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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下圣坛的周恩来-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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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年代的舞会是比较多的。那时没有迪斯科、霹雷舞、太空舞这些名堂,那时只是
交谊舞,并且基本就是“三步”、“四步”。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主要在春藕斋跳,
总理去的不多,总理主要是在紫光阁和北京饭店跳舞。因为国务院领导,各部委办负责
人及部分在京的军队领导人,主要都是在这两个地方跳。陪舞的女性主要来自部队。那
时阶级斗争还激烈,政治审查严,部队的人可靠。也有文艺团体的女性,包括一些著名
演员。
    千人千性,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对于高级领导干部也不例外,表现在舞场上也必
然“气象万千”了。
    比如总理,他不愧德尊一代,功垂千古。跳舞也是高雅文明,既洒脱又礼貌,风度
翩翩又绝无轻浮。
    比如陈老总,与总理风格相异,或轻松随便,或热烈活泼,或漫不经心,但绝无轻
浮越轨。
    不过,也确实有领导干部热烈至过头、随便到越轨。怎么说呢?讲好听了叫解放、
叫超前,讲难听了叫放肆、叫放浪。
    周恩来第一次为跳舞发脾气是在北京饭店。舞会一般是8点开始,总理往往是lO点
到,象征性跳几圈,同大家见见面,向舞伴问些部队或社会上的情况,同各部门负责人
简单交流一下工作意见就退席。
    记得那天舞会,赵燕侠、新凤霞、马玉涛这些著名女演员也参加了,间场时还组织
几个唱段。总理本来就喜欢听她们唱,心情格外明朗愉快。跳舞时,轻捷潇洒,像一股
春风;听歌时,头稍稍后仰,嘴角漾着静温无言的微笑,右手在坐椅扶手上轻轻打拍子。
这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周恩来。
    然而,跳过三场后,总理脸色忽然变了。笑容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抹去,他的脸胀
红起来,仿佛为什么事感到羞耻,眉头微蹙,目光朝某一个目标一瞥又一瞥……
    一般情况下,我们身边工作人员跟随总理去跳舞时,都是可以跟着下场的。我注意
到总理的变色变态,顺他的目光寻找,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是位相当一级的负责干部,他的跳舞,用我们当时的话讲,叫做“很不严肃”。
我们对首长都是很尊重的,所以只讲“很不严肃”,不会讲更过分的话。他的舞蹈动作
越轨了。现在的舞场上,这种“镜头”可能不少见,那时可不然,有点“触目惊心”。
怎么说呢?比如现在有人跳“磨肚皮舞”,他与那个年轻的女文工团员,即便说不到磨
肚皮,也搂得够紧,贴上去了。比如现在有人跳“贴面舞”,他那不叫贴面也是时触时
离,若离若即。随着舞会渐渐热烈,他跟那个年轻女团员也渐渐炽烈,他的手也开始不
老实,上下轻移,摸摸捏捏……
    总理的脸色由红渐渐转苍白,他的感情从羞耻而变成恼火义愤;他的目光开始还犀
利地朝那位干部扫射,后来终于黯淡下来,伤心失望地再不肯看那位干部一眼。
    他已经跳到了门口的方向,虽然舞曲末终,他也不再继续旋转,彬彬有礼地脱离舞
伴,点点头,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有事,该走了。”
    我们虽然正年轻,想跳舞,但是不敢离开他,一见他要走,都匆匆扔下舞伴去追随。
一名卫士就跑去拿他的大衣。
    那时没有现在的讲究,现在高级饭店的舞场都有存放衣物处,当然也有失窃严重的
原因。那时没有这种服务,也没有失窃的忧虑。参加舞会的人,多余衣物都是往椅子沙
发上一丢,摞一大堆;不分职务高低,不分衣物高档低档干净不干净,全堆一起。总理
在门口立住脚,看卫士取大衣。卫士手忙脚乱,翻出总理的大衣,往出拿时,把压在上
面的别人的一件衣物弄掉地了。
    当卫士将大衣交给总理时,正在胸脯起伏的总理忽然脾气大发。他生来不会骂人。
毛泽东偶尔发火还会说个“屁话”,吼一声“滚”。总理连这些话也从不会讲。他最严
厉的话是:“这是不允许的!”他激烈时也不过两句典型语言:“滑稽!”或“胡闹
台!”
    现在,总理显得那么严厉,目光和声音一样尖锐:“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把别人
的衣服弄掉地?这是不尊重人,是不礼貌,不文明!”
    总理前两句话声音还不大,说到“不尊重人”,“不礼貌,不文明”时,声音放得
很大,传向舞场。卫士何曾见过这样的脾气大发?流水也似伤下头。总理却继续大声训
斥着:“不要以为这是小事,小事不注意,遇到时机一样能闹出大事。这是不允许的!”
    卫士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分量。他哭了。
    总理板着面孔走了,登车而去。他批评人无论多么严厉,事后总要再找你一次,重
新解释安慰一番。
    “唉,发脾气是一种无能表现。”总理事后这样解释:“对不起了,请你原谅。我
那天心情不好,这不是对着你来的……”
    我们都明白,总理大声训斥的那些话,是说给放肆舞场的极少数负责干部的。
    还是那句话,千人千性,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我们经常跟随总理去参加舞会,
他又常常是在舞会进行一段时间后到场,正是热烈起来的时候,有时难免遇到不严肃的
场面。遇到了他就生气。记得第二次遇到时,他当场就不跳了,就在舞场中间气愤地喊
了一声:“不跳了!走!”随着这下声,我们这些身边工作人员就都停下舞,追着总理
往出走。有名卫士跳舞中没听见,等发现追出去时,总理已经甩下他坐车走了。
    可是,这种含蓄的批评、抗议和警告,有时并不能解决问题。总理在场,这种个别
干部注意些,总理不在,他们还是不肯放弃这种“放松”和“愉快”。总理参加舞会没
有准点,有时仍然要碰上。他终于忍无可忍,开始了当面的严厉批评。我们这些跟随左
有的人,见他批评过不少次,对有些人很不满,不留情面地表达了义愤。记得有次一位
干部“不严肃”,见总理来到,跳舞“放”不开了,就想带着结识的年轻舞伴一起登车
走。总理拦住了他,严厉训斥:“你年纪也不小了,连这一点自我约束也做不到?你这
样。胡闹台,不觉得羞耻吗?……”
    公开的舞场上,气氛总的说是健康而朝气蓬勃;偶尔也只是个别人有所越轨,在总
理的影响下还渐渐改正收敛了。真正气氛不够好的还是“家庭舞会”。
    所谓家庭舞会;好象是改革开放以后才听得多了。其实建国之初就有。当然,一般
人是搞不了的,大城市里的资本家另当别论,以共产党的干部讲,就是那些司令、部长
也没有搞的条件,也想不到去搞。就我的所见所闻,似乎只有高岗搞过。
    那时,高岗是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可以说身处权力的顶层。他有能力,有魄力,
精明强干,在过去的革命斗争中作出较大贡献和成绩,抗美援朝又有新奉献,受到过毛
泽东的表扬。
    不过,这个人也有弱点,就是喜欢亲近女色,并且不大在意人们对这种事的议论。
用林彪一句名言来讲,就是认为“小节无害”。他在东北是最大的“西瓜”。高岗不点
头,老天爷不敢下雨的人物。就是东北军区某些身经百战的红军将领,有一位他看不上
眼了,也照样表个态度就能将其拿下来免职。这原因很简单。历朝历代,开国之初都必
然经历一个“英雄治国”的阶段。这是巩固政权时所不可免的,各方“诸侯”集党、政、
军大权于一身,在建立健全法治之前完成其人治的历史使命。
    大权在握的“诸侯”,能否用理想、道德及党纪、军纪、政纪约束自己,规范自己
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就要取决于其自身的人品和修养了。高岗的长处不应否认,抗美援
朝时,东北处于特殊地位,高岗自然也负有特殊责任。从某种意义上讲,在朝鲜是彭德
怀总揽,东北是高岗总揽,北京是总理总揽,这三个人接触频繁,共商共事,一道奋斗,
不能说没有感情。所以高岗到北京后,在他家组织舞会,总要让秘书通知我们,请总理
务必光临。
    但高岗的短处也无须遮掩。他的亲近女色有时简直“坦荡”得无所顾忌。在东北时,
他喜欢白俄姑娘,一旦被缠住,他可以毫不在乎地给东北军区或东北人民政府有关部门
打电话,叫送“招待费”去“救驾”,打发那些爱钱不怕官的姑娘。办理过这类“救驾”
事宜的老同志已经有过回忆文章,这里不多讲。可是高岗的不在乎也太过了,他就没想
想北京不是东北。东北的“西瓜”到了北京也许就是“芝麻”,至少也不再是“大西
瓜”。
    第一次邀请,总理兴致勃勃地赶去参加了。刚见面时当然都很热烈礼貌,还免不了
互相客气一番。一个是总理,一个是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互相都很尊重。舞一旦跳
起来了,高岗便渐渐有点“原形毕露”,目光像猎手一样搜寻和享受女性特有的曲线部
位的美,调情的话多起来,有些甚至讲得很粗俗。
    对此,总理开始虽然有些感觉,有些意外,但还能宽容。他并不要求别人都像自己
一样高雅,参加到革命队伍里的人本来就有各自不同的出身、经历及所受教育,怎么能
不允许人家各有千秋呢?彭德怀见了高岗可以直呼其:“哎,高大麻子!”高岗听着很
亲。总理如果这样叫,高岗一定就不舒服了。同样,总理在舞场上仍然保持高洁文雅,
如果要求高岗也高雅,那就虚假不成其为高岗了。倒是逗几句粗话来得本色。若走到这
一步而止,总理不会发脾气。过去在工作的接触中,总理就知道高岗的性格中有着粗犷
热烈,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一面。可是,高岗并没到此为止,他又加上了“按摩”动
作,并且也要享受舞伴的“按摩”。
    还动真格的了?这位东北来的陕西汉子令总理吃惊。他后来在不同场合曾多次向我
们感慨“山高皇帝远”,有些地方官“胡闹台”,中央难于很快都查明。
    这一次跳舞,总理后来是生气了。虽然强忍住没发作,但是告辞时态度已经明显地
冷淡下来。
    此后,高岗又连续几次邀请总理去跳舞,总理拒绝了两次。考虑到高岗身兼中央人
民政府副主席、中央人民政府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东北人民政府和东北军区一把手
的重要职务,特别是在国务院兼任着计划委员会主任,今后还要在许多方面合作共事,
不能闹太僵,就勉强又接受邀请去了一次。
    这一次高岗不但没收敛,反而更“开放”“搞活”了。以高岗的身分,总理不适合
在这样的场合对其公开发脾气训斥,所以总理在跳到门口时,仍然是朝舞伴点头,礼貌
地说声:“对不起,我有事。”便转身退场了。
    这一次其实发脾气更大,因为对高岗是不辞而别,并且上车就走,又把卫士们丢下
了。
    “大大咧咧”的高岗这才发现北京不是东北,总理是真发脾气了。他有些尴尬,有
些不安。后来又多次让秘书来电话请总理“光临”,总理之光却再也不曾照临高岗之家。
他向我们吩咐:“告诉他,不去。他的舞会我再不要参加!”
    你问50年代的老部长:你最怕谁?我保证他们回答:周恩来。
    如果你再问一句:你最不怕谁?我保证他们还是回答;周恩来。
    “伯”总理,是因为他对工作极端地严格、认真、负责;不怕总理,是因为他高尚、
纯洁、正直,对人充满爱心。许多老部长都曾带着极大的崇敬和怀念之情对我说:“我
们这些部长最怕跟总理汇报工作了。他记忆力太惊人,我们拿着材料念都不如他脑子记
得准确……”
    这话不假。我就多次见过总理随口纠正部长们汇报的各种统计数字。部长们拿着材
料,总理什么也没拿;部长只管一个部门,总理却掌管全国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区。这就
不能不使部长们流汗,“害怕”。
    天上地下,国内国外,总理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谁也难测其万一。就连一面
之交的普通工人、农民、服务员,他在多少年后仍然能叫出名字。这样的例子在人们以
往的回忆文章里写得已经很多。有次总理宴请外国专家,外专局报告“在京专家人数约
为250人至370人”。这样大的伸缩性招待部门如何准备席位?公文报到总理那里,总理
随笔便批上一句:“至多280人”。
    有关部门就照280名外国专家作准备。到了那天,除个别因故未能出席者外,到席
者果然是270多名。
    总理在贵阳曾对当地负责干部有个即兴讲话,有关同志根据记录整理写作出一篇文
章,经总理审阅批准,发往北京。吃过晚饭,看过演出,总理提出稿子要修改一下。当
地负责人急了,因为没留底稿。总理说,“不要紧,你们记录,我来默诵。”总理先背
诵一遍原稿,再说出需要改动的几处文字。当地干部又吃惊又疑惑。稿子是省里的人整
理写出,总理只看一遍。连整理者都不记得原稿文字,近千字的文章总理怎么可能全背
诵正确?将信将疑地拿着这份口述稿和改动文字,电话与北京对照,天哪,竟一字不差!
    过去常听人讲“过目不忘”,总以为那是一种夸张形容,只有生活在总理身边,才
相信确有其事其人,古人所言并非虚妄。
    记忆力惊人,对工作又极端严格、认真、负责,我便多次见到周恩来当众给那些部
长下不来台,把材料摔还部长,严厉训斥:“这就是你们弄的文件?数字都抄错了!”
“这句话就不通嘛”,“这件事就没说清楚么!”“你看一看,这文件搞的是什么嘛,
难道还要我来给你们当秘书吗?”
    文件尚且如此,当面汇报就更难了。有的部长怕总理问数字,间细节,汇报时就带
了有关司局长甚至还有处长。大家准备了又准备,可是没等汇报,总理就沉下了脸:
“这是作什么?搞祖孙三代同堂?胡闹台!”还有的部长带个助手坐身后,也被总理严
肃批评:“汇报工作还要问二排议员,这是不允许的!”
    查档案你会发现,凡是周恩来批阅过的文件,哪怕错一个标点符号他也要改正过来,
件件看得细,所以事事记得清。记得有次周恩来主持国务院会议,到会百十号人,来自
几十个部委,人人都显出全力以赴的紧张专注的神情。
    一位部长汇报工作,照着材料念。显然,材料不是他写的,或者是太紧张吧?念不
成句子的情况时有发生。当他念到一个指标数字时,周恩来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
“不对!看清了再念。”
    这话已经包含了挖苦。那位部长脸红了,眯细眼又看着念一遍。
    “不对!”周恩来不满之色溢于形色,点了这位部长的名。点了名就得站起来,然
后总理随口说出了准确数字。当场惊起一阵波澜,响起哗哗的翻纸声。我看到好几位部
长沉不住气了,将准备再三的材料又悄悄翻一翻。
    “对对,是这个数。”站着汇报的部长不安地解释:“这里印得不清……”他突然
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目光与周恩来的目光相碰一起,头上便有些出汗。还说什么呢?
该说的周恩来都用目光说明了。
    这位部长被罚了站。这不新鲜,我多次见部长、副部长被总理点名罚站。
    在他之后汇报工作的是某部一位副部长,事后听他说,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汇报会,
所以没张口就先擦汗了,而且他亲口承认,他“紧张得直哆嗦”。
    汇报时,他确实显得有点气不够用。不过,念过两页似乎“投入”了,声音放开,
越念越顺,而且没被总理叫停纠正。他汇报完,擦擦汗,自我感觉良好地抬起头。目光
刚与总理相遇,总理已经开始提问。一提问,稍有松弛的副部长重新紧张起来,马上起
立,忙前忙后地翻材料回答总理提问。虽然都答出来了,总理并没高兴,把手摆了一下,
算是不用罚站,算告一段落。
    “对于自己主管的工作,离了材料就说不清,这是不允许的!”总理给副部长一个
评价,然后转向被罚站的那位部长:“×部长,这些文件送国务院时都是盖过章的,说
明经你们审阅过,为什么还要念错?”
    那位部长赧颜解释:“这项工作是×副部长主持,是办公室主任签的字。”
    “那么,这里的问题到底是制度不健全还是责任心不强,官僚主义?”
    部长无言以对。
    “有制度问题。”周恩来像以往那样,先严厉批评,再放缓声音:“有些文件质量
很差,可也盖了章送到我这里。我批了退回去重写。现在我宣布一项明确规定:凡是向
党中央国务院送文件,不能只以盖章为准,要有部负责人,各委办直属局负责人签字才
能送。这样,以后我在文件上发现问题,部长签字我找你部长,副部长签字我找你副部
长。你签了字,问你情况答不上来,那就是官僚主义胡闹台,就必须作检讨……”
    事后,叶季壮、韩念龙、南汉辰等几位老部长甚为感叹:“唉呀,总理不得了,记
性那么好!记天下大事不说,一个个部委办,部长主任都不记得不知道的事,他就能都
知道,都记得……”
    有这样一位总理,哪个部长不“害怕”?哪个部长还敢不动脑筋搞官僚主义?
    当然,批评再厉害也不能算发脾气。发脾气必须是带了激烈的情绪发作。比如对咱
们的陈老总,有一次就算得上是发了脾气。
    1965年,周恩来途经开罗,去阿尔及尔参加亚非会议。飞机到达开罗前,突然接到
电报通知:阿尔及尔发生军事政变,布迈丁推翻本贝拉总统,夺取政权,建立临时政府。
    政变的背景是什么?有无超级大国插手?现在形势怎样?一切情况都末明朗。
    飞机在开罗机场降落加油时,周恩来通过总书记邓小平,向毛泽东报告情况,建议
临时改变计划。原来没有访问开罗的计划,现在是否可以改为访问开罗,以便观察亚非
会议能否继续在阿尔及尔准时召开。
    经毛泽东和中央书记处研究,同意周恩来改变计划,留在开罗访问,观察形势变化。
    陈毅外长打前站,已经在周恩来之前到达阿尔及尔。遇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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