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周恩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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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失措。总理的声音低沉缓慢,因而更显出分量沉重:“你花了多少钱?”
“房子太旧,潮湿,夜里你办公……”
“问你花了多少钱!”
“不知道……不多。”
“你还想花多少?”
“有些东西是仓库里存货,积压也是积压,放着也是放着……”
“你也是老同志了,啊,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为什么搞这么铺张!国家还很穷,谁
叫你添置这些东西!”总理抿了抿嘴唇,猛然提高声音:“你说!是你的主意还是小超
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我赶紧揽过责任。
“她知道不知道?”
“她也不在,她不知道。”这种时候我不能“出卖”邓大姐或其他任何同志,。最
好的选择就是独自承招全部责任。“你腿不好,年龄大了……”
“胡闹台!这是不允许的!”总理气愤时爱讲的三句口头语,这次一口气说了两句,
看来气得不轻。“你要作检查!”
“你在外,我想,有些事情和想法汀长途一下子也说不清,我就擅自作主了……”
“不要你解释,这个错误是明摆着的!”总理作个严厉的手势,我马上闭了嘴。一
着慌怎么忘了呢?总理发脾气时是不能辩解的,越辩越惹他生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
劲地检查错误。
“总理,是我考虑不当,是我错了。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国家还穷,人民生活还不富
余……您先进屋休息吧,我回头再写出详细的检讨,从思想深处挖根源……”
“我回屋,接受你的既成事实?”总理气愤地将手用力一摆,表示断不能接受,严
厉地说:“你算算花了多少钱,我自己赔!”
“您,您赔不起。”我小声喃喃。总理和大姐的钱是由我掌握,他们的全部存款不
满二千元。“这房子,终归还是公家的……”
周恩来剜我一眼,伸手指向房间里,扫来扫去地大声下令:“把那些东西统统撤走,
否则我不进!”
总理看来是气坏了。他没象以往那样发过脾气后再讲几句柔和的话来缓解一下气氛。
这一次他发过火,回身就走。我是无法出面劝了,其他工作人员迫上去劝,远远地只听
他边走急步边大声说:“我不进。,那不是我的家!”
事情闹大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西花厅名声在外,总理不回家还叫什么西花厅?
钓鱼台5号楼是总理办公和接待外宾的一个地方,他就临时住进了那里。我连连写检查,
无法使总理消气。我急,邓大姐急,同志们都着急。便想起一个人,纷纷去找陈毅同志。
陈老总与总理私交紧密,友谊深厚,又会讲话,反应机敏又能来点幽默,半认真半玩笑
地去说几句,一定能劝总理消消气,面对现实,承认现实,回到西花厅来。
“啥子了不起的事嘛,我看也只是修了该修的地方嘛。”陈毅’看过房子,一句话
说得大家放宽了心。他还拍拍垂头丧气的我;鼓励说:“何秘书,不过分,你关心总理
做得对,没有什么铺张浪费。”
我嘴上不敢多言,心里真想喊陈老总万岁。
陈毅元帅信心十足去说服周恩来,我们也信心十足等周恩来回家。周恩来刚去天津
视察回来,仍临时住在钓鱼台。陈老总去了,没把总理劝回家,反而被总理拉着带到了
国务院办公会议上。
那时,每星期开一次国务院办公会议,周思来在会议上做了严肃的自我批评。他甚
至联系“大盖楼堂馆所”的问题,说他亲自制止了一些楼堂馆所的建设,严令下马,没
想到自己家里却发生了这种事,他很难过,说要求别人的事自己没做到。
不仅国务院办公会议上讲,平常的汇报会、生活会、计划工作会议,大会小会逢会
就讲,就作检讨。几乎国务院的干部全知道总理“犯错误”了,都听到了他的自我批评。
那些日子我好难熬哟,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当我再次在国务院办公会议上听到周思来就这个问题的反复检讨时,我忽然有所理
解了。
“家里花了那么多钱替我修房子,我在这种会议上再次作检讨。有没有这个必要?
我看是有的。我最担心最不安的是,我的房子修了,带了头了,这是个很坏的头;那么,
副总理、部长副部长的房子修不修?如果有人要学我的样子也去修,我要不要批评,要
不要制止?我感觉很不安……”
这话终于使副总理及部长、副部长们都震动了,都以为我们把西花厅修成什么不得
了的宫殿样子了,纷纷来参观。参观之后就不止是震动,而成了震惊。房子都是修了该
修之处,若说添置了一些家具,也决够不上奢侈之类,甚至不比某些部长、省委书记的
住房条件好。而总理已经如此自责,如此看重这件事,那么,谁还敢乱花钱为自己营建
“安乐窝”?
我多次作出口头和书面检查,大道理说尽了,索性说点心里话。我在检查中难过地
写道:“错已经错了,我只希望总理能回家,只要总理能在这修好的房子里住几年,给
我什么批评都行,给我什么处分我也没意见……”
当时正研究对我的处分问题。检查交上去不久,忽然通知我去见总理。在钓鱼台他
的办公室里,我伤心地垂下头。总理抓住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几下,发出一声长
叹。这声叹息是充满了感情,我心里莫名的一阵泛酸,不禁热泪哽咽。我听到总理的声
音,那是兄弟之间,甚至是父子之间谈心才会有的亲切、坦:诚的声音:
“小何,你跟我这么多年,对我的性格还不了解吗?我身为总:理,带一个好头,
影响一大片;带一个坏头,也要影响一大片。所以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你们花那么多
钱,把我房子搞那么好,群众怎么看?你不要只听人说没什么,说只修了应该修的,一
旦有人搞个人主义,他就会拿出来作挡箭牌。任何事,不同的意见肯定是有的。而且,
真有人学着修起房子来,我还怎么说别人?这个头是我带的么。我一个人似乎影响不大,
部长副部长都修起房子来,在群众中会产生什么影响?这样一级学一级发展下去怎么得
了?现在呢,既成事实,都为难。我搬进去住吧,我心不安;我不搬去住吧,你们心不
安。我知道你们也难。教训哪,你们这么搞对谁也不好啊……”
“总理!”我叫了一声,我哭了。
别无选择。我将西花厅的地毯、沙发、窗帘、梳妆台、灯具等等凡是能搬走的全搬
走,恢复原来的旧貌。只剩地板没法拆,澡盆用水泥抹死在卫生间里了。这些东西要想
搬走就得搞破坏了。
向总理汇报时,陈老总帮了忙:“油漆要不要刮掉啊?那就不是节俭而是更大的犯
罪喽。”
总理被逗笑了。至此,才重新搬回西花厅,回到他的家里去。
最后,再讲一种独具特色的周恩来发脾气。这是将不满用一种特殊办法表达出来,
给你一个“教训”,至今老人们议论起来,都忍俊不住笑出声,就像看聪明正直的孩子
搞的令人开心的恶作剧。
50年代的一天,周总理送西哈努克亲王离京,前往送行的还:有罗瑞卿、刘亚楼等
高级将领。不巧的是,飞机3点起飞,先农坛体育场有场足球出线比赛,中国队对印尼
队,也是3点开赛。军事和体育历来联系紧,这些送行的高级将领便有些心神不宁,想
看球。
握手、拥抱、告别。西哈努克钻进舱门,门还没关上,罗瑞卿和刘亚楼一递眼色,
像解脱了一样,立刻笑了,迫不及待就往机场门口走。早已心惶惶的将军们一看有人带
头,便三三两两都往门口赶,有点像电影散场前的劲头。
总理本是满面春风地站立着,静等飞机升空,发觉周围异常,左右望望,再回头一
看,勃然变色了。他不喊不叫,只向我动动手指头:“你跑步去,告诉机场门口,一个
也不许放走,谁也不准离开,都给我叫回来。”
我赶紧跑到门口,吩咐警卫不许放走一个人,然后招呼那些高级将领:“总理有事,
叫你们都回去。”
“哎呀,开场是看不上了。”
“没关系,精彩的还在后面。”
“有时候越往后越精彩,有时候越往后越没意思,要看比分咬得紧不紧……”
将军们说说笑笑地返回来,站在总理身后。总理始终正直站立,目注飞机,看着飞
机起飞,在机场上空绕一圈,摆摆机翼,然后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总理并不看那些将军们,自顾和前来送行的外交使节告别。直到外交使节全离开了,
才面对那些将军站好:“你们都过来。”
刘亚楼是有名的乐天派,走到哪里哪里有笑声。他们说说笑笑地走近总理时,猛听
一声喝问:
“你们学过步兵条例没有?”
笑语声夏然而止。将军们发现总理面色冷峻,立刻都屏声禁气,就地立正站好,恢
复了典型的军人姿态。
“步兵条例里哪一条规定,总理没有走,你们就可以走了?你们当将军能这样?在
部队里,首长没有走,下边全走了,行吗?”
机场上静悄悄,将军们再没人去想看球的事了,只剩了应付眼前的挨批。
“客人还没走,机场已经没人了,人家会怎么想?你们是不是不懂外交礼节?那好,
我来给你们上课。”总理声音不高不低,讲话不紧不忙,就那么讲起了基本的尽人皆知
的外交礼节:“按外交礼仪,主人不但要送外宾登机,还要静候飞机起飞,飞机起飞后
也不能离开,因为飞机还要在机场上空绕圈,要摆动机翼……”
刘亚楼是空军司令员,他能不明白这种礼仪?罗瑞卿等高级将领参加外事活动都很
多,也全明白,但现在总理不厌其详不厌其烦地亲自讲,反复讲,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
地反复听。
总理讲了足有15分钟,才缓缓拾腕看一眼表,缓缓说:“我知道你们是着急想看足
球赛,我叫住你们,给你们讲这些你们早就知道的道理。我讲15分钟,为什么?就是要
让你们少看点球赛才能印象深一些。好吧,现在咱们一起去吧,还能看半场球。”
总理就用这种少看半场球的办法,“惩罚”了失礼的将军们,使将军们都留下了深
刻印象。大家说起这件事都是笑,没人气,但也再没人发生失礼的现象。
类似的还有一次很典型。就是总理在怀仁堂宴请印度总理尼赫鲁。两国政府首脑举
起酒杯,正往一起碰呢,忽然断电了,怀仁堂顿时一片漆黑。
事后有人开迷信玩笑,说中印关系后来发生紧张,有一段黑暗,这次断电就是预兆。
玩笑归玩笑,灯又亮起来后,两国总理还是碰响了杯,宴会继续进行。总理从容大
度,不露声色,好象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样。
但我心中有底。这样重大场合,出这么大“洋相”,总理心里肯定有气,宴会后肯
定要追究,好戏还在后头呢……
可是,宴会结束后,总理根本没提断电的事,回来西花厅,照样批阅文件,好象已
经忘掉了这件事。
我们都感慨,一向严格细致的总理这次怎么了?泰然处之,完全无所谓,这真是绝
无仅有的一次例外。
当我们也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时,没想到,凌晨3点钟总理突然停止了工作,命令
我们立刻发通知,把外交部、中央办公厅、北京市电力局等部门的负责人都叫来开会,
一刻也不许耽搁。
这些部门的领导人在急促的电话铃声和总理办公室的紧急通知声中,纷纷爬出热被
窝,冷水擦脸,仍然哈欠不断,全身难受地赶来西花厅。王炳南还以为国际上发生了什
么大事,刚问半句,总理已经严肃责问:“中南海怀仁堂的电力都没有保证,这个问题
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上?”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明白深夜惊梦的原因。
总理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追查原因,一个人一个人地追究责任,根据责任大小作出
不同的批评,并一道研究杜绝此类事件重新发生的措施。
记得追到亚洲司司长陈家康时,总理问:“你是亚洲司司长,这个事你怎么解释?”
当时会场气氛一直很严肃。印度在亚洲、总理问亚洲司司长不能说没理由。但陈家
康又能承担什么责任啊!他说:“总理啊,我们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哪。亚洲司管与印
度的关系,可管不了电灯啊。”
一句话说得总理笑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气氛才缓和下来。总理看看大家,又不
无几分得意地看看窗外;窗外的天空已经发亮了。
“你们没少打哈欠,知道吗?我有意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找来。”总理惩戒性地用指
头在空中敲敲,像敲打那些缺少睡眠的脑壳:“是要让你们印象深一些。你们是从被窝
里爬出来的吧?”
这一来,大家不由得都笑起来;有的苦笑,有的捧腹大笑,一夜的疲劳全消失了,
留在脑子里的只剩下总理不乏严肃的笑容和对这次事件的深刻教训。
八、六个办公室
国内国外许多有名有影响的人都著文说:“无疑,周恩来是这个世界上工作最忙,
工作最多的一个人。”
跟随总理几十年,我最强烈的感受也是这一点。工作忙主要体现着他的奉献精神,
而工作做得多,则不但体现了奉献精神,同时也体现出他过人的聪明才智。
总理忘我工作的文章人们写过很多很多,我不想重复。我只想讲讲总理的“六个办
公室”。不要误会这“六个办公室”是西花厅、人大会堂、钓鱼台、新6所等等不同地
点都有总理办公的地方。我要讲的六个办公室,是我们身边工作人员根据总理的生活及
工作规律,自己总结出的六个“办公室”。
被我们称为总理的“第一办公室”的,是厕所。建国后叫得文明些,是卫生间。
总理的生活规律:睡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他是两眼一睁就开始工作的人,
所以厕所就成了他的第一办公室。就我所见,早在1940年,从我调到他身边开始,就发
现是这样。
那时在重庆,没有坐式马桶,“第一办公室”的条件很简陋。我们在房东的菜园子
里,距住房10米左右搭个小棚子,在棚子下挖个地坑,再垫两块蹲坑时脚踏的砖,这就
是“第一办公室”的全部建筑和设施了。周恩来起床后,抓起报纸和临睡前准备待办的
文件就直奔厕所,也就是第一办公室。他在坑上一蹲好,开始解手也就开始了办公。
总理解手时间比较长,不像有人能3分钟“解决战斗”。总理快则半小时,慢则一
个多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若不办公,一生将损失多少?所以他进厕所时总要带很多报纸
和文件。在“第一办公室”里办公的时间长短,取决于解手时间长短;同样的,解手时
间长短,有时也取决于公事办完投办完。
有些人把上厕所叫去1号,而我们这些人,特别是部队和机关里一些同志,把上厕
所叫作“办公事”。典故就出在周思来这里。
周恩来在解手时办公事,也是有个顺序:先处理那些急件急电,然后看报纸。有时
边看报纸还要边听秘书及工作人员的汇报,并同时作出各种指示。一般看完报纸或没看
完报纸,解手就已经完成了。偶尔报纸看完了,解手还没“完全彻底”,那就按轻重缓
急继续批阅文件。
记得我刚调周思来身边任警卫时,由于同时来了不少人,所以他并没直接同我个别
谈话,就由延安出发了。到重庆后,我去“第一办公室”报告事情,才作了个别谈话。
“你是叫何树英吧?”
“是的,周副主席。”
“原来在哪个部队?”
“385旅。”
“噢,你是四方面军的。”
我有些不自在。四方面军出了个张国焘,搞得我们都好象比别人差了点什么。
周恩来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笑着说:“四方面军就是张国焘不好,广大指战员还是
好的么,中央是信任的。张国焘这个人不会打仗,又指挥得很具体,连营一级都要去插
手。”周恩来讲到这里摇摇头,然后对我说:“欢迎你到我这里工作。”
他没有因为我是四方面军出来的而不信任,留我在身边,不久又提我担任他的副官,
建国后又先后任他的机要秘书和卫士长。
进城后,“第一办公室”的条件得到改善。过去蹲坑式,周恩来办完公事,站起来
半天迈不了步,腿蹲麻了。进城后改为坐式马桶,坐时间长了虽然还会腿麻,毕竟比蹲
着要舒服省力,办公效率也提高很多。
由于夺得了政权,周恩来必须总理整个国家,所以进城后比战争年代不但不轻松,
反而更忙了。需要在“第一办公室”里处理的事情也比过去复杂,比过去多。
总理如果是凌晨3点上床,那么7点多便起床了。当然,并非总能这样规律地睡眠,
睡眠问题后面专门谈;他起床后,带报纸、文件、大参考直奔“第一办公室”,在厕所
马桶上一坐,一天的工作便开始了。
我们秘书都十分重视这一小时左右的办公时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么。为这一小时的办公时间,我们秘书都是预先有准备和协商的。
首先,我们秘书将各自负责的急件拿出来,“争夺市场”,谁先送谁后送,要争一
争,排排顺序。往往是那些立即需要批办的电报放在前面。这么大的国家,总理只要睡
下3、4小时,就会发生一些急事要办,何况还有国际风云,瞬息万变;何况地球是圆的,
我们是黑夜,那半个球正是白天;战争、谈判、大选、政变、地震、水灾、空难、车祸,
没有一分钟清闲。这一切都连着总理的“第一办公室”,要在坐马桶之时就加以处理和
决策。
总理前脚进“第一办公室”,我们后脚便跟入,环立他左右,将急电、急件、急需
批转的报告,按轻重和事先协商的顺序呈递上去。总理这时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他的办
公效率是超人而又惊人的,但凡见过总理办公的人,无论你自己本身也是怎样的超群,
怎样的出类拔萃,都不得不拜服在总理之下,叹为观止。
我们常说;总理有3个脑子同时工作,彼此通气又决不紊乱。世人可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