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王国-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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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在获得大王许可前,身为假公主的自己不能够态意待在利吉姆身旁。
「利吉姆……」
翠兰无意中发出无力的呢喃。
利吉姆走到翠兰面前,然后跪下来握住翠兰的双手。
「怎么了?看我看傻了啊?」
语气和他的玩笑话相反,当中充满怜惜。
「是啊。」翠兰小声笑着说道。
利吉姆温柔地牵起她的手站起身,翠兰看到他的动作也从床沿起身。
松赞?干布的使者八成已经来接他们。
翠兰心想不走不行了,可是膝盖却微微发抖。
「翠兰……」
利吉姆双手捧住她的脸,并缓缓地印上她的唇。
这只是双唇短暂的轻触。
然而这个吻却让翠兰百感交集。
结束之后,利吉姆并没有催促她立刻离开,而是抱住她不停发抖的身体。宛若纯棉包裹住身体般的轻柔拥抱,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翠兰也环抱住利吉姆的背,然后与他手牵手步出房间。
雅隆城和擦宿城一样,走廊都十分昏暗。
两名中年侍女和卫兵一起在房间外头等待。
翠兰与利吉姆在他们的带领下,赶往松赞?干布王所在之处。
他们穿过走廊再爬上阶梯后,来到一间小房间。
大约只能容纳五、六个人的房间里头有座大灯,还铺有高级的毛皮。
有位年约五十岁的男性坐在毛皮上。
这名男子和大部分吐蕃人一样拥有褐色的肌肤,虽然有个鹰勾鼻,却不至于给人严苛的感觉。盖住半张脸的胡子掺杂着白须,除了显示出他的年长之外,也为他的外貌增添一丝合宜的威严。
他的体格与身高适中,秾纤合度的肌肉毫无松弛。
男子看来有点漫不经心,即使翠兰他们走进房间也没有看向两人,直到负责带路的侍女再次告知,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容望向站在门口的翠兰与利吉姆。
「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不简单呢。」
男子向翠兰两人招手。
利吉姆牵着翠兰的手往房间里走。
翠兰下意识地跟在利吉姆身后悄步走着。
盘腿而坐的男子用力将双臂举向半空中,然后将手肘靠在一边的膝盖上,并且斜眼向上看着翠兰。
「我是利吉姆的父亲,名叫松赞?干布。」
「……初次见面。」
已经说出口的问候,突然卡在喉咙里又缩回去。
翠兰咳了几声并按住喉咙。
那名男子——松赞?干布见状低声笑着,然后用手掌拍拍地毯。
「坐吧,公主殿下看起来好像很紧张,我也是第一次和儿子的新娘见面。我不清楚汉土的礼仪,不过我们吐蕃人习惯坐下来再说。」
利吉姆也要她坐下,翠兰坐至地毯上再次望向松赞?干布的脸。
他透过反应出自己年纪的模糊视线,正面凝视着翠兰。
翠兰觉得他和李世民很像。
松赞?干布灰色的眼睛深处,可以让人感受到卓越的知性与力量。
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是没用的。
若要和他对话,唯有诚实地道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可是说完之后,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仍是不可知。就如同李世民用温和的声音强行命令翠兰出嫁一样,吐蕃的大王想必也会坚持自己的信念。
翠兰手按着地上的毛皮并深深低下头,额头几乎要碰到地上。
接着她拾起头,此时她的心意已决。
「请容我再次向您问候。我名为翠兰,乃唐皇帝李世民的侄女,在这场为维持两国和睦的婚姻缔结之前,获赐文成公主这个称号。」
「……侄女?」
松赞?干布发问的语气以及凝视着翠兰的眼神,都不见丝毫惊讶之情。翠兰心想,这应该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是的,我是皇上的侄女。」
「这样的话,你的母亲是长公主罗(皇帝的姊妹)?」
「不,我的父亲是皇上的兄长。」
「那么你父亲的职位是?」
「官拜中书侍郎。」
「……是很高的职务呢。」
松赞?干布喃喃自语着。
他将身体重心栘向放在左膝上的手肘,并以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盯着翠兰,看起来就像在思考该如何处理翠兰告知他的消息。
由翠兰本人道出实情,似乎也令他感到些许困惑。
「那么……该怎么办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松赞?干布展开微笑。
但是那并非释怀的笑,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对方感到不安而露出的深沉笑容。
「尽管是养女,不过以身分来看仍旧是公主。问题在于,公主殿下为何要自己表明真实身世呢……」
「因为听说松赞?干布王对我的身世有所怀疑。」
听见翠兰毫不迟疑的发言,让松赞?干布的表情不禁一沉。
「所以呢?」
「我想知道松赞?干布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知道之后又怎样?」
「这得等知道之后再来考虑。」
「原来如此。」松赞?干布自言自语着,嘴角微微上扬;和先前装出来的笑脸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么公主殿下觉得我会怎么处理呢?」
「我并不清楚,因为我足第一次拜见您。」
「可是要说出这件事,一定让你相当烦恼吧。」
「是的,如果唐不诚实的行为让您计划再次开战,我害怕祖国的家人可能会受罚,即便是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并将此事当作外交上的一桩交易,我也担心是否会被迫和利吉姆殿下与拉塞尔殿下分离。」
「公主殿下……想待在利吉姆身边吗?」
「是的。」
「他可是基于国家之间的约定才成为你丈夫的人哪!」
「尽管如此,我依旧倾心于利吉姆殿下。」
翠兰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这一年半的生活里所培育出来的感情,她想传达给松赞?干布明白,但是却又难以用言语表达。
松赞?干布打从鼻子哼出声来。
「倘若吐蕃与唐再次开战的话,你也不能保有现在的地位。」
「无所谓……可是如果到那时……」
翠兰希望到时大王能杀了她,然后将她的遗体送回唐。
这样一来,应该多少可以降低祖父母与双亲被问罪的危险性。即便自己再怎么想待在利吉姆身边,她依然无法割舍身在祖国的家人。
然而,翠兰却无法亲口说出自己希望能舍身一事。
因为利吉姆就在她身边。
他在离开房间前给她的亲吻与拥抱,让她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是若表达出自己愿意舍命,似乎就代表否定利吉姆对她的爱意,只是默默地接受对方的赐与。光是这点,就足以让翠兰心中举棋不定,这连她自己也不禁微微吃惊。
「怎么了,公主殿下?」
「不……没事。」
「只有利吉姆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吗?」
「这……」
翠兰打住话语,望向利吉姆。
直到刚才都安静聆听的利吉姆,对翠兰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以沉稳的声调回答松赞?干布的问题。
「噶尔和桑布扎知道。」
「嗯,大家都知道啊,既然这样。」
松赞?干布喃喃自语,并再度望向翠兰。
「我确实收到公主殿下的问候了,请你先退下。正如同公主殿下所知道的,这桩婚事牵连
到国事,关于身世的问题,让我再一次和利吉姆谈谈。」
「是。」翠兰回答后再次磕头,站在她身旁的利吉姆抓住她的手。
但是翠兰以轻柔的动作将手收回,接着离开房间。
翠兰回房后,取下身上的饰品并换下衣服。
她向侍女塔瓦询问拉塞尔在哪里,塔瓦表示拉塞尔与朱璎、齐夫尔一起去马厩了。翠兰心想,拉塞尔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就不须担心了。
翠兰换好衣服后请塔瓦先退下,然后坐到窗边重重地叹着气。
一进入自己独处的状态,就让她回想起先前与松赞?干布的对话,而且她也很在意利吉姆与松赞?干布现在正谈些什么。
不过再怎么想也没用,如今她已道出事实,接下来也只能等待松赞?干布的发落。
翠兰从窗户俯瞰雅隆的景色,地势比擦宿来得和缓的城镇里,井然有序的麦田染上了一片暮色。
由于雅隆城面向东方,因此她看不见夕阳。
翠兰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片深色阴影所覆盖,然而视线所及的广阔景物,却在融合了桃红与天蓝色彩的光线照耀下,酝酿出一股温暖而充满幻想气息的氛围。
——好美……
翠兰不禁感叹。
夕阳的颜色,无论在擦宿或雅隆看都相同。
翠兰这么想的同时,也注意到自己鲜少想起长安的事。她当然没有忘记从前,只是在长安的岁月已经转移到她的内心深处,如今若提到自己生活的地方,脑中就会浮现出擦宿。
不仅是环境,就连她怀念的也是那些在擦宿的人。
堤?涩鲁那黑眼圈很重的脸庞、微微发福的燕莎,还有很适合女装扮相的护卫官姬儿的容貌二浮上心头。翠兰暗自祈祷自己能平安回到他们身边。
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傍晚笼罩城镇的天色也愈发深沉。
原本的天蓝色慢慢变淡,桃红色也转为红色,而且逐渐加深,晚霞也同时闪耀出金色光芒。在大自然恶作剧般的光线下,还没成熟的青色麦穗染上黄澄澄的秋色。
带着狗儿的孩子们奔跑在麦田问的小径上。
夕阳时分的晚风,让麦穗宛若波浪般摇动。
白色与黑色的山羊群排成长长的纵队走下蜿蜒坡道。
不知何时,翠兰的脑袋停止思考。
如今,只有色泽浓厚的景物映入她的眼帘。
不知道经过多久,翠兰才被利吉姆进到房内的声音拉回现实。
「不用再担心了。」
利吉姆一把抱住起身的翠兰,并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
「翠兰只要一如往常地生活就行了。吐蕃会继续和唐交涉,但是无论交涉结果如何,翠兰都还是吐蕃的王妃。」
「……真的吗?」
「真的,这是父王亲口约定的。」
「……利吉姆!!」
翠兰紧紧抱住利吉姆。
尽管她认为自己内心并没有那么不安,但是实际与松赞?干布见面并获得口头承诺后,难以想象的安心戚立刻在胸中蔓延开来。
膝盖同时也失去力量。
翠兰抓着利吉姆,渐渐地滑坐到地上。
利吉姆连忙扶住腿软的翠兰,并将她扶到床上坐好,但是他并没有跟着坐下,而是用双手捧住翠兰的脸并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急忙地说:
「抱歉,我得先去个地方。」 「去哪里?」
「……现在还无法说清楚。」
半蹲着的利吉姆又再次道歉,然后便站起来。
翠兰也打算起身,但是利吉姆从上方压住她的肩膀。
「你不用送我,等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我一定尽早赶回来……别担心。」
利吉姆再度吻着翠兰的头发,接着便匆忙地离开房间。
利吉姆接着来到马厩,此时拉塞尔正与朱璎、齐夫尔和两只狗一起玩耍。然而当齐夫尔看到利吉姆之后,便将手边的事情交给卫兵,自己去牵马出来。
「您要去哪里?」
「去找金赞。」
利吉姆叹着气回答。
他过于简洁的答案让齐夫尔摸不着头绪,但是齐夫尔并没有追问,而是要求与利吉姆同行。利吉姆允许之后,两人便骑马冲入夜色渐浓的城镇中。
先前与大王的会面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之下。
他觉得翠兰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在她离开之后,大王对翠兰的应对也十分激赏。
『无论妃勒托曼还是尺尊,异国女子都相当有趣?,你的妻子也是一样。你是个无趣的男人,她作为你的妻子正好。』
大王摸着掺有些许白须的胡子,频频点着头。
利吉姆心里明白,『有趣』这个词的意思对大王而言就等同是最棒的,不过另一方面,利吉姆同样很清楚,大王是一个会在必要的时候割舍这份『最棒』或任何东西的人。
因此利吉姆希望得到清楚的结论,而非语意不明的赞美,否则翠兰依旧会处在犹疑不安之中。
『那么,父王有何定夺?』
二这个嘛,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我希望能让翠兰一生都保有王妃的地位。』
利吉姆坚定的口吻,让松赞?干布沉吟了一会儿。
『那就这么办吧。我从噶尔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唐的反应,毕竟唐和吐蕃之间还夹着一个吐谷浑;不过唐对我方也没有采取冷淡的态度,听说他们也同意了留学生的提案,除此之外,如果唐还愿意派工匠前来指导制造水车,就更能证明娶公主殿下这位新娘的确有帮助。』
『关于水车一事,目前尚未有具体成果……』
『这我知道,目前只有接受公主殿下的建议,并派遣使者前往唐对吧。不过,她不吝贡献自己的知识与见闻挺讨人喜欢的,之所以会注意到提水的辛苦,也是因为她出身低下的关系,这么想的话,就代表她不是真正的公主这点也有用处,不是吗?乙
松赞?干布说着并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
尽管他的发言有点轻浮,又一脸色老头般的表情,但是利吉姆明白这全是他装出来的。
松赞?干布只是想从利吉姆的反应得到一些乐趣。
大王面对臣下时也常采取这样的态度,他会在对话中隐藏不容动摇的目的,并利用许多举动让对方困惑,然后再从对方的反应来打量这个人的能耐。
利吉姆从小就曾好几次为此感到困惑。
他总认为父亲的态度是发自内心,没想到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骗了,光是被耍弄的次数就足以令他受创,最后利吉姆终于不再信任父亲。一旦明白父亲是这样的人,无论他用什么话或态度对待自己,利吉姆的内心都不再起波澜。
只不过利吉姆注意到,自己还是无法看穿父亲话中所隐藏的真意。
然而这一次,他应该可以得到他所希望的结果。
眼前得到这样的答案就足够了。正当利吉姆放心之际,松赞?干布又展开另一波攻势。
『根据桑布扎所言,你似乎相当迷恋公主殿下。』
『还好吧。』
『是这样吗?命令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就不准出城,这不是还好吧?乙
利吉姆在心中嘀咕,桑布扎还真是多嘴。
但是他不能将不满表现在脸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翠兰刚嫁过来时对擦宿还不熟,所以只是预防万一。』
『这样啊……那如果我要你娶第二名王妃,你会怎么办?』
『这……』
看利吉姆回答不出来,松赞?干布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只是假设而已,可是无论再怎么宠爱一位王妃,也不至于不让自己娶的第二位王妃进城吧?』
『那当然。』
『可是象雄王却这么做了。』
『……您是说赛玛噶吗?』
利吉姆皱起眉凝视着松赞?干布的脸。
赛玛噶是利吉姆的亲妹妹。
五年前,她以吐蕃公主的身分嫁给象雄王。
自古以来,吐蕃就曾多次与象雄通婚。尽管对大国象雄而言,和吐蕃通婚并没有多大好处,可是吐蕃领土虽然不大,王室却已拥有纯正悠久的历史。
不过在这数十年中,吐蕃所拥有的领土已经凌驾于象雄之上了。
这让两国之间的平衡关系陷入危机。
在这期间,吐蕃为了与唐缔结邦交而出兵,为了不让象雄在此时从背后偷袭,有必要以显而易见的方式加深两国之间的友谊,于是吐蕃将公主赛玛噶送上红毯。
当初利吉姆并不赞成这桩婚事。
因为他听说象雄王是个毫无霸气之人。
不仅在战争谋略方面没有能力,对学问和音乐也没有兴趣,成天躲在琼隆银城里与爱妾过着颓废的生活。处在这种情况的不只象雄王一人,连位居要职的大臣们也都差不多。
尽管如此,这件事在大议会上仍被认可为出兵计划的一环,因而为赛玛噶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文静又乖巧的妹妹,稳重地以祝福利吉姆战胜的话语取代告别的问候。
自此之后,利吉姆就没有再见过赛玛噶。
这是因为与象雄的外交事务属于雅隆的政务范畴,而在东吐蕃建城的利吉姆在政务上负责的部分是吐谷浑、唐与苏毗。特别是分裂为两边的吐谷浑,这是利吉姆还住在雅隆时就负
责处理的问题。
在利吉姆完全迁居擦宿后,每当派遣使者前往雅隆时,他总想知道赛玛噶的近况,然而使者却从未真正向他报告详情。
『今年新年,我派金赞前去问候象雄王。』
松赞?干布提及已退任外交官的名字,接着用一只手按住头。
『可是金赞从象雄回来后,报告的内容却相当令人惊讶。他说赛玛噶在象雄所受到的对待,完全不符合她吐蕃公主的身分,接下来的内容我就不能说了。』
『那么我会尽快去找金赞……』
『噶尔已经去找他了。』
松赞?干布胡子底下的嘴唇隐约浮出笑容。
这让利吉姆顿时失去冷静。
他当然不想将赛玛噶的事搁在一旁,可是,起码今晚他想待在翠兰身边,并好好慰劳她这阵子的辛劳。
『怎么了,利吉姆?你应该想保护公主殿下吧?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考虑该采取什么行动。这很简单的,只要你在内政和外交上都表现出自己适合居王位就行了。』
『……正如您所言。』
利吉姆站起身,并在离去前看了松赞?干布一眼。
该采取什么行动——
当中甚至包含与父王对决,这件事他连作梦都不敢想:然而面对这个事实,他却没有丝毫疑虑,利吉姆对于这样的自己有点惊讶。
等抵达金赞的住所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
虽然没有先派使者前来告知,但是因为噶尔已于中午来访,所以金赞早就准备好来迎接利吉姆。他们进入宅邸中的某间房,并在简单的用膳中开始协商。
「我想您已经听说了——」
在细微的灯火旁,金赞说出引言。
「自从五年前的婚礼到现在,象雄王因为怕爱妾不高兴,所以一次也不曾让赛玛噶殿下进入城内,赛玛噶殿下就一直住在城外。」
「怎么会这样……」
利吉姆不禁喃喃低语着,金赞也难过地低下头。
这种事情任谁都难以置信,换做利吉姆身为象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