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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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去大唐国取经,那时临济宗、云门宗、法眼宗均香火旺盛,信徒众多,和圆都不取,一路餐风宿露托钵化缘,来到江西宜丰县洞山,参谒镜峰法师,正听见镜峰法师向众僧传授曹洞真谛。”
“什么是曹洞宗真谛?”代懿插话。他对佛学无研究,但有兴趣。
“莫打岔,听卓如说。”杨度对曹洞宗略知一些,但不及对沩仰宗的了解,他正要向梁启超求这方面的知识。
“曹洞宗的真谛嘛,你听着。”果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维新派领袖,梁启超流利地念道,“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旧月嫌。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分明见面别无真,休更迷头仍认影。正中来,无中有路隔尘埃,但能不为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兼中至,两刃交锋不须避,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
“真有味!什么‘失晓老婆逢古镜’,和尚不娶妻,曹洞宗的祖师爷倒把老婆编进了他的真谛。”代懿一句话,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这是说的什么东西,我一句都没听懂。”蔡锷不敬神不信佛,他觉得这些玄而又玄的语言甚是无味。
“卓如,据说这就是曹洞宗的五位君臣之说,是吗?”杨度问。
“正是的,看来晳子对曹洞宗有研究。”梁启超笑着说。
“我哪里有什么研究!我是那年在密印寺里偶尔听一个和尚说过,但你的这一席真谛,我一句都背不出。”
“卓如兄,你给我们略为讲解下吧,也启启我们的愚蒙。”杨钧央求道。
“我把刚才的故事说完,你们就懂了。”梁启超扫了一眼四位同胞,除蔡锷在东张西望外,其他三人都在认真听。“当年和圆法师也和你们一样,对真谛一点都听不懂。他问镜峰法师。镜峰说你在这里挂单吧,住三个月你就懂了。和圆就在洞山挂了单。从此,他白天听经,夜里琢磨。三个月后,他真的豁然开朗了。有一天,他对镜峰说:‘法师,弟子明白了。这正中偏,指的是君,是正位,是空界,本来无物。偏中正,是臣,是偏位,是色界,有万象形。正中来,是君视臣,是正中偏背理就事。偏中至,是臣向君,是偏中正舍事入理。兼中到是君臣相合,是冥应众缘,不坠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
杨度默默地听着,似懂非懂。
杨钧摇头:“我还是什么都没听懂。”
代懿嚷道:“这与‘失晓老婆逢古镜’有什么相干!”
只有蔡锷,他根本就没有听讲,他在欣赏总持寺精美的建筑和来来往往穿着和服的善男信女们。
“不懂就算了,看来你们前生都无慧根。不说了,干脆看殿堂和菩萨吧!”其实梁启超自己也不甚懂,再往下说,他也讲不清了,便就势刹住。他指着大雄宝殿说,“这是和圆法师从中国回来后,按他自己所临摹的白马寺建的殿堂。”
大家这时方才认真欣赏总持寺那一座座大殿堂,果然与中国的禅林名寺相差无几。假若把那些前来朝拜的男女都换上马褂旗袍,真的就像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
“晳子,我看这总持寺很有点像你们长沙的开福寺,你说是吗?”梁启超问杨度。
“是的,我看也有点像。”杨度答道。
“看见了它,我就想起在长沙的日子。我在时务学堂的时间虽不长,但在心里刻下的痕迹却最深。”梁启超由总持寺想起了开福寺,又从开福寺想起了时务学堂,从时务学堂想起了为维新变法而壮烈献身的谭嗣同、唐才常。想到这里,他情绪激动起来,颤抖着声音说,“我永远不能忘记在长沙所结识的朋友。”
王代懿与杨钧已走到前面去了,杨度与蔡锷一左一右地走在梁启超的两边,听了他的这句肺腑之言,二人都清楚此时梁启超所怀念的是谁,一时都沉默着,缅怀着。无疑,谭、唐也是他们心中所崇敬的英雄。
“晳子,松坡,你们是湖南人,我是广东人,四五十年前,我们广东人与你们湖南人打了十多年的仗,结果湖南人赢了,广东人输了,至今还有许多广东人恨湖南人。但从我的心里来说,我倒并不喜欢我的同乡洪秀全,我敬重的是你们的乡人曾国藩。”
杨度盯着梁启超看了一眼,没有做声。蔡锷颇觉意外,问:“梁师,真的这样吗?”
“真的这样。”梁启超说,“曾文正公这个人,不但是近代,也是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物;不但是我国,也是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物。我到日本后,又把《 曾文正公全集 》从头至尾翻阅了一遍,越读越发从心里敬佩他。”
曾国藩和他所领导的一批湘军将领的显赫业绩,蔡锷自然听得不少,曾氏的文章他也读过几篇,但全集并未读过。全世界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物,岂不与释迦牟尼、耶稣、孔子等同地位了?老师将曾国藩抬到这样的高度,这是蔡锷过去从未听说过的。他怀着强烈的求知欲望问:“梁师,请你简单地说说曾国藩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好吗?”
梁启超严肃地说:“曾文正公并没有超群绝伦的天才,甚至可以说在当时诸多英杰中,他还是较为钝拙的,他一生所处的环境,多为不遂心的逆境,然而他却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者震古烁今,无人可与之相比。他的一生得力于立志。”
梁启超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蔡、杨也都跟着停下来。望着蔡锷瞪着双眼全神贯注聆听的神情,梁启超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的时务学堂里师生对坐问答的情景。当年的聪颖少年,而今已成为著名的士官三杰之一,他就要回国担当重任,即将成为国内新式军队的高级教官,救国救民需要大批热忱的政治活动家,也需要大批吃苦耐劳的军事家。梁启超对这个平生最为得意的学生寄托着无限大的希望,他愿学生能以曾国藩作为人生的榜样,像曾氏那样建立不朽的业绩。就像又回到时务学堂的讲台,梁启超神采飞扬,放言高论:“曾文正公立志高远,抱负宏大,他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终于成为一代伟人,千古楷模。”
梁启超这段话,给蔡锷很大的启发。他说:“曾文正公的文章我读得太少了,他的全集卷帙那样多,我一直没有时间通读。”
梁启超说:“孟子曰,人皆可为尧舜。尧舜是不是皆可学而为之,我不敢相信,但我相信曾文正公是可学而为之的。读他的文章,就可以学他的为人。他的话字字皆得之于阅历,又切于实际,读来亲切有味,且可以使人照着去办。元好问说,鸳鸯绣了从教看,莫将金针度与人。曾文正公恰好相反,他是把金针度与人的人。我近来有个想法,待过段时间有空了,我要编一本曾文正公嘉言抄,分为治身、治学、治世等几个方面,摘抄他的嘉言美语,让世上所有像你这样的忙人也能得到他的教益。”
蔡锷说:“吾师此举,功德无量。”
梁启超说:“曾文正公于带兵打仗有独到之处,我把他军事方面的嘉言都送给你。今后,你结合军队的实际情况再弘扬发挥,作为教材来训练军队,一定可起事半功倍的作用。”
蔡锷说:“那我预先谢谢老师了。”
师生二人正说得起劲,杨度却笑着对梁启超说:“我是湘军的后裔,我对曾国藩还没有你这位粤军后人的感情深。说实在的,当年洪秀全玩的那套天父天兄的把戏并不值得赞赏,但曾国藩也算不得真正的伟丈夫,倘若他当年不是那样过于矜惜自己一己一族的私利,为国家社稷着想,他应该乘破金陵之机,率湘军北上推翻满人的朝廷。如此,则何来日后的甲午之败、帝后逃难那样的奇耻大辱?”
梁启超大笑道:“这是乃师湘绮先生的高论,然而高则高矣,未见得实在。倘若不胜怎么办?满人继续坐他的江山,而曾文正公一生的事业美名则彻底毁灭了。”
梁启超收起笑容,望着杨度继续说:“不过,乃师的策谋我也很敬佩。有曾文正公的愚忠,又有湘绮先生的奇策,所以四五十年前中国舞台上才会那样有声有色,光彩绚丽。而这一正一奇,都是你们湘人在唱主角呀!”
蔡锷说:“湘人出头露脸,才只是近几十年的事,过去总是被人称为蛮子的。春秋诸侯聚会中原,楚子的地位只能是厨房里的烧火工役,到了唐朝刘蜕中进士,别人都说破天荒。想起来真是惭愧。”
“自从出了曾文正公,湘军打了胜仗之后,那就了不得了。这几十年,无湘不成军,天下督抚湘人过半,哪个省能比得上你们湖南?就是今天,我说句公道话,世上真正做大事的也多为湘人。这叫做老天爷过去亏待了湖南,现在要以偏爱来弥补。”
杨度被梁启超这一番真诚的话说得激动起来。他想想也是,湖南人中的英雄豪杰的确不少,就凭一千八百万湖南人,中国也不会亡。自古就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话,今天,湖南已从蛮荒之地跨入了文明之邦,风气大开。这几年,湖南有志青年纷纷东渡,在日本留学生中人数最多,影响最大。梁启超一篇《 少年中国说 》对中国产生了很大的激励作用,我为什么不可以写一篇《 少年湖南说 》呢?一股强烈的冲动撞击着杨度的胸膛,他真想立即挥毫,一抒胸中奇气!
“梁居士,恒静长老派小僧在此恭候多时。”当他们一行走到罗汉堂附近时,一个年轻的和尚从僧房里走出来,操着日本话向梁启超合十打躬。
“哦,原来是海津师父!”梁启超微笑着说,“对不起,我们谈话谈得误时了,欢迎会开始了吗?”
海津抬起头来说:“长老等了许久,一直不见居士来,以为居士忙,今天来不成了。会刚刚开,请居士一行随我来。”
杨度见海津生得眉粗目凶头大腿短,极像一个矮脚金刚,国内寺院很难找得到这样凶煞的和尚。海津将他们一行五人领进传经堂。这是一个宽敞的讲堂,地上放着百来个旧蒲垫,有二三十个日本僧人盘腿坐在蒲垫上,一律穿着赭黄色僧袍。正前方桌旁坐着一个七八十岁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正在对众僧说话。梁启超悄悄地告诉杨度:“那就是恒静住持。”杨度点点头,见这个东洋老和尚也生得颇为清奇古怪,与密印寺里那些个个都一样毫无特色可言的和尚们颇有不同。
他注意听恒静讲话,可惜来晚了,开场白已讲完,只听到最后一句话:“现在请支那佛学传经团智凡法师给各位传经!”
二三十个日本和尚一齐依僧礼向远方的客人合十低头,表示欢迎。一个和尚走到侧面,对坐在这里的几个穿青灰僧袍的人说话。原来这个和尚是翻译,他把恒静的日语对着中国客人译成中文。青灰袍中站起一个瘦高的中年僧人,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栗色念珠,他走到桌子边,先向大家行了一个礼,然后坐在恒静的身旁说起话来:“贫僧学殖荒疏,此次来到贵寺,特为向各位法师请教曹洞一派从中土传到贵国千余年来的弘扬过程。”
众僧静静地听着,梁启超等人也用心听着,杨度却惊讶起来:这不是密印寺的智凡法师吗?他怎么会来到日本?又怎么会由沩仰宗转而研究曹洞宗?杨度脑中浮起了沩山密印寺里一个月的情景,想起八指头陀寄禅法师来,又想起孤守枫树坳的大空和尚和斗野猪赠倭刀的马福益来。“对了,多时说要找个古董鉴赏家来鉴定一下那把倭刀,这些日子几乎忘记这桩事了,回东京后一定要去访人!”
杨度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智凡法师口吐莲花般的弘法演讲,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当看见跪着的日本众僧都站了起来,才知道讲佛法的程序已结束,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恒静长老领着三位穿青灰僧袍的中国和尚向他们走过来,梁启超等人忙迎上前去。
“这是贵国的大名士梁卓如居士。”恒静指着梁启超用不太流畅的汉语介绍,转过来又向梁启超介绍三袭青灰僧袍,“这是智凡法师、笠云法师、筏喻法师,都是贵国佛学精深的高僧。今日名士高僧相会敝寺,既是三生缘分,也是敝寺一段佳话。善哉,善哉!”
还没有等到梁启超介绍同行的朋友,智凡法师惊道:“晳子先生,想不到你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找你。”
“智凡法师,果然是你!”杨度高兴地走上前。
“这位居士是谁?你们认识?”恒静问。
“他是我的同乡杨晳子居士,我们多年前相识在密印寺。”
故友在异国重逢,使得梁启超、蔡锷、杨钧、代懿都倍添喜庆,恒静也显得喜悦,忙招呼众人都进斋堂赴席。
智凡和杨度坐在一起。杨度问起寄禅法师。智凡告诉他,寄禅法师已应天童寺之请,到那里做住持去了。寄禅法师由于佛学造诣精深和诗才杰出,国内名声大振,全国各寺院正在筹备佛教总会,拟推举他为会长。智凡还特地告诉杨度:“出国前夕,寄禅法师专门写了一封信,要我到日本后把这封信交给你。我在神户、大阪、东京到处找你不着,正寻思着可能会原信带回,真正是菩萨保佑,我没有负法师之托,吃完饭后,你跟我到僧房去取。”
杨度也把来日本这段时期的情况对智凡说了,请他回国后转告寄禅法师。
席上,宾主僧俗之间谈得十分热烈。吃完饭后,恒静把大家带到方丈室饮茶。杨度跟着智凡来到总持寺客房。智凡把八指头陀的信拿了出来。杨度拆开,轻轻念道:
晳子师兄如晤:
知你为避横祸再渡东瀛,且愤且喜。愤者,朝廷无道,国事愈坏;喜者,可借此良机增加见识,以备日后庙堂之用也。闻我中国学子赴日众多,因信仰不同,内部分裂。佛家有言:朵朵莲花托观音。吾兄怀救国救民之志,具佛家慧灵之根,必能深悟此中真意。去国离乡,乏人照料,望多多珍重。
出家人八指头陀再拜
“寄禅法师是要我在日本留学生界中不主派别,团结全体,共同救国,这是对的。”杨度心里想。再看下去,后面还附七律一首:
借问吾乡杨晳子,一身去国归何时?
故山猿鹤余清怨,大海波涛动远思。
独抱沉忧向穷发,可堪时局似残棋。
秋风莫上田横岛,落日中原涕泪垂。
杨度收好信,对智凡说:“请你回国后转告寄禅法师,就说我杨度谨领法教,谢谢赠诗。”又问,“回国的船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后天一早启航。”
“那么明天我来做东,请你们三位饮茶。”
“谢谢了。”智凡说,“明天横滨佛学界为和圆法师圆寂九百五十年做水陆道场,我们要去诵经。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哦。”杨度起身踱步,“这样说来,你们明天没空了,我总得给寄禅法师写两个字呀!”
他又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说:“也好,法师爱诗,我给他写两首诗吧!”
“那太好了!”智凡从怀里掏出恒静送给他的自来水笔,交给杨度。“你就用它写好了。”
说完,又找出一张纸来。
杨度拧开水笔,思忖了一会,提笔写道:
赠游日湘僧并怀寄禅法师二首
每看大海苍茫月,却忆空林卧对时。
忍别青山为世苦,醉游方外更谁期?
浮生断梗皆无着,异国倾杯且莫辞。
此处南来鸿雁少,天童消息待君知。
知君随意驾扁舟,不为求经只浪游。
大海空烟亡国恨,一湖青草故乡愁。
慈悲战国谁能信,老病同胞尚未瘳。
此地从来非极乐,中原回首众生忧。
“哎呀,晳子先生,你真有李太白之才!”
智凡见杨度几乎没有思索便写出两首七律来,大为惊讶。
“你一定要带给寄禅法师!”
“一定,一定!”智凡边说边将它郑重放进布囊中。
“智凡师,我再问你一个人。”
“谁?”
“枫树坳守萝卜的大空,还在寺里吗?”
“他早已不在密印寺了。”
“为什么?”杨度心里一怔。
“他原本就是一个临时挂单的游方僧,后来有人说他常与些不三不四的俗家人有往来。住持说了他几句,不久,他就走了。”
“你晓得他到哪里去了吗?”
“不晓得。”
正说着,矮脚金刚海津进来说:“长老请法师过去叙话。”
杨度对智凡说:“你去吧,后天一早我到码头上来为你送行。”
五 若道中华国果亡,除是湖南人尽死
第二天,杨钧、代懿都离开横滨返校。杨度没有回东京,他一则要送智凡等启航回国,二则要和蔡锷多在一起说些话。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要将昨天在总持寺突然萌发的念头变为现实,写一篇《 少年湖南说 》,而且要在横滨写,写好后请梁启超和蔡锷看看,提提意见。
杨度一向才思敏捷。平常,他白天办事,晚上一盏油灯点起,昏昏的灯火下,挥笔疾书,一夜能写四五千字。五更时分脱衣睡觉,睡上一两个时辰,起来后读一遍,略作修改,便是一篇顶好的文章。这一次,他要写一篇传世之作鼓励湖南人,尤其是湘籍留日学生。同时,他也要以自己的才华再次显示三湘子弟的分量,并暗中存着要与《 少年中国说 》一比高低的心思,对于身边的这个广东才子,他是既爱慕又颇有点不服气。
梁启超家里来往的人很多,不太安静,恰好不远处有一个单身朋友要去东京办三天事,梁启超立即向他借房子,又对杨度说:“你的大作必须三天内完卷,逾期我就不管了。”
这是一栋建筑在一座小山丘上的庭院,里面有两个客厅,三间卧房,另有餐厅、厨房、杂房、卫生间,大大小小十来间房子。客厅布置得豪华,卧室装饰得奢靡。宽敞的院子里有池塘、假山、花木、曲径,白天可以眺望碧波荡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