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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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绩来到务本楼的时候,就见到往日意气风发的三皇子一脸静默,心中不由得一疼,心头却黯然。
果然,皇上决定了的事情,很难令其改变。
在朝会之前,成国公府安插在宫中的内线就将消息送了出来,道皇上有意撤掉皇库,让国公府早作准备。
秦家父子,在这件事上意向不一样。
成国公秦邑对撤掉皇库这事,无可无不可,打的是帝心为上的主意;秦绩却不一样,为了三皇子,当然是保住皇库最好。
秦绩让人去提点了韩士元祖宗*的事情,又让人去户部放风谓加重负担等等,结果都没有用。
秦绩心知,储君在崇德帝心中,是比不上立望重要的,皇库一定会撤掉。如今,三皇子府要图谋的,是皇库撤掉之后的事情。
“殿下,皇库一定会撤掉。姚亮的事情已经令皇上不喜,殿下应当想的是让皇上欢心才是。”秦绩走近了朱宣明,轻声说道。
这些憋屈的话语,秦绩很不想说,可是却不得不说,他真的怕朱宣明会因此消沉。
听了这些话,朱宣明猛地站了起来,凤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秦绩说道:“你以为我会想不通?!帝心而已!”
他目光灼灼,眼里的通红渐渐变成了幽深。良久,才露出一个笑容,似是阴霾尽退,灿若光华。
这样的朱宣明,才是秦绩所熟悉的朱宣明,仿佛坚不可摧。这样强大自信,才是秦绩着迷的地方。
刹那间,秦绩觉得自己的腰腿都发软,他气息不稳地说道:“当然……不是。殿下有沟壑在身,我只是为殿下折服。”
朱宣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胸口的痛仍是那么剧烈,却不觉得难受。
朱宣明吐出一口浊气,才道:“这事,我自有应对。父皇要撤掉皇库,只是为了向天下表态,这样的事情,三皇子府也可以做。”
他在务本楼这里想了这么久,才窥得一线光亮,这才站了起来。务本楼既是宣政楼的形制,那么父皇心中,肯定是有三皇子府,这一点,他不应有疑。
过了片刻,朱宣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和秦绩过了一遍当中的细节,随后才吩咐府中的书吏写奏疏。
裁撤皇库的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先前御史台和户部已经有了初步的清点,数目账本等物件都是齐全的,随时可以移交户部。
户部侍郎柳缙云是要接下皇库的,却绝不会揽屎上身。他所接的皇库,必须要清楚明白。
皇库的数目繁琐且头绪牵杂,非精于核算、洞悉款项、熟知卷案者。万难得其要领,原先皇库的书吏再不能用,要核算皇库的账册极为不易。
幸好柳缙云早有准备。他提前在京兆各大商号物色了一大批得力能干的账房,这一次皇库清点,这些人帮了大忙,很快就将旧账、烂账清理出来了。
哪一年,哪个官员在任上,哪些书吏在值守,缺失了多少钱银。这些,大致都是可以算出来的。就算不绝对精准。却都是有名目可追。
户部将漏失数目、年间等等内容全部上呈崇德帝,接下来的官员追究、钱财追讨主要就是吏部、刑部的事情了。
柳缙云是觉得轻松了,但户部的事情尚未了,反而起了更大的震动。这是因为三皇子朱宣明的一纸上疏。
三皇子给崇德帝上了奏疏,他在奏疏中提及,既然大定三库之中的皇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那么户部国库、江南银库想必也不能避免,故奏请审核户部国库、江南银库的情况。
崇德帝因循先帝旧例,是允许出宫的皇子参政事上奏疏的。三皇子这个奏疏,时机选得太巧,皇库的事件已到尾声,官员们尚未来得及想到其他。他就将火烧到了这两库。
接到这个奏疏的崇德帝龙心大悦,当即就准奏,迅速往户部、吏部和御史台下了旨意。审核户部国库、江南银库!
崇德帝高兴的不是三皇子这个奏疏,而是他上奏疏的时机和态度。在皇库余绪之时上奏疏,证明三皇子有局势洞见,且有为国为民之心;请求清查国库、银库,证明三皇子在这两库没有丝连,也没有市恩朝官。如此甚好!
崇德帝先前因为仓部郎中姚亮而起的疑心,就这样消了下去。连连下旨给三皇子府送去了不少赏赐,其中多有去淤疗伤的上好药材。
知道这个旨意的官员又是一阵惶惶,比起皇库这个小波来说,户部国库、江南银库算得上是惊涛骇浪,这两库所牵进之广、所涉及之深,远非皇库所能比。
皇库的张永春、裴韶已经重重定罪,有了定例在前,一旦国库、银库出了什么问题,京兆和江南的官场都要震动不已。
户部尚书张龟龄恭敬地领了旨,回到户部官衙的时候整个脸都是绿的。像张龟龄这种要臣,当然知道户部国库、江南银库一定有猫腻,真的细究起来,整个京兆和大片江南,没有多少个官员不牵在其中。
这两库在支用之上,有多少权衡、人情都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清官为民,在向国库、银库申支的时候,也不免有多报虚张之举。
一言概之:纵两库极清明,能免贪贿,不能免人情。
如今皇上下旨审查这两库,查肯定是要查的,以怎样的标准去查,查出一个什么样的度,这都是张龟龄头痛的,也是尚书令方集馨所忧虑的。
为此,方集馨专门叫来了张龟龄,各种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总的意思就是:查,但不能像皇库那样查,要小心控制着度,不能动摇官场根基。
是了,根基,像方集馨这样位置上的官员,都清楚知道两库事若真的彻查,最严酷的下场就是整个官场无官可用。
这是大定官场如今的真实情况,牵一发而动全身,方集馨无法不忧虑,大定无官可用,他这个尚书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方集馨是成国公秦邑推上去的,成国公府一向与三皇子亲厚,方集馨也是亲三皇子之辈,可如今想到这奏疏,不免对三皇子有了怨言。
两库乃国之大事,怎么可以贸然彻查?如今,尚不是清查的时机。不,在方集馨看来,两库事最好就是永远都不查!L
☆、第060章 风头无两
最近的朝堂,是三皇子一个人的主场。
他不仅奏请审核两库,还提议皇族应该勤俭节流,以减轻户部国库的负担。此等为朝为民的奏疏,使得士子、京兆百姓赞誉不已,一时风头无两。
当职朝臣受权力牵涉太深,肯定是不愿深查两库之事的,但是底层的官员、未出仕的世子却都认为这是利民之举,彻查两库、去贪肃官,他们才有出头的机会。
普通的百姓哪会知道两库事的弯弯道道?但有成国公府派出的人在京兆宣扬,百姓们自然都知道了三皇子是为百姓着想的,是好人。
在皇库撤掉这种不利情况下,三皇子只凭着两个奏疏,就重获了帝恩,且赢得了民心,这一着,不可谓不高!
不但是崇德帝对三皇子赞誉有加,就连不少朝官都对三皇子趋近几分,虽然他们因为时势的原因,或多或少牵进两库事中,但是作为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们的共同理想,他们还是很希望有一个贤主。
这些官员们都贪,却又希望吏治肃清,有个贤主来让他们的理想得到实现,这种矛盾怪异的状况,恰好就是大定官场最真实的情况。
朝官和百姓对三皇子的赞誉,被山青如实地反映给尺璧院的顾琰。
“姑娘,相公的语气很忧虑。”转述这些的情况的时候。山青的娘子关氏这样说道。
先前顾琰给陈通记下的指令,并没有避讳着山青,他知道顾琰对三皇子府的敌意。此消彼长,三皇子府风头无两,山青就忧虑顾琰了。
“你回去和他说,这事我知道了,让他放心。”顾琰点点头,眉眼弯弯的,看得出心情很好。
“那奴婢就回叠章院了。奴婢会转告相公的。”关氏放下了心,给顾琰躬了身。然后离开了尺璧院。
顾琰的笑不是为了安抚关氏,而是她真的心情很好。
前一世,她在秦绩那里耳濡目染,又与沈度沟通往来。对于秦绩、三皇子、朝局的了解把握,不算炉火纯青,却也非同一般。
更何况,现在是崇德九年,三皇子和秦绩行事为政都稚嫩生涩,行事和目光远远没有崇德十五年之后的成熟圆滑。至起码,上这样的奏疏,成熟圆滑的三皇子绝对不会做!
前一世,三皇子就没有上过这样的奏疏。
三皇子这两个奏疏。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这两道奏疏,的的确确是为朝为民。若真的能够执行下去,顾琰可以想象得到最后必定是贪官自危、吏治趋清。
这两个奏疏的关键是:执行!没有坚决的执行之心,没有完善的执行之法,这两个奏疏就没有意义,只会沦为空谈。
这么好的奏疏,就需要这么好的执行。可惜,现在的大定。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顾琰可以推算,一旦彻查两库这件事无法执行,必定是朝官惶惶、百姓生怨。
“秦绩,你还是不懂皇上的心思……”顾琰微笑着看小圈滚来滚去,自说自话。
她推测这两个奏疏无法执行,皆因,她对崇德帝和三皇子无比了解,甚至比他们本人所以为的,还要深刻。
崇德帝不是个宽厚自省的帝王,他能下令撤掉皇库,坚决清查皇库的贪漏,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绝对没有那样的决心去彻查皇库之事。
事实上,对于崇德帝下令撤掉皇库,顾琰都是惊讶的,这不像崇德帝的作风。前一世崇德九年之后,崇德帝的巡幸、封禅之举就没停过,所耗费巨大,皇库是一直存在的。
这当中,肯定有顾琰所不知道的因由,但顾琰仍判断:崇德帝有勇气撤掉皇库,却一定没有勇气彻查两库!
还有,这一次上疏的三皇子,根里就不是一个为民为朝的人,他之所以上书,只是为了帝心,只是为了民望,定不会管奏疏的执行。
三皇子这个奏疏非但不是晋望之阶,反而会是招祸之举,她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等待时间的发酵就行了。
三皇子和秦绩一定不会如愿,她的仇恨,肯定会得报,这是局势予她的。
旋即,顾琰就有了一丝悲伤,这么好的奏疏,在如今的大定却无法执行,怎能不让人感到悲伤?
顾琰不知道,好的奏章得以坚决执行的那一天会不会到来,前世她死去之时,新帝刚刚登基,她不知道朝局是不是好了。
顾琰的推断,的确是事实。在三皇子上奏疏不久,秦绩就秘密邀约了方集馨、张龟龄等人到成国公府小聚。
这些人谈了些什么,当然不会对外宣扬。只知道方集馨对三皇子的怨怼没了,张龟龄的脸也不绿了,皇库彻查事情,面上仍如火如荼地执行着。
江南的官员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等来的却不是严命肃清,而是仍是面上那一句:都小心点,在查呢!
听了这么一句话,江南官员便都将心都放了下来。再查,他们也不怕了,江南的官员那么多,到时候推一两个倒霉的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江南官员的心情,并没有人汇报给崇德帝,但是秦绩约方集馨、张龟龄的事,内侍首领常康却上报了崇德帝。
崇德帝听了这汇报,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无法,随他去吧。”
彻查两库乃重中之重,这当中的种种权衡,崇德帝当然清楚。清楚之后就有一种无奈,他在皇位已经九年了,好不容易才将登位的血腥消去,实在没有勇气再铁血一次了。
他明白彻查两库当然好。但引起的动荡会摇晃他坐稳的皇位,还不如一直承平下去。
身为帝王,就要权衡利弊得失。就会有无奈,崇德帝也不例外,他选择了一条更容易走的路,人之常情。
秦绩邀约方集馨、张龟龄这样的事,当然瞒不过一直盯着成国公府的沈度,他将这事和崇德帝的态度,一一告诉了沈肃。
沈肃的病已经好了。他只是心力耗费,精神养好了。病便好了。他听了沈度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有的,只是了然。
“现在是不行了,刮骨肃清本就要非人决心。他登位已久,不想再动了。”沈肃点评道,也不急。
任何事情都是一步步来,只能徐徐图之,皇库撤掉了,彻查两库也会实现的,但不是现在。
沈肃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他在紫宸殿奏请撤掉皇库,却不奏请审查两库。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动了皇库都不容易,再动户部国库、江南银库,就太愚蠢了。
“你要记得。自古至今,从来不缺乏好的奏章,也不缺乏能人贤吏,缺的,只是将奏章执行到位的那份坚持和勇气。”沈肃顿了顿,凝视着沈度。
沈度站了起来。将身子挺得笔直,头微低着。以示慎重。
“你所要做的,是要让下一任帝王有这样的坚持和勇气,如果能将这些坚持和勇气变成朝官的共识,那就更好了。”沈肃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
除了沈肃,大定没有人敢这样毫无避讳地说着下一任帝王的事情。他是铁血帝师,且行将就木,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沈度,就是为下一任帝王准备的。
他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如果沈度不能弥补他的遗憾,他死都难安息!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终身不忘!”沈度恭恭敬敬地说,这样的正经严肃,在父子之间并不合适,但正昭示了沈肃和沈度的慎重。
皇上及重臣私底下的衡量,朝官是不甚清楚的,朝堂上仍纷纷扰扰。
朱有洛心疼着皇库的撤掉,担忧着养家的钱银;韩士元和徐桢则仍在讨论祖宗之法;柳缙云平稳地接下了皇库;其余朝官们都在关注御史台和户部,去国库没有、下江南没有……凡此种种,都成了谈资。
在这样的纷扰中,皇库的余绪渐渐平息,如今官员更关注的是两库事,皇库的执掌人这样的事,已经被他们丢到脑后。
皇库都没有了,谁还会关心皇库执掌人是谁?还不如想想两库事有没有波及自身。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长邑郡主顺利避过了朝中的风浪,当她再一次跪在崇德帝面前请辞的时候,就得偿所愿了。
“朕准你请辞,你所养的那一群核算书吏,三年内不得离开京兆;五年内,你与夫婿,不得返回京兆……”崇德帝说着放长邑郡主离开的种种条件。
长邑郡主一一应承,她本就打算与陆居安离开京兆的,五年不入京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女儿陆筠,又不一定要非嫁在京兆不可。
这些事情,长邑郡主在陆居安的劝慰下,想得很通透。
“朕念在你打理皇库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会亏待于你,你便安心离开京兆吧。”崇德帝最后叹了一口气,多少有些感慨。
阿猫阿狗养熟了,都会不舍,何况是人?
长邑郡主长跪于地,语气哽咽地说道:“长邑多谢皇上成全,今后长邑不能为皇上效劳,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长邑郡主擦掉了眼泪,脚步渐渐轻盈起来。L
☆、第061章 神仙中人
长隐公子在赏花宴发病后,一直在安国公府内养身体,并没有出现在京兆众人的视线。
他身体好起来的时候,朝堂的大事已到了尾声。皇库已经撤掉了,两库还在继续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来。
“显儿,皇上下令彻查两库,以你看,两库会不会动荡?”水榭内,安国公韦传琳摸着胡子,紧张地问道。
他是长隐公子的祖父,但他一向觉得这个孙子比自己聪明得多,对局势的把握也比自己透彻得多,此时便问起了两库的情况。
其实他最关心的是江南银库,可是他不能单独问江南银库,他不敢让长隐公子知道自己收了江南银库的半成干股。
半成干股,是个天大的数字。
当年,江南银库的官员将干股送上来,以求安国公府的庇护,长隐公子是一口回绝的。
“祖父,这半成干股韦家绝对不能要!要了就有覆家之祸!”那时长隐公子才十五岁,这样慎重地告诉祖父韦传琳。
韦传琳明面上答应了,可是却瞒着长隐公子收下了这半成干股。这半成干股诱惑太大,韦传琳根本无法抵挡。
这半成干股。不仅可供安国公府每年的支出用度,还能为安国公府收买人才、铺展势力,作用实在太大。就算韦传琳明知道会有风险,也要收下来。
况且,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韦家收下这干股七年来,江南银库还没有出过事,韦传琳就更心安理得了,只是始终不敢让长隐公子知道。
韦传琳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下旨彻查两库,若是秦家收了半成干股的事被查出来……韦传琳不敢再想下去。
那几天。韦传琳急得周身是火,见了谁都不顺眼。就连平素最受宠的小妾都被他踹了几脚,后来成国公府递了消息过来,他的急火才渐渐消了下去。
韦传琳知道。成国公府也收了江南银库的干股。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便来水榭这里询问长隐公子相关事宜。
“皇上已经动了皇库,两库就不会再动了,不过江南银库肯定要交一些官员出来的,小波不断,大的动荡,不会有。”长隐公子回道。
彻查的旨意下了这么久,御史台的官员就连江南都没有去,雷声大雨点小。已经充分说明了崇德帝的态度。在长隐公子看来,崇德帝能撤掉皇库已不易,彻查皇库便不苛求了。白璧微瑕,总也不错。
韦传琳闻言便松了一口气,抚胡子的动作更显从容,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便问了出来:“你说。三皇子为何会上这两道奏疏?秦家怎么会不阻止?”
秦家是三皇子的得力支持者,三皇子不可能不知道秦家在江南银库有干股。他上了这奏疏,万一秦家被查了出来,那他的损失就大了。
“三皇子上这道奏疏,秦家肯定知情,两库不会动荡,秦家必也知道。为什么还要阻止?”长隐公子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奇怪地反问道。
秦家知道不会出事,又能为三皇子立望,秦家当然不会阻止。这一点祖父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韦传琳抚胡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才尴尬说道:“是这样没错,是这样没错……显儿,你身体如今怎样?切勿不可以再去赏花宴那样的场合了。”
这么聪慧又懂朝局的孙子,若真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