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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八月之光-第14章

小说: 八月之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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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上一层邪恶的阴影。在他阁楼房间的一块松动的墙板后面,她藏了一铁盒子钱币。数目微不足道,而且只有对她丈夫才是秘密,小孩相信她丈夫即使知道也不在乎。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秘密。还在他年幼的时候,她就像玩游戏的孩子那样领着他,鬼鬼祟祟,神秘莫测地爬上阁楼,把几枚不常到手的了不起的硬币(对本来无可指摘、无人知道的事扯小谎说假话得来的收获),当着他瞪得圆圆的惊骇的眼睛塞进那个铁盒子,而他根本不明白这些硬币的价值。她一厢情愿地信赖他,坚持非信赖他不可,就像坚持要他悄悄地把东西吃下去那样:诡谲行事,凡事总偷偷摸摸,把信赖本身这不言而喻的事实给神秘化了。

   他憎恨的不是繁重的活儿,也不是遭受惩罚和不公正的待遇。他早在见识它们之前就习以为常了。他没有抱任何侥幸的奢望,所以对承受的一切既不感到愤慨也不觉得惊讶。惟有这个女人,她那温情善意,他相信自己会永远成为它的牺牲品,他憎恨它胜过憎恨男人的冷峻无情的公正。“她在竭力使我悲伤流泪,”他想,浑身冰冷僵直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月光横斜地照在他身上,他听见麦克依琴滔滔不绝的咕哝,声音沿着楼梯直往上传来。“她在竭力使我悲伤流泪。她以为这样做就会征服我。”
   八

   他轻手轻脚地把绳子从掩藏的地方取出来。一端已经结好,准备牢牢地套在窗户里边。现在不费眨眼工夫他就能溜下地面又攀沿而上。他练习已经一年有余,能徒手沿绳上爬,完全不着墙壁,像影子般、猫一样敏捷灵活。他靠在窗口旁边,让绳子未固定的一端窸窣下坠。月光下,绳子看起来细得像蛛丝。然后,他把两只鞋拴在一块儿,插进背后的皮带内,沿绳一溜而下,如同影子似的一晃,越过两位老人的住房窗口。绳子正悬在窗口前面,他把绳子往一旁拉紧,贴着墙套定。然后,他穿过月光走到马厩,登上阁楼,从隐匿处取出那套新装。新装用张纸包裹着,裹得仔仔细细的。解开之前,他双手摸了摸纸裹的褶痕。他想:“他发现了,他已经知道。”他轻声地骂了一句:“妈的,狗杂种。”

   他迅速地摸黑穿好衣服。他已经晚了,为小母牛大吵大闹之后他得让他们有时间先睡去;争吵本来已经了结,至少当晚没事,偏偏又有那女人插手。纸里包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他把领带塞进口袋里,却穿上外套,以免白衬衫在月光下太显眼。他下楼走出马厩。穿惯了常洗的柔软的工作服,他感到新衣的质料华贵却粗厚刺人。房舍蹲伏在月光里,黑魆魆的神秘莫测,暗藏危险;房舍仿佛在月光下获得了个性,充满威胁,是个陷阱。他急忙走过房屋上了小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廉价手表。这是他三天前花其中一部分钱买的,但他从未拥有过手表,忘了上发条。然而,用不着手表告诉他时间,他知道已经晚了。

   小路平直地延伸在月光下,两旁树木投下枝叶的阴影,像黑墨般鲜明浓烈地印在盖着灰尘的地面上。他走得很快,现在房屋已被甩在背后,从那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前头不远就是横过小道的公路。他盼望着随时见到汽车驶过;他曾告诉她,要是他没在小路口等候,就会径自去那举行舞会的学校场所找她。但是,没有汽车驶过,他走到公路旁仍听不见有任何动静。公路,夜晚,都空荡荡的。他想:“说不定她已经去了。”他重新掏出停摆的表看了看。表停着不走因为他没有工夫上发条。他现在迟到了是他们造成的,因为他们没给他上发条的工夫,因此拿不准是早是迟。在暗黑的小路的那边,在那幢此刻望不见的房里,那女人这会儿正在熟睡,是她搅来搅去弄得他迟到的。他朝小路那边的方向望去,正在一边观望一边思索之际,突然他的整个身心好似猛然一震,他相信看见了小路阴影里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没看见,也许是心里有事作的怪,像从墙上看见了幻影。“我倒希望那是他,”他想,“但愿那真的是他。但愿他会来跟踪我,看见我钻进汽车。但愿他会跟在我们身后,会来设法阻止我。”然而,小路上他什么也看不清。空荡荡的小路上只有令人疑心的影子不时晃动,不一会儿,他却真的听见了汽车的声音,从朝向城镇的大路的另一边老远传来。他举目凝视,立即看见车灯的亮光。

   她是一家位于城镇的背街、狭窄而又暗黑的小餐馆的女招待。成年人只消瞟一眼便知道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在乔眼里,她个子那么小,顶多不过十七岁。她不仅个儿不高而且纤细得差不多像个孩子。可是,成年人看得出来她那纤细的身子不是自然的苗条,而是精神的某种内在腐败所致:身上没有任何年轻苗条的韵味,周身没有一根表明青春曾经留住过的线条。她的头发暗黑,面孔颧骨高突,老是埋着头,仿佛头颅生来就这样长在脖子上,有一点儿错位。她的眼睛像玩具动物的纽扣眼:谈不上质地坚硬,没有硬度可言。

   正是由于她个儿瘦小,他才一见倾心,像是她的瘦弱保护了她,没招惹太多男人向她投去贪婪紧盯的目光,于是留给了他更好的机会。要是她身材高大,他很可能不敢问津。他会想:“绝对不行。她准有了相好,有了男人。”

   事情开始在他十七岁的那年秋天。那是某周中间的一天。通常他们在星期六进城,带上食品——冷食,盛在专门买来携带食物的小篮子里——打算在城里过一天。这次麦克依琴进城找律师,希望办完事赶在正餐前回家。乔等在街头,将近十二点麦克依琴才出来。他一露面就看了看怀表;然后望望镇上法院塔楼上的时钟,再望望太阳,流露出一副恼怒不满的神色。他以同样的目光瞅了乔一眼,手里握着怀表,眼神冷峻,烦躁不安。他仿佛第一次审视打量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然后,他转身说道:“快呀,现在来不及了。”

   这个城镇是火车的大站。即使在一周中间的日子,街头也到处是男人。这地方带着男人世界匆匆过往的气氛,甚至在这城里住家的人,丈夫每隔多日或遇上节假日才在家——这些男人行踪靡定,活动场所远在外地,他们间隔的难得归家的情形好像剧院的赞助人难得光临剧场。

   乔从未到过麦克依琴领他来的地方——背街的一家餐馆,狭窄而又暗黑,一条肮脏的门廊夹在两扇邋遢的窗户中间。起初,他还不知道这会是家餐馆。外面没挂招牌,听不见做菜的声音,也闻不到饭菜的香味。他只看见一张长长的木柜台前面摆了一排没靠背的独凳;靠柜台前方雪茄橱的后面站着一个个儿高大、头发金黄的女人,柜台另一端坐着一堆男人,并不在用餐。麦克依琴和乔走进烟雾缭绕的店堂,他们一齐转过头来,谁也没开腔,只是望着麦克依琴和乔,仿佛谈话一断都突然屏息静气了,甚至连烟雾也不再冒,现在听任余烟随处飘散。这些男人穿的不是工作服,大家都戴着帽子,一副面孔:既不年轻也不算老,不像农民也不像城里人。他们像是刚下火车的人,明天又会上路不见踪影,行踪无定。

   麦克依琴和乔坐在柜台边的两只独凳上吃了起来。乔也吃得挺快,因为麦克依琴不停地直往嘴里塞。他坐在乔旁边,即使在吞咽时也似乎愤愤然挺胸直腰的。麦克依琴点的食品很简单,容易准备,下肚也快。乔明白他这样做绝不是吝啬小气。也许是节俭的考虑让他们挑选了这家餐馆,可是他点这种食品却是出于尽快离开的愿望。他一放下刀叉便说:“走。”说着已起身离开凳子。麦克依琴到雪茄橱边付钱给那位黄发女人。这女人带着一种无动于衷的闲散神情,傲岸不屑,漠然冷峻。她几乎没有瞟过他们一眼,无论是他们进店那阵子或是麦克依琴付钱的时候。她找钱时也不抬眼,动作麻利而又正确无误,几乎不等麦克依琴掏出钞票,硬币已溜到玻璃柜台上了。在她那副精心打扮的假发、假面孔后边,她显得颇为庄重,像镇守大门的一尊石雕母狮;摆出的那副尊容像是一块盾牌,在盾牌后面那些游手好闲、挤在一起的可疑男人才好歪戴帽子斜叼烟卷。麦克依琴点清了零钱便往外走,直走到街上。他再次盯着乔说:“我要你留心那个地方。世上有这样一些地方,大人可以去,小孩子,像你这样年纪的小青年,可不能去。那餐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也许你再也不应当跨它的门。但你应当见识见识这种地方,才会明白该回避什么样的去处。有我在场让你看看也好,好向你讲清道理,让你警惕。再说那儿用餐也挺便宜。”

   “它有什么毛病?”乔问。

   “那是这个城镇的问题,与你无关。你只消留意我说的话,除了我同你一道,不准你再去那儿。不会再去的。下次咱们要带上午餐,早也好晚也罢。”

   这就是那天他坐在麦克依琴身边匆匆用餐时见到的情形:麦克依琴直着腰背,愤愤然闷不作声,他们俩单独坐在长柜台中部,柜台一端站着黄头发的女人,另一端拥挤着一堆男人;女招待面容拘谨,始终埋着头,一双大得过分的手摆盘放杯,她站在柜台的另一边,看上去只有一个大孩子那么高。然后,他和麦克依琴便离开了。他没想到还会再去。这并不是因为麦克依琴不准他去,他只是不相信这辈子还会逢着机会。他仿佛自言自语:“他们与我不是同一类的人。我看得见他们,但不明白他们在干啥,为什么要那样。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不明白他们在说啥,为什么那样谈话,在对谁谈。我隐约感到除了饮食用餐之外还在谈别的。但我闹不清,而且永远也不会明白。”

   这事便从思维表层一晃而过了。在以后的半年间,他常有机会进城,可没再见到那家餐馆,连它的门前也没经过。他能够去,但并不想去,也许不需要去。更多的时候,他知道脑海里的思绪会突然汇成一幅图画,这画渐渐成形,呈现在他眼前:一张长长的柜台,没有任何铺饰,有些令人怀疑,一端站着那个一动不动、面孔冷漠、头发异样的女人,像在守护柜台;另一端男人们耷拉着脑袋,不住地抽烟,不断地点烟,扔烟头;而那个女招待不比孩子大多少,往来于柜台与厨房之间,胳膊上叠满菜盘,每次都得从那些男人身边经过,他们歪戴帽子,在烟雾缭绕之中对她谈话,咕咕哝哝,显出近乎兴奋得意的神情,而她面带沉思,埋着头,拘谨不安,充耳不闻似的。他想:“我连他们对她说的什么都不明白。”想着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对她说的话是男人不该对身边经过的孩子讲的相信我还闹不明白睡觉的时候眼皮合上的瞬间怎么会把她那拘谨忧郁的面容关进眼帘;悲哀、阴郁而又年轻,那神情老呈现在那儿、变幻出年轻人的欲望所具有的种种模糊无形的神秘色彩。这已经构成了爱情滋长的土壤,这种睡意蒙眬的想法使我明白三年前我为什么情不自禁地揍那黑女孩,她自己也一定明白我的用意,并且为之感到得意,带着等待和骄傲的心情。

   他没期待与她重逢,年轻人之间的爱情不需要多少企求渴望就可以滋长。他对自己的举动及其表明的意味感到惊讶,惊讶的程度多半不亚于麦克依琴的反应。下一次会面是在春天的一个星期六,这时他已经满了十八岁。麦克依琴进城还是去会见律师,但这次他做好了准备。“我进去耽搁一小时,”他说,“你可以在城里到处走走看看。”同往常一样,他看着乔,目光严峻,若有所思,仍有些局促不安,像一个正直的人迫不得已要在法与罚之间做出妥协。“拿去,”他说,打开钱包掏出一枚硬币。那是一角钱。“一旦你发现有人想得到它,就不会把它扔掉。这是桩怪事,”他焦躁不安地看着乔,“但是看来,一个人要不先明白浪费是咋回事,便不可能懂得钱的价值。你一小时内回到这儿。”

   他接过硬币便径直朝那家餐馆走去,连硬币都没放进口袋里。他并未筹划或盘算,几乎是不假思索,好像指挥他行动的不是他的头脑而是他的双脚。他把那枚小钱币紧紧捏在手心,捏得发烫,像孩子通常的做法。他笨拙地走进帘门,趔趄了一下。雪茄橱后边的黄发女人看着他。(半年来她仿佛一直站在那儿未曾动过似的,那一头硬直光亮的黄发丝毫未变,甚至还穿着同一件衣裙。)远在柜台那一端的一堆歪戴帽子斜叼烟卷的男人,身上还带着理发店里的气味,也在注视他。店老板夹在他们中间,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第一次看见店老板。老板同别的男人一样戴顶帽子,正在抽烟。他的个儿不大,不比乔的块头大多少,一支烟有意地叼在嘴角,像是为了避免妨碍交谈。烟圈儿上腾,烟雾背后隐现出他眯着眼的凝滞的面孔;他从不用手去扶一下烟卷,直到整支烟抽完一口啐在地上,然后用脚跟踩灭;乔将从这副姿态获得他自己的一项举止,但不是现在。那是后来的事,当生活的节奏开始变得如此疾速,接受总是取代认识和相信。这时他只是瞧着那个靠在柜台里边的人,缠着一条脏围裙,他穿围裙的时候与拦路强盗偶尔戴一戴假胡须差不多。接受这一切是以后的事,将会随着他由愤恨到轻信的整个变化出现:这一男一女作为夫妻,开个小食店,引进一个又一个端菜上饭、手脚不灵的女招待,饭菜简便低廉倒适合这门生意。他接受了,实行了,在他那短暂而又不平静的假期里,他像匹小公马带着又疑又喜的惊奇,跳蹦在一片隐蔽的栖息着一群疲惫而又在行的母马的牧场上,而他到时候也成了那数目众多、无名无姓的男人中间的一个牺牲品。

   但那是以后的事。这时他手里捏着钱币朝柜台走去。他相信男人都停住了谈话来注视他,因为他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从厨房门那边传来的刺耳的炒炸声,心想她进厨房去了,所以没见到她他偷偷地把屁股移上一只凳子,相信人们都在注视他,雪茄橱背后的黄发女人在瞧他,老板也在瞧他,他面前的烟雾也会变得懒洋洋的不再往上冒了。这时老板只叫了一个名字。乔明白老板没有动身,也没有用手碰一下嘴边叼着的烟卷。“博比,”他叫道。

   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不是在思索,只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在这儿了,他们找了个男人来代替她。正像他说的,我白费了这枚钱币他相信现在已来不及后退;要是溜走,黄发女人准会阻止他。他相信背后那些男人明白这个,正在嘲笑他。于是他静静地坐下,埋着头,那枚钱币还捏在手心里。他没看见女招待,首先见到的是一双特大的手出现在他对面的柜台上,映入他的眼帘。这时他才看清她衣服上的图案,围裙的上部,一双关节粗大的手放在柜台边,木然不动,像是从厨房里端来的食品。“我要咖啡和馅饼,”他说。

   她回答的声音低沉,有气无力:“柠檬椰汁巧克力。”

   按她声音来自的高度,这双手绝不可能是她的。“行,”乔说。

   那双手放在那儿没动,声音也一成不变:“柠檬椰汁巧克力,哪一种。”在旁边的人看来他们一定显得十分古怪。隔着沾满污黑的油渍、磨擦得光滑的柜台,他们面面相对,有点儿像是在祈祷:青年男人一副乡下人面孔,衣着朴素整洁,尴尬的神情使他显得天真单纯;他对面的女人埋着头,静静地等在那儿,由于个子瘦小,也显出同他类似的气质,不带任何情欲。她颧骨突出,瘦骨嶙岣,面部肌肉紧紧地绷在面颊上,眼眶周围暗黑;低垂的眼睑下面,她的眼睛似乎没有深度,仿佛不能反射出看见的事物。她的下巴狭窄,狭窄得托不住两排牙齿似的。

   “椰汁,”乔说。他的嘴吐出了这两个字,但他立即又想收回。他只有一枚硬币。他一直紧紧地捏着,还没意识到它只不过是一角钱而已。他的手捏出了汗,汗湿了钱币。他相信四周的男人正在注视他,又一次嘲笑他。他听不见笑声,不敢抬头瞧他们一眼,但深信他们在注视他,嘲笑他。那双手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它们又回到眼前,把一盘食品和一杯饮料摆在他前面。这时他望了她一眼,瞧着她的面孔,问道:“馅饼多少钱?”

   “馅饼一角。”她隔着柜台恰好站在他对面,一双大手放在污黑的台面上,带着疲惫的神情等在那儿。她从来没有瞧他一眼。他说:“我想不要咖啡了。”声音微弱,充满绝望。

   她愣了一会儿没动。然后一只大手端起咖啡杯,手和杯一齐不见了。他埋头静坐在那儿等待。这时有人过来了,不是老板,而是雪茄橱背后的女人。她问:“啥事?”

   “他不想要这杯咖啡,”女招待说。她的答话脱口而出,不像是被问题难住了,声音平淡安静。那女人的话音也平平静静。

   “他不是叫了咖啡吗?”她说。

   “没有,”女招待说,声音平板,却仍然不紧不慢地答上了话,“我弄错了。”

   当他出门,卑贱和悔恨使他精神痛苦不堪,巴不得钻进地下,他匆匆走过雪茄橱背后那个面孔冷漠的女人,相信自己再也不会,也不可能见到她了。他不相信自己还忍心再见到她,再见到这条街,这肮脏的门口,甚至远远地瞧上一眼。没想到年纪轻太可怕了。太可怕,可怕每到星期六,他总是寻找理由、制造理由避免进城,麦克依琴在一旁观察他,没产生具体的怀疑。他以埋头苦干打发这些日子,苦得过分;麦克依琴怀疑地琢磨他的这种苦干行径,但他完全无从知道,无法推测。他有的是活儿干,于是晚上也好过了,干得筋疲力尽,再没有睡不着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消逝,绝望、悔恨和耻辱感日益淡薄。当然他并没有把它忘记,还会重温那情景。但是现在,印象不那么深刻了,像一张留声唱片,由于纹路磨平,熟悉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过了一些时候,甚至连麦克依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说:

   “近来我一直在观察你。现在我再也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只好相信你终于开始接受上帝选定的合适赐予。可是你不要因为我夸奖了你几句就得意忘形。你还会有时间和机会(我不怀疑也有欲望)使我后悔自己说过的这些话。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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