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王国-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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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铁培克忿忿地点点头。
「只是我无法认同令千金所说不亲密的对象一言。昨天晚上令堂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若是连本人以未来女婿的身份表示亲密一事都不被允许,可有失我颜面。」
赤姜惊讶地将视线移向母亲,叔父也睁大双眼,一脸责备地望着母亲,看来他也没听说任何与答应婚约有关的消息。
在两人的注目之下,母亲面露尴尬的神情。
「难得天赐如此良缘,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理由先不管,总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吧!」
对于提倡反对意见的叔父,铁培克极力争辩了起来。
「请恕我直言,夫人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女儿的终身大事由双亲决定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夫人所言,大概不会再有人提出这么好的条件了。」
「问题不在条件好不好,最重要的是赤姜的心意。」
「果真如此吗?若是以令千金的心意为优先,恐怕就要错过适婚年龄了。再怎么说,令千金的父亲,正是芒策布大人啊!真的还会有人愿意和造反者的家世缔结婚姻吗?若是让岁月徒增,恐怕连令千金唯一的财产,也就是青春芳华都要逝去了。此时就是费尽唇舌,也应该要说服令千金,将她许配与我,这才是身为家长最大的爱吧!」
铁培克得意洋洋地说着,母亲无可奈何地点着头。
叔父只能摇首扶额。
这时赤姜内心有股强烈的反感。
自己长得的确不是国色天香,发质也是粗硬不顺,比起一般女性身材也过于庞大,但其大小不齐的左右眼,多少有些讨人喜爱之处。
总而言之,被说成年轻是自己唯一的财产,正是绝不容许的发言。
「我不会和你成亲的!因为我已经报名参加松赞·干布王的王妃征选了。」
看到铁培克的表情一变,赤姜在心中高兴了起来。同时也对自己的信口开河感到混乱和焦躁。
只是一旦说话出口,便收不回来心里。
于是赤姜下定决心,全力虚张声势到底,应该说,当她将自己的心意化为语言的瞬间,便发现这正是自己的期望。
「松赞·干布王正在找第二名王妃,据说征选条件是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只要是能够生养后嗣的健康女性,不问身份贵贱。」
「你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铁培克笑出声来。
「虽说蒙萨一族并未受到特别的处罚,但你可是造反者的女儿。当然你要报名是你的自由,只是绝对不会被选上。」
「会不会被选上,是由松赞·干布王所决定的事。」
赤姜不去理会铁培克的威胁,将视线转向叔父。
如铁培克所说,不管赤姜再怎么抵抗,一旦母亲决定这门婚事,她便只能遵从。
但是她并不想和铁培克成婚。
先撇开生理上对他所抱持的厌恶感不说,一个认为女人的价值在于年轻的男人,赤姜实在不认为能够和他好好相处。更不用说,他对赤姜的父亲,并不抱持半点敬意。
若是就这样和铁培克成亲的话,不难想象将来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那充满愤怒的日子中,赤姜说不定会开始憎恨松赞·干布,憎恨着现实中根本不认识的男人,恐怕会让赤姜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与其过着那样的生活,不如到雅隆去见松赞·干布本人,让自己对他做出评论,使内心得以平静,就算今后将孤家寡人一辈子,过着平稳的一生都比和铁培克成亲好上一百倍。
「赤姜,你要考虑清楚……」
母亲正要上面说服顽固的女儿,却被叔父按住了肩膀。
叔父深吸一口气,望着铁培克。
「抱歉,请将您提亲一事收回吧!」
铁培克发出不屑的声音。
他一个个望向赤姜等人,想要他们撤回前言,却发现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忿忿地咧嘴丢下一句话: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一、邂逅与再会
马镫的皮带,是在赤姜前往市场采购缝线、正要踏上归途的时候断掉的。她为了闪避突然从草地跑到路上来的马匹,用力往马镫上一踩,左边的马镫便掉了下来。
赤姜紧急下马,但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人,却默默地离去了。
赤姜捡起马镫,将对那名粗暴之徒的怒气收在心底,并将马匹拉到道路外,踏到草地上。因为她认为,若是一直停在原地,会挡到人们前往市场的路。
王都雅隆的市场果然名不虚传,规模相当大。现场人声鼎沸,充满人群逛游摊贩的叫嚷声,和马匹羊只的叫声。除了有金银工艺品、餐具、衣服和家具之外,还有为了满足出来购物市民的饱腹之欲,也出了许多料理的摊贩。烹煮食物的油烟从市场周围逐渐升腾至迷蒙的春日天空。
草地上还有贩卖羔羊和迷你马。买家和卖家面对面,相互扯着喉咙,想让对方认同自己的主张。
附近还有妇人女子们正一边聊着街谈巷议,谈笑风生,一边用大锅煮着汤水。
赤姜来到离这番喧嚣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修理断掉的马镫。只是她并不知道马镫的构造。虽然她会自己装马镫,但她却不是很清楚当马镫从马鞍上掉下来时,该怎么装回去。
赤姜将马镫的皮带翻了过来,又试着旋转马镫,不断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她只是默默地奋斗着。
正当赤姜已经快要忘记身在何处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如恐吓般低沉的声音。
「你找这姑娘的马有什么事吗?」
赤姜转过头来,只见一名和她兄长年纪相仿的男子,正抓着她马匹的缰绳站在后方。
那名男子的身高不算颇高,但身材相当均称。
虽然他的眼神锐利、鼻梁高挺,但圆弧状的下巴将他看似敏锐的形象变为稳重的感觉。
只是男子并不是看着赤姜,而是望着山丘下的方向。赤姜往男子的视线的方向一看,看见另外一名举止怪异的男子匆匆离去的画面。
「……那是偷马的小偷?」
男子听到赤姜的低喃后,叹了一口气,递出缰绳。
「来市场的时候,要随时注意周围,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离手。」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赤姜道过谢后,立刻收起笑容,轻轻摇头。
「但是一直抓着马的话,就不能修马镫了。在我的家乡,大家非但不会想要偷有难之人的马,反而都会去帮忙的。雅隆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男子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是从哪个乡下来的?」
「可罗甲谷。」
赤姜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罗甲谷位于雅隆北方,圣地逻些前方的土地上。此处位于巡礼之人必经的路径上,并不算是封闭的土地,但因为距离吐蕃主要的街道遥远,因此资讯传达缓慢,输入的物品种类也有限。
「雅隆的人平常也会帮助有难之人。」
「说得也是,像你就帮了我。」
「但最危险的,其实是亲切的男人。」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并在赤姜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要求赤姜将马镫交给他,赤姜也立刻给了回应,因为她察觉得出来,男子是在同情自己,打算助自己一臂之力。
男子将自己的马的缰绳交给赤姜,看着借过来的马镫,接着用从皮带上掉下来的皮绳,轻轻松松地将马镫绑在马鞍上。
「看,修好了。」
「嗯?这么快?真厉害,你是皮革工匠吗?」
「你啊……」
赤姜看着男子一脸吃惊的模样,笑着说:
「说笑的,看到你佩戴这么高级的一把剑,就知道你是个军人,莫非你是松赞·干布王的部下?」
「嗯……算吧,话说回来,骑马出门在外,最好学些简单的修理方法,世上可不都是好人。」
「说得也是。等我回家以后,会马上向爷爷学学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先帮你缝补一下上衣吧,旁边都破了。」
「不会修马镫,还会缝衣服吗?」
男子口中虽然说着反驳的言论,却还是乖乖脱下上衣交给赤姜。
赤姜从腰带内侧取出放在小银盒中的裁缝工具,并迅速缝补好上衣的绽线。
她会提出要帮男子缝补上衣,纯粹是为了表示感谢之意,但或许也有些想表示自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嗯……还不错。」
「你最好也学些简单的裁缝,战场上总不能带夫人去吧?上下马的时候,若是勾到衣服,可是很危险的。」
「军队里头,有擅长裁缝的士兵。」
「嗯~这样啊,我生在书香世家,对战争的事不是很了解。」
事实上,蒙萨家是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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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策布虽是位有能的军师,但据说自身并未参与过实战,蒙萨家的这个特征,和芒策布被诛杀后便沦落有很多的关系。
在崇尚勇武的吐蕃,蒙萨家的人们以拥有卓越的知识和过人的洞察力为荣,获得各地小王及领主的尊崇,他们常受邀担任贵族们的咨询对象及子嗣的教师,建立起名门世族的历史,只是在芒策布被诛杀之后,蒙萨家本身虽未被问罪,但害怕受到牵连的小王和领主们,全部将蒙萨家的人赶出自己的领地,断绝常年来的交往。
由于聚集了原本散居各地的氏族,造成可罗甲谷住宅的萧条,这里原本就不是块丰沃的土地,现在需要养的人口激增,加上过去原本定期会从各地运送过来的资材也断绝。
但赤姜却喜爱可罗甲谷荒凉的风景,包括土灰色的地面上麦子吐露出来的绿芽,还有在枯朽的树木上飞舞的鸟儿——
「你刚刚说你是从可罗甲谷来的吧?你有父亲或兄长在此服侍松赞·干布王吗?」
「是的,是家兄。」
「那你是来投靠家兄,到雅隆来观光的咯?」
「不,我是听说松赞·干布王正在寻找第二位王妃才来的。」
男子听到这个答案,不禁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赤姜的脸。
「莫非你想报名王妃征选?……你说你是可罗甲谷出生的吧?父亲是谁?」
一瞬间,赤姜突然欲言又止。
却又立刻斥责自己不该觉得羞耻。
「我的父亲是蒙萨·提德烈·芒策布,在吐蕃是众所皆知的造反者。」
啊啊……男子口中露出轻声叹息。
「……你应该知道斩杀你父亲的……就是松赞·干布……王吧?」
「当然,我从小就听母亲说过好几遍了,母亲说父亲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立刻被以造反者的罪行斩杀。她还说松赞·干布王是个恶毒之人。」
「那么,你是来替你父亲报仇的吗?」
「当然不是。」
赤姜没想到会被这么问道,惊慌地摇着头,就算对方和自己毫无关系,她还是不想受到这种误解。
「我只是想要知道松赞·干布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用自己的双眼来证明事实的真相。因为家兄说,松赞·干布王是位明君。家兄现在每天进城制作能够精准测量距离和重量的工具。统一吐蕃度量衡的是家父,所以家兄从家父那学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于是继承了这份工作。」
「嗯嗯……是啊。」
「家母说松赞·干布王是个恶毒之人,但家兄却说是位明君,但我不管是家父还是松赞·干布王的事,都完全不了解。家父身亡的时候,我也还在母亲的怀里。」
赤姜尽力主张说明。
「因此我想要靠自己来判断。而不是听信家母或家兄的片面之言,毕竟整天去烦恼要不要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赤姜并不认为对方会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因为就连母亲,甚至是总是在称赞松赞·干布王的哥哥。听到她的主张,也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尽管如此,赤姜还是想要知道松赞·干布王的为人,虽然一开始的契机是因为与求婚者的争执,但起源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自从她出声后,就一直会听到松赞·干布王这个名字,而今后也会一会听下去吧。
既然如此,那么她至少想要亲眼见过这个人一面,若是能够说到话,那是再好不过,若他真的是个值得相信的好君主,赤姜今后也能继续走自己的人生,而不对自己身为杀害自己父亲的男人的臣民一事感到厌恶。
「你是因为这个报名王妃征选的吗?」
「是的,若不趁这机会,大概也无法就近见到松赞·干布王吧。」
「但你想利用的,是征选妃子的场合。若是松赞·干布王选中你当王妃的话呢?」
「那是不可能的。」
赤姜随即回答,他老是问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男子听到赤姜毫无犹豫的回答,苦笑地说:
「这么肯定啊?是令尊说,造反者的女儿是不会被选中的吗?」
「嗯嗯,但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你也这么认为吧?因为你还问我,我是不是来替家父报仇的。」
「是啊,但令兄都被招到城里去了,所以你被选为王妃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
赤姜微微一笑。
「是啊,并非为零,若是松赞·干布王意识鬼迷心窍,选中我当王妃的话,我会大吃一惊的。」
「在那之后呢?」
「到时候再想。」
赤姜现在只能如此回答。
男子听到赤姜如此无计划性的回答,不禁大笑出声。
轻松愉快的笑声回趟在耳边,男子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却丝毫没有瞧不起赤姜的意思。
他似乎非常中意赤姜的回答。
「希望对你而言,松赞·干布王不是个杀了你父亲的恶鬼就好了。」
「放心吧,我想他头上一定没有长角,嘴里也没有尖牙。对吧?」
男子对着倾首回应的赤姜点头会意,接着站起身来。
赤姜虽然想要和他多说些话,但却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因为赤姜自己也得赶快回兄长家,做一些很紧急处理的工作才行。
男子帮赤姜装上马鞍,赤姜道声谢之后,便将手中的缰绳还给男子。
「受你帮助的事,我会向家兄报告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弄赞。」
男子——弄赞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弄赞……真是个好名字。」
「是吗?但你最好不要向令兄提到我的事。」
「为什么?」
「理由等我们在城里遇到后再告诉你。」
弄赞迅速说道,接着便跨上马匹,赤姜则笑着反驳说:
「都还不知道是否真的能见到呢,城这么大。」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微微一笑后策马前进的弄赞,中途又停下手来。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赤姜,我的名字是蒙萨·赤姜·郭蒂。」
赤姜说完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再见。
弄赞留下一抹微笑,便提了一下马腹,奔驰而去。
一边听着远方宣告市场正式开幕的太鼓声,史尔南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把玩着做到一半的计量仪器。
数年前,他便奉松赞·干布王之命,从事统一吐蕃度量衡之大业。虽然大致上已经由他父亲芒策布整合的差不多了,但在和反叛诸侯的战争不断持续的情况下,新的度量衡很难固定下来,因此计量仪器的制作迟迟没有进展。
「啊啊,可恶!」
史尔南将试做的秤推到一旁。
但又立刻拿回手边,轻轻抚摸着外形不太美观又毫无用处的秤。
他会如此烦躁,并非计量仪器迟迟无法完成的缘故,而是因为昨天晚上迟迟来访的妹妹和叔父轻浮地说,妹妹报名参加松赞·干布王妃子的征选。
听到这个消息的史尔南震惊不已,他还来不及享受三年不见的喜悦,便立刻直逼叔父追问,个子瘦小的叔父露出为难的笑容,并将赤姜从求婚者的对立以来的所有特立独行全部说明一遍。
『因为我就是想知道松赞·干布王为人如何啊!』
赤姜一边环视史尔南狭小的房子,一边大言不惭地说道。
史尔南差点就想把两人踢出家门外。
史尔南所知道的松赞·干布,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明君,但也是个对敌人毫无宽恕的恐怖之人。
尤其他在朗日松赞被毒杀之后的冷酷,至今人人依旧记忆犹新。据说当时反叛的塔布王室成员遭到全数歼灭,就连小女孩都不放过,只要松赞·干布的军队通过的街道,全都血流成河。
虽然松赞·干布现在保有和蔼的态度和沉稳的表情。但他在下密令时却又相当果断。
光是为了想要知道他为人这种胡闹的理由就参加神圣的王妃征选,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
只是叔父却一脸歉意地对持反对意见的史尔南说:
『但是城里已经派使者送来参加王妃征选的准许了。』
『想要拜见自己国家的君主陛下才是人之常情,对吧?叔父大人。』
赤姜和叔父相视点头。
史尔南已经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两个人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凡事乐观以待,不知天高地厚,并拥有超乎常人的行动力,已经沦落的蒙萨家,一直以来都是靠他们的轻松乐天在支撑,这是史尔南也无法反驳的事实。
和身为朗日松赞的亲信,一路爬上宰相的地位,明明是文官,却也担任军师的父亲不同,叔父丝毫没有半点才气,当时和看轻他人,喜欢独善其身的父亲比起来,更有身为户长的特质。
当史尔南被召唤到雅隆时,说服反对的母亲,激励犹豫不已的史尔南的。正是这位叔父,他告诫史尔南不要向松赞·干布王追问蒙萨家穷困的原因,而是要让自己的才能,用在帮助吐蕃整体的发展上。
史尔南在叔父那份利他精神的推动下,出发前往雅隆,终究让他和值得信赖及尊敬的君主邂逅了,代替史尔南,再度当上蒙萨家户主的叔父,明确地表示自己只是代理职位,且无卑尽责地默默做好户长的职责。
但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当叔父说出他最擅长的这句口头禅时,再度点燃史尔南的怒气。
虽然他很明白叔父那临机应变的态度,曾度过了许多的困难,但公认个性耿直的史尔南,却认为这句口头禅本身太过轻浮,让他无法接受。
『才不会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