了。

“下次给你讲,娃娃困了,你要好好看着她睡觉。”把娃娃送到她手上,外套又裹了裹,抱她趴在自己肩上,像是第一次抱她时那样,“你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小星球,天黑就要回去,你和娃娃都要睡觉,小王子也该睡了。”

亦诗趴在孔谦肩上没有动,往家走的路上,抱着娃娃想着小王子的遭遇,好半天,认真地问了个问题。“孔叔叔,妈妈在哪个星球?我能去吗?”

昕长的背影停在院子里,孔谦又隐隐感到无力,就像刚刚看她哭一样。她心里的伤口碰不得,他又不会哄,只能等她不哭了自己抬头他才说话。不擅长和孩子交流,不会讲故事,抱着她,也是从不习惯到慢慢适应。她很容易就相信他了,毕竟是孩子。但每次想到生死,她又多了一份思虑和忧愁,总是挂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到底为什么要给她讲小王子的故事,孔谦自己也说不好,现在面对她的问题,只怕任何答案都会让她伤心。考虑良久,拍了拍亦诗的背。

“妈妈和小王子在一起呢,以后,总有一天,你也要去的。”

听了似乎很满意也很安心,亦诗直起身子又追问了一句。

“孔叔叔,你也去对吗?”

愣了一下,很快点点头,把她抱牢,语气老成了几分。“是,叔叔也去,每个人都去。”

走回客厅,亦诗一直靠在孔谦肩膀上,好半天不说话。娃娃从手里垂了下来,金色的长发在空中摇摇摆摆。

保姆从里面迎过来,看到这一幕伸手想接过去。

孔谦往她怀里送,可亦诗感觉到,马上不满的踢动脚要醒过来,娃娃掉了,空出的手一下抱住他的脖子。

很小的动作,对孔谦触动很大,犹豫了一下,继续往楼梯的方向走。

“我送她上去吧,没关系。”

保姆低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娃娃,随着孔谦一同上楼。从背后打量亦诗,只露出一半脸,乖巧安然的合着眼睛,又睡了。

她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是小女孩的颜色,还放着几个没有拆的礼物盒。把亦诗放到床上,想起身,才感觉她还勾在他肩上,小手甚至抓着他的领子。

从保姆手里接过娃娃放到枕边,又盖上一床薄被才站起来。

“谢谢您,这孩子平时不这么缠人的。”保姆走到床边,熟练的把绑紧的辫子松开,一刻里黑黑的头发散在枕上,灯光里透出微微晕红的脸颊,哭过之后留了很淡的痕迹。

放心了,拿起床边的外套。“没关系,我先出去。”

带上门,留保姆在里面照顾她。把外套甩到肩上,一步步下楼。

灯火通明,小楼里很亮,还带着过去的奢华,有些旧了,墙纸的颜色不再光鲜。望向大门,孔谦又想到风里的藤萝。

她哭完抬起头注视他良久,抱着娃娃跳下石凳,走了两步停下,又试探着走了两步。

外套落地前,他伸出手接住,小心翼翼的搭回她肩上。

娃娃是金头发,她是黑头发,娃娃在笑,她刚刚哭过。

又走了一步,停在他身边,眼睛好象在说话。

起身轻轻把她抱起来,那一刻自己都控制不住想保护。

风吹过,叶片像流波,传到耳边的,是一声好听的“孔叔叔……”

实习结束,所有人都坚信孔谦会被安排去欧洲司肥缺的时候,他毅然选择了拉美和加勒比司,和家珍婚后的第二个月飞往智利。

短短两年,除了驻在圣地亚哥的时间,他几乎走遍了南美大陆。乌拉圭、玻利维亚、秘鲁、厄瓜多尔、巴拉圭、哥伦比亚,最后停在靠北的委内瑞拉。

拉美内陆的风光总有些相似,最喜欢的还是高地朴素的土著民风,坐在废墟边看村人带着孩子在田里收割麦子,时隐时现的身影像一幅遥远的炭笔画。

孔谦不像别的同事那么向往阳光明媚的加勒比海,他没去过,也没机会去。驻外满两年,即将回国探亲前,家珍的离婚协议放到了加拉加斯办公室的桌上。

勉强两年的婚姻,相聚的时间不足半年。家珍厌烦飞来飞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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